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末抱著她,臉上的笑意在燈火下顯得溫暖而安寧,很好脾氣的答了一句:“好啊。”


    第164章 執筆畫峨眉(四)


    雲皎的行李還沒有收拾完,就不得不停了下來。她已覺察到自己身體的異樣,百年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疲勞感漸漸加重,甚至一天之間,還沒做什麽事情就覺得很累,精神頓困想睡覺,睡著了就不大容易能醒來,頭暈眼花的時候越來越多,好在雲初末在的時候,她都在忙忙碌碌的收拾東西,所以暫時沒有被他發現異常。


    她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的影子沉默,不緊不慢的梳理著發絲,梳著梳著又停了下來。


    雲初末繞過屏風走過來,手裏還拿著一支發釵,他走到雲皎的身後,從旁邊湊出來,單手支頤靠在梳妝台上,把發釵呈給她看:“雲皎,喜不喜歡?”


    雲皎倏忽回過神,垂眸望去,對著他的目光微笑:“喜歡。”


    因為是喜歡的雲初末送的,所以無論是什麽,她都喜歡,眼前這個男子,溫柔體貼陪了她一百年,總是費盡心機的找來精致有趣的東西來討她歡喜,他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也沒有什麽喜歡的地方,總以為她喜歡的東西就是最好的,她想去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


    雲初末手裏轉著發釵,陰柔精致的神情悠然自得,脈脈注視著雲皎:“那……我給你戴上可好?”


    雲皎沉默了片刻,對著他扯出了一個笑容:“好啊……”有些事情,他早該知道,既然說不了口,隻能讓他自己去發現。


    從小到大,她就是這樣沒出息的,怕疼怕苦,手上破了一點小傷口,就大驚小怪好像痛得要命,喝一點藥還要雲初末求著哄著,才肯勉強咽下去一口,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知道晃晃悠悠找他要抱抱,甚至聽到打雷聲,都會揪住他的衣擺死活不肯撒手。這麽多年,她一直靠著他,賴著他,事到如今,所有苦痛還是要他自己嚐……


    雲初末的唇角帶著笑意,拿著發釵比劃了好一陣兒,才找到最好的位置輕輕簪了下去,他偏過頭為她理著長發,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意,然而片刻之後,好像發現了什麽,笑容逐漸凍住,幽涼的目光裏倏忽閃過一抹慌亂,似是掩著千秋的風雪紛飛。


    他的手指發顫,撥弄著雲皎的發絲,將它們捋在手裏,墨色掩映之下,散落的長發已經白了大半,他的神情震驚,不可置信的看向雲皎:“怎、怎麽回事?”


    雲皎的神情淒楚,咬唇低下了頭,不讓自己哽咽出聲,淚珠卻不斷的傾落下來,打在握著衣裙的手背上,竟是有些發燙。雲初末蹲在她的身旁,伸手將她扳過來,仰頭凝望著她,倉皇失措的,喃喃問:“雲皎……”


    雲皎緊緊咬著下唇,望著眼前的人掉眼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哭腔回答:“雲初末,我的精元……被打散了,活不了多久了……”


    原以為被那道天譴擊中,她能安然無恙,甚至還曾為此沾沾自喜,以為從此兩個人可以永遠在一起,漠北的雄鷹,江南的桃花,以及洛陽的牡丹……那些她所設想的,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歡喜,展現在他們眼前的,他們曾經緊緊抓著的,僅是短暫虛假的美夢……


    被詛咒的靈魂,終究要回到她應該存在的地方,他救不了她,一如救不了萬年前,在他懷中死去的戰姝妤……


    聽到她的話,雲初末恍若被什麽擊中,他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神情怔怔的,再度抬首看她,臉色慘白,緩緩搖著頭,嘴裏喃喃的:“不、不會……”


    雲皎更是哭,她低下身子,顫手去撫摸他的臉,愛惜而不舍:“雲初末……”


    雲初末驚恐的倒退了幾步,舉止神情間甚至有些倉皇無錯,他望著雲皎蒼白無力的手,極力想要保持冷靜:“別、別碰我……”


