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摸了摸鼻子說:“房爺爺,我想問問岑衛東同誌的傷怎麽樣了?”


    “你怎麽想起來問這個?”房老爺子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陳陽苦笑:“我以為他的病好了,那天請他吃飯灌了他不少酒,他當時就很不舒服,我這心裏一直過意不去。”


    “這樣啊,喝酒確實對他的身體不好。不過他這病本來就沒好,喝點酒不會一下子就導致他的病情加劇,你不必放在心上。”房老爺子以為還在為此愧疚,隨口安慰了他一句。


    陳陽點頭,默了一會兒,張嘴問道:“那他的病能治好嗎?”


    這次輪到房老爺子沉默了。稍許,他無奈地搖頭說:“我醫術有限,沒法治好他的病,不過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許會有人能治好他吧。”


    房老爺子是遠近聞名的名醫,時不時地有很遠的人聞訊過來找他看病,他都沒法治,估計是難了。而且,估計在來之前,岑衛東也在別的地方看過病,就是沒希望才會不遠千裏到他們這個小山村的。


    沉重地點了點頭,陳陽站起來:“麻煩房爺爺了。”


    出了房家,上工之後,陳陽都還有些心不在焉。


    他心裏天人交戰,理智告訴他,不能暴露妹妹的秘密,福香這個能力太稀奇了,還是不要隨意考驗人性了。可感性又反對,說岑衛東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他不會做出恩將仇報的事。


    隻是即便岑衛東這個人可信,萬一哪天他的戰友,他的至親出了事呢?他會不會讓福香去救人?人都是自私的,明明知道有辦法能救自己的至親好友,他能眼睜睜地看著親人朋友死去嗎?這樣一來,秘密還是秘密嗎?


    陳陽愁得差點揪頭發。哎,要是妹妹的這個能力在他身上就好了,那他也不用煩了,直接救人就是。


    對於要不要救岑衛東這件事,陳陽一直搖擺不定,始終下不了決心。


    時間一晃到了八月初,再過二三十天就要收割水稻了,那是鄉下人最忙最累的時候。趁著最近還不是很忙,陳張兩家的婚事也定了下來,日子就定在八月六日,是張家人特意找人算出的吉利日子。


    送走媒人,梅芸芳就高興地回來對陳燕紅說:“你的衣服做好了吧,好日子看在了六號,趕在收稻子前把你和老四的喜事辦了。”


    陳燕紅抬起頭,嘴角往上揚,臉上眼睛裏都帶著舒心的笑。


    自從送了彩禮後,就沒見她笑過,梅芸芳還以為她是想通了,高興地摸了摸她的頭,傳授她經驗:“你嫁過去啊,伺候好你男人,讓他跟你一條心。張家還沒分家,好東西都捏在你公婆手裏,他們最疼小兒子,隻要你嘴甜,哄得男人公婆高興,以後他們的還不都是你們小兩口的。你要相信媽,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我不會害你的。你看我,先嫁給你那死鬼老爸,什麽都沒有,後來改嫁給陳老三,也是一窮二白,我吃夠了窮的苦,才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也許這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不是她貪圖張家豐厚的彩禮,還有以後能幫忙買肉嗎?


    陳燕紅低頭看著自己打了補丁的褲子和布鞋,勾起唇笑了:“媽,以前是我不懂事,不過你看我連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鞋子也很破了。上次張老四過來穿的可是皮鞋,你也不想我跟他站在一塊兒太丟人吧,那你拿點錢給我去置辦嫁妝唄。”


    其實做褲子的布本來是有的,張家拿了六尺布過來,夠做一套新衣服了。但陳小鵬吵嚷著他很久沒做新衣服了,梅芸芳就截了一半給他做了一件上衣,剩下的也就隻夠給陳燕紅做衣服了,褲子自然就沒了。


    依梅芸芳的意思,出門那天有件新衣服撐場麵就行了。她是不想花冤枉錢給陳燕紅買褲子和鞋子的,但女兒好不容易不跟她鬧脾氣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絕,便訴苦:“燕紅啊,不是媽不想給你置辦一身新的,實在是家裏這個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


    “媽,張家不是才給了三十塊嗎?難道你花完了,都買了什麽?”陳燕紅笑著打斷了她的話。


    梅芸芳訕訕地說:“那個,這筆錢要給你爸看病,還有下個月開學,你弟又要交學費了,家裏哪兒都要花錢。”


    “所以你就打算讓我空著手出門,連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陳燕紅譏誚地問道。張家送的東西加起來差不多四十塊,她媽卻一分錢的嫁妝都不願意為她置辦。她本來還有點於心不忍的,但這次也別怪她了。


    陳燕紅垂下了頭:“算了,張家人怎麽看我,公婆、男人高不高興都無所謂,妯娌排擠說閑話,那也是我活該。誰讓我是他們家買的媳婦兒呢!”


