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麽懟,但還是言不由衷地接過,佟辛低頭聞了聞,花瓣掩住唇角的弧度。


    霍禮鳴轉身就給程序發微信:[你他媽能不能時髦點?多了解一下當代年輕人的喜好,別活在處男的世界裏成天隻知道一張嘴叭叭叭。]


    程序:[?]


    程序:[說得你好像不是處男一樣。]


    霍禮鳴迅速蓋住手機,若無其事的鎮定模樣,不想被佟辛看出端倪。之後才躲躲藏藏地回複程序:


    [我快了。]


    —


    這幾天上映了兩部賀歲片,霍禮鳴邊開車邊問:“你想看哪部?”


    佟辛知道他訂了票,“你買的是哪一部?”


    “《春花秋月》。”


    “那我要看另一部。”佟辛狡黠道。


    霍禮鳴平靜說:“好。”他單手控方向盤,從儲物格裏拿出四張票,“隨你,反正我都買了。”


    佟辛:“……”


    車開到商場,這個點人流量大,排隊進停車場。


    “你最後一門考試什麽時候?”


    “下周還有兩個專業課。”佟辛說:“考完就放寒假了。”


    “你們寒假有多久?”


    “四十多天。”佟辛說:“我好不容易搶到的機票,下周四回家。”


    霍禮鳴沒再說話,輕輕應了聲,“上午下午?我送你去機場。”


    話落音,他的視線落向車窗外的某一處,他對神情起先是疑惑,然後凝神,甚至下意識地坐直了些。待看清楚後,臉色便徹底變了變。


    佟辛察覺到他的怪異,順著目光也看過去。


    排隊通道的路邊,一對約莫五十多的中年男女一直盯著他們這個方向。在和霍禮鳴的視線相交時,兩人頓時揮手示意。急不可耐地往這邊走來。


    排在前麵的車徐徐駛下地下車庫,後方的車鳴笛催促。霍禮鳴遲遲未動,周身跟裹了層冰塊一般僵硬。


    佟辛:“你認識?那,要不要下車打個招呼?”


    “轟!”的一聲,車子猛加油門駛了出去。佟辛被安全帶勒得胸口疼,齜牙皺眉,“欸,你慢點開。”


    霍禮鳴又一腳急刹車。


    佟辛轉過頭,隻見他側顏像一匹暗沉的絲絨,凜冽且失魂。


    “你……”佟辛緊張,不知道他是什麽狀況。


    霍禮鳴下顎微動,強迫自己緩和臉色,對佟辛笑了下,“沒事,走吧,看電影。”


    明明是喜劇片,全場觀眾笑聲連連。唯獨霍禮鳴和佟辛不在狀態。一個神思遊離,陰沉著臉。一個惴惴不安,時不時地偷瞄他。


    好不容易捱到電影散場,佟辛簡直如坐針氈。


    他們的座位在中間,出去時路窄,佟辛踩空了一腳,被霍禮鳴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不太正經地調侃,“想讓我牽你的手就直說,用苦肉計做什麽?”


    幸虧影院內燈光暗,看不出臉上的紅暈。佟辛回頭瞪他一眼,然後沉默安靜不太敢說話。


    快到出口時,霍禮鳴腳步漸慢,最後幹脆停步。


    “辛辛。”


    “嗯?”佟辛回過頭。


    霍禮鳴衝她笑了下,“你先一個人走出去,到商場前坪的噴泉那兒等我,我晚十分鍾過來,行嗎?”


    佟辛定定望著他,“你怎麽了?”


