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的白球鞋,款式簡潔但質量上乘的衣服,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佟辛這樣的女孩兒,會讓人想到“美好”這個詞。


    思及此,寧蔚又看弟弟一眼,“真表白了?”


    寧靜的夜晚,落地燈暖黃的光圈中,霍禮鳴語氣平和,“她今年高考,成績很好。”


    寧蔚當機立斷,“那就斷了想法,別耽誤人。”


    霍禮鳴嘖的一聲,“怎麽就叫耽誤人了?我還能害她不成?”


    寧蔚冷笑,“所以呢,你也報個高三,當個插班生陪她一塊兒搞學習?”


    霍禮鳴驀地閉聲,安靜幾秒後,他說:“我知道。”


    “我跟她說了,好好考試。”


    寧蔚哎的一聲長歎息,“今晚有人要傷心嘍。”


    真不巧,某人還真說不上是傷心。


    佟辛回到家,反倒平靜下來。雖然結果不盡人意,但好像也沒那麽壞。她對今晚之行的定義,更多的是成全了自我。


    霍禮鳴好像不是個壞蛋。


    她這麽明顯的情緒表達,他都沒有泛濫附和。若是個浪子,大概早就不正經了。這麽一想,他還是挺男人的。


    一頓細致透徹的分析完畢,佟辛盯著牆上搖曳的樹影想笑。


    這叫什麽?


    無腦吹捧。


    她邁出的這一步,嚴格來說,並沒有收獲她想要的結果。但自己並不難過,甚至可以這麽說,如果霍禮鳴接受了,或許才叫她失望。


    喜歡這種事,擱佟辛這兒,憋不住。感性之餘,她又有清晰的理性。她深知,她和霍禮鳴認識的時間不長,年齡吧,差得也有點遠。如果不是有這份心思,換做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那就叫老牛吃嫩草。


    想到這,佟辛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劃破安靜。單方麵的喜歡這件事,或許這樣,才是最合適的答案。


    佟辛想到霍禮鳴說的那句“好好學習,沒準願望就實現得快一點”。那是正正經經的回應,也是藏匿溫柔和餘地的誘人。


    佟辛第一次覺得,原來搞學習,是一塊巨大的,香甜的蛋糕。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身坐起,沒睡意了,不多想了。


    聽他一次話吧。


    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或許,願望真會很快實現。


    連日來的苦悶和迷茫瞬間被吹拂,隻剩一腔熱忱。佟辛又恢複了高效率的學習狀態,本該惹人遐想的夜晚,她有如神助,一口氣刷了五套試卷。


    從深夜滑到天明,夏日晨光來得更早些。


    六點不到,練太極的爺爺奶奶悠然自得,晨跑的青年朝氣蓬勃。菜市場是城市最先熱鬧起來的地方,七點一過,推著童車遛彎兒年輕母子咿咿呀呀,早餐店的老板熱情吆喝,“來嘍,牛肉麵不加醋。”


    霍禮鳴神清氣爽地出門,包子鋪不嫌難排隊,二十幾分鍾買了四屜小籠包。自己吃兩籠,寧蔚和那小妞兒各一籠。


    他吃得快,怕打包的涼了不好吃。霍禮鳴拭了拭嘴,起身剛要走,手機響。他看一眼,很快接起,“禮哥?”


    唐其琛的第一行政秘書,柯禮。這也是一號人物,跟了唐其琛十幾年,真正的左膀右臂。那頭說了幾句,霍禮鳴臉色霎時大變,“怎麽又住院了?!”


    柯禮:“唐董昨晚親赴一樁商務談判,這個標的兩個億的數額,又牽涉海外子公司。這幾天他本就感冒,晚上應酬局上又喝了點酒,回去就胃疼複發。”


    霍禮鳴皺眉,語氣也有點慌,“嫂子呢?”


    “夫人自然忙前忙後,但西哲和西朵肺炎還沒痊愈,她兩頭奔波,人都瘦了一大圈兒。”柯禮說:“唐董這一病,消息還是封鎖的,對外隻稱去國外工廠考察。”


    亞匯集團,百年家族企業,在國內實屬低調,但集團財富驚人,牽一發而動全身,掌權人的生活行跡,本就是公司絕對機密。


    柯禮能打這通電話,必是抱著直截了當的態度:“唐董入院前交待過,讓你回上海。”


    關鍵時候,隻信心腹。


    霍禮鳴一刹分心,舉著手機在耳畔。


    那頭疑問,“禮鳴?”


    霍禮鳴掌心貼緊屏幕,沉聲:“好。”


    晨風短暫送涼,隻等太陽出來,又熱如蒸籠。霍禮鳴蹲在馬路邊,拎著小籠包,時不時地看向佟家。花叢錦簇裏,隻能瞥見一半的門。


    信息發了沒兩分鍾,佟辛就跑了出來。小小的身影還帶蹦跳的,她看起來心情不錯。在霍禮鳴麵前站定,她笑眼微彎,“吃包子啊?我也有份兒?”


    霍禮鳴點了下頭,“你和佟醫生每人一籠。”


    佟辛接過,笑盈盈地看著他。陽光灑下來,讓她輪廓像是染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霍禮鳴莫名想到一個詞,甜妹。


    甜得他都不忍看了。


    注意到她手上拎著的東西,霍禮鳴問:“拿的什麽?”


