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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幺妹搖頭,“不做皮包,咱們沒優勢。”


    “那做啥?”春暉迫不及待問。


    “咱們啥都不做,就給其他批發戶提供一個可以批發一切商品的場地。”


    春暉還是沒懂,啥也不做,隻提供場地?這又是什麽思路?


    幺妹搖頭晃腦,“姐你想一下,如果咱們開一家招待所,咱們隻需要提供住宿的地方就可以對嗎?而具體住哪間,怎麽住,是要半夜睡還是臨晨睡或者白天睡由裏頭的人自己決定,咱們隻需要受好招待所出入口,一分心也不用操。”


    春暉眼睛一亮,瞬間明白過來,“妹的意思是,咱們去蛇口開一家‘招待所’,裏頭的商家就是‘住客’,咱們隻提供一個交易的地方?”


    “是噠!”幺妹一雙大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裏頭是亮晶晶的碎玉,春暉看得愣了神,可真漂亮啊!


    “姐姐,咱們去蛇口做個批發市場吧!”


    春暉眼裏的光越來越亮,“好。”


    幺妹關於蛇口的一切信息都來源於報紙和新聞,可春暉不一樣,她從去年年初就在關注那邊,經常跟春苗通電話問的都是特區開發情況,自從去年七月頒發了《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後,蛇口工業區引進了一批外商,有香港的,日本的,美國的,德國的……一切叫得出名字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想要跟中國人做生意,都得經過蛇口這扇窗。


    而現在,這個十二平方公裏不到的小島,還是一本沒寫幾頁的作業本,大部分還是空白的。此時去寫下幾頁,不僅能留在蛇口曆史上,還能寫進祖國曆史上!


    春暉激動得臉色漲紅,“行,我們出去給春苗姐姐打電話,先讓她關注一下那邊的消息。”姐妹幾個約好,每個星期三中午是通話時間,大家都盡量在電話機附近,別走太遠。


    兩人隨便擦了擦頭發,幺妹換上一身姐姐的衣服,手挽著手走出宿舍門。學校有公用電話室,裏頭有十部電話機,每一間都是木頭小房子隔出來的單間,還有門可以上鎖,私密性很強。先交五塊錢,她們排在一個人少的小電話屋外,一直到半小時後才輪到她們。


    春苗在廣州一切都好,她最近周末正好跟著班上的大哥哥大姐姐們去蛇口工業區做一種叫“義工”的東西,類似於學雷鋒誌願者,給工業園區撿垃圾,打掃衛生,或者關懷附近的孤寡老人留守兒童。


    那裏原本是個漁村,青壯年常年在外打魚,村裏以老人孩子居多。現在畫了個圈變成“工業園區”,青壯年又都上了碼頭,甚至貨輪,幾乎可以算是全世界各地的跑,村子依然荒蕪。


    春暉一愣,這可是好事啊!趕緊讓春苗做義工的時候問問,有沒有人願意賣地賣房子,哪怕貴點她們願意買。


    現在的“貴”,跟以後真正的“貴”比起來,那真是不值一提的!


    打完電話,剛走到校門口,就見顧學章和嶽父正在那兒等著她們。“肚子餓了吧?走,吃飯去。”


    幺妹留意發現,外公的臉色好像好了不少,臉上隱隱有種蓄勢待發的氣勢,還是年輕人才有的朝氣,出現在一位暮年老者身上,不止不怪異,居然還有種說不出的振奮。


    他們說什麽開心事了嗎?


    幺妹心裏暗暗猜測,一時沒注意來到什麽地方,等坐下才發現,這是一家賣烤鴨的熟食店。


    “老黃來了,這幾位是……”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熱情招呼他們坐下。


    “我家女婿和外孫女。”老爺子熟門熟路找到窗子邊坐下,“先來兩隻掛爐烤鴨,半斤高粱酒,一份花生米。”又問兩個女孩要吃啥。


    幺妹好奇的打量著這個不足七平方的小店,隻有四張小桌子,板凳也是農村常見的小馬紮,桌子雖然竭力想要收拾幹淨,可油汙已經滲透進木板裏,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胖女人笑眯眯的,看她們不知道吃啥好,就給推薦了幾樣清淡的家常小菜。


    “這家的烤鴨不錯,你們別忙著吃米飯,嚐嚐餅子卷著烤鴨吃。”


    果然,沒一會兒,幾盤片得薄薄的金黃流油的烤鴨片就端上來了,還有一份洗幹淨的生菜,幺妹學著外公用荷葉餅把生菜裹進去,烤鴨蘸著甜麵醬裹進去,咬一口……哇哦!又甜又香又脆!


