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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德勝為了感激幺妹,從東北買了許多名貴道地藥材給顧家送去,但凡她們家人喜歡點啥,他就給記心上,下次出去就給帶回來……當然,錢是不許提的,一提他就生氣。


    劉惠這混不吝的,跟八輩子沒吃過似的,一鍋雞湯裏燉三根大人參,半斤三七,要不是鍋已經裝不下了,估計還得再來半斤枸杞,好好一鍋香噴噴的雞湯,愣是讓她弄成了又臭又苦的藥,讓人看見就害怕。


    不僅滋味極差,還把全家人吃上火了,狂流鼻血。


    莊稼成熟,四位老人回牛屎溝收水稻去了,半個月後回來,看見滿滿一鍋“藥”,崔老太直接氣得破口大罵,跳著腳把劉惠掐了一頓!


    這死娘們,跟娘胎裏出來就沒吃過似的!


    “哎呀呀疼啊娘,我這不是想讓大家也補補嘛?又不是我躲著吃獨食!”你看看,她還理直氣壯嘞!


    老太太被她氣得胸口起伏,“補身體有這麽補的嗎?你把所有人都當藥罐子?”


    “不是,這不是不花錢的嘛,不吃白不吃,以前咱們家窮,吃不起,現在條件好了不可這勁兒嚐嚐?”長白山人參啊,那隻在傳說裏聽見過,一根得不老少錢嘞!


    老太太快被她氣死了,“你沒花錢,那小羅沒花錢啊?小羅的錢不是錢啊?”


    劉惠努努嘴,還想回嘴,崔建國給她肩上重重拍了兩下,疼得她齜牙咧嘴,回頭想罵吧,又不敢……人崔建國說了,惹急了他就把她開除!這可是他能做主的廠子!


    一個月小兩百的工資,她可是一分不用掏出來的,沒了這筆收入她怎麽買衣服買皮鞋……做頭發?


    是的,自從她們那一頭卷毛在大河口掀起潮流風潮後,整個大河口的女人們,但凡手裏能拿出幾十塊的,都坐著公共汽車上市區國營理發店燙頭發去啦!尤其手藝好那位大師傅,找他的女人能從店裏排到大街上!


    大師傅燙頭發可是走心的,一開始隻會千篇一律的方便麵卷,後來學會了大波浪卷,發梢卷,還會根據不同的臉型選擇不同的發型……要說陽城市最得女人喜歡的男人,非這大師傅不可!


    當然,劉惠有錢,她就想每個發型都嚐試一遍,可直發想變卷發很簡單,卷發想變直就難咯!她磨著大師傅給她想辦法,天天往理發店跑,後來幹脆剪成短發,心想這樣還能快些長出直發。後來不知是誰告訴她,說香港有賣假發的,那一頂頂卷的,直的,短的,長的,甚至還有紅色黃色的假發,戴上去就跟真的一樣。


    劉惠那心裏,就開始心癢毛抓——她想去香港買假發!


    崔建國對她的異想天開簡直嗤之以鼻,為了買頂假發跑香港去?這不是吃飽撐的嘛!


    崔建國不給她錢,她就隻能攢工資。


    老太太白她幾眼,雖然心疼,可都餿了,隻能把那麽多藥材倒垃圾桶,這可是名貴藥材啊!在幾十年前那都是能吊命的,拿著錢也買不到的,她好大的狗膽!


    “警告你,再碰我藥材,老娘打不死你!”


    劉惠訕訕地動動嘴唇,不敢頂嘴,不吃?這麽多還不得放著生蟲?她婆婆啥都好,就是太摳門。


    “姐,姐你看這是啥?”一個頂著“鍋蓋頭”的半大男孩衝進來,手裏拿著一張紅黃色的紙,甩得“呼呼”飛響。


    幺妹實在害怕被他的“暗器”誤傷,遠遠的躲到一邊,“說吧,啥事兒?”