    “說什麽胡說呢,買什麽買?我把你養這麽大才花三十塊錢啊?”梅芸芳不高興地說。


    彩禮不少,卻連床被子,盆子都沒有,不是賣女兒是什麽?


    “你給我20塊錢,我要買一身衣服,一雙鞋子和盆子、搪瓷缸子。”陳燕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這也算是如今農村結婚的標配了。


    梅芸芳自是不答應:“20?你這死丫頭做夢吧,買這點東西哪要得了20!”


    陳燕紅知道她不會答應,退而求其次:“那就15塊,這是給我的聘禮,你總不能一點都不給我吧。還是說,你希望以後沒我這個女兒?但凡你希望我過得好,總得置辦點東西給我撐麵子吧。”


    就一個女兒,梅芸芳還想以後逢年過節生日閨女回來看她呢,也不想把關係弄太僵,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給了陳燕紅8塊錢。


    陳燕紅揣著錢就出門了,說是要去縣裏麵,但不到中午就回來了,而且兩隻手都空空的。


    梅芸芳見了,立即問她:“沒買東西,你的錢呢?”


    “買了,直接放到婆家了。”陳燕紅攤了攤手說。


    梅芸芳不大高興:“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出嫁那天再拿啊,這樣也有麵子。”不然這錢不白花了。


    陳燕紅笑了笑:“不急,這個以後再說。媽,我有件非常要緊的事要跟你說。”


    “什麽事?”梅芸芳還在琢磨著要怎樣才能讓人知道她給女兒準備了不少嫁妝這個事。


    陳燕紅溫柔地撫摸著肚子,語出驚人:“媽,我懷孕了!”


    “什麽?你……”梅芸芳頭一次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誰的?是老四的嗎?”


    她現在也就隻求這個孩子是張老四的了。


    陳燕紅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礙眼極了:“當然不是。媽,我怕是不能嫁到張家了!”


    梅芸芳一口氣沒緩上來,腦袋發暈。她死死抓住柱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反應過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抓起掃帚往陳燕紅身上打去:“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小年紀不學好!”


    陳燕紅站著不動:“媽,你要是把我打流產了,村裏人都會知道,張家也很快就會聽到風聲,你要是把我打死了,沒人給張家,張家一樣要退彩禮。”


    梅芸芳舉起的掃帚遲遲沒落下。


    今天要打了她,這婚也沒法結了。


    “冤孽啊,我怎麽生了你這個討債的,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梅芸芳氣得將掃帚丟在地上,坐在地上,捂住臉傷心地哭了。


    那樣子委屈極了。


    但陳燕紅不為所動,十幾年的母女,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梅芸芳。


    見女兒一直無動於衷,梅芸芳這番苦肉計也沒法進行下去了,她擦了擦臉,爬了起來,恨恨地看著陳燕紅:“你肚子裏的孽障多大了?”


    “我月事推遲了大半個月吧。”陳燕紅也不知道多大,她畢竟沒有經驗,課本上也沒這個內容,村裏的婦女也不會對她這個未婚女子說這些。


    梅芸芳算了一下,應該隻有一個多月,還沒顯懷。那還好,還有救。


    狠狠剜了她一眼,梅芸芳隻慶幸日子就定在幾天後:“今天這個話我就當沒聽到,你也不許再亂說,好好給我嫁人。”


    “媽,這個事瞞不住的。”陳燕紅沒料到都這時候了,梅芸芳還堅持要她嫁。


    梅芸芳白了她一眼:“以後就說你早產了。”


    反正早產一兩個月又不是沒有。


    陳燕紅自然不答應,她之所以豁出去了,連名聲都不要,就是為了不要嫁到張家,怎麽可能聽梅芸芳的安排。


    “那可不行,見到張家人我就會告訴他們實情。”


    梅芸芳狠狠擰了一把她的耳朵:“你這死丫頭是想逼死我是吧?你到底要幹什麽?”


    陳燕紅苦笑了一下:“我就是不想嫁到張家,我早跟你說過的。是你不同意,我隻能采取我自己的辦法了。”


    “你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肚子搞大,你要不要臉?”梅芸芳氣得臉色鐵青,這麽僵持也不是辦法,猶豫了一會兒,她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好,你不嫁到張家。那告訴我,是誰把你肚子搞大的,隻要他把張家的彩禮補上,我這就去張家退婚。”


    “媽,他們家沒張家這麽寬裕,可拿不出這麽多彩禮。”陳燕紅兩手一攤,很是光棍地說。


    現在農村家庭,有幾個能拿出三四十塊錢彩禮的?


