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是賣相極好的粥,和熱氣騰騰的芙蓉包子,雲初末已經洗漱完畢,氣定神閑的坐在庭院的石桌前,不緊不慢的喝著粥,隱約感覺有個視線在注視著自己,他將碗移開了一些,溫柔沉靜的眼眸幽幽的,語氣輕緩:“幹嘛?”


    雲皎雙手撐著腦袋,正望著雲初末失神,忽然聽他詢問自己,不由激靈了一下,眼珠狡黠的一轉,露出最討人喜歡的笑臉:“雲初末,你覺得今天這個粥怎麽樣?”


    雲初末淡淡的瞥了一眼,看向她點點頭:“很好。”


    聞言,雲皎沾沾自喜了好一陣兒,有些心虛的問:“你確定是很好,而不是非常好麽?”


    見到雲初末逐漸幽沉的表情,她立即坐直了,連忙狗腿的補充道:“我說著玩的,你一點也不用在意,真的!”


    雲初末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的將碗擱在石桌上,伸手捏了一個包子,剛吃幾口,又覺得某個視線在注視著自己,他歎了口氣,索性把包子扔回去,拿過手帕細致的擦了擦手指,順便掀了掀衣擺,轉身直直的麵對著雲皎:“你到底想說什麽?”


    “嗯?”雲皎再次抬起頭來,水靈靈的表情顯得很無辜:“沒有啊,我沒有什麽想跟你說的。”


    “雲皎!”雲初末神色儼然,連語氣都威嚴了不少,清淡的眼眸注視著她,無形中令人感到莫名的壓抑。


    雲皎頓時低下頭,小臉皺的像苦瓜,小心翼翼的囁喏著:“我我……我想問你……這個包子好不好吃!”


    斬釘截鐵的扔下這麽一句,她露出天真可愛的笑臉,抬頭看向雲初末,但見對方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她,顯然不相信她的話。


    無辜靈動的大眼睛對雲初末對視了良久,她終於敗下陣來,很是苦惱的撐著頭,微微嘟著嘴:“好吧好吧,其實我是想問你關於那位姐姐的事情。”


    雲初末歎了口氣,伸手在她的頭上敲了一記,沒好氣道:“你拐彎抹角這半天,就是為了這個?”


    他頓了頓,似乎有些無可奈何:“你若是想問,便直接問好了,做什麽要吞吞吐吐的?”


    雲皎很不服氣的嘟起了嘴,悶悶的嘀咕道:“就算我問了,你也不一定會告訴我,我作甚麽還要問!”


    雲初末瞧著二郎腿,氣定神閑中又顯得紈絝十足,不鹹不淡的語氣問:“你說什麽?”


    “啊……”雲皎立即回神,斟酌了一會兒,遲疑問道:“昨晚那個姐姐……是靈吧?”


    雲初末將折扇拿在手裏把玩,雖然現在已是初冬,早就用不到扇子,但是如果不拿什麽東西,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而且拿把扇子在手裏,有些時刻還能當作打擊某人的“武器”,他不可置否的點頭,算是默認了這件事。


    雲皎絞盡腦汁的組織語言,手指小心翼翼的對著,試探的問道:“那個姐姐……真的是你的姐姐?”


    雲初末望著她的目光一頓,麵無表情的思索了一會兒,才不冷不熱的回答:“算是吧。”


    雲皎聽此,趕忙挪了挪位子,在他的旁邊坐下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好奇的問:“什麽叫算是吧,難道還有可能不是?”


    雲初末斜斜的瞥了她一眼,甚是嫌棄的拿扇子把她的手劈裏啪啦的敲了下去,傾身挪了一個位子,與她劃清界限,的道:“我們是在一個地方創生的,她比我早,自然算是我的姐姐。”


    雲皎頓時雙眼放光,既然那個女子是靈,而且還是雲初末的姐姐,那也就是說,雲初末的原身也是靈,可是同時她又很疑惑,既然她能看出陰姽嫿的原身,為什麽就不能看出雲初末的呢?


    她看向雲初末,近於討好的詢問道:“那你的原身是什麽?也是靈麽?”


    雲初末斜睨了她一眼,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嗬欠,語氣很惡劣:“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雲皎很生氣,雲皎很憤怒,微微嘟著嘴,不服氣的指責道:“是你說隻要我問,就什麽都告訴我的!”