    高玉強這幾年竄得很快,已經快有他媽高了,站在綠真旁邊也不矮……就是那鍋蓋頭有礙觀瞻。很快,他身後跟著湧進一堆孩子,有蘇家溝的,也有大河口的,都是他的同學或追隨者……無一例外,也是鍋蓋頭。


    這是1983年最流行的發型,因為一部特別有名的電視劇——《霍元甲》!如果說流量的話,這時候的“陳真”絕對是全民偶像級別的流量,全國青少年爭相效仿,搞得隻要是個男孩子,就剃著鍋蓋頭。


    崔綠真其實不大喜歡這種千篇一律的發型,可高玉強說了,她不喜歡那是因為他那堆“跟屁蟲”太醜了,要換他胡峻哥腦袋上,那還不得美死她?


    沒有難看的發型,隻有難看的人。


    臭小子,別看平時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說話總是能一語中的。


    “姐,你想啥呢,讓你看看這是啥?”他把紙拎起來,裝腔拿勢的,一字一句的念:“高玉強同學,在1984年春季學期元旦運動會中表現優異,獲得優秀獎,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崔綠真“噗嗤”一聲樂了,運動會優秀獎,那就是鼓勵獎,重在參與!


    真對得住他“四肢發達”的特征。


    果然,高玉強急紅了臉,“姐你不許笑,我得獎啦!”


    “嗯嗯,知道你得獎啦,小猴子真棒。”


    “我可不是小猴子啦,我現在是高玉強,姐你怎麽老叫我猴子猴子的,我又不是……”他十分不爽,當然,更不爽的是姐姐的態度,他拿獎這麽大的事兒,她居然隻說“真棒”,哼!


    他正想聲情並茂繪聲繪色栩栩如生的講述一下他比賽時的英勇表現,忽然一聲“東亞病夫”,他眉毛就跟王滿銀一樣,挑成了葫蘆娃。


    “高玉強你個,你不是打我嗎?來呀,讓你吃我兄弟的迷蹤拳!”門口浩浩泱泱來了另一群男孩子,綠真看著眼熟,但不知道誰家是誰家的。


    ……


    這下,對方也不幹了,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掙著又打起來。本來已經熄滅的火苗,又重新燃燒起來,你一拳我一腳,男孩子打架也不愛哭,即使掛彩也不哭,以至於都打散場了崔顧兩家大人才發現他們曾經爆發過戰爭。


    沒一會兒,電視機裏傳來“萬裏長城永不倒”的歌聲,兩夥人跟沒頭蒼蠅似的衝向堂屋,乖兔子似的守在電視機前,一劇泯恩仇!


    三月六號,綠真換上一身漂亮裙子,牽上腳上裝了風火輪的小湯圓出門,本來呢張也想帶小橄欖去的,可這家夥非常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認真的搖頭,說今兒的乘法口訣還沒背完,不去了。


    三歲就知道自個兒背乘法口訣的孩子,這可夠家裏幾位老人驕傲的!簡直都快把他形容成千年一遇的神童啦!


    相反,小湯圓就就一點兒不愛學習,乘法口訣啥東西?能吃嗎?好吃嗎?有姐姐藏在床底的橘子罐頭好吃嗎?


    沒有?那她才不要學習呢!


    也就小橄欖這個傻弟弟才會喜歡這種一點兒也不好吃的東西。


    黃柔也曾用事物玩具電視新衣服等普通小孩都會喜歡的東西吸引他,不想讓他過早的過度沉迷學習。畢竟,她也是搞過多年教學工作的,知道孩子過度提前學習不屬於自己年齡段的知識,其實對孩子的長遠發展也不好。


    可小橄欖愣是不感興趣,一心隻想學習,尤其是學數學,準確來說應該是數理化。他經常用十萬個為什麽問姐姐,譬如桌上的東西是往下掉而不是往上飛,譬如打水漂的時候最多隻能打三四個,譬如……剛好,幺妹也是這類奇怪問題愛好者。


