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若君哪做得了婦產科醫生的主, 她勸岑衛東:“沒事的, 你再等等, 女人生孩子沒幾個、十幾個小時, 生不下來。你就別進去了,你身上有細菌, 又什麽都不懂,進去幫不上忙,搞不好還要給醫生添亂。”


    岑衛東一聽幾個小時、十幾個小時,差點崩潰:“怎麽要這麽久?”


    郭若君斜了他一眼:“你以為當媽那麽容易?還有生了十幾個小時生不下來,沒辦法隻能剖腹產的!”


    徐嫂子看到岑衛東這幅快要昏厥過去的模樣,有點不忍, 勸道:“郭醫生,你別說了,你看衛東都嚇得要暈倒了。”


    郭若君沒好氣地嗤了一聲:“出息!”她說的都是事實。


    岑衛東恐慌得很,沒心情跟她抬杠,雙目緊緊盯著產房的門,感覺度日如年,隔幾秒又忍不住低頭看一眼時間。


    因為產房裏遲遲沒有好消息傳來,走廊上的氣氛都些沉悶。


    “到底還要多久?”過了半個小時,岑衛東忍不住暴躁地踢了一下牆。


    徐嫂子側頭看了他一眼:“再等等吧。”


    除了等,好像也沒其他辦法了。郭若君掃了幾人一眼,沒做聲,轉身下了樓,這會兒也沒人留意她去幹嘛了。


    過了一會兒,她端著一個飯盒回來,走到病房前,敲了敲門,很快一個穿白衣服的護士拉開了門:


    “郭醫生,你有事嗎?”


    “開幾指了?”郭若君問道。


    護士說:“五指。”


    “那還早,我讓食堂做了幾個荷包蛋,你拿進去,讓產婦吃了,補充點體力。”郭若君把飯盒塞給了護士。


    護士笑著接過,點點頭,關上了門。


    岑衛東立即迎上前:“到底怎麽樣了?還有多久才會生?”


    郭若君睨他:“早著呢,等著吧。”


    徐嫂子聽了護士的話也說:“才開到五指,還有得等,衛東,你耐心點。”


    他怎麽耐心得起來。岑衛東扒了扒頭發,對三個女人說:“你們去忙吧,有我在這裏看著就行了。”


    於青青沒動,福香現在這情況,她怎麽放心走。


    倒是郭醫生,很灑脫地揮了揮手:“我下去上班了。”


    徐嫂子比較有經驗,知道大家守在這兒也沒用,想了想說:“青青,有衛東在這裏守著就行了,咱們回去把生產要用的東西給帶過來,免得孩子生了連尿布都沒有。”


    這倒是,陳福香發動得突然,待產的東西都擱在家裏。於青青幫著陳福香準備過這些東西,心裏有數,點了點頭:“嗯。”


    徐嫂子從岑衛東那兒拿了他家的鑰匙,就帶著於青青回去了,隻剩下岑衛東一個人在那裏等著。他像一尊石像一樣,站在門口,目光死死盯著產房的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裏麵忽然傳來了陳福香痛苦的呻\吟。岑衛東手捏得緊緊的,很是緊張,他咬住下唇,盯著產房門看了許久,實在忍不住了,他走到產房門口,貼在門上。


    “你幹什麽呢?你不能進去。”一個小護士過來,看到岑衛東的手按在門上,立即叫住了他。


    岑衛東稍稍退後了一步,抿唇說:“我愛人很痛苦,有什麽辦法嗎?”


    小護士瞥了他一眼,無奈地說:“女人生孩子都這樣,你別搗亂了,耐心地等吧。”


    岑衛東隻能點頭。


    小護士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叮囑:“你可千萬別進去啊,裏麵不止你愛人一個產婦呢,你別影響到其他人了。再等等,你要相信咱們醫生。”


    “我知道了。”岑衛東捏緊了拳頭說道。


    小護士見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沒再多言,轉身離


    開,走了幾步,迎麵遇上了另外一個護士。那人說:“哎呀,甜甜好像要下雨了,我早上走的時候,把衣服晾在外麵了,晚上回去肯定要淋濕了。”


    叫甜甜的女護士扭頭看了一眼窗外,狐疑地皺起了眉說:“早上那會兒還有太陽呢,怎麽突然要陰雲密布了,這天氣變得也太突然了,你也別急,小思今晚值夜班,她在宿舍,看到下雨會幫你把衣服收起來的。”


    “希望她睡醒了吧!”