    雲初末已經站起身來,吃飽喝足十分舒服的伸了伸懶腰,同時的回答:“我不記得自己這樣說過。”


    “你你你……”雲皎將要站起來,就被對方拿扇子給按了下去,雲初末手裏拿著折扇,指著雲皎不緊不慢道:“從今天起,一天隻能問三個問題,回不回答看我高興,不然……”


    他用折扇挑著雲皎的下巴,居高臨下的望著她,紈絝風流中又帶著些許威嚴和警示:“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雲皎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水靈靈的大眼睛瞪著他,不甘不願的表情裏委屈淒然,偏偏這副模樣又顯得十分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再欺負一番。


    雲初末的唇角帶著笑意,眼裏心裏盡是溫柔,他伸手捏了捏雲皎的臉頰,微涼的手指輕輕劃了過去,寵溺的語氣裏帶著些許無可奈何,似是逗弄般:“笨蛋……”


    他說完,便打著嗬欠搖頭晃腦的走了,留下雲皎坐在石桌旁,背影淒涼,被他的最後一句話打擊的體無完膚,嘟著嘴很不服氣的哼了一聲,安靜的坐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很生氣,又咬牙切齒的跺了跺腳。


    早已走了很遠的雲初末,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果然見到雲皎氣到跳腳的模樣,清淡疏冷的容顏裏,頃刻綻放出溫暖的笑容,像是三月陽光和煦,開滿了橫貫世間的花兒。


    第91章 劍靈陰姽嫿(三)


    萬物生靈,皆以精元為本,魂力固守三魂七魄注入血肉之軀,便成就了生命,然在這世間,有一種東西卻是例外,他們沒有精元,沒有魂魄,僅是一縷思想和靈力組合的靈體,因此不具有正常的生命,無法經曆生死,更無法墮入輪回,這種東西便是靈。


    上古傳聞,洪荒時期,天唯之力濃鬱異常,一草一木皆有可能修煉成仙魔妖邪,甚至有些死物,因為常年經受天力的滋養,不知不覺中有了感情和智慧,思想與靈力長期融合,就很有可能從中孕育出靈,不過這種靈隻能寄宿在孕育它的物件中,倘若那個物件損壞或者毀滅了,它也會跟著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甚至會永遠的消亡。


    陰姽嫿便是這樣的靈,而雲初末,也很有可能。


    這些天,困擾雲皎的總共有兩個問題,且這兩個問題遲遲得不到答案,竟讓她有種茶飯不思,鬱鬱寡歡的消沉感。


    雲初末的原身十有八九是靈,雖然他不說,她大致也能猜得出來,倒是另有一件事,若是打探不清楚,她晚上睡覺都不能安穩。


    陰姽嫿那日說,有個叫做緋悠閑的女人正在追殺雲初末,而且對方還修為高強,很有可能會致雲初末於死地,雲初末當時並沒有否認,想來應該是真的了。


    於是,雲皎很鬱悶,雲皎很擔憂,緋悠閑是誰?和雲初末有著怎樣的仇恨?以及她真的有可能會殺死雲初末麽?


    在房間裏絞盡腦汁的想了好久,她覺悟到自己就算想破腦袋也不會有任何進展,若要得到答案,還得從雲初末那邊下功夫,想到前兩日門口大街上飛來幾隻野雞,被她運氣很好的捉住一隻,又想到幾個時辰前,買菜的大媽剛剛送給她一把蘑菇,於是雲皎很有效率的走到廚房,將野雞宰掉剁吧剁吧做了一鍋鮮嫩肥美的小野雞燉蘑菇,屁顛屁顛的端去雲初末的書房。


    此時,雲初末正在書房裏看書,暖陽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身上,皎白的素衣折射出的光芒,映得側臉越發的清俊白皙,猶若白玉雕琢一般。


    雲皎端著砂鍋,小心翼翼的放在書房的木桌上,見雲初末正斜靠在椅子背上,偏著頭專心致誌的看書,於是躡手躡腳的從後麵接近,打算嚇他一嚇。


    她走了幾步,在距離雲初末不遠的地方,剛想抬手朝他撲上去,就聽見雲初末不鹹不淡的聲音:“作甚麽?”