    貨真價實滿滿一口,味蕾和嘴巴同時得到滿足。


    幺妹大呼“好吃”一連吃了好幾口。她以前覺著,陽城市國營熟食店的烤鴨是人間美味,那可真是沒見過世麵啊,跟這樣肥瘦均勻,金黃焦香的真正北京烤鴨比起來,那都不算啥。


    “怪不得我媽媽說陽城市烤鴨不好吃,原來是有珠玉在前呀!”小小品鑒家吃得又快又多又優雅,再不會弄得滿嘴油啦。


    “你媽小時候也喜歡,她有你這麽大的時候,我帶她來吃過。”老爺子懷念的看著她,通過她看到的是閨女的影子,他還沒來得及好好教導,好好關愛的女兒。


    小時候,她怕他,他忙工作也沒時間教導她。


    青少年時,她和黃娜不和,他竭力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可這種“公平”傷害的卻是她。


    沒有父母的言傳身教,她一個人跌跌撞撞著,終於長大,都當了媽媽,期間吃過多少苦,走過多少彎路他一概不知,他真是越想越愧疚,愧疚得眼睛都紅了。


    “爺爺,我媽媽好想你,你跟我們去大河口生活吧?”幺妹秀氣的擦了擦嘴巴。


    老爺子苦笑,女兒女婿以後都有大好前途,他這犯罪分子去幹啥?忙幫不上,還拖累他們。“明年等你弟弟妹妹會走路了,咱們就能見麵了。”


    “可是……”小地精一點兒也不想上外公家,不想看周永芳和黃娜的惺惺作態。別以為她不知道她們打的如意算盤,撕破臉不就是為了錢嗎?


    “你外婆她人不壞,就是耳根子軟,拎不清。”


    幺妹不說話了,那是大人的事兒,她不知道媽媽曾在周永芳磋磨下受了多少罪,也不知道周永芳苦等外公十多年裏怎麽抗下這個家,所以她不做評價。


    這兒店麵雖然很小,可生意卻出奇的好。當一爐新鮮烤鴨出爐的時候,忽然不知從哪兒湧出一堆人,爭先恐後的要烤鴨。


    人太多,甚至有幾個還吵起來,有人說他都等四小時了,憑啥不給他。有的說誰讓他不在這兒排著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胖女人對這樣的情況早已司空見慣,一個勁賠禮道歉,讓沒買到的兩個小時後再來,後麵還有一爐。


    雖然,陽城市烤鴨店的生意也不差,可跟這家小店比起來,那都不算生意,隻能叫蒼蠅三兩隻!幺妹看得津津有味,順便默默觀察他們穿著和神情,全都是深藍色滌卡或軍綠色解放裝,偶爾有幾個穿的確良襯衣的女人,那就是有錢人了。


    忽然,她發現,在這群“有錢人”裏,混雜著一個穿銀灰色西裝的男人,雖然打著紅色領帶,可長頭發,尖嘴猴腮,看著就不像什麽“紳士”。


    關鍵是,這人五官還有那麽兩分熟悉,似乎是在哪兒見過。幺妹凝眉,仔細想了想,不記得是在陽城市見過,還是在北京這兩天見過,亦或是來的路上見的。


    忽然,她又發現,那西裝男居然把手,悄悄的伸進了前頭穿的確良襯衣女人的皮包裏,幾乎是零點幾秒的時間,食指和中指就同時夾著一個小小的手帕包出來。


    這樣的手帕包幺妹很熟悉,大伯娘和二伯娘的皮包裏也有,裏頭包著折疊成長方形的東西,就是人民幣!