    他問的要剛好是她知道的,那好解決,她曾經可是一隻好為人師的小地精喲。


    要是她也不知道,那就姐弟倆一起看書找答案,看著看著,倆人經常是在一個被窩睡著的。


    可以說,雖然同一個母親生的,可小湯圓是幺妹的飯友,小橄欖卻是她的學友。


    黃柔曾經也懷疑過,莫非橄欖也是小地精投胎?畢竟這樣異於常人的天分和愛好,不是正常小孩子該有的。可她曾經悄悄問過他,把小子問得一頭霧水,第二天就找姐姐探討“什麽是小地精”。


    崔綠真:“??”滿頭黑線。


    母女仨手牽著手,慢悠悠走過門前大路,翻過一個小土包就是人民廣場,這個點兒人特別多,尤其老人孩子,打陀螺的,玩兒玻璃彈珠的……當然也有賣小零嘴兒的!


    這不,小湯圓指著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攤不願走了,圓嘟嘟的嘴巴緊緊閉著,不斷吞咽口水,饞兮兮的說:“姐,我要冰糖。”


    “是冰糖葫蘆,葫蘆。”崔綠真糾正道。


    “冰糖,甜。”


    崔綠真:“……”好吧,你姐口水也開始不爭氣啦。


    她過去買了兩串,一人一串,順便再吃一個給媽媽喂一個,把媽媽酸得閉眼睛,一個勁搖頭,“我不要了,你們自個兒吃吧。”


    “黃姐?”忽然,有人大聲喊她們。


    回頭一看,是一個穿公安製服的中年男人,大啤酒肚跟懷孕五六個月的孕婦一樣,甚至讓人擔心它會不會將單薄的製服襯衣撐破。


    黃柔臉色淡淡的,“徐局長,怎麽在這兒?”


    明明比顧學章還小,卻已經完全一副中年人模樣的人正是徐誌剛。隻見他“嘭嘭嘭”十分困難的跑上來,“我……我來執勤,最近說是廣場有扒手,我來看看。”


    明顯喘氣不勻。


    黃柔“哦”一聲,“那徐局長先忙著,我們走了啊。”


    徐誌剛非常客氣和恭敬的說:“姐還跟以前一樣叫我誌剛就行,啥局不局的,在顧哥麵前我這都不算啥。”說著,他順手抄起小湯圓,又在幺妹頭頂比劃一下。


    “綠真這幾年長得真快,馬上就要有我高了。”


    黃柔隻是扯扯嘴角,但因為丈夫統籌全局的時候也需要下頭人配合,公安這塊是非常重要的,她也不想給他樹敵,當麵讓徐誌剛下不來台也沒必要。


    綠真也隻是客氣的叫了聲“叔叔”,完全沒有小時候看見他的熱情活潑。


    徐誌剛神情恍惚,是啊,熱情活潑。


    他記得,小丫頭小時候很喜歡吃甜甜的金黃色的東西,那個人經常說以後有條件了要天天請她吃最愛的橘子罐頭,還要給她買裙子作生日禮物……那個活潑的姑娘啊。


    雖然她說話聲音總是很大,總是咋咋呼呼,可現在想來,那都是青春的力量啊!比起死氣沉沉沒幾句共同語言一天隻知道買買買和化妝打牌的中年女人比起來,那個青春活潑的女孩,似乎成了他的白月光。


    而這抹白月光,他曾經擁有過,無限接近成功的。


    他現在能想起來的,都是她的美好。


    小湯圓雖然貪吃,可她知道看姐姐臉色,知道她不喜歡這個胖叔叔,那她也就不喜歡啦,掙紮著說:“下去,我要下去!”


    徐誌剛還想抱著她往上拋兩下,小丫頭已經自個兒掙紮著朝媽媽伸手。她知道這種時候媽媽是最合適“解救”她的。


    黃柔手裏還提著好幾籃東西,有雞蛋,奶粉和小孩兒衣服,一看就是給誰家孩子過滿月或者周歲去的。她剛想把東西遞給大女兒,忽然聽見徐誌剛問:“姐這是要看誰家孩子去?”


    “陳靜。”


    話一出口,兩個大人都愣了。


    黃柔是沒想到,她居然提了這個敏感話題,因為她曾經答應陳靜不許提這個人的,陳靜現在跟郝順東啥都好,就是有一樣不能提。她談過這麽多屆對象,提誰都行,就是不能提徐誌剛,一提郝順東就要暴躁。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居然跟曾經的朋友居然有過一段,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明明是見證者啊!