    霍禮鳴心裏太清楚,接下來等著他的是什麽,他不想這些陰暗麵被佟辛看見。


    “聽話,你先走。”


    佟辛皺了皺眉,反手就把他的胳膊纏住,像個小無賴一般,“你是不是在外麵有人了?姐姐妹妹的打個招呼,我不介意。”


    霍禮鳴一愣,左手臂被繞緊,還有點虎虎生威的力氣勁兒。像個救生圈,把他撈出了水麵。


    沒再勸,霍禮鳴默許。


    走到室外,那對中年男女果然還在原處。隻不過天氣冷了,兩人雙手插兜,縮著脖子麵色焦急。女的先看到霍禮鳴,神色微微閃爍。很快,男的也看過來,眼睛一亮,直溜溜地小跑到麵前。


    他笑得鬆氣,“禮鳴,你還和小時候一樣,沒什麽變化。我和你……阿姨,一眼就認出了你。”


    霍禮鳴暗著一張臉,意外的平靜。


    佟辛不明所以,在三人之間目光遊離。她猜測肯定是認識,但認識到什麽程度,心裏真沒底。


    霍禮鳴淡聲,“你們想幹什麽?”


    那男的推搡了下婦人,意思讓她回答。但那婦女萬般為難,幹涸的嘴唇紋路深刻,上下輕碰數次,磕磕巴巴,似是難以啟齒。


    “你怎麽回事,咱們不是說好的嘛。”男人低聲斥責,又重重推了她一把。


    婦女踉蹌了一下,霍禮鳴慢慢別開臉,不想看。


    男人罵了句“不中用”,急性子道:“鳴鳴,雖然我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但好歹也是一家人。以前是我們糊塗,其實這些年,我和你阿姨一直牽掛你。現在你長大了,過得這麽好,我們也很欣慰。”


    佟辛蹙了蹙眉,就算不了解任何情況的人來聽這番話,都覺得挺膈應。


    霍禮鳴仍是那副無波無瀾的表情,“你想幹什麽?”


    男人希冀滿滿,大概是覺得他這個態度比自己想象中好,於是說:“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們。”


    “芸芸生病了,原發性心髒病,這病得用藥保著。我和你阿姨已經花光了所有積蓄,實在是走投無路了。”男人一口氣說完,“你放心,我們要的不多,五萬,隻要五萬。”


    佟辛眉頭皺得更深,她審視這對夫妻,漸漸抽絲剝繭地聯想都某一點。這個意識剛形成,就讓她肩膀顫了顫。她猛地去看霍禮鳴,甚至做好了用盡全力去拉他的準備。


    但霍禮鳴無動於衷,甚至讀不出他的情緒動蕩。他連諷刺的笑容都懶得給予,隻平靜道:“十三歲那年,既然把我當垃圾一樣丟了,那麽對我來說,你們也已經死了。”


    他漠然轉過身,微微垂著頭,蓋住眼裏的決絕和悲憤。誰都看不到,但佟辛站他側麵,捕捉到了這一刻的情緒遞進。


    像一顆黑夜裏的碎鑽,光芒刺痛了她的眼。


    見他翻臉不認,男人不管不顧地衝上來,急切切地大聲,“我知道你怪我,但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自己在車站亂走,我,我找不到你才回去的。這是意外,隻是意外!我們好歹也把你從福利院領養回來,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再怎麽說,芸芸也算你的妹妹,現在妹妹生病了,你這個做哥哥的不能不管!你,你不能走。”


    他伸手去攔霍禮鳴,霍禮鳴腦子一片空白,全是嗡嗡聲。他有點失神,隻知道下意識地往前走。所以被男人抓住衣擺時,人跟掏空了的玩偶似的,空空晃晃。


    “你幹什麽?!” 佟辛猛地嗬斥,上去就把那男人推開。


    她不知哪兒來的勁,渾身冒火花,跟個燃燒的小炮彈一般。力氣之大,還真把男人給推倒在了地上。


    “你們是不是有毛病啊!因為不能生育去領養,懷了孕了就把領養的孩子想方設法丟棄掉。你們怕麻煩,怕負擔責任,怕花錢!但這不是你們丟棄他的理由!”佟辛氣得雙頰通紅,手也克製不住地顫抖,“十幾年不露麵,自己家裏一出事兒就想到他,一看他有錢,立馬上來認親戚!敢情這如意算盤打得好。如果他沒錢,過得很差,你們是不是就裝不認識,當沒來過啊!”