    他的視線沒有離開書本,卻輕易的揭穿了她的小心思,雲皎微微嘟著嘴,顯得有些失望,悶悶的奧了一聲:“我燉了野雞和蘑菇,你要不要過來吃?”


    雲初末眼角含笑,裝模作樣的又翻了書頁,氣定神閑的語氣道:“如果某人可以端到我麵前來,說不定我會勉強嚐一嚐。”


    雲皎恨得牙癢癢,沒好氣道:“讓你這麽勉強,真是不好意思哦。”


    雲初末動了一下,調整了坐著的姿勢,整個人清閑的靠在後麵的梨花木椅上,溫柔幽靜的眼眸望著她似乎在笑,煞有介事道:“自家人,不用客氣。”


    雲皎細不可聞的哼了一聲,跺著腳往木桌邊走了,小心翼翼給他盛了一碗,當真端到雲初末的麵前來,蹲身趴在他的腿上,看著雲初末拿著湯勺輕蕩,抿嘴喝了一口,滿懷期待的問:“怎麽樣?”


    雲初末點點頭:“還不錯。”


    他把碗擱在書案上,單手撐著下巴,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她:“說吧,這次又想問什麽事情?”


    雲皎頓時心虛,訕訕的搖手道:“沒有沒有,就是看到你最近辛苦,所以特意燉來給你補身體的。”


    雲初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眼裏含著笑意:“沒想到你這麽有心。”


    雲皎臉上頓時露出討喜的笑容,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無辜又可愛:“其實我不僅有心,還有很多優點,你以後會慢慢發現的。”


    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的人最是可惡,而雲皎更是這些人中的典型,雲初末注視著她沾沾自喜的小臉,終於忍不住打擊:“我剛才隻是隨便說說,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雲皎立即被打擊的抬不起頭來,她很是消沉委屈的奧了一聲,嘟著嘴悶悶道:“我剛才也是隨便說說,你也可以不必記得放在心上。”


    雲初末很是受用的點頭,保持著單手撐頭的姿勢未變,望著她的眉目越發的清俊溫柔:“你若是沒有別的事,我要看書了。”


    雲皎蹲在他的身邊,仰頭看著他,眼珠一轉,趁機道:“雲初末,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雲初末慵懶的打了一個嗬欠,言簡意賅:“說。”


    雲皎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小縫,像是彎彎的月牙:“你覺不覺得明月居的結界需要加固一下,萬一有什麽……特別的人闖進來,就不好了。”


    雲初末的嗯了一聲,語氣淡淡的:“你覺得這個特別的人,會是誰呢?”


    雲皎手指抵著下巴,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比如你以前得罪了什麽人,人家正在千裏迢迢的趕來追殺……之類的。”


    她頓了頓,覺得剛才那句話說的有些不妥,聽起來好像雲初末很不受待見,很被動似的,於是話鋒一轉,斬釘截鐵道:“自然,以你的品行和修為,是不會得罪什麽人,也不怕什麽人來追殺你的,不過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像我們這種正派的人,是不屑於與那等小人糾纏惡鬥的……”


    她巴拉巴拉說一大堆,無非是想把雲初末誇成天上有,地下無、英明神武、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且大英雄是從來不會與那等小人計較的,然後她不僅可以勸說雲初末把結界的力量加強,還能趁機問關於緋悠閑的事,過渡自然,銜接有序,絲毫看不出拍馬屁和套話的嫌疑。


    雲初末注視著她,良久才道:“其實,你是想來問緋悠閑的事吧。”


    雲皎的身子一歪,連忙扶住他的腿穩住了,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露出最純真無辜的表情:“有嗎,如果你那麽想說的話,我是不會介意的。”


    雲初末的唇角帶笑,難得很好脾氣的配合她:“你說的沒錯,我特別想告訴你。”


    雲皎的手肘擱在他的腿上,單手撐著下巴,滿懷期待的望著他:“那你姑且說說看,我在這兒聽著呢!”


    雲初末頃刻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沒好氣道:“你啊,就知道口是心非,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將你這好拍馬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毛病改改?”


    雲皎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剛才那些絕對是我的肺腑之言!雲初末你看你修為很好,為人很好,關鍵還很……”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威嚴的聲音打斷了:“好了……”


    雲初末微微蹙著眉,神色儼然的望著她,表情有些嚴肅:“你到底還要不要聽?”


