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潢的心一沉,突然又想起皇帝說他刺殺齊王的事情,但他明明沒做過,想必底下的人也不會不經過他而大膽行事,那麽到底是誰對齊王動手的?


    但不管如何,倒也不重要了,反正最終自己是要登上皇位的,多一宗罪名或者少一宗又有什麽要緊。


    此刻慶王正道:“太子殿下,父皇如何了,請帶我們前去探望請安。”


    太子道:“不必著急,自然會讓你們見的。”


    說到這裏,偏殿的翰林學士走來行禮:“殿下,傳位詔書已經草擬好了,請殿下過目。”


    慶王趙翼跟齊王趙暉聽了,麵色各異,齊王眨眨眼:“太子殿下,請問是什麽傳位詔書?”


    太子道:“哦,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們,是父皇因為突然病倒,所以想先把傳位的詔書準備好了,雖然說就算不寫,終究也是我來繼位,不過既然是父皇的意思自然就隻能遵旨行事了。”


    齊王道:“原來是這樣,那……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慶王也淡淡地說道:“很是,我們隻是來給父皇請安、探視父皇的病而已,至於父皇要如何行傳位之事,自然是太子殿下操勞。”


    太子見他兩個表現的很識大體,至少話說的漂亮,便道:“你們若是真心這樣想,父皇跟我自然都很欣慰。”


    說著便轉身往內,且走且說道:“父皇是急病,太醫說了最好不要驚動吵鬧到他,先靜靜地養兩天。”


    忽然他回頭看向齊王:“你不換身衣裳?”


    “不必了,穿什麽都是一樣的。”齊王很好脾氣的回答。


    太子哼的一笑,領著兩人往內殿而去,路過一處地方,慶王嗅到一陣刺鼻的血腥氣,垂眸看向地上,卻見琉璃地麵還有些濕潤,顯然是才擦拭過。


    他的眼神微變,摁在輪椅上的手微微握緊了幾分。


    齊王順著他目光看去,便問:“這裏是怎麽了,好像擦拭過。”


    太子在前方回頭看了眼,見狀淡淡道:“哦,有個手腳不謹慎的小太監,打翻了藥湯。”


    齊王嗅了嗅:“怎麽聞著好像是……”看向慶王,忽然打住了。


    這地上自然是嘯天的血,之前已經是太監們給清理幹淨了。太子不以為意,仍是向內殿而去。


    內殿門外有幾個侍衛站著,到了裏間,見皇帝仍是平躺在榻上動也不動。


    齊王推著慶王到了跟前,隔著七八步遠便跪了下去:“兒臣趙暉奉旨回京,給父皇請安。”


    榻上皇帝的手指動了動,卻並沒有出聲。


    慶王也道:“給父皇請安,聽太子殿下說父皇龍體微恙,不知可好些了?”


    皇帝又抬了抬手,聲音微弱地:“太、太子……”


    太子見他能出聲了,略覺驚訝,忙假裝奉旨上前的:“父皇,兒臣在,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榻上的皇帝慢慢睜開眼睛,看著太子啞聲道:“聽說、你已經把傳位詔書擬好了?”


    太子眼神微變:“是,已經如父皇吩咐,草擬妥當。”


    皇帝道:“好、真是好太子……”


    話音剛落,便道:“把他拿下!”


    太子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不料原先伺候皇帝身邊的兩名侍衛忽然閃身上前,竟是將他攔住。


    “你們……”太子才要反抗,隻聽慶王道:“太子殿下,你總不會以為,你所行之事無人可知吧。”


    太子轉身,卻見齊王早爬起身來,忙把慶王的輪椅往後拉了拉,生恐太子狗急跳牆傷害到慶王似的。


    慶王卻轉頭對著他低低吩咐了幾句。


    齊王聞言,便猶豫著鬆開慶王,隻跑到皇帝的床邊,將皇帝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


    太子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偏不能動,正暗暗著急,卻又有數道人影從殿外衝了進來,都是宮廷侍衛,但卻不是太子的心腹。


    這會兒皇帝在齊王的攙扶下慢慢坐了起身,他低著頭咳嗽起來,咳了一陣,竟吐了一口鮮血。


    皇帝吐了血,頭腦反而更清醒了幾分,皇帝抬頭看向太子:“朕告訴過你,古來亂臣賊子,沒有好下場。”


    太子給這個變故驚呆了。


    下午在退思宮內他的所作所為,其實並沒有事先計劃過,頂多是在腦海中粗略地冒出過這個大膽的想法而已,卻不敢真的動手,畢竟這是大逆不道之舉。


    可是皇帝的話讓他絕望之極,橫豎不動手也是保不住位子,不如一搏,衝動之下才破釜沉舟。


    皇帝因為也沒想到太子膽敢如此,所以並沒有十分提防,竟給太子挾持成功。


    太子脅迫皇帝回到麟德殿,又強迫皇帝吞下了不能言語無法動彈的寧神藥物,準備先斬後奏。


    可是他最不該做的,就是讓慶王進宮。


    慶王因為得到小葉的傳信,早知道宮中大變了。


    本來他跟皇帝一樣,都覺著太子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但既然他做出來,自然要有應對之策。


    其實慶王早在很久之前,就於東宮安插了細作。


    而且事出突然,太子隻能調動東宮的侍衛,並不能動用宮內的守衛。


    慶王一旦進宮,就跟宮中的禁衛首領通氣兒,又命阿南寒雨等去麟德殿見機行事,有細作當內應,自然順利。


    所以太子在外殿跟慶王齊王說話的時候,阿南已經潛入了內殿,悄悄地把看守皇帝的東宮之人解決,換了自己人。


    此刻那兩個喬裝改扮的太監把太子攔住,太子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功虧一簣了。


    正在這會兒,外頭響起了兵器相交的打鬥聲響,原來是麟德殿外宮中禁衛們悄然出動,跟東宮的人打了起來。


    太子本來還想著叫東宮侍衛進來救駕,聽到這聲音,知道慶王在外頭也安排妥當了,雖然東宮的侍衛還能抵擋一陣,可隻怕大勢已去。


    事到如今,太子不由冷笑道:“四弟,你是怎麽知道的?你早就算計到了?”


