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老喬一笑:“我們這是幹什麽?畢竟對嘉嘉來說這是好事,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兒,總不能跟我們一樣一輩子死呆在這宮內。”


    王大春扭頭,話當然是這麽說,但他們跟程嘉相處久了,早就生出不舍之意。雖然知道這是一條明路,但想到以後再見不到,卻怎麽也無法高興的起來。


    老喬怕小葉多心,便道:“好了好了,咱們該去幹正事了。”


    王大春看了一眼小葉,想到慶王向來跟她相處的情形,又加上上次在虎山之外他也大膽地抬頭看過一眼,心裏也知道了幾分。


    此刻又聽程嘉也要去,雖是情理之中,但心裏總是酸酸苦苦的,便也一笑道:“是啊,走吧,最後還不是隻剩下咱們兩個……”喃喃了這句,轉身往外走了。


    老喬一怔,張了張口,想到現在大家再怎麽好,終究要分開,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卻對小葉道:“掌案別往心裏去,他一時想不開,回頭就好了。”假裝無事的一笑,轉身跟著出去了。


    小葉隻顧為程嘉著想去了,卻沒考慮到他們兩個的心情,見兩個人都怏怏的才覺著不對。可小葉卻不知道,老喬跟王大春是從程嘉又想到了她身上,所以才雙雙這樣不自在的。


    回到翠茵庭裏,程嘉道:“老侯爺今兒好像沒吃多少東西,是不是不對胃口?”


    小葉說道:“哪裏,他讚不絕口的呢。”


    正想著該也把自己的打算告訴程嘉,程嘉拉著她說道:“那隻小烏鴉今天吃的少,也不肯睡覺,不知是怎麽了,總是啾啾地叫個不停,我先前就想跟你說,又怕擾了你,現在總算得了空,你快去看看。”


    於是小葉趕緊去瞧那隻烏鴉的幼雛,見它身上沒有幾根毛,趴在笸籮裏顯得很安靜,好像察覺有人到了,便張開嘴發出了稚嫩的叫聲,像是在找尋什麽,可給它吃的,它卻又把嘴轉開了。


    這鳥兒還小,像是小嬰兒一樣,說的什麽小葉也不懂,可看它的樣子應該是因為大鳥兒不在,所以覺著不安了,可要是它不喜歡進食又不休息,那自然性命堪憂。


    小葉想了想,對程嘉道:“不急,我到外頭去瞧瞧。”


    原來小葉想找一隻大鳥來幫著照看,從翠茵庭出來,本是想到百鳥園去,可是那裏的鳥兒們都怕跟烏鴉的幼雛相處。


    正在思忖,卻見天空一抹熟悉的影子,竟是那隻紅嘴藍鵲,小葉大喜,忙抬手招呼。


    紅嘴藍鵲緩緩落在小葉前麵的紫薇花枝上:“你怎麽了?”也看出小葉竟主動招呼自己,似乎別有用意。


    小葉笑道:“我正要找一隻幫我看著小烏鴉的,你就來了。你說巧不巧?”


    紅嘴藍鵲滿臉不快:“什麽小烏鴉?”


    小葉道:“你還沒聽說嗎,是我從景陽宮帶回來的那隻。”


    紅嘴藍鵲盯著她看了會兒:“你對這些倒是很有耐心。”


    小葉道:“那次猞猁教主出逃,你帶人去攔阻,我記得當時裏頭就有烏鴉的……隻不知有沒有這小烏鴉的母親。”


    紅嘴藍鵲道:“有倒是有。”


    小葉便道:“既然是你的舊相識,你幫著照看那小烏鴉是不是也是理所當然?畢竟是故人之子、啊不,是故鳥之子。”


    如果有眉毛,紅嘴藍鵲此刻已經深鎖眉頭了:“我沒有照看幼雛的經驗。”


    小葉道:“不必你去喂食,嘉嘉已經調好了吃的,你隻要安撫它就行了,讓它知道它的母親還在。”


    “我不想當它的母親。”藍鵲不耐煩道。


    小葉說道:“知道知道,你隻需要給它一個假相,別讓它太難過了,至少得讓它好好地長大……”


    紅嘴藍鵲忽然道:“就像是許謹對你一樣?”


    小葉沒想到它會這麽說,一怔之下喃喃道:“是啊,就像是幹爹、照顧我一樣……”


    紅嘴藍鵲其實沒想傷她,見她如此,便道:“算了!就當我幫你這個忙吧!隻是我可不能整天都陪著它,就半個時辰吧!”