    西裝男在偷錢!幺妹精神一振,小偷小偷!她居然親眼看見活生生的小偷啦!陽城市最近一兩年也多了不少,可都隻是隱約聽說他們在菜市場和自由市場活動,見是沒見過的。


    她現在不止見到人,還見到他偷東西的全過程!


    幺妹立馬悄悄告訴爸爸。


    顧學章坐在最裏頭,被店裏的大烤爐擋著,倒沒看見,此時悄悄從縫隙裏一瞅,不正是就在偷東西嘛!王八蛋,好好的有腳有手不去幹活,專門來偷東西,還是偷女人東西!


    他立馬一下站起來,三兩步跑出去,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住那隻正好伸進皮包裏的手!女人警覺,低頭一看,自己皮包裏有兩隻手,又聽店裏有個女孩吆喝“抓小偷”,她立馬“哎喲”一聲,指著顧學章道:“你哪兒來的鄉巴佬,敢偷我東西我讓公安把你抓走!”


    “對,這是小偷,我抓的小偷!”西裝男立馬反咬一口。


    幺妹和春暉都愣了,齊聲道:“你才是小偷,我爸爸(叔叔)抓的就是你。”


    幺妹聰明,趕緊提醒大家:“阿姨你們看看自己的錢還在不在,剛才我親眼看見他偷了那位阿姨的。”


    所有人低頭一找,哎喲,有幾個女人都說她們的錢丟了。


    “那你們在他身上找找,說不定還在呢。”


    西裝男想要把手從皮包裏拿出來,可顧學章的大手就像一把大大的鐵鉗,他掙得臉紅脖子粗也拿不出,另一隻手被他擰著背到身後,疼得他嗷嗷直叫,壓根轉不過身去看身後的人是誰。


    隻一個勁哀求:“好漢好漢你快放開,我手快斷了,有啥事咱們好商量,你要多少,一句話呢事兒……”


    別說,這幾句話還有點陽城口音。


    可顧學章是誰?他才不管你陽城還是哪兒的,隻要是違法犯罪的,他都不會客氣,也懶得看他長什麽樣,大聲嗬斥道:“不許動,再動我就不客氣了。”


    “好好好,好漢我不動,你快把我放開,我這……”話未說完,一群男男女女圍上來,看見他手裏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手帕包,又在他身上搜出自己丟的錢財,頓時恨得牙癢癢!


    一開始冤枉顧學章的女人,確認自己包裏東西無誤後,趕緊道歉:“對不住啊同誌,我誤會你了。”畢竟,一個穿著樸素的解放裝,一個穿著時興而昂貴的西裝,誰能想到這人模人樣的居然是個小偷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罵西裝男,“人模人樣幹啥不好偏要當小偷”


    “就是,這些外地人最討厭了,把咱們北京的風氣都帶壞了。”


    幺妹挺挺胸膛,我爸不是北京人,可我爸幹的是好事喲!


    很快,有人去附近派出所喊了人,兩名穿著工作服的民警過來,顧學章這才放開小偷,準備轉身走人。正巧那“小偷”回頭,想要看看是哪個王八蛋幹好事害慘了他,誰知兩相裏一對眼,雙方都愣了。


    “你……”


    “你……”


    倆人異口同聲的指著對方。


    民警以為小偷還想打人,立馬暴喝一聲,“幹嘛呢啊,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


    倆人把西裝男控製住,雙手一扭,戴上手銬。


    “同誌怎麽稱呼?請跟我們回一趟派出所。”


    顧學章還沒說話,西裝男大聲道:“顧,顧老三!這是顧老三!我們一個村的,我是張大力啊,你不記得啦?”


    張大力是誰?這名字幺妹有點耳熟。


    小時候她們有一年在院裏偷偷種西瓜被劉老太嚷嚷出來,幾乎全村人都進門去打砸搶,帶頭的可不就是這個壞家夥!


    小地精那年才三歲半,她好好的記著呢,哼!後來去欺負麗華伯娘的不也是他?還被顧二伯狠狠地揍了一頓呢!


