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拉了一隻凳子過來坐下:“說說,你打算怎麽幫?”


    陳福香出了一個主意:“哥哥,我可以在糖裏麵動點手腳,然後送給衛東哥吃啊。”


    “你覺得岑衛東吃了你給的糖突然就好了,他不會懷疑到你身上?”陳陽嗤之以鼻。


    陳福香撇了撇嘴:“我可以死不承認啊,他又沒證據。”


    “不行,除非能找到他完全懷疑不到你身上的辦法,否則我不可能讓你去冒這個險。”陳陽一口否決了她的提議。能幫岑衛東他沒意見,但如果代價是暴露他妹妹,他說啥也不同意。


    尤其是,看樣子岑衛東本來就有盯上福香的苗頭,回頭若是被他發現福香的能力,他就更不可能放開福香了。


    “那要不咱們去把供銷社賣的糖果換一換?”陳福香又出了一個主意。


    陳陽沒好氣地看著她:“怎麽換?供銷社、糧站、肉聯廠等這些囤積著重要物資的地方都有民兵24小時輪值看守。你怎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動手腳?而且就算你能做到,你又怎麽能保證,被你動過手腳的糖一定會到岑衛東手裏,即便到了他手裏,他要是送人了呢?”


    這中間的環節太多,變數也太多了。


    陳福香被他說得有點泄氣:“可是,衛東哥是個好人,你還說他是個保家衛國的英雄,難道咱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這樣,不救他嗎?”


    陳陽揉了揉她的頭:“福香,讓哥哥想想辦法,如果哥哥能找到不暴露你的方法又能救他,哥哥就答應你。但如果找不到,那就算了,生死有命,這世上每天都有死去的人,太多太多了,你救不過來的,更何況,岑衛東還死不了呢!”


    “答應哥哥,你不會背著我亂來,好嗎?”


    對上哥哥擔憂的眼神,陳福香泄了氣:“你知道的,我沒法拒絕你。”


    陳陽揉了揉她的頭:“福香真乖,中午沒吃飯吧,來,再吃一點。”


    好好的一頓飯弄成這樣,陳福香哪有胃口:“我不想吃,哥哥我去午睡了。”


    “嗯,去吧。”陳陽知道妹妹心裏不痛快,也沒勉強她。


    他把家裏收拾好,將這陣子攢的雞蛋拿了出來,數出十個,放在籃子裏,然後又用布袋裝了兩斤大米,一塊兒放進了籃子裏。


    等太陽開始落山,估摸著岑衛東應該醒了,陳陽拎著這些東西過去,給岑衛東賠罪。


    ——


    四奶奶不放心岑衛東,把藥熬好後就放到了他房門口的凳子上涼涼。然後自己拿著鞋墊在不遠處納鞋墊,這樣可以留意到他屋裏的動靜。


    等了許久,門終於開了。


    岑衛東走出房門,就跟四奶奶擔憂的目光撞上,他衝四奶奶笑了笑:“讓您擔心了,我沒事的。”


    其實要不是想上茅房了,他根本不願踏出房門一步。


    四奶奶指了指門側的藥汁,叮囑他:“小岑,藥已經快涼了,你趕緊喝吧。”


    岑衛東看著這喝了好幾個月的藥汁就難受,也沒心情喝,因為他很清楚,喝了也對傷勢沒多大作用:“好,我先去趟茅房,辛苦四奶奶了。”


    四奶奶笑著說:“辛苦啥,就隨手放把柴的事,你快去吧。”


    岑衛東去了茅房,折騰了一會兒,出來洗了手又喝了半碗井水,有些不想進屋,可是現在正是村民活躍的時間,出去會碰到更多的人。他不想應付任何人,想了想,還是隻能回房間。


    深吸了一口氣,陳陽轉身回屋。


    四奶奶見了,放下了鞋墊和針線,站了起來:“哎呀,看我這記性,還有一個東西忘了給你。”


    岑衛東回頭,打起精神隨口問了一句:“什麽東西?”


    四奶奶拿出三塊塑料紙包裹著的糖,放到他手心。


    岑衛東認出來了,這像是陳陽給陳福香買過的糖。


    果然,四奶奶笑眯眯地說:“剛才福香來看你,聽說你在睡覺,就沒打擾你。她把這個交給我,說喝藥太苦了,讓你喝完藥吃顆糖,那孩子也是有心了。”


    邊說四奶奶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岑衛東的神色。


    小岑這小夥子挺不錯的,而且是城裏人,誰嫁給他都能跟著進城享福,不用種地了。唯一有點遺憾的就是,小岑的身體好像不大好,不過也沒關係,他們城裏人又不像農村人一樣,整天要下地幹活,身體差點就差點了。


    總的來說,在四奶奶心目中,小岑還是個瑕不掩瑜的結婚對象。


    要是以往,岑衛東肯定能察覺到四奶奶的反常,但今天,他的情緒大起大落,現在都還沒恢複過來,所以也沒留意到四奶奶反常。


    隻是怔怔地看著手心裏炫彩奪目的糖紙,緩緩收緊了五指:“下次四奶奶替我謝謝她。”


    說著端起了藥進屋了。


    四奶奶覺得有些莫名,道個謝而已,幹嘛要讓她來替他說,他下次看到福香說不就行了嗎?