    小葉立刻答應了,便把紅嘴藍鵲“請”到屋內,果然如她所料,紅嘴藍鵲趴在小烏鴉身旁,那幼雛立刻感覺到大鳥來到,隻當是自己母親,幼雛變得非常激動,唧唧地叫著往紅嘴藍鵲的身旁鑽。


    紅嘴藍鵲給它拱的不耐煩,終於屈尊降貴地張開翅膀將它護在了身下,那小烏鴉滿足地叫了聲,乖乖地睡了過去。


    程嘉對於小葉把紅嘴藍鵲找過來,極為驚奇,不過因知道小葉之能,所以並未多問,也不敢打擾。


    紅嘴藍鵲看著懷中那個沒毛兒的家夥,半晌忽然間想起一件事,便跟小葉說道:“你這兩天沒有去找許謹。”


    小葉道:“是啊,我之前不太舒服,聽說幹爹來看望過我,我這還沒來得及過去找他呢。”


    紅嘴藍鵲道:“我覺著你該去找他問問,他這兩天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麽。”


    “神神秘秘?”小葉不懂。


    紅嘴藍鵲疑疑惑惑地說:“他找了好幾個宮中的老人,都是私下裏關了門窗說話,所以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可是他這麽做有點打眼,據我所見,也有人暗中盯著他……像是皇後那邊的人。”


    小葉低頭一想:“那你在這裏照看這小烏鴉,我去鍾鼓司瞧瞧。”


    紅嘴藍鵲道:“去看看也好,我雖知道許掌案做事謹慎不至於怎麽樣,但總覺著奇怪的。”


    於是小葉帶了秦明出了珍禽園,一路往鍾鼓司而去,才過鹹福宮,忽然看見前方一堆人跑了過去,像是侍衛們。


    小葉伸長脖子看了看,像是鳳儀宮的方向。


    “怎麽了這是?難道有什麽事?”她喃喃了聲,仍是要往前走。


    就在這會兒,卻見是一隻麻雀如流星般疾飛而來,竟是賽雨燕!


    這雀兒從小葉頭頂一掠而過,後知後覺發現了她,才猛地又調轉頭:“小葉子你在這裏!快去鳳儀宮……”


    小葉的心突然驚跳起來:“怎麽了?”


    不等她問完,賽雨燕道:“是許謹!皇後……總之你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小葉聽到許謹,心已經擂鼓一樣,趕緊往前狂奔,衝到來鳳門的時候,見有許多宮女內侍匆匆地從門口跑了出來,一個個臉色驚慌,好像身後有老虎追一樣慌忙逃開。


    正在張皇,秦明從後將她扶了一把:“別急!”


    過來鳳門,鳳儀宮在望,忽然小葉看到熟悉的幾個熟悉的人在殿前一閃而過,竟是慶王祥公公等,小葉叫道:“翼哥哥!”拔腿跑向那裏。


    慶王聽見她呼喚,明明回頭看了一眼,卻立刻對祥公公叮囑了幾句。


    祥公公忙下台階迎過來將小葉攔住:“你怎麽來了?”


    小葉道:“我……”


    這會兒有幾個侍衛攔住正在四散離開的一些宮女太監們,命他們原地不許亂走,其中有一個宮女像是嚇傻了,顫聲叫道:“跟我沒關係,我什麽也沒看見,真的沒有!”


    小葉的心猛地驚跳,抬頭時候,慶王等已經進內殿去了:“幹爹,出了什麽事?”小葉抓住祥公公:“讓我去看看!”


    祥公公急忙安撫道:“沒事兒,別急,王爺已經去了。你先回去好不好?”


    小葉忽然意識到,是慶王讓祥公公來攔著自己的,那就是說慶王不想讓她進到鳳儀宮,或者說,是不想讓她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愣了一會兒,小葉驀地閃身,竟從祥公公身側晃了過去,祥公公沒料到她會這樣,阻攔不及,隻叫道:“犀兒!”


    小葉拚命跑上台階,無視殿門口的侍衛跟宮內太監們,推開他們衝到裏間。


    先映入眼中的,是給女官跟嬤嬤們簇擁在中間的皇後娘娘,她的臉色煞白,像是受了驚嚇,眼睛卻死死地盯著地上。


    小葉的目光毫無章法地晃了晃,最終卻也落在身前地上,——有個人一動不動地臥在那裏,暗紅的血從他的身下蔓延而出,他的右手也跌在血泊中,手指幹淨而修長。


    那是小葉極為熟悉的一隻手,因為正是這隻手,領著當時還小的她回到鍾鼓司,也是這隻手替她整理衣裳,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那時,他半跪在她的身前:“犀兒以後就跟著幹爹好不好?”


