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了靠山,她不滿的瞥了緋悠閑一眼,又迅速的轉向雲初末,巴拉巴拉說了一大推,旁引左證,把緋悠閑最近對她做的事情誇大了好幾倍來說,誓死把緋悠閑說成一個蛇蠍心腸、惡毒無比的妖,而她就是在這麽艱苦卓絕的環境中,與緋悠閑鬥智鬥勇,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緋悠閑不可忍受的閉上了眼睛,背著手側過了身體,倒是雲初末很有興致,笑吟吟的聽她繪聲繪色的說了一堆,望著雲皎的目光亦是噙著暖暖的笑意。


    最後緋悠閑終於受不了的轉過了身,聲音孤冷決絕:“長離,我有話要對你說,可否移步?”


    雲初末這才將目光轉到緋悠閑身上,仇人相見,他們之間的氛圍卻平靜的有些詭異,甚至麵對緋悠閑的請求,雲初末不緊不慢的點頭,清淡的回答:“好啊。”


    雲皎的小身板頓時僵住了,望著一前一後離開的兩個人,可憐巴巴的嘟起了嘴,他們不是應該打上一架嘛?再戰上幾百回合,直殺到驚天地,泣鬼神,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見到現在情景,她很是消沉的耷拉著腦袋,與此同時,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跳進了她的腦海,雲皎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望著緋悠閑和雲初末甚是客氣的身影,立即驚恐的心想,她剛才沒說錯什麽吧?


    第105章 繁華笙歌起(二)


    雲皎坐在門口,不時回頭看一下木屋,但見裏麵毫無反應,她不由鬱悶的撐起了頭,望著外麵飄搖的大雪發呆。


    已經整整半個時辰了,雲初末和緋悠閑在裏麵談論事情,都沒有將要出來的跡象,也聽不到打鬥的聲音,回想起自己從前說過的混賬話,她的表情又消沉了許多,訕訕的耷拉著腦袋,覺得有些心虛。


    而此時的木屋裏,雲初末懶洋洋的靠在木桌旁,被緋悠閑直勾勾的注視了半個時辰,那不變的厚臉皮上仍舊沒有什麽異色,見對方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的打了一個嗬欠,垂著眼簾一副精神困頓的樣子。


    良久之後,緋悠閑冷冷開口:“你該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什麽事情。”


    雲初末又打了一個嗬欠,同時舒服的伸了伸懶腰,語氣輕飄飄的:“很抱歉,我不知道。”


    聽到這樣的回答,緋悠閑的臉色沉鬱了許多:“一百多年前,被你殺死的那個人類,他是無辜的。”


    雲初末驚了一下,故作疑惑問:“有這事,我怎麽不記得?”


    他頓了頓,滿不在乎的拿著折扇敲了敲自己的唇瓣,懶洋洋的繼續道:“死在我手裏的人多了,若是每個都記得,那麽我現在已經死了……記得東西太多,累死的。”


    “你……”緋悠閑恨得咬牙切齒,周圍的氣氛頓時下降到冰點,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雲初末見此情景,立即對她露出一個春光燦爛的笑臉,陰柔精致的臉頰劃過一抹算計:“我知道有一種方法,能夠令那個人類複活重生,這要看你怎麽選擇了。”


    緋悠閑冷哼了一聲,顯得十分不屑:“你以為我不知道麽,幻夢長空之境隻是長離劍中的一個異域,縱使我願意獻出靈魂,也無法改變宿命的結果。”


    小心思被拆穿,雲初末麵無表情的扯了扯唇角,顯得很不是滋味:“其實我忘了告訴你,那個人類他是不該死的。”


    “你說什麽?”緋悠閑一驚,連望著雲初末的目光都陰寒了許多。


    雲初末的折扇在手中轉了一圈,優雅欣長的身姿風流絕豔,他不緊不慢的解釋道:“還不明白麽?你和那個人類之間的變數是我,倘若當初你沒有盜走我的東西,你和他都不會死在我手上。”


    緋悠閑被這突然的消息震驚住,過了片刻,她才試探的問:“如果真是如此,我與他的結局將會如何?”


    雲初末折扇一轉,雙手負在後麵,側身看向了妖林的方向,向來玩世不恭的神情難得有些認真:“那片妖林裏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麽吧?”


