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給她報了地址,陳福香掛斷電話後,連宿舍都沒回,就直奔公交站,趕去軍區醫院。


    在樓下登記完後,陳福香一口氣衝到了病房,站在病房門口,她看到了岑衛東。


    短短一個半月不見,他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放在被子外麵的手背上包了一塊紗布,蹬出被子的右腿上也包著厚厚的紗布,顯然傷得不輕。


    陳福香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


    她默不作聲地走到病床邊坐下,右手輕輕地觸碰到岑衛東放在被子上的左手背。


    本來閉上眼睛的岑衛東忽地睜開了眼睛,沒受傷的右手猛地鉗製住陳福香的手腕:“什……福香,你,你怎麽來了?”


    “你把我的手捏疼了。”陳福香委屈地看著他。


    岑衛東趕緊鬆開了手,看到她手腕都紅了一圈,趕緊說:“我叫人給你拿藥膏過來。”


    陳福香揉了揉:“不用啦,一會兒就好了。”


    說著幽幽地瞅了他一眼,語氣埋怨:“我不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不告訴我了?”


    “不是,福香,我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你別哭啊,我沒事,就一點小傷,很快就好的。”岑衛東看到她哭得紅通通的眼睛,比自己受傷動手術的時候還難受。


    他想坐起來哄她,可受了傷的腿又使不上勁兒,隻能艱難地伸出右手,輕輕地給她擦眼淚,哪曉得越擦她的眼淚越多。粗糲的手指擦過她細嫩的皮膚,幾下就把眼窩下那團給擦得紅紅的了。


    岑衛東慌了,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手足無措:“福香,你別哭啊,以後我保證,再也不瞞著你了,好不好?”


    他越哄,陳福香越想哭,眼淚像牽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滾。


    氣得岑衛東想把告訴陳福香自己受傷這件事的家夥拖出來暴打一頓。


    “福香,你別哭了,我真的沒事了,你抬起頭看我,看看我,好嗎?”岑衛東單手托著她的下巴。


    “喲,這是怎麽啦?你幹了什麽好事,惹人家小姑娘傷心了?”一道爽朗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聽到聲音,陳福香趕緊推開了岑衛東的手,抹了一把眼淚,眼尾一抬,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端著托盤的漂亮女醫生,更加局促不安了,趕緊站了起來。忍不住幽怨地瞪了岑衛東一眼,都是他,害她在外人麵前哭了,真丟人。


    見她總算不哭了,岑衛東鬆了口氣,看向門口的女醫生:“你怎麽來了?”


    她以為她想打擾他們?郭若君敲了敲手上的托盤:“你說呢,岑團長,該換藥了。”


    聽到這話,陳福香總算找到了借口:“那我去上廁所了。”


    岑衛東也不想她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傷口,免得嚇到她,便說:“廁所在出門右拐,一直走到底,要是找不到就問護士。”


    “嗯,知道了。”陳福香應一聲,衝郭若君點了點頭,害羞地跑了出去。


    等她一出門,郭若君走到病床前掀開了被子的一角,拿起剪刀將包紮的紗布剪開,一邊給他清理傷口,上藥,一邊問:“那小姑娘有16了嗎?嘖嘖,真看不出來,咱們岑團長竟然好這口,還哄人家小姑娘,你的良心就不虧嗎?”


    岑衛東滿頭黑線:“別瞎說,再過幾個月,她就滿18了。”


    “那也還是比你小幾歲啊。”郭若君還是抓住這一點不放,好不容易看到岑衛東的樂子,怎麽能放過呢!


    岑衛東很是無語,還真跟他杠上了是吧。怕她待會兒在陳福香麵前胡說八道,嚇到小姑娘,岑衛東趕緊提醒她:“你說我就行了,小姑娘臉皮薄,你別在她麵前胡說八道。”


    郭若君很訝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嘖嘖,這就護上了,行吧,為了避免你這麽大歲數了還一直打光棍,我就日行一善,別嚇跑了你的小姑娘。”


    ——


    這邊,陳福香去廁所,在洗手池邊捧了一把水洗了洗臉,洗完臉後,她對著鏡子一看,自己的眼睛竟然紅紅的,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哭過。


    她有點不好意思,磨蹭了一下,進了廁所小解。


    剛蹲下,忽然兩個女護士進來了。兩人沒看到蹲在最裏麵的陳福香,以為廁所裏沒人,旁若無人地議論了起來:“202號房前幾天來的那個岑團長還沒結婚吧?嘖嘖,才24歲就是團級幹部,人還長得那麽精神。”


    年齡大一點的那個說:“你今年新來的不知道。他是從戰場上回來的,去年夏天送到咱們醫院的,渾身就找不出幾塊好的地方,聽說是被炸\彈波及了,能撿回一條小命就是奇跡了。在醫院治療了好幾個月,身體看著還行,但裏麵多處組織受損,虛得很,大家都以為他鐵定要退伍了,誰知道出去幾個月,竟然又活蹦亂跳地回來了。聽說是去幾千裏外找到了名醫。”


    “還有這麽稀奇的事?”小護士驚訝極了,“難怪他升遷這麽快,原來有軍功啊。”


    年齡大的那個在醫院裏呆了這麽多念見得多了,擺擺手:“都是用命換來的,這也是人家該得的。”


    小護士連忙表態:“馮姐,我沒那個意思,就是感歎感歎。對了,聽說他受傷,是郭醫生救回來的,我看郭醫生經常去看他,兩人說話也很親近,他們是舊相識吧。”


    年齡大的那個說:“聽說是青梅竹馬,怎麽,惦記上對方了?”