    ……


    無意中聽到兩人的對話,岑衛東扭頭一看,還真的是,他從部隊趕到醫院的時候都還萬裏無雲的晴空這會兒多出了一團烏雲,太陽不知被擠到哪個旮旯裏了。


    現在還是春夏交替之際,又不是夏天,暴雨說來就來,天氣變化理應沒這麽突然才對。


    正在岑衛東出神之際,一個飯盒遞到了她麵前:“吃飯了。”


    岑衛東抬頭,看到郭若君站在自己麵前,遞了一個飯盒過來。想到她先前還給福香準備了吃的,岑衛東接過飯盒,動了動幹裂的唇說:“謝謝!”


    郭若君掏了掏耳朵:“真稀奇啊,你還有跟我說謝謝的這天,換小時候,我肯定萬萬想不到。”


    岑衛東懶得跟她抬杠,捏著飯盒沒動,問道:“福香還要再吃點東西嗎?”


    郭若君無語地看著他:“我給你打的白菜炒肉,這種就算了。她現在消耗大,要吃就得吃那種能快速補充體力,又好消化的。”


    “那要吃什麽,我去準備。”岑衛東馬上請教。


    郭若君沒理他,上前敲了敲產房門,小護士拉開了門:“郭醫生,還有事嗎?”


    “產婦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郭若君問道。


    小護士笑著說:“宮口快全開了,應該很快就會生了,這個產婦算快的了。”


    這還叫快嗎?都好幾個小時了,岑衛東吐了一口濁氣,焦慮地望著又重新關上的門。


    郭若君退到他身邊,勸慰他說:“福香現在的情況良好,宮口開得很快,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生了,目前不用再吃飯了,你趕緊吃吧,回頭還要照顧產婦和孩子呢!”


    “謝謝。”岑衛東抿了抿唇說。


    郭若君將手插在兜裏:“行了,聽你說一次謝謝是新鮮,你一直道謝,


    我不習慣,趕緊吃飯。不用覺得欠我人情,我又不是因為你。”


    岑衛東聽懂了她的意思,頓了一下說:“一碼歸一碼,今天的情我記下了,但我不會幫你說情的。”


    郭若君白了他一眼:“誰讓你記人情了?我自己樂意的,關你屁事,我也不要你幫我說情,這是我跟陳陽的事,你瞎摻和什麽?”


    “那最好不過。”岑衛東說。


    郭若君神色自若地說:“不會麻煩你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來,不行是我沒本事。你多吃飯,少管閑事。”


    岑衛東氣笑了,她以為他想管?要不是她死心眼地看上了他大舅子,他才懶得多說一句呢!


    兩人話不投機,扯了兩句,都沒了說話的心情,紛紛閉上了嘴。


    岑衛東打開飯盒,食不下咽地吃了一口,飯剛放到嘴裏還不沒來得及咽下去,忽然,產房裏傳來了陳福香的痛呼聲,比先前大多了,一聲高過一聲。


    岑衛東嚇得手裏的筷子和飯盒啪地掉到了地上,飯菜潑在他的鞋子上,他也無暇他顧,緊張地跑到產房門口:“福香,福香她怎麽了?”


    郭若君上前把他拉了回來:“應該是要開始生了,你別過去添亂了,耐心地等吧。”


    “什麽叫才開始?那前麵幾個小時幹嘛去了?”岑衛東焦慮不已,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怎麽辦?到底還要多久?”


    郭若君被他繞得頭暈:“你坐一會兒,生孩子沒那麽快。”


    “沒那麽快是什麽意思?到底要多久?”岑衛東怕打擾產房裏的醫生和護士,隻能逮著郭若君問。


    郭若君很無奈:“每個女人生孩子的時間都不一定,第一胎大部分人都會難一些,從幾個小時到十幾個小時,甚至幾十個小時不等。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這個誰說得清楚?”