    緋悠閑聽此大驚,不由失語道:“這怎麽可能,我與他毫無瓜葛……”


    雲初末不甚在意的笑了,淡淡的聲音道:“你是與他毫無瓜葛,不過那個人卻與你們妖界聯係甚密,誰能想到呢?妖王拚盡全力封印的屍骸,居然在萬年之後還會蘇醒過來,並且依靠吸食的妖力逐漸強大自己,甚至準備衝破封印,將當初的那場災難重新帶到人間來。”


    緋悠閑一時間愣住了,她沒有參加大戰,不過她卻是知道那片妖林裏封印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萬魔之王淩帝襄,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創生,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裏來,他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惡魔,隻為將災難和噩夢帶給三界生靈,萬年之前,便是他聯合大魔女戰姝妤向天界發動進攻,舉手投足間幾乎毀滅了大半個天地。


    後來魔界將爪牙伸向妖界,妖王與淩帝襄大戰了七天七夜,最終與他同歸於盡,並將其封印於妖林之中,沒想到一百多年前,被封印的屍骸竟漸漸有蘇醒的跡象,魔氣籠罩了整片妖林,將周圍身負妖力的妖怪統統吸食了幹淨,如今的淩帝襄已經足夠強大,終有一日會破除封印而出。


    想到這裏,她帶著審慎的眼光打量著雲初末,懷疑道:“當初你與他也算是半個同盟,他複活重生,對你來說難道不是更好麽?”


    雲初末細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緩緩說道:“長離劍隻聽從主人的命令,至於其他的人,與我並沒有關係。”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更何況大戰已經結束,現在不是很好麽?誰會願意打破平衡,去追溯萬年之前的事情?”


    緋悠閑見他並沒有與淩帝襄再度聯手的意願,下意識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雲初末的撫著衣袖,整個人顯得慵懶至極:“該怎麽做,這是你們的事情,我脫離三界已久,並不想去管沒有必要的閑事。”


    對於這樣的回答,緋悠閑不由覺得好笑,萬物之源的創世靈劍,連天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他的,他居然說自己脫離三界已久?閑事?隻要是發生在這個世上的事,不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對於長離劍靈來說,永遠都不可能是閑事。


    她的語氣裏絲毫沒有波瀾,也沒有任何的感情:“你該知道,隻要有長離劍在,關於你的爭鬥就永無止息。”


    上古魔劍,長離未離,得之即可以叱吒三界,就算死後墜入修羅地獄又怎樣?還不是有人爭先恐後,費盡心機的要去搶奪?


    雲初末聞言,靜默了片刻,輕輕道:“到那時,我會帶著長離劍回到混沌之井。”


    想要封印自己麽?


    緋悠閑細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語氣生冷:“想必你已見過陰姽嫿了。”


    雲初末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清俊的唇角泛起些許自負傲慢的笑意,他側過了頭,看著房門不緊不慢道:“你看起來似乎不太了解我們,隻要靈劍不願被解封,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們,陰姽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她想,而不是有誰讓她出現。”


    想起陰姽嫿,緋悠閑忌憚的皺了皺眉,警覺的問:“她為什麽而來,為了殺我麽?”


    雲初末不甚在意的笑了,雲淡風輕的回答:“誰知道呢?或許是為了我,或許是為了妖林中被封印的東西,不過總歸不會來殺你。陰姽雖會維護主人,不過既然已經放任不管了,說明她已不在乎那個人的生死,更不會來為他報仇。”


    他頓了頓,嘲諷般輕哼了一聲:“要知道,陰姽可是我們中最有憐憫之心的靈劍呢。”


    對於這樣的說法,緋悠閑不可置否,當初得到陰姽劍的那個妖怪確實是無惡不作,為了獲得強大的力量,不惜四處殘害妖族同伴,最後居然把殺戮的矛頭指向了無辜脆弱的人類,如果不是那個妖怪自尋死路,跑到雪域來挑戰她的話,她自然也不會管這樣的閑事。


    疑惑被解開,緋悠閑對雲初末放下了警惕之心,於是最後問道:“告訴我,沈闕的結局是什麽?”