    好好的殷實之家看不上,非要看上窮小子,梅芸芳氣得腦袋痛:“那他能拿多少?四十不行,三十呢?”


    “沒有,他從小喪母,家裏窮,最多隻能出十塊錢彩禮。”陳燕紅很是光棍地說。


    十塊?連張家的一半都沒有,梅芸芳差點氣暈。


    “讓他去借,不然你就別嫁了!”梅芸芳也是發了狠。


    陳燕紅摸了摸肚子:“媽,你可想清楚了,等我肚子大起來就瞞不住了。你要帶我去衛生院打胎,也瞞不住村裏人,以後沒人願意娶我不說,還會壞了我們家的名聲。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


    “你,陳燕紅你能啊,還反過來威脅你媽了!”梅芸芳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會被親生女兒背後捅這麽狠的一刀,“早知道,我當初就該把你丟了,辛辛苦苦把你養大有什麽用,白眼狼。”


    任她怎麽罵,陳燕紅就是無動於衷。


    梅芸芳罵累了,還得想辦法解決這個事。


    六尺布已經被他們做成了衣服,豬肉、大米和公雞都吃了,錢給了陳燕紅8塊,先前給陳老三看病又用了2塊,還借了5塊給她娘家,上次回娘家,買東西又用了1塊。


    她手裏就還隻剩16塊,下個月陳小鵬就要開學了,又要交兩三塊錢的學費。她上哪兒湊四十來塊錢還張家?


    梅芸芳氣得在屋子裏抹了一天的眼淚,連飯都沒做。


    ——


    又經曆了一次失望後,岑衛東的平和了許多。


    想著自己在榆樹村呆的時間不會太多了,他收起了低落的情緒,又恢複了往昔的模樣,每天臉上都帶著笑,甚至還主動帶陳向上去河邊釣魚釣蝦。有時候陳福香也會去。


    他天天上山下河的結果就是,四奶奶家和陳陽家的夥食突飛猛漲,一天三頓桌子上都有葷腥。


    最高興的莫過於陳向上了,父親去世得早,家裏又沒有叔叔伯伯哥哥引導,突然出現一個宛如長輩的男性,既能陪著他玩,又什麽都會,還可以天天吃肉,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他戀戀不舍地說:“衛東哥,你幹脆別走算了,就留在咱們這裏。”


    岑衛東被他逗笑了:“可是衛東哥不會種地啊,留下做什麽?”


    其實種地不難,難的是他的身體承受不了農村這樣繁重的體力勞動。


    “那衛東哥可以做老師啊,你比我們老師都講得好。”陳福香插了一句嘴。


    陳向上猛點頭:“對,衛東哥,你留下做老師吧,你能教福香,也可以教其他人啊。”


    四奶奶瞪了一眼這兩個不懂事的孩子:“胡說什麽呢?小岑的家人還在等他呢!”


    陳向上衝陳福香做個鬼臉。


    陳福香吐了吐舌頭,乖巧地說:“奶奶,我們就隨便說說。沒關係的,衛東哥回去了,以後也可以來看咱們呀。”


    “對,等我長大了,我帶福香去看衛東哥。”陳向上也表態。


    岑衛東被他們倆的話逗笑了:“好,以後你們來首都看我,我請你們去吃烤鴨。”


    他這一趟也不算白來。好歹收獲了四奶奶的真摯關心,遇到了心儀的女孩,還有一個真心崇拜視他為大哥的小夥子,見識了祖國山川的靈秀和神奇。


    如果有機會,他一定還會回來看看,看看他曾愛過的這片土地。


    “四嬸,岑同誌在家嗎?”外麵忽然傳來了陳大根的聲音。


    四奶奶馬上出去:“在的,他大根叔,你找小岑什麽事啊?進來說。”


    陳大根擺手:“不了,我還有事,你轉告岑同誌,郵局有他的信和包裹,讓他有空去取。”


    “好,我知道了。”四奶奶點頭,回屋就把這話告訴了岑衛東。


    岑衛東聽到這話有些高興,又有些惆悵。高興的是等待的事情有了消息,惆悵的是,既然寄出去的信有了結果,那他也沒有了留在這裏的理由。


    不過公社沒有郵局,隻有鎮上有個郵局,就兩個工作人員。隻有上午才能取信取包裹和郵信,下午兩個郵遞員要去各公社通知哪些人有信,還要給各公社送上麵的報紙和公事信件。


    所以他隻能第二天上午去取信。


    說起明天,四奶奶就想起另外一件事:“福香,明天是陳燕紅嫁人的日子,你哥哥有沒有說要去啊?”


    陳福香搖頭:“哥哥沒提,他明天要去公社參加訓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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