    佟辛一點也不怕事,她的熱血,正義心,共情心匯成一股力量,讓她塑著金身,勇往直前。不知不覺中,站在了霍禮鳴身前,像一個刀槍不入的盾牌,嚴嚴實實地保護著他。


    這番話讓那對男女尷尬不已,麵色難堪。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你不要亂講話。”男人強著脖頸道。


    “呸!”佟辛怒不可遏,“你們的孩子生病沒錢治,自己想辦法,不要來煩別人家的孩子了!還有,我男朋友就算心軟,你們也別奢望。我告訴你們,現在這個家,我說了算!要錢沒有,一分也不給你們!”


    說完,佟辛轉過身,牽住霍禮鳴的手,目不斜視地大步流星。小手很涼,透露了她的緊張。掌心又很燙,抑不住她內心澎湃。


    霍禮鳴看著她虎虎生威的背影,脊梁筆直,雖纖細,但似能容納山川海流,能量巨大。


    佟辛伸出手,“車鑰匙。”


    他目光遲疑,“嗯?”


    不廢話,佟辛直接伸手去他衣兜裏掏,解鎖後,拉開駕駛座直接坐了上去。


    “我高考完的暑假就考了駕照,科二科三都一把過,教練看了都說好。”佟辛甕聲說:“你這樣子也開不了車,湊合坐一下吧。”


    霍禮鳴嗓子幹啞,“你能開?”


    “不知道。”頓了下,佟辛說:“可能會死。”


    霍禮鳴擠了個笑容,“生,你不允許我當你家人,死,我賴也要賴在你家,做佟家的鬼。”


    佟辛伸手推開他的臉,凶巴巴道:“係好安全帶!”


    霍禮鳴這輛車自動化,很好開。佟辛方向感和對速度的靈敏度都不錯,所以適應了幾百米,也就不緊張了。夜風往車裏鑽,帶著深冬的凜冽。


    這種冷感,凍結了躁動,隻剩車身疾馳。


    城市明暗交替的浮光掠影中,霍禮鳴的眼神終於卸下鎧甲,隻剩無息落寞。他的目光遠視前方,對抗虛無。


    八公裏路,佟辛開了半小時。


    終於到他公寓,車蟄伏於黑夜,兩人靜默。


    佟辛沒動,亦或是在等待。


    幾分鍾後,霍禮鳴倏地開口,嗓子像浸潤於煙霧中,幹啞低沉,“他是故意不要我的,把我帶去離家很遠的車站,讓我在原地等,說去給我買玩具,我一步都不動,但他再也沒回來。”


    佟辛一陣心酸,溫柔地望向這個男人。


    霍禮鳴重重靠向椅背,“領養我的第一個家庭……也是這樣丟下我的,哦,不,比他好一點兒,第一家,直接把我退回了福利院。其實沒什麽,習慣了。”


    佟辛倏地出聲,“這不是你應該承受的‘習慣’。沒有這樣的習慣,這就是他們人性的卑劣。無論是情感還是法律,錯的是他們,你是受害者。”


    默了默,佟辛目光溫婉,對他說:“你可以脆弱的。”


    霍禮鳴愣了愣,定定看著她。


    佟辛有理有據,有勇有謀,“我估計他們肯定不會放棄,既然能跟蹤你到電影院,肯定是提前踩過點,說不定連你住哪兒都知道。最遲明天,他們一定會再來找你。這兩人的套路我一眼看透,一個負責打感情牌,一個攪混水裝傻子。對你兩麵夾擊,不達目的不罷休。”


    霍禮鳴唇角微微彎了彎,“那我要怎麽做。”


    “我不許你被這種人拿捏。”佟辛條理清晰,“你別怕,明天我來對付他們,他們可以欺負人,但不能欺負你。”


    ——酷哥就該一酷到底。


    這是佟辛最初心動的那個點。


    這是她的初心和初愛。


    她誓死捍衛。


    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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