    見緋悠閑終於被自己說動,雲初末的唇角勾起些許笑容,小眼神晶亮到放光:“我曾用輪回石查探過他的宿命,若非牽扯到當年的那件事,他會被終生囚禁在齊國王宮,雖然鬱鬱寡歡,倒也可以安安穩穩度過一生。”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你與他的命輪因我被破壞,我會盡力為他追求一個好的結果,隻是幻夢長空之境裏發生的事情,終究不是我所能控製,若是不如人願,你也不要怪我。”


    緋悠閑望著他,頃刻明白了雲初末的話,倘若當初她沒有盜取長離的精元,也沒有跟他發生那一場大戰,她最後會被妖林中的淩帝襄殺死,成為組成他的一縷力量,而沈闕亦能逃脫齊國與楚國的兵亂,終其一生被囚禁在王宮內,安度餘生。


    可是現在,他們的命輪因長離被毀,如果她肯獻出自己的靈魂的話,在幻夢長空之境裏,或許她還能搏一搏,試著改變沈闕悲哀苦痛的人生。


    想到此,她的眸光微動,向來清冷的神情中有些欣喜和釋然。


    像他那樣美好的人,理應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倘若宿命不仁,便由她來為他爭取一個好的結果。


    她還記得沈闕曾經說過的話,人的孤獨隻源於自己的內心,如果內心是空無的,即使身處在多麽熱鬧的環境中,他都是孤獨的。


    她沒有告訴沈闕,其實對於妖怪也一樣,她從創生時起,煢煢落落的活過了數萬年,看了無數遍春暖花開,又看了無數的雁去冬來,茫茫天地間,那些人類以為永恒的東西,對她而言,隻是從心間緩緩流過的一段漫長的歲月。


    金釵沽酒,塞上雄鷹,她走遍天涯,踏過海角,卻終究無法讓自己的心安定下來,紅塵滾滾,輾轉千萬年,足以讓桑田變成好幾次滄海,又能讓滄海變回好幾次桑田,尋尋覓覓之中,她卻始終感到孤獨,不知自己該前往何處,也不記得自己曾經到過何方,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那個溫暖美好的他,不知不覺地,就將這個人放在了心間。


    沒有誰能在那般堅定倔強的維護中,始終保持一顆冰冷僵硬的心,明明隻是一個人類,脆弱易折,甚至她動一動手指就能讓他死過無數回,明明隻是一個呆子,讀了幾本破書,就以為找到此生此世最為摯真的信仰,並且為此不惜獻出生命。


    人類,是她討厭的人類,人,是她討厭的那種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這麽記住了,念著了,然後不知不覺地陷下去了。


    想她這一生,也算是活得轟轟烈烈,甚至三界內至今還在流傳著她的傳奇,可是那些事每當回想起來,她卻總是提不起精神來,說到底,打敗誰,成為誰,這些終究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心裏渴望著的,不過是能有那麽一個人,陪伴在她的身邊罷了。


    還記得曾有一回,她走到窮鄉僻壤的山林,一個人類女人給她遞了一碗水,她看著那個女人洗衣煮飯,忙來忙去,竟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倘若她不是妖怪,或許也將會擁有這樣的人生,辛苦操勞,醜陋而短暫,卻也因此過得平和而安寧。


    世人常常追求所謂的長生不老,殊不知,一個人活得久了,也會累的。


    永恒生命帶來的,是另一番困擾和執念,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生命的價值,好像天地把她創生出來,那麽她便活著,天地沒有把她創生出來,那她也無所謂,有很多事,即使不做,也沒有什麽影響,即使做了,也沒有什麽意義,因為眼前這小小的一寸時光,相較於未來的千萬年而言,不過滄海一粟,反正總會在歲月裏消失撫平的。


    可是現在,她為自己的生命找到了一個意義,那便是用這灰白的魂魄,換來沈闕燦爛輝煌的一生。


    這樣值得麽?