    他不能接受,不敢相信,寧願相信這一切其實都是他的夢,糾纏折磨他的夢,夢醒了,他的雲皎還是好好的,會活蹦亂跳纏著他撒嬌,會哭著鬧著巴著他求饒……所以不要碰,他怕觸及到那雙沒有溫暖的手,冰冷陰寒,將他從幸福的雲端,頃刻打入地獄的彼岸……


    他去過地獄,那裏的天,漆黑一片,夜空裏永遠回蕩著淒然慘烈的聲音,那裏的水,徹骨冰冷,從水麵露出的惡鬼腐臭醜陋,不斷伸出的手白骨森森,好像要把人生生拉下去,撕裂血肉瓜分蠶食,還有那個永遠燃燒的紅蓮業火,大魔女戰姝妤都差點魂飛魄散,他的雲皎可該怎麽活……明明一百年來,他連讓她吃一點苦都不舍得……


    “雲初末,”雲皎蹲下身來,伸手抱住了他,感受著他顫抖抗拒的身體,心裏更是難過:“雲初末……”


    雲初末驚慌失措地將她推開,連連後退著,他在拒絕她,一如拒絕相信這個事實,甚至看都不再看她一眼,他失魂落魄的爬起來,跌跌撞撞走出門外,看見庭院中站著的身影,眉目頓時陰狠起來,手中瞬間化出一柄長劍,墨紫色的身影倏忽閃過眼前,強勢的力道掀翻了桌椅,就連院子裏的樹木也被連根拔起。


    冷冽的劍鋒抵在陰姽嫿的頸間,煞氣繚繞升騰,就像他現在滔天的恨意,他的眸中閃過一道紫芒,聲音顫抖,強忍著怨恨,低沉陰狠:“我要毀了你!”


    流紫的靈力像是寂靜燃燒的烈火,瞬間將陰姽嫿包圍了起來,陰姽嫿的臉色蒼白,生生忍著痛楚,抬眸注視著長離,美豔冰冷的眼眸中卻流露出笑意,似是憐憫,也似是嘲諷:“長離,你憑什麽恨我呢?”


    長離的眉目緊蹙,紫色越發的幽深,勉強克製著煞氣,咬著牙:“你明知道陽炎殺不了我,為何還要帶她去?”


    陰姽嫿冷冷嗬了一聲,依舊注視著他:“陽炎是殺不了你,可是你卻殺得了陽炎,你覺得在一個小丫頭和弟弟的性命中間,我會選擇誰?”


    美豔的神情冰冷如雪,她望著長離的目光亦是沒有一絲溫情:“以為脫離了三界,不在五行之內,便不再受宿命所控了麽,長離,你以為的天道是什麽?”


    長離的神情恍惚,逆天改命,將被詛咒墮落的靈魂再度帶到人世間,他抹去了戰姝妤的過往,也抹掉了雲皎的將來,他可以不做創世靈劍,可以去做三界內最低賤的生靈,總以為付出這樣的代價,拚盡一生修為,至少能為他和雲皎爭一個小小的將來……


    見到長離沉默,陰姽嫿的眸色沉痛,仍是試圖接近他,慢慢搭上長離的手臂,語氣裏充斥著作為姐姐對於弟弟的疼惜:“我們才是一起的,長離,跟我回去吧。”


    覺察到她的靠近,長離的目光瞬間變得陰狠,手上用力以劍鋒抵著她,陰姽嫿的頸間頓時流出血來,襯著長離劍妖冶的流紫,更是顯得妖異,她微微蹙眉,麵上閃出沉痛之色:“你怪我拆散你們相愛,可知這樣的痛苦,我已忍受了數萬年,長離,我說過的,你欠我的……”


    她說著,偏過頭看向了別處,雲皎聽到聲響跟出門,正站在庭院中,聽著他們的對話,望著他們發呆。長離俊眉緊蹙,下意識的回頭望去,看到不遠處的那道身影,陰柔精致的眉目間倏忽變得哀痛,他黯然的垂下首,緩緩閉上了眼睛,疲憊至極,心累至極,天下之大,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也不知道到底該往哪裏去。