    “幾十個小時?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岑衛東很暴躁。


    郭若君翻了個白眼:“這種是極少數。你當生孩子那麽容易?真這麽容易,怎麽有老話說,女人生孩子就跟闖鬼門關一樣?”


    岑衛東的臉色更不好了。他不想跟郭若君說話了。


    郭若君可能也意識到這話嚇到了他,改了口說:“沒那麽嚴重,現在醫術在進步,實在生不下來還能剖腹產,不會有事的。”


    “我謝謝你啊,你能閉嘴嗎?”岑衛東現在一點都不想聽她的“安慰”。


    郭若君摸了摸鼻子,不理解他又怎麽了。她說的都是實話啊,女人生孩子本來就很不易,尤其是難產,要擱幾十年前,那簡直是九死一生的事,不過現在有了剖腹產,隻要及時送到醫院,絕大部分都能母子母女平安。


    無奈地歎了口氣,她去找掃帚把地上的飯掃走了,然後回來站在一邊跟岑衛東一起等著。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裏麵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岑衛東不安地看著緊閉的產房門,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忽地天外下起了雨,這雨來得非常急,前一刻還風平浪靜,下一秒豆大的雨點就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打在窗戶上,劈裏啪啦作響。


    “怎麽下雨了?”郭若君蹙眉。


    原先還很暴躁的岑衛東卻突然轉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將手伸了出去,停頓幾秒,縮了回來,然後重新走會產房前,篤定地說:“馬上就要生了!”


    郭若君被他這神神叨叨的奇怪行為給搞糊塗了,怕他是急傻了眼,勸道:“這才剛開始一會兒呢,你別急,應該快了,再等……”


    話未說完,產房裏就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


    郭若君瞪大了眼睛,詫異地望著岑衛東,還真被他瞎貓撞上死耗子,給說對了。


    岑衛東聽到孩子的哭聲,也是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目光灼灼地盯著產房。


    兩分鍾後,產房的門拉開了,護士將孩子抱了出來:“誰是陳福香的家屬?”


    岑衛東趕緊應聲:“我,護士,我愛人她沒事吧?”


    “沒事,你愛人身體好,生得很快,恭喜你,母子平安。”護士高興地將孩子遞給了他,“你先把孩子帶回病房,一會兒我們會把你愛人送回病房。”


    岑衛東接過孩子,渾身緊繃,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總算體會到了徐政委說的那句“軟趴趴、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是什麽滋味了。剛出生的嬰兒,好小,好脆弱,軟軟的,似乎一碰就會碎,讓他抱著都怕碰疼了他。


    “不是你那樣抱的,托住他的頭和臀部,剛出生的孩子頸椎骨還沒長好,支撐不起


    頭,所以一定要托住他的腦袋,平著抱,稍微斜著點也行,千萬不能豎著抱。”郭若君上前,教岑衛東抱孩子,還示範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勢。


    岑衛東趕緊調整了一下姿勢,總算稍微好些了。他低頭看了一眼,剛出生的孩子皮膚紅紅的,兩隻眼睛緊閉著,嘴裏發出小獸一樣低低哭聲,哭得他心都要化了,這是他和福香的孩子。


    郭若君見他站在病房不動,提醒了他一句:“護士讓你先抱著孩子回病房。”


    岑衛東不動:“不用,我們在這裏等福香,一起回病房。”


    “膩味。”郭若君嘴上嘲笑,眼底卻有些羨慕,“我去上班了,有事叫我。”


    岑衛東應了一聲,目光緊緊盯著產房,沒挪一下。


    郭若君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同樣一起長大的,喜歡的又是一對兄妹,岑衛東這家夥運氣怎麽就比她好這麽多呢?孩子都有了,她卻連對象都還沒搞定,哎!


    郭若君悶悶地下了樓,走到拐角處,正好跟急匆匆趕過來的陳陽碰上。


    四目相對,陳陽有點尷尬,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可想著妹妹還在生孩子,他也顧不得這些了,點了點頭就要走。


    郭若君忙叫住了他:“你不用擔心,福香剛生了,母子平安。”


    聞言,陳陽大大地鬆了口氣,張了張嘴說:“謝謝!”


    “謝什麽?我又不是婦產科醫生,幫不上忙。”郭若君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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