    可這壞家夥,在前年的地震中不是死了嗎?當時全村人都逃出來了,就他和老姑娘不在,過了大半年找不到,連張家人都以為他就是被埋在垮塌的山體下,都給他往派出所報死亡了。


    顧學章剛才那一眼就覺著他眼熟,可一時沒想起在哪兒見過。畢竟,他年輕時候在外頭當兵,一年回家也不一定能跟村裏人見一麵,這幾年又在外頭工作,確實是記不得張大力具體模樣,隻是覺著眼熟。


    看吧,人生何處不相逢,雖然對雙方來說都是一場不愉快的相逢!可對於張大力來說,他不得不承認,自報家門就是救命稻草!


    “顧老三我是張大力啊,你二嫂陳麗華是我嫂子……沒,沒改嫁前,咱們不止一個生產隊的,還算半個親戚呢!你可要幫幫我,我不是慣偷,我就是沒錢吃飯,這才鬼迷心竅……”


    倒是顧學章,讓他這“半個親戚”的論調氣笑了,什麽狗屁親戚,二哥直到現在還念叨當年沒多揍他幾拳呢,讓他埋山裏可真便宜他了,王八蛋!


    圍觀的人都十分好奇,沒想到這倆人還是同村親戚?一正一邪,一個抓小偷,一個當小偷,居然還在偌大的北京城遇上了?這不叫緣分叫啥?立馬,大家都忘了幾分鍾前他還是一個人見人憎的小偷,全都善意的打趣起來。


    幺妹不解,北京人可真大方呀!


    要是她,即使東西找回來了,她也不會這麽好心原諒的。


    眼看著形勢一片大好,張大力馬上就要被群眾給原諒了,忽然聽警察道:“這不是那誰,火車站流竄過來的慣偷嗎?”


    “我看著也像,哪兒人?”


    張大力眼珠子一轉,“我不是慣偷啊警察同誌,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我有介紹信呢,我來看病的。”說著,艱難的戴著手銬從褲兜裏掏出一團皺巴巴揉成醃菜的紙。


    這是他的介紹信。


    顧學章瞥了一眼,冷哼一聲。


    為啥?


    介紹信落款時間是一個月前,生產隊長還是崔建國,字跡也像他的,可人崔建國都早去年就沒當隊長了!看來這家夥信息嚴重滯後啊。


    他冷冷的道:“我不認識你是誰,牛屎溝生產隊的張大力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已經往紅星縣公安局開了死亡證明。”


    “不是,我不是……”話未說完,兩名公安一聽,要是真人死了,那他就是冒認他人身份,要是他就是本人,那叫啥?假報死亡!


    都是非常嚴重的犯罪行為!


    倆人立馬將他扭送回派出所,還要求顧學章和附近幾名群眾跟他們回派出所做筆錄,幺妹想要看八卦,也拉著姐姐跟上,老爺子懶得動彈,又貪兩口酒,就留在烤鴨店等他們。


    這裏距離派出所不遠,走路三分鍾就到了。也虧張大力狗膽包天,這麽近的距離居然敢下手……他現在可是毀得腸子都青了!


    當年地震時候他壓根就不在牛屎溝,聽說安徽和四川實行聯產承包責任製,他早早的跑出去了。還是帶著偽造的介紹信,跟同樣在村裏不受待見的老姑娘,浪跡天涯了。


    一開始,因為外頭流動人口幾乎為零,用工的少,他們著實過了兩年苦日子,可沒半年,安徽四川的剩餘勞動力跑出去,蓋房子的多起來,賣小東小西的也如雨後春筍紛紛冒出來,他跟著四川人上工地,一天也能掙一兩塊錢,老姑娘學人批發頭花發卡的,去學校附近兜售,少則幾角幾分,多則四五塊。


    以前在牛屎溝種地,一年到頭也看不見一分錢,現在一天下來就能拿到現錢,還不少,再也不用被父母兄弟姊妹分去,他們高興得就像去到了天堂!