    雲皎邁步走了過來,對著陰姽嫿勉強笑了笑,才再度看向長離,她慢慢伸手,覆在了他握劍的那隻手上,輕著聲音哄道:“雲初末,放開她吧。”長離沒有應聲,身形一動不動,沒有移開劍鋒,也沒有再劃下去一分。


    雲皎又走近了一些,攏著他的手,聲音溫軟輕柔:“雲初末,我很累了,不想再見到別人,放她走吧,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長離望向了她,眸中陰柔的紫,哀痛而靜默,似是斂著飛雪的蒼茫,神情落寞而悲傷,當啷一聲,長劍掉落在地上,他踉蹌了一步,失魂落魄向後退著,轉身走向了自己的書房。


    陰姽嫿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卻被雲皎攔了下來,雲皎垂下眼簾,搖了搖頭:“不要再逼他了,雲初末不會跟你走的。”


    陰姽嫿望向她,神情沉靜疏冷:“長離劍注定要回到混沌之井,受到詛咒的靈魂也注定要墜入地獄深淵,宿命的結局不可能更改,你還想讓他為你在人世間徘徊多少年?”


    雲皎咬唇垂下首,臉色慘白,陰姽嫿按住她的肩,語氣輕柔沉靜:“放開他吧,讓他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雲皎一陣沉默,良久之後拂開了陰姽嫿的手,她後退了幾步,抬眸注視著陰姽嫿:“姐姐認為屬於他的地方是哪裏呢?一直以來,你隻能看到長離劍,可知雲初末也有自己的內心,隻要他快樂,我就高興,他不願意回去,我死也不會勉強。”


    她轉過身想去找雲初末,又聽陰姽嫿道:“你堅持不了多久的,在地獄中。”


    雲皎頓住腳步,垂下的容顏慢慢綻放出一抹淒然的笑,她沒有接聲,邁步向書房走了過去。


    第165章 執筆畫峨眉(五)


    雲皎推開了房門,垂眼見雲初末跌坐在地上,抱膝望著地麵失神,她邁步走了過去,蹲在雲初末的麵前:“雲初末……”


    見雲初末一直愣神,連頭都沒有抬,她朝他的身邊挪了挪,伸手去觸碰雲初末的側顏,捧起他的臉與自己對視,她露出淡淡的笑容:“雲初末,我一個人害怕,你不要不理我啊。”


    雲初末靜靜注視著雲皎,陰柔精致的容顏裏盡是蒼茫和落寞,他傾身將雲皎抱在懷裏,聲音嘶啞而低沉:“雲皎,我該怎麽做,才能把你留下來?”


    雲皎低垂下眼簾,眉目間盡是哀傷,未挽的長發披散,露出底下三千銀華,她伸手抱住雲初末,隻覺得他的後背在輕輕顫抖,不由心中一疼,又將他抱緊了些:“雲初末,你娶我吧。”


    她的話剛說出,雲初末的淚水頃刻落下,他抱著雲皎閉上了眼眸,將她緊緊收在懷中,雲皎隻感覺被他勒得生疼,她頓了一下,又說道:“雲初末,你娶我吧。”


    她知道這種事情向來都是男子主動,可是雲初末總是那麽慢,她怎麽等得及?他們之間,向來都是她先邁出一步,雲初末才肯悶聲溫吞的走向她,就算這一次,她再主動一點又怎麽樣?


    雲初末疼得皺起了眉,聲音哽咽根本說不出話來,平複了好一會兒,才強忍著悲痛答:“好啊。”


    雲皎很不樂意,微微嘟著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說好呀好的,難道都沒有別的什麽話可以與我說嘛?”


    雲初末的唇角暈出苦澀,聲音嘶啞:“你想聽什麽?”


    雲皎不滿地輕哼了一聲,神情頗為幽怨:“什麽叫我想聽什麽,應該是你想說什麽才對吧!”