    “要!”雲皎立即挺直了腰板,聽雲初末說起了關於緋悠閑的過往。


    緋悠閑是一隻妖,一隻生活在雪域中的八重櫻妖,因不耐雪域中的淒寒孤冷,所以經常跑到人間四處遊玩,一百多年前,她在位於楚國的青樓裏當花魁,偶然邂逅了齊國的質子沈闕,不知怎麽的,兩個人就攪合在一起,而且還愛得轟轟烈烈,死去活來,當妖精的向來長壽,沒那麽容易丟掉小命,所以最後是那位齊國的質子死掉了。


    雲皎一陣疑惑,抬起頭詢問雲初末:“這和她追殺你,有關係麽?”


    雲初末鄭重的點了點頭,回答的甚是認真:“還是有的。”


    他頓了頓,言簡意賅道:“那位齊國質子……是我殺的。”


    “什麽?”雲皎頓時站起身來,目瞪口呆的望著雲初末,手指哆嗦的指著他:“你你你……”


    雲初末幽幽的眼神望著她,慢悠悠的補充了一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雲皎將他的話,前後斟酌了一遍,總結的問道:“這麽說,你不是故意的了?”


    雲初末坐直了身體,將折扇拿在手裏,氣定神閑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故意的。”


    “你你……”雲皎氣得說不出話來,雖說她知道雲初末對於人類沒有憐憫之心,但應該也不至於到草菅人命的地步,而且更重要的是,人家現在都快打到家門口了,她在這裏緊張擔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倒一點該有的反應都沒有。


    雲皎憤憤的瞪著他,良久之後,大哼了一聲,憤憤道:“我看你還是被人家追殺好了。”


    說完,氣顛顛的走出去,剛離開沒兩步,又憤憤的折返回來,把木桌上的野雞燉蘑菇也端走了。


    雲初末注視著她遠去的背影,輕輕哼了一聲,不緊不慢的展開手裏的折扇,臉上倒沒有什麽被人追殺的緊張之色,反而還很氣定神閑的翹起了二郎腿,幽幽的埋怨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為了誰……”


    第92章 劍靈陰姽嫿(四)


    時近冬至,天氣日益寒冷,蓮池內的錦鯉都懶洋洋的潛在水底,不大願意露麵了。


    雲初末卻是很有興致,頂著瑟瑟的寒風坐在亭閣裏跟自己下棋,左手邊放著一本閑書,右手邊還有一個小火爐,紅泥爐火上焙著香醇的美酒,白色的霧氣嫋嫋縈繞,在庭院裏氤氳著清冽微醺的氣息。


    由於一連十幾天都未見到有人來找明月居的麻煩,雲皎漸漸放下心來,很快就將緋悠閑這件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她趴在亭閣的欄杆邊,不時往蓮池裏拋幾顆花生米,企圖以這種方式引誘錦鯉出來,不過好像收效甚微,不由鬱悶道:“雲初末,現在水麵還沒有結冰,它們總是躲在水底,會不會餓死?”


    雲初末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唇角泛著笑意:“這麽擔心的話,我把你丟下去……”


    “阿嚏——”還沒有說完,就偏過頭打了一個噴嚏,他側手拿過了石桌邊放著的手帕,捂在臉上皺了皺眉。


    雲皎轉過身望著他,不知道怎麽回事,雲初末這些天總是忍不住想打噴嚏,現在是冬日,百花凋謝,明月居裏連個花骨朵兒都沒有,自然是不會有花粉的,想到此,她就更是奇怪,疑惑的問:“雲初末,你莫不是傷寒了吧?”


    從先前的猜測來看,雲初末的原身是靈,連正常的生命都沒有,若是真的得了傷寒,這件事絕對是靈族的一大恥辱,想到這裏,她不由咧了咧嘴,一副滿懷期待、幸災樂禍的表情。


    雲初末拿著手帕捂在臉上,由於剛打完噴嚏,所以眼睛紅紅的,他皺眉瞥了雲皎一眼,沒好氣道:“你何時見過我傷寒了?”


    希望頓時變成失望,雲皎很是消沉的奧了一聲,趴回去再接再厲的扔花生米。不過像打噴嚏這樣的小事,她即使再無聊,也不至於總是念著放在心上,所以雲皎很快就開始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悔飲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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