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似乎是累了, 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天井出神。


    陸遠滑坐在走廊的地上,全身也像是虛脫了一般,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衣服,他無法消化腦海裏的那些片段, 那種身臨其境般的殘酷場麵給他帶來的衝擊是前所未有的。盡管他和屍體打了好幾年交道, 見過死狀各異的屍體, 設想過這些屍體在死亡時的狀態,但這都和真正麵對這種場景完全不同。


    “蘇墨, ”陸遠調整了很長時間, 抬頭看著背對著他的蘇墨,“那個人,就是齊叔, 對嗎?”


    “嗯。”


    “他為什麽要找我?”


    “不是找你,是找你身上的東西。”


    “這墜子裏麵倒底裝了什麽?”陸遠把墜子拿在手上, “為什麽人人都想要, 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我累了。”蘇墨輕聲說。


    “能告訴我嗎?”陸遠慢慢靠著牆站起來,走到蘇墨身後。


    “它能改變一切, ”蘇墨轉過身來,笑了笑,“你要想知道更多的, 去問孟凡宇吧。”


    陸遠有些吃驚, 孟凡宇曾經說過他不認識蘇墨, 但此刻蘇墨卻輕鬆地說出了孟凡宇的名字。沒等他多問, 突然覺得蘇墨有些異樣,光線很暗,他在昏暗當中發現,蘇墨似乎變得有些模糊,或者說是……透明。


    “蘇墨你……”他伸出手想碰碰蘇墨,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手穿過了蘇墨的身體,仿佛在空中中劃過。


    “去問他吧,”蘇墨慢慢消散在空氣裏,聲音在他耳邊淡去,“東西是他的。”


    孟凡宇很少睡覺,也許一個月一兩次,但每次休息的時候都很認真。


    今天他打算睡半個小時,但剛睡了十分鍾,就被急促的門鈴聲吵醒了。他迅速從沙發上坐起來,是陸遠。


    “你這是……”孟凡宇把門打開,看到臉色蒼白的陸遠站在門外。


    “你今天如果還是什麽也不肯告訴我,”陸遠狠狠地推了孟凡宇一把,走進屋裏,從身上掏出了一把刀,比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我就死在這,然後你跟著我一塊死。”


    孟凡宇挑了挑眉,看著陸遠手上的刀,輕輕地關上門:“你想要我說什麽。”


    “這個墜子,”陸遠一把將吊墜從脖子上拽了下來,手舉到孟凡宇眼前,“是誰的。”


    “不是你的嗎?”孟凡宇沒有看他,繞過他走到沙發旁坐下,點了根煙。


    陸遠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受控製,孟凡宇和自己是十幾年的朋友,此刻兩人的關係卻變得古古怪怪,就像是自己在經曆一場孟凡宇早就料到的惡夢,自己深陷其中,孟凡宇卻站在一旁看熱鬧,底線是不讓自己死掉。


    他想到這些就難以自控,一腳踹在了孟凡宇客廳的酒櫃上,又伸手將酒櫃裏叮叮當當搖搖欲墜的酒瓶全掃到了地上。隨著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地上全是酒和玻璃茬子。


    “凡宇,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事沒有告訴我,”陸遠聲音發啞,“也許你覺得沒必要說不能說,但你知道一個人最無助的時候,好朋友在一邊看戲是什麽感覺麽!”


    孟凡宇皺了皺眉,轉過身,手撐在沙發靠背上看著他:“你為什麽就認定我是在看戲?你的戲有什麽好看的,比你慘比你經曆更多的人大把,我為什麽非要看你的。”


    “那你告訴我,你知道的,我不想查了,受不了。”陸遠直接坐在了地上,刀還拿在手上,但已經沒再架在自己脖子上。


    “你知道開頭,我就能告訴你經過和結果,”孟凡宇平靜地回答,“這是規矩。”


    “哪來的狗屎規矩?”


    “以後你會知道的。”


    陸遠想了想,站了起來,走到孟凡宇麵前,把刀往茶幾上一扔,坐在了他身邊:“第一個開頭是,蘇墨你認識吧,他知道你。”


    “嗯,認識,不過我希望不認識他。”孟凡宇點了根煙,臉上的表情在噴出的煙霧中有些不真切。


    “墜子是你的。”陸遠視線停留在客廳牆上,那裏掛著一張照片,他和孟凡宇高二的暑假去海邊玩時拍的,那時兩個人都笑得陽光燦爛。


    “是的。”


    “為什麽我給你的時候你不要?”


    “在你知道它的作用之後,如果還願意給我……”


    “這是幹嘛用的?”


    “這個不能說。”


    陸遠把腿搭到茶幾上,又不能說,其實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墜子的作用,如果弄不清它的真正作用,就沒法搞明白圍繞它發生的很多事,他歎了口氣:“幫我拿罐啤酒。”


    孟凡宇起身打開冰箱,陸遠轉過頭看著他:“那瓶子裏是什麽?”


