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圓滾滾的身體朝媽媽那邊扭過去,小夏笑著去抱他,無可避免地觸碰到男人的身體。


    那柔軟又沉重的一團小人離開,他掌心一空,隻留下輕飄飄的虛幻。


    小夏抱著寶寶,臉上又恢複了笑容。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小夏笑起來依然像孩子一樣天真。顧行執從未見過孩子笑起來是什麽模樣,或者說是從未留意過一個孩子笑起來是什麽模樣。


    但此刻,那孩子的笑容卻清晰地映進了他的腦海裏。


    他的眼睛像黑葡萄,肉嘟嘟的臉上有酒窩,笑起來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笑完後,他趴在小夏的肩頭,安靜地吃著手手,乖巧又可愛。


    “我走了。”小夏沒有跟他說再見,小聲說完這三個字抱著寶寶離開。


    何安在門口守候,看到小夏抱著孩子出來,剛才的猜測像是得到了印證,“小夏……顧總他……”


    他怎麽了,誰也不知道。


    何安看了一眼小夏的身後,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走出房間,小夏不再那麽難過。她笑著跟何安說:“何安哥哥,這是我的寶寶,你看他是不是比我還要漂亮?”


    小夏最愛她的寶寶,每次看看他,她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她與何安分享她的喜悅和驕傲,臉上蒙著一層柔柔的光。


    生下他時,她懵懂又無知,不曾想過會將一個小天使帶到這個世界。


    何安仔細看了眼她懷中的寶寶,無聲地點了點頭。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可愛的寶寶。


    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小家夥咬著手手咧嘴笑,他長得像小夏又像顧行執。


    眉眼像爸爸,但愛笑像媽媽。


    他一笑起來,讓周圍的世界都變得明亮。


    小夏說他大名叫夏昀,是夏天的陽光。小名就叫寶寶,偶爾她也會叫他小太陽。名字是東叔找人起的,他們都覺得這個名字特別好。


    東叔醒了,陳桂香在一旁照顧他。


    病房裏來了兩夫妻的親戚,何安抱著孩子送小夏回來,在一圈人中間顯得格格不入。他們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民,靠雙手吃飯,不曾接觸過何安這樣的人,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幾眼,互換了眼神。


    小夏給陳桂香帶了飯菜,抱著寶寶到了東叔身邊。東叔的精神比早上好了許多,雖然臉色蒼白,但能開口說話了。看到小夏臉色憔悴,他虛弱地開口:“我沒事了……回去休息吧。”


    小夏笑著說:“東叔,我不累的。”她想問他還疼不疼,但想起昨晚的鮮血就沒有問出口。


    他肯定疼的,流了那麽多血。他是為了保護她,她內心無比自責。


    陳桂香見隻有他們回來,身後並沒有那個姓顧的男人。見小夏低著頭,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怎麽不累,一夜不睡,我都累了。剛才醫生來看過了,說沒事。你帶寶寶先回去睡會兒,我一會兒就回來。”


    何安適時地開口:“我們來時看到家裏還沒有打掃幹淨,沒有得到允許不敢亂動。如果您信得過我們的話,我這邊有人手會幫您處理好。另外我在附近的酒店開了房,來回也方便,不如就讓小夏跟我先去休息吧。”


    何安懂得審時度勢,知道目前小夏聽陳桂香的話,便直接征求了她的意見。陳桂香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便答應下來,對小夏說:“小夏,那你先和你朋友去吧,家裏的確還不能住人,寶寶看到血不好,我等會兒就來。”


    小夏看了一眼何安,又看到陳桂想疲憊的雙眼,點點頭答應了。她跟著何安離開,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後,才有人上前詢問陳桂香:“桂香,這是小夏孩子的爸爸?他怎麽找過來了?”


    陳桂香長長歎了口氣,說:“這個不是,是另一個。”


    “我說小夏的朋友怎麽會大過年的來找她,還給你們轉了這麽好的病房。這個看上去就是個大人物,是寶寶爸爸的朋友?”