    屋裏,岑衛東輕輕展開手心,看著漂亮的糖紙,嘴角勾起苦澀的笑容,這可能就是他能擁有的全部了。


    一個連健康的體魄都沒有的廢人,一個連自己的未來都看不到的人,還是別禍害人家單純善良的小姑娘了。


    吐了口氣,他把糖放進了抽屜最裏麵,打算眼不見為淨。可過了幾秒,又想著農村的老鼠挺猖獗的,鼻子特別靈,要是聞到了味,爬進抽屜,把糖吃了怎麽辦?


    不放心,他又把糖拿了出來,想放到其他地方,可這屋子雖然不小,但到底不是他的家,也沒個藏東西的地方。


    最後,岑衛東把糖藏到了他的上衣口袋裏。放在這個地方,就不怕被老鼠偷吃了。


    糖紙貼著左胸口,離心髒極近,似乎裏麵的甜意也滲了進來,鑽進了胸口裏,隻是,岑衛東總覺得這味道,甜中帶苦,而且苦澀慢慢壓製住了甜,從心髒蔓延到了舌尖。


    他蹙眉端起了藥,忽地,外麵傳來了陳陽的聲音。


    “四奶奶,岑同誌醒來了嗎?”陳陽拎著籃子,站在堂屋門口問道。


    四奶奶看他籃子裏的東西,就有數了,點頭說:“剛醒,把藥端進去了,我幫你叫他?”


    陳陽點頭:“嗯,麻煩四奶奶了。今天我不該灌岑同誌酒的,我來給他賠禮道歉。他情況好些了嗎?”


    提起這個,四奶奶搖頭。剛才岑衛東的樣子,可不像好的。她也不清楚具體的狀況,不好多說:“我去幫你叫人。”


    四奶奶走到陳陽的屋門口,敲了敲門:“小岑,陽陽來看你了,他想給你道歉。”


    岑衛東這會兒不想見陳陽。他的身體現在這樣子,沒法給陳陽任何的保證,先前的打算隻能作廢,還能再談什麽?但兩人見麵,很容易就說到白天的事上。


    隔著門板,岑衛東語氣平平地說:“我知道了,四奶奶,你告訴他,我不怪他,讓他回去吧。”


    “陽陽還拿了十個雞蛋和兩斤大米過來,說送給你補身體,你看?”四奶奶征求他的意見。


    要以前,岑衛東絕對不會收。可現在,他不收東西,陳陽怕是寢食難安,罷了。


    “那四奶奶收起來吧,替我謝謝他。”


    得到回應,四奶奶回頭看了陳陽一眼。


    陳陽驀地眯起了眼,敏感地意識到岑衛東的態度出現了變化。因為剛才回去清點東西的時候,他發現中午岑衛東還老積極,特意送了三尺布還有半斤不要票的水果糖來。這兩樣東西都不便宜,糖公社的供銷社都沒有,得去鎮上或是市裏。平時大家走親戚,拿一樣就挺體麵的了,可岑衛東卻一下子買了兩樣。他前麵還在不動聲色地討好他們兄妹,這才半天時間就一句推辭也沒有的收下了東西,可不像還在打他妹妹的主意。


    明明岑衛東的這種變化,他應該高興的,可不知是不是因為中午灌了岑衛東酒的緣故,陳陽的心裏卻並沒有多開心,反而有點沉重。


    第45章


    “不對,這樣做還是不對。”陳福香咬住筆杆子,嘴裏念念有詞,白嫩的包子臉皺成了苦瓜狀。


    陳陽進來就看到這一幕。


    他走近,看見妹妹是在做初二的數學,便勸道:“等開學再學吧。”那時候有老師教就不會這麽困難了。


    “沒事,我再想想,實在不會,我把題留在本子上,回頭衛東哥會幫我把正確地解題思路寫下來的。”陳福香咬住下唇,又把書翻回前麵去看。


    陳陽聽了,心裏挺不是滋味的,猶豫了一下,問道:“福香,你是不是還在怪哥哥?”