    “不能說。”孟凡宇把啤酒遞給他。


    “是不是跟蘇墨有關係。”


    “是的。”


    陸遠喝了一口啤酒,現在這樣的問答方式讓他腦子有點亂,他必須要能猜對第一步,孟凡宇才會說出後麵相關的東西,可線索亂七八糟,他看到的東西也真真假假。陸遠閉上眼,他得理出清晰的頭緒來。


    “佳音……”陸遠慢慢開口,“回不來了吧。”


    “她已經不存在了。”


    陸遠心裏像是被一把針同時紮上,狠狠地痛了一下:“她和這事扯上關係是因為這墜子吧,有人想讓她用這個做為交換……”


    “是的。”


    “找她的是誰,你,還是蘇墨。”陸遠盯著孟凡宇。


    “都不是。”


    “好吧,都不是,”陸遠捏捏眉心,孟凡宇的回答讓他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如果這事是孟凡宇做的,他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麽樣的反應,“那是誰?”


    “你覺得呢?”孟凡宇笑了笑,陸遠是個聰明人,按他這樣推下去,很多事都會慢慢浮出水麵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左手掌心,黑色的線條若隱若現。


    “如果不是你和蘇墨,那就有可能是齊叔,有可能是肖雨,有可能是陸傑……不,不會是陸傑,陸傑……和蘇墨有某種關係,”陸遠把啤酒罐捏得啪啪響,“陸傑是齊弘文,是吧,這個名字。”


    “是的。”


    “他倆什麽關係?”


    孟凡宇沉默了。蘇墨和弘文是什麽關係,他真的無法準確地描述,他們是兄弟,也是為了對方能拚了命活著,無所顧忌死去的……情人。


    “兄弟。”孟凡宇想了很久。


    “不止吧,”陸遠躺倒在沙發上,腳放在孟凡宇背後,“我有時候,會對蘇墨有很不一般的感覺,就像是……我的什麽人,我是說,這應該是齊弘文的感情,而且這不是兄弟感情。”


    孟凡宇笑了笑,沒說話。


    “蘇墨是鬼魂嗎?我是說,他死了嗎。”陸遠把手枕在腦後,輕聲問。


    “他是執念。”孟凡宇回答。


    “什麽?”


    孟凡宇剛想開口,被身體裏突然膨脹的痛感打斷了。先是從身體裏某一處發出的如同過電一般的感覺讓他全身一片發麻,緊接著便是每一寸皮膚下都像是有東西要從體內萌發出來,這種痛苦是他之前沒有經曆過的,他皺皺眉,自己又說多了嗎。


    “你睡一會吧。”孟凡宇顧不上做戲,直接伸出左手在陸遠的前額上撫了一下。


    陸遠覺得一陣困意襲來,視線立即模糊了。


    在閉上眼睡著之前,他看到了孟凡宇左手掌心如同鮮血織就一般的紅□□紋。


    孟凡宇向前撲倒在地上,他身上騰起的黑煙慢慢凝固,如同黑色的水銀一般瀉了出來,黑色在他的身體下慢慢鋪陳開來,又慢慢地聚集。


    “你這是找死。”沙啞的聲音響起,那一片黑色漸漸匯成了一個黑色的人形,卻也像他一樣,伏在地上。


    “沒所謂了。”孟凡宇的聲音也變得沙啞,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


    孟凡宇失蹤了。


    或者說,陸遠找不到他了。


    陸遠醒來的時候還躺在孟凡宇家的沙發上,他覺得這一覺自己睡得很踏實,也很沉,之前疲憊感覺在這一夜之後消失了。


    但孟凡宇並不在家,也沒有像平時那樣給他留下字條。打電話去他辦公室,林小曼說孟凡宇取消了一周之內的所有預約,沒說去哪裏,但手機已經關機,聯係不上了。


    陸遠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他還記得自己睡著之前看到的一幕,孟凡宇詭異的左手掌心。


    左手。蘇墨也是用左手。


    陸遠不知道孟凡宇的左手有什麽秘密,他也沒有心情去想,因為孟凡宇不合常理的扔下他不見了。他們認識十幾年,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陸遠找不到孟凡宇的情況,一次也沒有過。


    他沒有回19號,他幾天時間一直呆在孟凡宇家裏,相比了解真相,他更在意的是孟凡宇失蹤了這件事。


    孟凡宇的手機就放在茶幾上,和那天晚上他來的時候相同的位置,沒有動過。


    “你去哪了!”第五天的夜裏,陸遠終於撐不住了,把手裏的一罐啤酒砸在了孟凡宇家的電視屏幕上,屏幕上的裂痕像蛛網一樣向四周延展開去。


    陸遠看著屏幕,心裏的絕望和恐懼一點點湧了上來,他害怕了,他什麽都可以不在乎,但他害怕了,他害怕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孟凡宇的消息。


    孟凡宇就像是他生命裏的一部分,有時候不覺得有多重要,失去了之後才發現,這是不可缺失的一部分,沒了這一部分,自己連撐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躺在孟凡宇的床上,看著天花板發愣,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他從開始追查這些事到現在,其實並沒有太多考慮過孟凡宇,他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向孟凡宇求助,但他知道,這個人一直在他身邊,他甚至任性地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管不顧,因為孟凡宇說過,我不會讓你死,如果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


    可是現在,他還沒有死,孟凡宇卻不見了。


    手機在響,陸遠聽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他拿出電話,上麵的號碼讓他吃了一驚,他本來希望是孟凡宇打來了,但看到來電顯示時,不是孟凡宇,卻比孟凡宇打來的更讓他吃驚。


    “一會過我這來吧,”韓旭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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