    “他們是來接小夏回家的?哎,那你們夫妻兩個以後說不定得享福了。我看這個年輕人挺有錢的,小夏的老公應該差不到哪裏去,說不定接小夏走的時候會給你們一筆錢,感謝你們照顧他們娘倆這麽久。”


    “你們也別發愁了,這靠山來了,被抓起來的那個以後肯定不敢再找你們麻煩了。”


    “不好說,那鄭家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我看送小夏回來的這個更不簡單,那鄭家的也就是在咱們這小地方橫,出去了什麽都不是。你看看人家什麽氣派,鄭家那小混混站人麵前跟條蟲似的。”


    陳桂香聽著親戚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與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對視了一眼。陳桂香在丈夫身邊小聲說:“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她遲早會走。”


    越是了解小夏她便越清楚,這麽可人疼的姑娘,怎麽會有人真的舍得拋棄她。


    小夏跟著何安到了酒店,這已經是縣城裏最好的酒店,但何安一進來,依然顯得這裏陳舊落後。


    小夏抱著寶寶坐在沙發上,跟何安道謝:“何安哥哥,你把住店的錢也寫在借條上吧,你幫了我這麽多忙,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才好。”


    何安沒有應,說:“這都是顧總吩咐的,您不用這麽客氣。”


    小夏沉默下來,說:“那你跟他說,我會把錢還給他。我就不跟你們回去了,謝謝你們過來看我。”


    何安沒有戳破小夏的天真。


    顧行執既然找了過來,又怎麽會讓她獨自在這裏生活。


    一牆之隔的房間裏,依稀可以聽到對麵傳來的聲音,一會兒是孩子的笑聲,一會兒是女孩柔柔的聲音。男人就這麽靜靜地聽著,手指不自覺動了動。


    窗外的陽光刺疼了他的眼睛,他閉上眼,牆那邊的世界離他很近又很遠。


    何安留下陪小夏待了一會兒,一夜未眠的小夏陪著孩子玩了一會兒,終於累到極致,沉沉睡了過去。


    她趴在床上,睡得香甜,連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進來都不知道。何安守在一旁,想抱起寶寶為他們留下獨處的空間,他卻製止了他,說:“你也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給其他人去做。”


    他們一夜奔波,何安倒不覺得疲憊,隻是在心中歎了口氣,無聲地退出了房間。


    房間裏安靜下來,隻剩下小夏細微均勻的呼吸聲和小家夥咿咿呀呀的聲音。她還穿著那件黑色外套,連鞋也沒有脫,靠在床邊就睡了過去。鞋上沾滿了泥土,臉上也蒙著一層灰色。


    他彎下腰,溫柔地為她脫去鞋子,然後為她脫去了外套,蓋上了被子。她大概是累極,他抱起她的時候都沒有醒。


    小家夥坐在媽媽身邊,雙眼精神又明亮,他不哭也不鬧,專心扒著自己的胖腳丫,就這麽看著他把他的媽媽抱了起來。而後,一雙大手伸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他被壓得腦袋一低,小腳蹬開了自己的手,用胖乎乎的手去抓自己腦袋上的大手。


    幼嫩的小手觸到冰冷的大手時,一大一小都愣了一下。


    小夏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夢裏是昨夜的鮮血,和遙遠看不到盡頭的路。


    她昏昏沉沉地醒來,發現陳桂香不知何時過來,拿著玩具在逗寶寶玩。外麵黑沉沉的一片,陳桂香已經休息過精神充沛,房間裏堆滿了各種嬰兒用品,小家夥被圍在一堆玩具之中,玩得不亦樂乎。


    不知道何安用了什麽辦法,不過短短一覺的工夫,已經將孩子能用到的東西都準備齊了,旁邊甚至還有一個嬰兒床,裏麵堆著一套又一套的小衣服還沒有來得及收拾。


    小夏揉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陳桂香和藹地看著她,說:“醒啦,餓不餓?”


    小夏茫然地點點頭,她四下看了看,並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原來那隻是一個夢。


    第38章


    晚飯是何安送過來的,按照小夏以前的口味和喜好,雖然條件有限,但依然準備得精致美味。陳桂香看著滿屋子的嬰兒用品和為小夏準備的東西,心中明了。


    小夏想拒絕,被何安的一句“是顧總吩咐的”給堵了回來。她嘴笨又心善,既不敢耍脾氣把東西都扔了,也不想再見那個會讓她做夢的人,隻能將東西都放到一邊,希望他們明白了會原封不動地收回。隻是一些被寶寶拆了的玩具不能再放回去,隻能讓他拿著在手上玩。


    那些漂亮的小衣服小夏都沒有動,小家夥依然穿著媽媽給他準備的舊衣裳。即便如此,他那張漂亮又可愛的小臉無論走到哪裏,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東叔的傷不重,一開始陳桂香和小夏都沒有去談關於寶寶爸爸的事情。飯店要重新收拾,醫院還要有人照顧,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家夥離不開人,小夏仿佛有很多事情要做。


    隻是他們沒有走,這些事情已經有人安排處理妥當。


    飯店裏,王天正在和朋友們一起收拾淩亂的現場。突然來了一群人,對他們禮貌而恭敬,有條不紊地幫他們收拾幹淨。壞掉的家具被換上新的,又添置了很多需要的電器家具。開始王天防備著,以為是鄭家那邊派過來的人,後來鄭家那邊真的派人過來搗亂,不過幾句話的工夫便被這群人趕走了。