    小護士臉一紅,嘟囔道:“這麽年輕有為的軍官,誰不喜歡。不過有郭醫生這樣的青梅,我哪還有戲啊,郭醫生長得漂亮,那麽年輕就當上了醫生,找的對象也這麽優秀,真是羨慕死人了。”


    年齡大的那個敲了敲她的頭:“羨慕你也好好學習,趁著還沒結婚沒家累,多學習,爭取也當上醫生。別天天想這些有的沒的,以為對方受傷了,照顧照顧就能生出感情?哪那麽容易。”


    軍醫院的女護士嫁軍官的,很多就是在對方受傷住院的時候,照顧著照顧著就生出了感情。成功的例子有,不過失敗的也不少。


    小護士趕緊搖頭:“我沒那麽想呢,這個岑團長一直都讓他那個勤務兵貼身照顧,換藥檢查的時候都是郭醫生或是其他醫生,根本沒咱們小護士的事。”


    都接近不了人,就更別談其他了。所以哪怕他們醫院裏的年輕小護士們不少都蠢蠢欲動,但看到郭醫生這麽個強敵,也都偃旗息鼓了。


    年齡大的那個無奈地說:“你啊你,光知道羨慕人家郭醫生,那也不看郭醫生多麽努力,多優秀,你要能有她的一半幹勁兒也不是這樣的。你優秀了,以後處的對象自然就更好了。”


    “算了,我就不是讀書的料,我還是安心做小護士吧。”小護士擺了擺手,兩人說說笑笑地出了廁所。


    等她們走後,陳福香才從裏麵走了出來,看著她們的背影,眉頭擰了起來,心裏酸酸澀澀的,像是吃了檸檬一樣。


    她猶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走回了病房。


    到了門口,她沒有進去,就站在門邊,看著裏麵。


    郭醫生正在給岑衛東上藥,她一邊專注地工作,一邊細心地叮嚀:“這個藥有點痛,你忍著點啊。”


    “你快點,不要磨磨蹭蹭了。”岑衛東不耐煩地催促道。一會兒福香就要回來了,要是看到他的傷口,肯定要哭鼻子。


    郭醫生稍微一使勁兒按了下去:“別磨蹭是吧,那忍著。”


    “哎……”岑衛東痛得冷汗都冒了出來,“你故意的。”


    郭醫生斜了他一眼:“活該,不是你讓我快點的嗎?”


    他是讓她快點,但沒讓她這麽使勁兒吧,這女人還是跟以前一樣小心眼。


    陳福香看著兩人熟稔的樣子,再想著剛才小護士的話,心裏驟然升起一種極其難受的情緒,像是有團棉花堵住了鼻子一樣。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又差點要滾出來。


    未免被裏麵的兩個人看見,陳福香趕緊悄悄退出了病房,慢吞吞地走到了樓梯邊坐下,在心裏對自己說,郭醫生挺好的,長得漂亮,文化又高,還是醫生,其實挺配的。衛東哥已經二十多了,在他們鄉下,早都當爹了,這都是正常的。


    可理智明明知道挺好的,但她心裏就是難受。她想,可能是她看到衛東哥受了傷難過吧,不關郭醫生的事。


    “福香,你怎麽坐在這兒?”小李打好飯上來,正好看到陳福香,瞧她在偷偷抹眼淚,有點不知所措。


    陳福香趕緊站了起來,逼退回了眼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郭醫生在給衛東哥處理傷口,我在這兒等一會兒。”


    “外麵冷,別在外麵等了,走吧,進病房再說。”小李熱情地招呼陳福香。


    陳福香點頭,跟在他的後麵,重新回到病房。


    裏麵,郭醫生已經換好了藥,將染血的紗布和用過的棉簽等等收了起來,瞧見陳福香過來,感興趣地瞅了她兩眼,然後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你的皮膚真好,又白又嫩,比剛出鍋的豆腐都還嫩,怎麽保養的,對了,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陳福香,郭醫生你好。”陳福香客客氣氣地說。


    郭醫生是個自來熟,笑眯眯地瞅著她:“福香,這名字真不錯,你下班就趕來,還沒吃晚飯吧,要不要跟我去食堂吃飯?咱們醫院的飯菜還不錯。”


    岑衛東滿頭黑線,這個郭若君,當著他的麵就想拐走福香,真當他是死人啊。岑衛東立即下了逐客令:“郭若君,你還有病房沒查吧?病人們都還在等著你。”