    他語氣堅定的:“不要怕,幹爹會好好照看你的。”


    最後,他輕輕地歎息了聲,溫熱的指腹擦過她的眼角:“犀兒……別哭啦。”


    第128章


    事發之前,慶王正在前麵的麟德殿麵聖。


    皇帝將慶王從上書房傳來,詢問他最近的情形如何。


    慶王說道:“兒臣這數日秘密傳訊過一些宮中老人,但凡跟景陽宮有些關聯的都已經問過了,並無什麽異常之處,隻不過……”


    皇帝見他有些猶豫便問道:“怎麽?”


    “有一件奇怪的事,”慶王眉頭微蹙:“在兒臣詢問過的幾個人之中,有兩個內侍承認,最近鍾鼓司的許掌案也問過他們有關舊日景陽宮的事。”


    “許謹?”皇帝詫異:“他也在查此事嗎?”


    慶王忖度說道:“聽那兩人所說,許謹這些年好像一直都在追查這件事,他似乎已經有點眉目了。”


    時隔十多年,當年有關的人早就死的死,走的走了,而且當初事發後皇帝就命人調查過,本是一無所獲。


    故而如今慶王奉旨重查此事,隻能更從邊角相關之人動手。


    比如當年參與景陽宮救火的,負責景陽宮的傳膳,尚服,以及內侍司的人,甚至事後參與過景陽宮修繕的那些工匠等都要傳訊,總之但凡去過景陽宮的,都要逐一排查,稍微的異狀都不能放過。


    這幾天慶王睡得很少,一天總要見幾十個內侍宮女以及宮內匠人等,但這些人畢竟不是緊密相關的,所說所言的多半無用,有效的消息少之又少。


    而在慶王所傳訊的那些人之中,有個內侍禁不住一次次的盤問,焦頭爛額中無意中漏了口風,竟說了句:“奴婢已經說過幾次了,是真的不知道,先前對許掌案也是這樣說的……”


    慶王立刻道:“你說什麽,許掌案也問過你?”


    這人抵不住詢問,心想也不是什麽大事,便承認了許謹最近找過自己,他愁眉苦臉地說道:“殿下明察,其實奴婢並沒有在景陽宮當差過,那會兒還是在灑掃處,當年聽見說景陽宮走水,所以跟人去救火的,之前許掌案找到奴婢,詢問奴婢當年事發的時候,有沒有在宮殿周圍看到什麽行蹤可疑的人之類。”


    慶王問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那人道:“奴婢那時候隻顧救火去了,忙的一團亂,哪裏會留意別的……故而竟一無所知。”他說話的時候就低了低頭,目光閃爍。


    慶王便看出他有所隱瞞:“你真的一無所知?恐怕不是吧。”


    那內侍急忙磕頭:“王爺,若說當年的事兒,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但是、但是奴婢從許掌案的語氣中似乎能察覺,他好像發現了什麽,奴婢想問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他非但沒有回答,還有些惶恐似的急忙否認,倒像是、像是害怕什麽似的。奴婢見狀就不敢再問了。”


    這內侍自然聰明,景陽宮的事能讓許謹怕的這樣,那許謹查到的必然了不得,去打聽這種內情非但沒有好處,反而容易引來殺身之禍。


    慶王知道許謹找過這個內侍,於是在審訊別人的時候就也故意用許謹來詐。


    果然,又有一名負責往景陽宮傳膳的禦膳房老太監以為他知道了,便承認許謹也找過自己。


    慶王便問起兩人說話的詳細,那內侍也是滿臉苦色,戰戰兢兢地說道:“回王爺,許掌案追問奴婢,知不知道當初林妃娘娘曾得罪過宮中的什麽人,奴婢哪裏知道這些……其實事情過去這麽久了,如今郡主也已經歸來,又何必再去追查別的呢,奴婢勸許掌案該罷手的時候就罷手,隻是看他的樣子並沒有打算停手。奴婢就不敢再說別的了。”


    這個人倒是比先前那位更加謹慎。


    麟德殿中,皇帝聽了慶王所說,眉頭深鎖:“許謹一直懷疑景陽宮的事情,唉,他也是太苦心孤詣了,隻是他到底查到了什麽?這些人都一無所知?”


    慶王搖頭:“許掌案的口風很緊,沒有透露任何消息,兒臣想他大概還沒有十足憑證,所以不肯張揚罷了。”


    皇帝哼道:“這個許謹也太謹慎了,有什麽不能跟朕說明的?就算告訴你也好……罷了,不如把他叫來,朕親自問問。”


    說著,便命何公公:“去鍾鼓司傳許謹,朕倒要親自問個明白,看看他到底在藏匿什麽。”


    何公公去後,慶王道:“父皇,還有一件……小事。兒臣不知該不該說。”


    皇帝道:“是什麽事?你隻管說。”


    慶王道:“兒臣在審問過那些內侍之後,又發現了一點,那就是許謹找過的那幾個人,後來……母後也派人去問訊過。”


    “什麽?”皇帝轉身,愕然道:“你說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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