    陳桂香回到家,看到煥然一新的屋子,覺得受之有愧,連忙向何安拒絕,何安卻彎腰道謝,說:“這都是應該的,顧總十分感激你們為小夏做的一切。”


    小夏聽了心裏十分難過,不知道該怎麽辦,回到房間看到滿屋子的東西,覺得手足無措起來。


    陳桂香送走何安,看到小夏抱著寶寶在發呆,安慰她:“小夏,先別想這麽多,等你東叔病好了再說吧。”


    小夏茫然地點點頭,和陳桂香一起把東西單獨放到一邊收好。她知道他沒有走,卻沒有什麽辦法。


    每天,顧行執都會去醫院。小夏每次見到他,都抱著寶寶轉過身,他也不生氣,坐一會兒就會離開。


    小夏每天的時間,大部分都在照顧寶寶。他看到她給寶寶換尿布,喂他喝奶粉,笑得柔柔的,陪他一起玩。


    小夏在福利院長大,她並不像他們想的那樣不會照顧孩子。


    相反,她將寶寶照顧得很好。小家夥幾乎很少會哭,每天吃完就睡,小手小臉都胖乎乎的,圓滾滾的身體結實有力,從出生到現在都幾乎沒有生過什麽病,開朗又活潑,也不怕生,對著誰都笑眯眯的。


    他並不怕顧行執,會讓他抱,隻是他抱得姿勢並不舒服,小夏每次看了都會覺得心裏難受。


    小夏忍不住,對顧行執說:“謝謝你幫我,錢我會還給你的,你回家吧。”


    她不希望他是在等她,那樣她心裏過意不去。可他還是沒有走,隻是反複跟她道歉。


    “對不起,小夏。”


    小夏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麽感覺,她一麵覺得他沒有什麽對不起她,一麵又因為他的道歉而覺得委屈。


    她說不明白又想不明白,每當這時總是會想到夏院長。


    夏院長教過她很多道理,關於人生,關於未來,卻沒有教過她,什麽是愛情。


    過了這許多日子小夏才明白,她喜歡他不是錯,他不喜歡她也不是錯。他沒有對不起她,所以不用再來找她。


    小夏試圖跟他說清楚,她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笨。聽到他一直道歉,她認真地說:“我知道你答應過夏媽媽照顧我,但我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我也想清楚了,不會像以前一樣再找你了,你還是回家吧。”


    雖然小夏不明白他具體是為了什麽來找到她,但知道他其實是個好人。哪怕討厭她了也會為她安排好生活,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隻是她知道,沒有誰該照顧誰,他信守承諾,她卻不應該安然享受,那些並不屬於她的東西。


    一個多星期後,東叔出院。


    自小夏說完那些話後,有一段時間內沒有見過顧行執,她以為他走了,隻是何安每日會過來送東西,東西很快擺滿了一個房間。


    小城不大,小夏要走了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


    王天來看小夏,遇到何安,對他並不客氣。


    “你是哪裏的人?不要天天沒事來找小夏,你沒見她因為你不開心了嗎?還不趕緊哪來的回哪兒去,這裏不歡迎你。”


    何安並沒有與他計較,每日都是安靜地來,安靜地走。陳桂香叫住了王天,對他說:“小天,這是小夏的朋友,不要這麽沒有禮貌。”


    王天撇撇嘴,“什麽朋友,我看是負心漢還差不多,長得人模狗樣卻一副壞心腸,早幹嘛去了,現在冒出來當救世主,誰稀罕。”


    他是小夏的朋友,小夏忙製止他,向何安道歉:“何安哥哥,對不起。小天他什麽都不知道才亂說的,你不要生氣。”


    何安當然不會生氣,隻是覺得他罵得並不是沒有道理。他也愧疚過,如果當時他答應她幫她求情,會不會她就不會走?


    這樣的可能有太多,隻是誰也沒有辦法改變過去的事情。


    小夏沒有怨恨,也沒有生誰的氣。


    她甚至問何安:“何安哥哥,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可憐才來找我?”


    看著他們不斷送來的東西,小夏漸漸明白他們的用心。


    為了讓他們回家,她不得不解釋:“何安哥哥,其實我在這裏過得很好,雖然有時候會有點累,但是很開心。謝謝你們關心,但我自己真的能照顧好自己,你們還有工作,不要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小夏知道好心的人都會同情她,可小夏並不希望得到別人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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