    倆人買吃買喝買衣服住旅社,白天苦哈哈上班,太陽一落山換上一身行頭出門跳舞,喝啤酒,這日子是要多瀟灑有多瀟灑。


    可惜好景不長,浪蕩慣的人,想要重拾勞動技能,不是那麽簡單。剛開始幾天是被一張張花花綠綠看得見摸得著的票子鼓動著,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可時間久了,錢也就那樣吧,該吃該喝該玩兒的都經曆過了,也就那樣吧,沒辦法再支撐他們日日早起了。


    工頭見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就不要他幹了。


    老姑娘擺攤被治安隊攆得滿城亂跑,還被罰了幾次款,也沒了擺攤的動力。


    兩個懶鬼就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天天睡旅社床上,跟骨頭散了架似的。


    誰知有天出門吃個飯的工夫,他們住的房間就被人洗劫一空,新買的幾件衣裳被人偷走不說,藏床墊裏的錢也沒了。至此,兩個人再次回到身無分文居無定所的時候,可嚐過甜頭的他們,再也不會出去幹苦力練攤了,他們另謀生路!


    於是,當扒手成了他們的不二選擇。


    一開始十有八九都是以失敗告終,可慢慢的練出技術,什麽人的包他們都敢偷了!每被抓到一次,他們就換個地段,一路從省城偷到湖南安徽河北北京,隻要是有人的地方,他們都要去碰碰運氣。


    錢也倒是攢下一些了,二人尋思著,等再在北京火車站“工作”一段時間,他們就回陽城買個房子,生兒育女,做點兒小本買賣,也過過尋常小老百姓日子。


    可他打死也想不到,不是栽在同行手裏,不是公安手裏,而是他的同村顧老三手上!張大力是真怕了,他要是真被抓了,那老姑娘絕對不會再等他了,她一定會跟著能給她吃喝的男人走……


    越想越怕,張大力渾身發抖,“噗通”一聲跪下,祈求民警能放他一條生路。


    “這事不是我們放不放你,你觸犯的是法律。”民警不由分說,將他帶進派出所,“老趙,做筆錄的人呢?”


    “老趙出去了,他徒弟在。”有人回答。


    所裏熙熙攘攘,忙碌不堪。現在公安的三大任務就是抓小偷,抓流氓,抓盲流,而且,三個突出問題都是時代變革的產物,知青回城、農村剩餘勞動力流向城市從今年開始異常明顯,一個所裏連所長都沒時間坐班,天天出警是啥概念?


    自從單方麵宣布跟徐誌剛斷交後,幺妹已經好幾年沒進過派出所了。她好奇的看著忙碌的警察叔叔們,心道這北京城就是不一樣啊,大河口的派出所民警閑得很,聽說扛著氣槍上山打鳥呢!


    忽然,輕輕的“嘎嘣”一聲,幺妹被嚇得“哎喲”一聲,趕緊抱住頭頂,誰給她爆栗啦!


    身後是一個穿著軍綠色公安製服,帶著大簷帽的高個子青年,棱角分明的臉上掛著春風一般的笑容,“小丫頭來了也不說一聲。”


    “胡峻哥哥!”幺妹高興得幾乎破音,蹦躂起來,一把掛他胳膊上,“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在學校嗎?”


    “你怎麽穿公安製服呀?”


    “你不上學了嗎?”


    ……


    這機關槍似的問題,要是別人肯定招架不住,可胡峻是誰呀?他是跟小地精一起長大的,她哪怕一個細微的表情他都知道她意思的。


    果然,胡峻知道她不是要答案,就是一時激動控製不住自己腦袋瓜裏的問題,他臭屁的端正帽子,理了理衣領,“怎麽樣,你哥帥吧?”


    “帥!”


    是真帥呀,他的臉型不是常見的國字臉,而是帶有棱角的瘦削臉,幺妹讀了這麽多書也找不出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那是一種介於鵝蛋臉和瓜子臉之間的男性化臉龐,再加上嘴唇一圈青色的胡茬,更像個成熟青年了。


    可他溫暖的笑容,又像個少年。


    幺妹收回呆呆的眼神,“唉,胡峻哥你怎麽長胡子了呀?怪不得思齊哥哥說你長……長了……”胸毛。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落他胸脯上,唉,可惜了這麽好看的胡峻哥哥。


    胡峻摸了摸自己下巴,他的胡子是最近一年才長的,著實讓他高興了幾天。因為這意味著成熟和男人味,意味著他終於追上同齡人的步伐了!


    “怎麽,不帥?”