    應該是值得的,至少她是這樣想。


    緋悠閑沉默了良久,緩緩開口:“念在你我相識一場,答應我一件事。”


    雲初末點點頭,語氣清淡:“你說。”


    緋悠閑看向了雲初末,神情間平靜而柔和:“我知道若是利用長空之境更改過去的話,會令你受到反噬,不過……我希望這一世的沈闕,別再那麽善良。”


    雲初末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好吧。”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先準備一些東西,三日之後,再為你畫骨重生。”


    緋悠閑默默頷首,算是答應了下來,在雲初末邁步朝向門外走的時候,又開口喚住了他:“長離……”


    她垂下眼簾微微笑了,淡淡的說著:“或許我該叫你另一個名字,不管如何,謝謝你,現在的你和從前,當真有很大的不同。”


    雲初末背對著她,麵無表情的扯了扯唇角,又伸著懶腰打了一個嗬欠:“以前的事,我已經不大記得了,也希望你……不要再跟雲皎提起。”


    目送他打開門走出了木屋,緋悠閑細不可聞的勾唇輕哼了一聲,時間當真能改變許多東西,連天下霸道的長離劍都已有了牽掛,那麽神話,也將不再是神話。


    第106章 繁華笙歌起(三)


    雲初末走到木屋外,垂眼見雲皎靠在門口角落裏睡著,小身板下意識的縮成一團,看上去又小又軟,可愛至極。


    他不由勾唇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接近,陰柔精致的眉眼中盡是寵溺,湊到跟前喊了一聲:“小皎!”


    雲皎嚇得激靈了一下,登時從幸福的美夢中驚醒過來:“啊?誰啊!”


    抬眼見到雲初末一臉壞笑的表情,她簡直氣得跺腳,水靈靈的眼睛瞪著他,憤怒的指責:“你作甚麽!”


    雲初末伸出手指勾了一下她的唇角,的看了一眼,立即嫌棄的蹭了蹭她的衣襟,撇嘴道:“你居然還流口水,嘖嘖。”


    雲皎頓時不樂意的大哼了一聲,扯過雲初末的衣擺往自己的臉上胡亂擦了擦,引得雲初末一下子跳了起來,很誇張的退後了幾步,嘰嘰歪歪的尖叫著:“呀呀,死雲皎,你又來糟蹋我的衣服,看我不打死你!”


    雲皎輕哼了一聲扭過頭,雙手撐著腦袋鬱悶的生氣,這世上有哪個姑娘整天被人嘲笑打擊,被人當奴才使,還時不時的擔驚受累拍馬屁?她的人生怎麽被她過成這個樣子,單是想想就覺得好難過!


    雲初末撣了撣自己的衣擺,側首見到雲皎一臉消沉的模樣,不由挑了挑眉,坐到了她的旁邊,試探的喊了一句:“小皎?”


    雲皎不樂意的嘟著嘴,又負氣的哼了一聲,依舊撐著頭不願意理他。


    雲初末看著她獨自生悶氣的樣子,頓時忍不住笑了,側身撞了她一下:“雲小皎。”


    正在思考人生大事的雲小皎被他煩得不行,耷拉著臉沒好氣的回應:“幹嘛!”


    雲初末單手支頤,注視的目光噙著瀲灩的溫柔,懶洋洋的問:“最近有沒有想我?”


    雲皎偏過頭,隻留給他一個後腦勺,悶悶的回答:“我為什麽要想你?”


    雲初末挑了挑眉,傾身扳過她的臉,微涼的手指挑著雲皎的下巴,目光如炬的望著她:“真的沒有?”


    雲皎有些心虛的扯了扯唇角,訕訕的回答:“沒有。”


    “這樣啊……”雲初末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作勢要起身:“那我走了,你自己留在此處,想來也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雲皎一愣,腦中的某根弦觸動了一下,她趕緊抱住雲初末的腰,死纏爛打的拖著不讓他起來,連聲求饒道:“雲初末雲初末……我知道錯了……”


    雲初末臉上帶著笑意,挑著聲音:“哦?我怎麽不知道你哪裏錯了?”


    雲皎委屈的扁了扁嘴,眼睛裏似乎還噙著淚花,小心翼翼的囁喏著:“其實,是有那麽一點想的……”


    雲初末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嘖嘖惋惜道:“原來就那麽一點……”說完,又作勢要起來。


    見對方還是要把她丟下,雲皎整個人都撲在他的身上,飛快的改口:“不是不是……是很多……雲初末我真的好想你啊……”


    她說想念的瞬間,雲初末的臉上頃刻蕩起最燦爛的笑容,單手支頤注視著雲皎,幽涼如水的眼眸裏蘊含著眩目的光彩,他似乎有些失神,喃喃的輕念著:“其實,我也很想你。”


    “嗯?”雲皎的耳朵最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從他的懷抱裏爬起來,水靈靈的眼睛好奇的看著他:“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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