六點多,佟斯年難得下了個早班,一進門就說:“最近流感挺嚴重,辛辛你感冒沒好全,去上學的時候記得戴口罩。”


    辛灩探出頭,“你也要注意身體,快過年了。”


    佟斯年揉了揉後頸,“剛路上碰見小霍,我讓他上車,他說他感冒了,不想傳染我。”


    聽到這,佟辛寫作業的動作頓住。


    辛灩做的晚飯很豐盛,還燉了香噴噴的老鴨湯。


    佟辛扒了兩口飯,然後問:“媽媽,我們吃不完,剩下的我能不能拿去喂流浪狗?”


    一家人飲食習慣都很好,食量適中,吃不完的確實浪費。辛灩便說:“可以,待會拿個碗吧。”


    就這樣,佟辛時不時的,夾一塊好點的鴨肉放在碟子裏,還給裏頭添了大半盤米飯。


    辛灩隨口問了句:“這麽多啊?”


    佟辛含糊道:“流浪狗很能吃的嘛。”


    一旁的佟斯年,不動聲色地留意妹妹的舉動。


    飯後,佟辛拎著保溫盒,飛快出門,“媽媽,我去喂狗啦。”


    路上,佟辛長呼一口氣,她特意繞了遠路,從側邊到霍禮鳴的家。佟辛輕輕敲門,過了很久,裏頭才慢吞吞地開了門。


    霍禮鳴在睡覺,頭疼流鼻涕,還有點發燒。他頂著一頭亂發,有點不在狀態,冷硬的五官似乎也變得輪廓柔和了些。


    他看著佟辛,眉間皺褶未平,但語氣是平和的,“又沒帶鑰匙啊?”


    佟辛把保溫盒遞給他,“給。”


    霍禮鳴匪夷,看清了,他倏地笑起來,嘴角向上扯出一個很好看的弧,語調不太正經,“喂,你就這麽恨我啊?”


    “嗯?”佟辛沒明白。


    他挑眉道:“把我就這麽燉成湯了?”


    霍禮鳴病容顯膚白,眼睛如點漆,某一瞬的神色像一匹黑絲絨。他大概是覺得逗人上了癮,再想調侃兩句,“把我燉了,再給我喝,小妞你是個狠人呐,好了我發誓,下輩子不做鴨,做個別的吧好不……”


    最後的“好”字還沒說完。


    佟辛變戲法似的,從寬大的羽絨服口袋裏拿出一瓶牛奶。她踮起腳伸出手,牛奶瓶貼住了霍禮鳴的嘴唇。


    “閉嘴,難聽。”


    身高差,佟辛微微仰著頭,他低著頭。


    對視兩秒,佟辛往後一步,又很小很乖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轉身跑了。


    吃的和喝的都是剛剛好的溫熱,霍禮鳴卻像被沸水澆了全身。他緩緩看向掌心的牛奶和鴨湯,才發現,袋子裏還有兩盒感冒藥。


    藥盒上貼了一張小黃鴨圖案的便利貼,筆跡清秀——


    [吃了它,get新魔法,解鎖益壽延年,解鎖老當益壯,解鎖壽比南山。]


    “……”


    晚上,霍禮鳴洗半天澡沒出來,光著膀子,手撐著盥洗台。他摸摸左臉,又蹭蹭右臉。


    24歲年紀輕輕的一酷哥兒,真這麽顯老?


    究竟哪裏出了錯?


    霍禮鳴搖搖頭,不懂,清禮市十大未解之謎吧。


    第16章 青梅荔枝酒(3)


    第15顆


    前天霍禮鳴買到習題冊後並沒有直接拿給佟辛。


    雖然真的隻是出於熱心, 但他到底是個成男性,熱心這個詞便自然而然有了一把刻度尺。於是霍禮鳴昨天清早守在校門口,掐著點兒, 攔下了楊映盟。


    他不知道這小子如此蠢,但能預料到那小妞的伶俐聰明。


    鴨湯很鮮美,感冒藥很奏效, 晚上他就沒發燒了。而那瓶草莓牛奶喝完後,他將瓶子洗得幹幹淨淨,沒丟, 順手放在了臥室桌子上。


    —


    早讀課鈴響前十分鍾, 佟辛掐著點才來教室。


    鞠年年看她臉色不對勁, “怎麽啦?”


    “沒事。”


    佟辛把書包放好, 拿出語文書和習題本。看似一切如常。教室很吵, 大家都抓緊最後的幾分鍾聊天。誰也沒有注意到佟辛站起身,徑直走向後排。


    鄒麗還在和同桌說說笑笑,冷不丁地撞上佟辛的身影,嚇了一跳。


    “你幹嗎?”鄒麗沒好氣地問。


    佟辛直視她,語氣尚算平靜,“你為什麽要拿我的習題冊?”