    雲初末的眉目落寞而哀傷,片刻之後:“雲皎,你願意嫁給我麽?”


    雲皎頓時笑了,嘟起嘴故意道:“不要!”


    雲初末依舊抱著她,神情怔怔的:“雲皎,你願意嫁給我麽?”


    雲皎的笑容漸漸收斂,沉默了片刻,才撒嬌道:“不要!”


    雲初末沉痛閉上了眼眸,一行清淚無聲劃下,他張了張口,平複了一下呼吸,又堅定地問:“雲皎,你願意嫁給我麽?”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天地間唯有這個擁抱是最真實溫暖的,雲皎終於滿意的笑了,笑著笑著湧出了淚花,哽咽的聲音:“好啊。”


    他們的婚禮辦得很倉促,雲初末卻準備的很是認真,明月居中掛著紅綢,門窗上還貼著大紅的喜字,雲皎從未見過他穿大紅的衣袍,恍惚記得雲初末曾經手裏拿著書,執卷敲案的歡快模樣,嘴裏還念著什麽天生麗質難自棄,如今望著他的瞬間,竟感到莫名的清俊和溫柔。


    依舊是似血的殘陽,依舊是絕望的悲傷,雲初末抱著雲皎坐在明月居的屋頂上,靜靜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雲初末……”


    良久之後,雲皎虛弱的聲音傳來,雲初末低下首去,望著懷中的新娘:“嗯?”


    雲皎緩慢眨著眼睛,語氣清淡而無力:“你看,太陽落山了。”


    雲初末抱著她,傾身接近,聲音溫柔,仿佛要融化在空氣裏:“你怕麽?”


    雲皎搖了搖頭,因為身體愈發虛弱,所以動作遲緩艱難,她摸索著找到雲初末的手,慢慢攏住他的手指,撒嬌一般:“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雲初末的心中刺痛,他低下首去,側臉貼著雲皎的臉頰,強忍著哽咽:“雲皎,你等我……”


    雲皎疲憊咳嗽了一聲,溫熱的淚水滴落在她的臉上,竟在微微發燙,她看向雲初末:“雲初末……你哭了麽?”她的話音剛落,雲初末緩緩閉目,低首吻在了她的唇瓣上,合著溫熱的淚水,竟莫名的溫柔動人。


    躺在他的懷中,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靜謐而安寧,雲皎淡淡地說著:“一直想同你堆雪人,看來今生是沒有辦法了……”


    他反過來握住了雲皎的手指,側臉緊貼著她的額頭,雲皎抬首輕吻著他的下巴,與他十指相扣,喃喃地說道:“其實……我最喜歡日出的……”


    天際的夕陽湮滅了最後一縷光輝,就如萬年前那般,緋紅的晚霞蔓延如血,驚心動魄的美麗,雲皎靜靜地躺在雲初末的懷中,身體的力量正在一點點散開,意識也越發的恍惚不清,她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手指,最後輕輕說了句:“雲初末,太陽出來,又是新的開始了……”


    握著他的手指慢慢舒展,雲初末隻覺得臂上一沉,下意識地去抓住她的手,一種絕望的悲哀漸漸縈上心頭,他的表情怔怔的,一動不動,抱著雲皎坐了許久,不知不覺淚濕了臉麵,冬日的寒風蕭瑟陰冷,自她離開之後,天空也變得灰暗不清。


    城裏有家畫骨館,畫魔畫鬼不畫仙。


    多年以後,那個人聲鼎沸的長安街上還流傳著這麽一句詩,後有讀書人年少輕狂點評道,這麽膚淺粗俗又猥瑣的詩,毫無平仄律感可言,也不知道是何人想出來的,竟被人口傳筆述延至數百年,當真是奇了怪了。


    還有傳言說,在某個未知的角落裏藏著一處明月居,那裏的主人能替人畫骨重生,甚至能幫人回到過去,去彌補生命裏留下的遺憾,有人聽了一笑置之,書卷敲案點評道,鬼神之說,本就虛無,信則有,不信則無。