    “醫藥包。”佟辛軟著聲音說:“我問我哥的同事姐姐拿的。這些藥都是他們醫院自產,消炎止痛很有效,別的地方買不到。”


    霍禮鳴喉結微滾,看著她,一字不言。


    佟辛不自在,認真打量起他,“你今天怎麽了?”


    霍禮鳴說:“我今天回上海。”


    佟辛不以為意,隻眨眨眼,“又回?你不是才回過一趟嗎?”


    霍禮鳴“嗯”了聲。


    “這次去幾天?”佟辛問完,忽然意識到什麽,笑容也慢慢淡去。


    霍禮鳴抬起頭,與她對視,說:“不知道。”


    “不知道。”佟辛笑了下,“那就是很久嘍。”


    她故作輕鬆的語氣,隻徒添欲蓋彌彰的難過。霍禮鳴一看她表情,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在她臉上,隻看到強顏歡笑。


    盤算著委婉的溝通,到這通通翻盤了,霍禮鳴坦誠告訴:“上海那邊出了點事,我得回去。”


    佟辛什麽都沒說,低眉垂眸,白色帆布鞋輕輕磨蹭地上的碎石子。


    良久,她低聲問:“你還回來嗎?”


    霍禮鳴應得幹脆:“回。”


    佟辛語氣頓時硬茬起來,“你騙我。昨晚說過的話,今天就翻臉。你既然要走,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還要給我似是而非的希望。


    佟辛腦海一片空白,除了委屈,還是委屈。她紅著眼睛,憋著不讓眼淚滑落,倔強的,假意無謂地直視他:“你不用告訴我,我們本來就不熟,鄰居而已。我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


    霍禮鳴本能反應地要向她靠近,並且不自覺地放低聲音:“又不是不回來了。辛辛,說這些,就傷心了啊。”


    佟辛這會倒不看他了,把小籠包塞還他懷裏,轉身就跑了。


    今天家裏大人都在,辛灩擱廚房切水果,佟承望聽早間新聞。佟辛木訥地坐在沙發,一雙眼睛停在電視屏幕上。


    佟承望偶爾發表幾句意見,“這項政策利國利民,以後一定大有作為。”


    佟辛什麽都聽不見,耳邊一陣嗡嗡的飛旋聲。


    “辛辛。辛辛?”佟承望叫她好幾遍,才愣愣地回過神。


    佟承望起疑,提醒說:“你手機一直在震。”


    “鴨鴨”兩個字跳躍屏幕,佟辛按了拒絕,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看電視,“不認識,騷擾電話。”


    她一直忍,一直忍。


    不能哭,不能露端倪。


    爸爸坐在旁邊,媽媽也會看到。


    佟辛掌心貼著沙發墊,暗暗的,用指甲使勁掐自己。心酸和眼淚忍回去,一定,一定要忍回去。


    —


    上海那邊應該非常緊急,柯禮性子如此沉穩的人,都連著給霍禮鳴打了三通電話,並且及時定了下午的機票。


    霍禮鳴到家,寧蔚剛起,瞧見他臉色不對勁,“怎麽了?大早上出門掉錢包了?”


    霍禮鳴進去臥室,半分鍾後出來,往桌上放了三樣東西——


    “三片備用鑰匙你收好,門口信箱裏還有一片,萬一哪天你忘記帶,記得去那兒找。這張名片你別丟,號碼存手機,凜哥在你們這圈子裏能說上話,你要是惹了事兒,去找他,就說是我姐。”


    最後一樣:


    霍禮鳴手指將銀行卡推去她麵前,“你拿著用。”


    寧蔚徹底冷下來,“霍禮鳴,你犯事了?”


    “我下午回上海。”


    寧蔚愣了愣,沒想是這個答案。


    “我跟你說過,如果我十四歲,沒有碰見琛哥,我可能已經成少年犯了。”霍禮鳴淡聲道:“上海那邊出了點事,我得走。”


    寧蔚盡快消化掉這個消息,再抬頭時,第一句話就是問:“佟辛呢?”


    他沒吱聲。


    “弟弟。”寧蔚皺眉道:“你這樣子,好像個渣男哦。”


    “我渣?”霍禮鳴冷笑,“我真想渣,佟辛連骨頭都不剩了。”


    寧蔚努努嘴,這倒是真的。


    霍禮鳴眉間一絲煩亂,“這姑娘成績好,不耽誤她這一年。”


    離登機不到兩小時,時間有點趕。走的時候,寧蔚欲言又止,“你跟她說了沒啊。”


    “說了。”霍禮鳴長呼一口氣,語氣分外落寞,“她不接我電話。”


    出門的時候,霍禮鳴停在路中間。盛夏烈陽愈發囂張,哪兒都是明晃刺眼的光亮。他站在光亮裏,轉頭望。


    佟家緊閉的大門,看似與往常無異。


    門裏,躲在窗簾後麵的佟辛紅著眼睛,小心翼翼地從縫隙裏去看他背影。霍禮鳴就背了一個雙肩包,年輕挺拔,白色t恤簡潔。


    似是感應,他又回頭。


    佟辛連忙放下窗簾,躲著不見。她心裏默默數數,數到20的時候,她再撩開窗簾。路上行人匆匆,風吹樹梢,陽光斑斕細碎。


    已經沒了霍禮鳴的蹤影。


    辛灩在廚房喊:“辛辛,幫媽媽去王阿姨那兒拿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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