    “我哪裏拿了?”鄒麗一瞬慌亂, 但仍底氣十足的模樣。


    爭論聲音不小, 同學都看了過來。


    “周三下午放學,六點半左右,我去洗手間,你拿走了放在我桌上的《難題多練》。”


    “你胡說!”鄒麗仗著家裏有錢,平時就不怕事兒。


    佟辛默了默, 在對方的大聲下, 她便顯得很像被欺壓的那一方。她不爭不吵, 隻是微微歎了口氣,“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有沒有。”


    她不是質問,而是平和的陳述。看著鄒麗時,眸色如點漆,亮得讓對方不可直視。鄒麗有點虛了,但還是不認慫,嘰裏呱啦的說一大堆。


    坐在前排的李芙蕖,暗暗抓緊了掌心,低著頭假意認真寫作業,不敢多動作。


    “佟辛你不要冤枉人!憑什麽說是我拿了你的習題冊,昨天上化學課,你不是有書嗎?!”


    “你還說!”楊映盟一腦熱血地衝上來護在佟辛跟前,“那是她重新買的!是我給她的!”


    班上頓時起哄,楊映盟喜歡佟辛這事已是公開的秘密了。楊小少爺熱血直衝腦門,忽地拽住露在外麵的書包肩帶,用力把鄒麗的書包給扯落在地。


    稀裏嘩啦落了一地書,兩本一模一樣的《難題多練》赫然在列。


    楊映盟護犢子更甚,特凶道:“說謊還不承認是吧!”


    鄒麗被男生吼得眼圈都紅了,灰頭土臉地站著,視線驚慌失措地看向李芙蕖。


    佟辛有些無語,這個楊映盟啊……她真的隻是想和平友好地解決問題。


    但事已至此,佟辛還是把話說完:“我已經去保衛部申請查監控了,教室走廊外的監控正好對準教室。你不承認也沒事,我們一起去保衛部。”


    鄒麗還沒慌呢,李芙蕖慌得不行。


    恰時候,班長把班主任叫了過來,班主任皺眉道:“先上課!鄒麗和佟辛下課來我辦公室!”


    有監控輔證,事情處理得很快。鄒麗留下來挨了一小時訓,又是打電話叫家長,又是寫保證書,雖然沒有通報批評,但高二年級都傳遍了這事。


    佟辛不是想找事。錯就是錯,她不過是要一個公平與真相。但沒幾天,她就有了新的憂愁,因為楊映盟幫她出頭,全校都知道了他喜歡她。


    喜歡就喜歡吧,青春期嘛,能理解。


    關鍵是,楊映盟這二貨反倒受到了鼓舞,竟然明目張膽地追起了人。愛心早餐,愛心牛奶,愛心午餐,上下學的路上都像騎士一般關心護送。


    佟辛已經很明確地拒絕,“我不喜歡你。”


    楊小少爺隻當是少女的羞怯,還挺紳士地說:“沒關係,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


    “我理解,我就理解!我不跟你說了!!”楊映盟氣衝衝地跑開。


    這少爺現在是油鹽不進,一切婉拒都是欲拒還迎,不但不放棄,反倒更來勁兒了。


    佟辛覺得,再這樣下去肯定不行,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了。曆經三天小直男的土味追女大法,佟辛都有心理陰影了。


    這天放學,她沉著腦子想事——如何讓楊映盟死心。走著走著,佟辛腳步慢下來,然後又倒退了幾步,看向霍禮鳴的家。


    反正已經敲過不知道多少次門了,佟辛愈發輕車熟路。


    霍禮鳴也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在清禮市沒熟人,除了佟家兄妹,這門也沒誰會敲。所以在看到佟辛時,一副“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


    佟辛低著頭,雙手揪著指頭,欲言又止。


    “怎麽了又?”霍禮鳴問。


    佟辛神色委屈,還有幾分恰到好處的害怕,“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她把鄒麗拿她習題冊這事兒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教室大吵,辦公室寫檢討,一個天崩地裂的場景。


    良久,霍禮鳴皺眉,“你是說,她找人報複你?”


    佟辛點點頭,“是,這兩天總有小混混等在校門口,我好害怕,我失眠,我學習成績都下降了。”


    “怎麽不告訴你家長?”


    “我爸媽省外出差,我哥天天在手術室。”佟辛愁眉不展,還用手抹了抹眼角,“而且不能告訴我哥,我哥看著很斯文,但他跆拳道黑帶五段,雙麵性格,看起來溫和,其實是個暴躁婆,會把他們打進手術室的。”


    霍禮鳴有點淩亂,所以,佟醫生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身份。


    “你以前不是常躲我?說我不是好人兒?”他懶洋洋地問。


    佟辛當即反駁,“這不是日久見人心,你是斯文人。”


    看她一臉真誠,霍禮鳴自己都差點信了,是吧,不幫不是斯文人了。


    遲遲沒等到回答,佟辛偷瞄他一眼,然後與他目光撞了個正著。佟辛長歎一口氣,“哎……”


    霍禮鳴哭笑不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欺負高中生呢。佟辛轉身慢吞吞地離開,小碎步還一步三回頭。霍禮鳴倚靠門板,低頭點煙,“啪嗒”一聲脆響,打火機燃燒的聲音。


    佟辛心裏空落落的,背後聲音起:


    “幾點放學,我在校門口等你。”


    —


    事實證明,霍禮鳴看著桀驁不馴不靠譜,但實則是個時間觀念相當強的人。佟辛六點放學,他五點半就等在校門口,暗中觀察周圍的小混混。


    守了幾天,他自己也有點拿不準了。


    並沒有看到什麽小混混。亦或是,這種乖乖女認為的小混混,和他這種真混混認為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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