    而在那冥海無盡的黑暗與曠寂中,一個素衣沉默的男子漂泊流落了數百年,一刻也不停的行走著,過往的鬼魂見到,忍不住好奇上前詢問,那個男子卻連看都不看人家一眼,轉身投向未完的旅程。


    後來,聽一個常年駐守在忘川的老鬼道,從前有一個墨紫衣袍的男子,也曾來到冥海之淵,也是來此尋找什麽人,一柄冷藍的寶劍斬殺了無數的神獸,地獄的那些怨鬼們,別看一個個惡得跟什麽似的,但凡聽到他的消息,都會屁滾尿流的逃散,連大氣都不看多出一聲。


    不知道尋找了多久,也不知何時才是盡頭,可是他卻從未停止,因為他知道,在這一片黑暗之中,某個角落裏一定有著雲皎的身影,這個淒寒恐怖的地方,他連一刻都不想讓她多待。


    後來,冥海中關於素衣男子的消息漸漸少了,那些執念在忘川河畔,不願投胎的鬼魂從此又少了可以談論的話題。


    某年冬至,某處偏遠的小山村裏,一聲啼哭響徹全村。


    “恭喜,是位漂亮可人的千金。”穩婆抱著繈褓中的小嬰兒,喜上眉梢。


    外麵等候的家人長籲了一口氣,一個年近三十的青衫書生戰戰兢兢的走上前,從穩婆手中接過孩子,初為人父,就連抱著孩子的手都是顫抖的,生怕摔著孩子,又連忙把繈褓交給了圍在旁邊的老人。


    村口孫秀才家喜得千金,全村的人都來沾沾喜氣,流水宴從東家延續到西家,眾人忙著吃喝,唯有老太太隻顧抱著孫女,掂掂的逗弄著,笑得合不攏嘴。


    籬笆外,一道素白的身影緩緩走過來,直愣愣看著繈褓中的小嬰兒,腳步輕緩,每一步都似是踩在薄冰上,生怕觸碎了某個夢境一般。


    吃喝的人們站起身來,奇怪的打量著突然闖入的人,東邊說這是誰家的公子,長得可真俊啊,西家道孫秀才何時認得這麽貴氣的人,難怪滿月酒都辦得這樣大排場……


    雲初末緩步走到老太太跟前,望著繈褓中的小小嬰兒,此時她正在酣睡,臉蛋粉嫩,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包裹在繈褓中的手腳不時蹬踏,看上去又暖又軟,睡顏平靜而寧和。


    他從愣神無措的老太太懷裏抱過孩子,觸及到她的瞬間,一股莫名的心悸從胸口蔓延,疼痛,心酸,卻又被無盡的喜悅填滿,陰柔精致的眉目中斂著滔天的歡喜,喃喃的聲音輕喚著:“雲皎……雲皎……”


    他抱著她,轉身邁步想要離去,村子裏的人一見這種情況,幾個魁梧大漢湧上來想要阻攔,隻見周圍泛起冷藍的靈光,倏忽之間便沒有了身形。


    匆匆數百年,人間滄海桑田,朝代更換了又替,轉眼間又過了多少個輪回。


    雲初末邁步向著那座城池接近,他走到高坡之上,望著遠處來來往往的行人,車水馬龍,急如流水,成群結隊的行走在官道上,他頓下了腳步,看了一眼繈褓中的小嬰兒,見她正在酣睡,呼吸綿長均勻,不時啯著小嘴,睡相安寧而祥和。


    天色陰沉沉的,不多會兒下起雪來,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在天地之間,像是三月的柳絮輕綿,寂靜而又唯美,雲初末仰起臉,冰涼的寒意在臉上融化,落在眉上的雪花晶瑩點點,溫暖的笑意頃刻蕩開。


    他垂首注視著孩子,神色清俊而溫柔,柔和的聲音輕喚著:“雲皎,下雪了。”


    第166章 關於長離帶孩子的番外


    長離其實很不喜歡這個叫作雲皎的小孩,一天十二個時辰,至少有一半的時間,他都在考慮要不要把她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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