    趙潢怎麽也想不明白是哪裏走漏了風聲。


    在今日之前,確切的說是在退思宮殺死麟德殿內侍的時候,太子才真正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他沒有事先計劃,事發後又一直陪在皇帝身旁,這計策宮內尚且無人可知,怎麽在宮外的慶王居然會知道了?


    看著慶王平靜的臉色,太子看看身邊那兩個內侍,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啊,是東宮那裏有你的奸細!”


    慶王微微地搖了搖頭:“我隻能告訴太子殿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會兒皇帝的臉色好了些,卻又有些昏迷之態。


    齊王看看皇帝,又看看太子,便道:“太子殿下,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暴躁不容人,你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不為皇後娘娘著想?為了那個位子,父皇母後你都不要了?”


    太子怒道:“不必你說風涼話。”


    齊王道:“我這是心裏話,並不是什麽風涼話。”說到這裏他笑了笑:“你可知道當初父皇封王,母妃舍不得我離開,獨我心裏高興,因為我知道,我若是留在京內遲早是要出事的,在冀州這些年來才是真正快活的幾年,我本來也不想回京的,一來怕出事,二來路上奔波的也辛苦,隻是惦記著母妃,又得父皇傳召這才回來。”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說這些好聽的,”太子不屑一顧:“成王敗寇,願賭服輸。”


    正在這時侯,皇帝醒了過來,他籲了口氣:“逆子。”


    太子並不管這句,目光落在慶王身上:“你以為你贏定了?你怎麽不問問你最關心的那個人現在哪裏?”


    慶王眉峰一動:“殿下說的是犀兒?”


    太子笑的不懷好意:“不是她還有誰,你把她看的比什麽都重要,怎麽竟不關心她的死活了?”


    慶王雖然看著臉色不變,但仍是不由自主地喉結上下一動。


    皇帝說道:“你這畜生,你到現在還冥頑不靈嗎?”


    太子道:“慶王,我隻跟你說一句,你要是想林犀兒好端端的,你就答應我,好好地扶持我登基繼位,否則的話……”


    慶王眼神暗沉,盯著太子道:“你把犀兒如何了?”


    太子笑道:“想要讓她活命,那就聽我的,不然我保證她會死的苦不堪言。怎麽樣,你願意為了她不要這皇位,那你會不會為了她,也跟我似的反叛呢?”


    這話一出,齊王以及榻上的皇帝都變了臉色。


    皇帝吼道:“你竟還敢如此!來人!”


    千鈞一發之時,慶王道:“父皇且慢!”


    皇帝愕然地看向慶王:“你……”


    太子的臉上卻多了幾分得意之色:“怎麽樣,慶王,你想好了嗎?”


    慶王默然不語。


    齊王臉色發白:“太子殿下,你還是及早的懸崖勒馬吧……”


    “閉嘴!”太子喝道,他如今已經破罐子破摔了,吼完了齊王後,又看向皇帝,狂笑道:“父皇,你不是偏疼慶王嗎,如今你親眼看看,他為了一個女人寧肯舍棄一切,就算他比我強上萬倍,他也沒有資格……”


    太子還沒有說完,忽然噤聲。


    原來慶王雙手按著輪椅的扶手,正慢慢地站了起來。


    齊王先是愣住,然後一溜煙跑過去扶著他:“四弟!”


    慶王臉如雪色,冷汗自額角滑落:“太子,犀兒在哪裏?”


    趙潢吃驚地望著慶王,半晌才道:“你隻要答應我助我登基,她自然無礙,我也會把她還給你。”


    慶王盯著他,往前走了一步,身形搖晃不已。


    趙暉急忙用力攙扶著,還好他生得胖,能撐得住。


    “兄弟之間,”慶王盯著太子:“本該相互扶持,而不是互相猜忌,互相陷害,你死我活。”


    太子隻覺著這句話充滿了嘲諷:“你……住口,不用你說教!”


    慶王道:“父皇的決定是對的,你不能當儲君,也絕不能是國君。”


    “我不能,他能?”太子嗤之以鼻,看向齊王。


    齊王笑道:“我當然不能,我很知道我是幾斤幾兩的才幹,跟四弟是望塵莫及,甚至也遠不如太子殿下,絕不是那種治國之才……”


    不料慶王卻道:“治國並不需要絕頂聰明,畢竟還有滿朝文武籌謀,但為國君的不可或缺的品性,一定得有一個‘仁’。”


    他終於站穩了些,直視太子,簡單而清晰地說道:“可惜你沒有。”


    太子給這幾句話噎的幾乎眼冒金星:“你說什麽?你難道、難道是不在乎林犀兒的死活了嗎?”


    “我當然在乎,”慶王道:“所以我才越發不能跟你妥協。”


    皇帝在旁邊聽到這裏,臉色逐漸地緩和下來。


    而就在慶王話音剛落的時候,突然間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聲巨響。


    這響聲震耳欲聾,連向來如磐石般穩固的麟德殿都好像顫了兩顫,齊王隻覺著耳朵嗡嗡的,幾乎站不住腳,有些慌張地問:“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地震了嗎?打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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