    “啊?”陳福香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天喝酒的事啊?這都過去好幾天了,哥哥,你怎麽還惦記著呢?衛東哥都說不生你的氣了,他的傷也跟喝酒沒關係,你也別多想了。”


    也就隻有單純的她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


    岑衛東最近的病情加重,天天去房老爺子那裏,也不再去公社了。即便回到四奶奶家,很多時候也是窩在自己的房間裏,除了吃飯的時間,就連四奶奶都很少看到他。這還叫沒事?


    他的病一天沒好轉,陳陽心裏就像壓著一塊石頭,沒法輕鬆,更做不到像妹妹這樣,相信岑衛東的話,他的病跟自己沒什麽關係。


    “我去山上一趟。”沉默了一會兒,陳陽說道。


    陳福香還在跟數學奮戰,頭也沒抬:“讓栗子跟你一塊兒去嗎?”


    “不用了。”陳陽拒絕,拿著借來的獵槍上了山。


    等傍晚的時候,他提著一隻野雞下山,直接去了四奶奶家,將野雞給了四奶奶:“你晚上燒給岑同誌補補身體吧。”


    “可是這……”岑衛東都不在,四奶奶不好替他收東西,眼神一晃,看到陳陽手裏隻拎著一隻野雞,忙說,“今天就打到這一隻,你拿回去自己吃吧,向上今天去河裏抓了一條鯽魚,回頭我給小岑煮魚湯喝。”


    陳陽不依,硬是將野雞塞給了她:“向上抓的歸向上,四奶奶,你就聽我的,算是幫我一個忙吧。”


    四奶奶看著他愧疚的樣子,有些心疼,勸道:“陽陽啊,小岑這孩子大氣,性子好,他真沒生你的氣,你也別一直放在心上,過去就過去了,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們這些叔叔伯伯哪次聚在一起不灌酒的。以前你四爺爺都喝多了,他們還灌,最後你四爺爺搖搖晃晃的回家,才幾步啊,就摔到了門外那個溝裏。這次就算了,你下次注意點就是。”


    哪還有下次啊,這回都把陳陽嚇得不輕,心裏麵也一直過不去這個坎兒。


    “知道了,四奶奶,岑衛東同誌身體不好,需要補補,你就把野雞收下吧,反正是我從山上打的,又不廢錢。”陳陽還是堅持。


    四奶奶拗不過他,隻好答應,但卻並沒有動這隻野雞,直到岑衛東回來之後,她才趕緊把這個事告訴了他。


    岑衛東聽完後,淡淡地說:“四奶奶,他既然送了,你就收下吧,晚上燒了,大家一起吃。”


    也隻有這樣,才能讓陳陽心裏舒服點。


    四奶奶哪好意思跟著他吃,便說:“這麽大隻野雞,燒好了,咱們給福香端一碗過去?”


    岑衛東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張白嫩純真的小臉,怔了片刻,神色淡淡地說:“你安排吧,四奶奶,以後這些事你作主就好,不用特意問我。”


    “哦。”四奶奶怔怔地看著他進了屋,輕輕歎了口氣,心裏有些不得勁兒。


    自打那天舊傷複發後,小岑這孩子就成了這樣。經常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也幾乎不出來跟福香和向上玩了,白天一出去就是大半天,家裏再也沒了往昔的熱鬧和開心。


    看他這樣子,估計病情不是很樂觀,四奶奶擔心,但又怕戳到他的傷心處,不敢問,隻好更精細的打理他的吃食,讓他吃得更營養點。


    就連向上也感覺道了這種壓抑的氣氛,最近勤快多了,割完草就去河裏抓魚,說要給小岑補身體。


    哎,這麽好的孩子,咋病了呢!


    搖了搖頭,四奶奶無奈地去灶房燒水收拾野雞。


    房間裏,岑衛東將一張紙攤開在桌子上,紙上畫了很多交叉的線條和標誌。如果陳陽在這兒,就會認出來,這是榆樹村的自繪地圖。


    這幾天,他先是重複了四奶奶前兩天的路徑,沒有任何的發現,現在開始地毯式地搜索整個榆樹村,從東到西,已經被他走了大片地方,每個邊邊角角,幾乎都已經排查了,可還是一無所獲。


    岑衛東在今天走過的地方做上了標記。地圖上沒有做標記的隻有西北那一小片地區和後山,雖然明知希望渺茫,岑衛東還是打算明天去看看。


    這是他僅剩的希望了,如果把榆樹村都找遍了,還是找不到根源,找不到治病的希望,那再呆在這兒也是徒勞無功的。


    折騰了幾個月,從失望到希望,又再度回歸失望,便是堅強如岑衛東也有種說不出的疲憊。他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翌日,吃過早飯,岑衛東又準備出門。


    四奶奶看著他最近天天在外麵跑,人都曬黑了,連忙把牆上的草帽摘給了他:“小岑,你的藥已經煎完了,你今天去房老爺子那兒記得讓他開新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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