    陳福香知道郭醫生人挺好的,但她不知道怎麽的,就是不想跟郭醫生單獨相處。聽到岑衛東的話,她趕緊說:“郭醫生,你去忙吧,我就不耽擱你了。回頭讓小李帶我去就行了。”


    “對啊,郭醫生,你趕緊去忙吧,免得弄到很晚。”岑衛東趕緊跟著說。


    陳福香聽到這話,心裏又湧起一股苦澀的感覺,衛東哥對郭醫生還真是好,生怕耽誤了郭醫生工作。


    她忽然很討厭這樣小心眼、斤斤計較的自己,心裏陡然升起一股自厭的情緒,直接丟下一句:“衛東哥,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然後就衝出了病房。


    第65章


    小李在醫院樓下找到了孤零零蹲在花台邊的陳福香。


    他氣喘籲籲地跑過去:“福香,你怎麽突然跑出來了?岑團很擔心你,讓我一定要把你找回去,你是在生岑團的氣嗎?他不是故意瞞你的,受傷後他就被送進了醫院治療,等傷穩定下來已經過去兩天了,他怕你擔心,就想等傷好些再告訴你。”


    陳福香抱著胳膊不吭聲。她不是生岑衛東的氣,而是生自己的氣。她很討厭這樣莫名其妙發脾氣鬧別扭的自己,可又沒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想到自己心裏滋生出來的陰暗情緒,陳福香咬緊了唇,將腦袋垂得更低。


    見她這副樣子,小李有點一籌莫展。他撓了撓頭說:“福香,你,你就跟我回去吧,岑團還在等著你。”


    “小李哥,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跟衛東哥說一聲,等我……明天再來看他。”


    小李頭大得很,撓了撓頭說:“福香,回去看看岑團吧,你就這麽走了,岑團肯定不放心,我怕你再不回去,他會自個兒下來找你。”


    聽到最後一句,陳福香慌了,立即改變了主意:“那,那我隨你去看看。”


    “這就對了,別擔心,要是時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小李拍著胸口說。


    兩人回到病房,岑衛東果然已經坐了起來,掙紮著想下床,旁邊一個小護士攔著他,急得臉都白了。


    見到小李回來,小護士仿若見到了救星:“哎呀,你總算回來了,快勸勸你們家團長,他的傷口還沒愈合,怎麽能下地呢,一點都不聽勸!”


    陳福香的臉刷地一下變得通紅,又羞又囧,因為這些都是她造成的。


    小李尷尬地撓了撓脖子:“好,這邊有我盯著,麻煩你了。”


    他上前將岑衛東扶了回去。


    見岑衛東沒再鬧著要下地,小護士鬆了口氣,想說啥,可看著岑衛東這副陰沉的臉色,又咽了回去,走到門口才又回頭叮囑了小李一句:“看好你們家團長,別讓他胡鬧了,想傷口上的線又裂開嗎?”


    “好,麻煩護士姐姐了。”小李笑眯眯地把她送了出去,然後拿起門口的暖水瓶說,“岑團,我去打點水。福香,還沒吃飯吧,我去食堂給你打點飯,岑團這裏麻煩你照顧了。”


    “嗯。”陳福香悶悶地點了點頭。


    小李知道他們有話要說,出去時還貼心地把門也帶上了。


    人一走,病房裏隻剩岑衛東和陳福香,兩人都沒開口,病房裏的氣氛壓抑得很。


    最後還是岑衛東無聲地歎了口氣,抬手招呼她:“福香,過來!”


    見陳福香杵在那兒沒動,他加重了語氣:“要我過去嗎?”


    陳福香這才不情不願地走到了病床邊,但還是低垂著頭,不看他。


    岑衛東很無奈,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頭,語氣裏是滿滿的寵溺:“還生衛東哥的氣呢?衛東哥跟你說對不起,好不好?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這樣了,不管有什麽事,我都不會瞞著你,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他的語氣越溫柔,陳福香越想哭。她覺得自己就像藏在陰暗處見不得光的小人,衛東哥對她這麽好,幫助他們兄妹這麽多,她卻見不得他好。


    她想,要是衛東哥知道了她的心思,肯定會討厭她的。因為她都討厭這樣的自己,她不想衛東哥討厭她,不想讓衛東哥知道她內心的卑劣。


    咬了咬唇,陳福香竭力壓下想哭的情緒,抬起頭望著岑衛東說:“沒有,衛東哥,今天是我不好,不該衝你發脾氣,對不起。你還沒吃飯,先吃飯吧。”


    岑衛東看著她眼睛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明明很難過,卻又竭力忍著的樣子,心髒像被什麽攥著,呼吸都有些難受。他抬起沒受傷的手,輕輕把她散落到臉上的頭發撥了回去,語氣帶著誘哄的意味:“福香,我讓你傷心或難過了,你都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改,不要憋在心裏,好嗎?看你難過,比受傷更令我難受。”


    陳福香差點脫口而出,那你不要理郭醫生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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