    幺妹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一點兒也不帥,老死啦。”


    胡峻一愣,反應過來後,頓時哭笑不得,她們這年紀的小女孩呀,就喜歡那些白白淨淨的奶油小生。


    正說著,春暉和顧學章過來,他客氣的打招呼,麵對顧叔叔,他顯得拘謹多了,總覺著自己就是他手底下的兵一樣。


    顧學章打量一番,滿意的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現在就開始實習了嗎?”


    “是,學校沒要求,我抽課餘時間來,這裏的趙所長是我師兄。”


    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模樣,顧學章愈發滿意,這孩子長大了,愈發成熟穩重了,現在就知道出來鍛煉實踐能力,以後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寒暄幾句,胡峻給她們倒了兩杯開水,自己帶顧學章進屋做筆錄,剩下幾名群眾則交給另外的同事處理。


    春暉看著他們進了筆錄室,打趣幺妹:“你咋還叫他胡峻哥哥啊,是不是該換個稱呼了?”


    然而,幺妹卻不明所以,“為啥換呀?換成胡警官嗎?可我胡峻哥哥還不是正式警察呢。”


    得,這腦回路壓根就沒聽出來她的打趣,春暉也覺著自己想太多了,雖然上輩子他倆是一對,可現在看來,兩個都沒這方麵的意思。當然,幺妹也還小,說這些未免也太早了些。


    因為是熟人,又是處理過類似案件的,胡峻的速度非常迅速,把該登記的登記完,就告訴大家可以回去了。


    幾個苦主嫌耽擱她們時間,有的下午還上班呢,離開派出所的時候都在抱怨,錢一分沒丟,工資卻要被扣了,早知道就不來了,這事對她們壓根沒啥損失。


    胡峻跟同事打聲招呼,跟他們一路走出派出所,知道他們是來看望黃外公的,忙也去買了幾斤水果和營養品跟他們過去跟門黃老爺子匯合。


    在他心裏,幺妹的外公,就是他的外公。


    老爺子心情好,喝得多了點,說話舌頭都大了,看著眼前這帥氣小夥,居然道:“這是春暉對象吧,人民公安,一表人才,不錯不錯。”還在他肩上拍了拍。


    一群人頓時笑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呀。幺妹沒想到看起來非常嚴肅的外公喝醉酒還挺可愛,會不會也會好說話呢?


    大眼睛滴溜溜一轉,她趁機問:“外公跟我們回大河口好不好?我們家房子好大,你想住哪間住哪間,每天一睜開眼就是燦爛的陽光……嗯,院子也很大,一年四季都有花草看,還有特高產的葡萄吃。”


    她咽了口口水,這麽多天還沒吃過水果呢,在家的時候,水果零食基本不斷,不是桃子就是梨子石榴,或者紫澄澄的大葡萄,綠瑩瑩的小珍珠葡萄,基本每天奶奶出門買菜都會給她帶點回來。


    老爺子愛憐的摸了摸她腦袋,“是你想吃了吧?走,姥爺給你買葡萄去!”


    踉蹌著走了兩步,其他人趕緊攙住他,“外公我不想吃水果,一點兒也不想,真的。”幺妹忍住嘴裏那不爭氣的口水,“去了我們家不止有水果吃,還有我媽媽做的許許多多好吃。”


    “哦?你媽會做飯?什麽時候學會的?”話剛出口,他就神色暗淡下來,怎麽學會的,還用說嗎?想五十年代的黃家,都已經有保姆了,後來又有繼母,她幾乎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長大。


    如果,他不是做錯事,她又何必淪落至此?


    老爺子眨巴眨巴眼,渾濁的老淚就掛在臉上,“我對不住阿柔,我讓她跟不喜歡的人在一個屋簷下生活,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還讓她顛沛流離,我……嗚嗚嗚……”年近花甲的老人,曾經風光至極的老人,就這麽當街哭起來。


    過路的人聽見,都一個勁的回頭張望,看看是哪個老小孩在哭唧唧。


    幺妹摟著外公,心疼的讓他靠在自己肩上,“沒事的外公,你還有機會彌補的呀,我媽媽生氣很好哄喲。”


    老爺子趴在她肩頭,輕聲嗚咽著,“嗯,我要去。”


    幺妹眼睛一亮:“真的嗎外公?那咱們明天就出發?我爸爸的假期快用完了,要趕回去上班。”


    老爺子“嗯嗯”答應著,他想阿柔,太想了,這世上他唯一的血脈就是她了,怎麽能不想呢?


    這可把幺妹高興壞了,如果能把外公“拐帶”回去,媽媽不知得多高興呢!當即讓爸爸拉他們去到處逛逛,她要給家裏人買禮物,還要給外公買兩身像樣衣服,再給……當然,順便也要給自己買幾本書。她最近在市圖書館看見一套弗洛伊德《夢的解析》,可惜爸爸的借書證已經借慢了,她還沒來得及借,就讓別人借走了。


    這次,她想直接買回去。


    她最近發現,心理學和政治經濟學也挺有意思的,打算多看幾本。


    於是,胡峻發現,明明剛看見他時高興得一蹦一跳的幺妹,提起逛街和買書就把他拋到九霄雲外了?這小沒良心的!不過,盡管心裏有小小的埋怨,作為半個東道主的他還是極盡所能跑前跑後,帶著他們上書店,逛商店,去買紀念章。


    幺妹隻喜歡吃東西和看書,對旅遊景點不是那麽感興趣,因為她在書上都看過啦,實物是曆經幾千年被無數人工雕琢過的,她隻去走馬觀花買幾枚紀念章就行了。


    胡峻一身帥氣的警服帶著他們,那可真讓幺妹賺足了威風,她在心裏默默說:放心吧,將來我也能穿上警服噠!


    在車上睡了一覺,吹過幾場冷風,黃老爺子的酒醒了,幺妹就拿他醉酒時答應的話“要挾”,讓他一定要去大河口,誰不去誰是小狗。


    “那行,我回家收拾一下,明早來找你們。”


    分別時,想到那口水井裏的銀質金屬,她跟外公說了句悄悄話。


    春暉和胡峻各回學校,顧學章帶上幺妹,上楊師長家去了一趟。來之前他就打過電話的,好容易來一趟肯定要登門拜訪,這不止是老領導,還是他的恩師,就是這次能這麽快得到嶽父的消息,也是楊師長幫了大忙!


    可惜提前準備好的土特產讓小毛賊給偷了,他們隻帶了幾斤水果和營養品……嗯,就是胡峻買的那幾兜,倒個手。


    楊師長樣貌還跟以前差不多,隻是頭發白了大半,精氣神倒是比幾年前好得多,因為他天天鍛煉,麵色紅潤,走起路來健步如飛。他們家女婿田廠長下班回來給他做飯的時候,發現他們來了非常開心,這可是小財神爺嘞!


    蓮花透骨膠囊現在可是中成藥市場上的一匹黑馬,曆經幾年試驗推出後,剛開始反響還不大,後來漸漸的,患者發現吃這個藥真的效果很好,很明顯,立馬一傳十十傳百,名聲傳出去後,這銷量就上去了。


    況且,楊師長特意叮囑過的,這是救命藥,不能賣高價,中藥廠把利潤控製在30%——80%之間,價格定的也不高,普通老百姓也能買得起,吃得起。所以,銷量比其他所謂的進口藥高出幾十個倍,這不,這個月該打二季度的分紅了。


    “你猜猜是多少?”田廠長笑眯眯的說。


    “四千?”幺妹想著,一季度就是四千,比爸爸一年的工資還高嘞!


    “你再猜。”


    “五千嗎?”幺妹大膽的問。


    田廠長搖頭,“不對不對,你大膽的解放思想。”


    “莫非是八千?”幺妹眼睛已經發亮了,那她又要大賺一筆啦!


    楊師長看不過眼,瞪女婿一眼,溫聲道:“你聽他賣關子,一萬五就一萬五唄,下個季度才應該是最高的。”


    幺妹“啊”一聲,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個季度的藥品分成居然有這麽多一萬五是啥概念她不知道,她隻知道皮革廠非旺季的時候,一個月淨利潤也不過如此,可那是皮革廠啊,養活了幾十號人的皮革廠!


    淨賺還要給各股東分紅的,而這一筆,卻是她一個人的!


    耶耶耶,從這個月開始,她,崔綠真,就是一隻即將擁有六萬塊存款的富婆地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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