    他經常說想起以前眼睜睜看著徐誌剛欺負陳靜他就後悔,後悔為什麽不弄死他,要是能穿越,他一定會穿越回那無數個瞬間,先拍死徐誌剛,再拍死當年的自己。


    這話真是讓陳靜既幸福又好笑,雖然理解不了他這種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可陳靜不是普通女人呀,她是詩人,她就喜歡劍走偏鋒。


    徐誌剛整個人呆若木雞,仿佛被一道雷電擊中,雷得他外焦裏嫩,“靜……她結婚了?”


    黃柔硬著頭皮“嗯”一聲,隻想盡快離開這兒。可兩個閨女明顯不想離開,她們專心的舔吧那鮮豔的冰糖葫蘆,甚至幺妹還插嘴道:“前年結的,上個月剛生小弟弟,特別像靜靜阿姨。”


    徐誌剛隻覺喉頭苦澀,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雖然他也知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陳靜總有一天會結婚,可忽然聽見這消息……他還是不舒服。


    她不結婚,仿佛是一種祭奠,對他們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的感情的祭奠,他在過得不幸福不如意的時候會得到一絲可恥的安慰。


    可現在她結婚了,還生了孩子!


    這種祭奠就沒了。


    “她丈夫是誰?對她好嗎?”


    幺妹很奇怪的看他一眼,“叔叔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徐誌剛屏氣凝神,莫非她跟他一樣也過得不幸福?剛起伏的心似乎又找到一點點安慰了。


    幺妹不答反問:“叔叔前年沒去陽城賓館吃喜酒嗎?”


    徐誌剛心頭發笑,小姑娘真有意思,她陳靜結婚怎麽可能請他?陳靜別看大大咧咧,其實可記仇呢。可被綠真疑惑的目光注視著,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莫非……是男方應該請他?


    那她是嫁了他家親戚嗎?


    哦,那一定是遠親。


    他們家遠親都是泥腿子,一個比一個窮,口袋比臉還幹淨得家夥,能有啥好日子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又有點平衡了。


    聽從父母意見結婚後,他其實過得一點兒也不好,跟尤雯雯分明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不止沒有共同語言,對孩子的教育理念也相差甚遠,他必須嚴格要求孩子,可她的一味驕縱和甩手掌櫃,培養的都是熊孩子。以前他忍忍也就罷了,可兩個兒子的教育是頭等大事,他不能再讓。


    再讓,就是毀了孩子。


    “是我家哪個遠親嗎?”可為什麽沒聽父母說起呢?如果父母知道陳靜的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他的。


    畢竟,某些時候,他們比他這位前對象還關心她的動態。


    幺妹被他問得一頭霧水,“郝叔叔沒請你喝喜酒?”那天沒看到他,她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羞於露麵呢。


    “什麽郝叔叔?哪個郝叔叔……”忽然,他一愣,他們共同認識的人中,姓郝的好像就隻有一個。


    郝順東是他曾經的朋友,隻不過這幾年已經漸漸疏遠了,自從郝書記升到書城當大官兒後,他很想跟郝順東繼續打好關係,可他似乎很忙,他找了他好幾次都沒找到人。


    甚至,他懷疑郝順東就是故意在躲著他。


    他隻覺喉頭又緊又疼,幹啞得不像話,“郝……郝順東嗎?”


    “對呀,郝叔叔對靜靜阿姨可好啦,郝爺爺和奶奶對我姨姨可好啦!”幺妹忽然惡作劇的說,不知道為什麽,她隱約覺著徐叔叔聽說阿姨一直沒結婚的時候有種洋洋得意?


    她實在想不通,我阿姨結沒結婚跟你啥關係?你高興啥呢?就是結了,那也更跟你沒關係呀!


    “怎麽跟他說這麽多?”黃柔有點想不通的問。


    “就想給他添點堵。”


    “噗嗤……傻丫頭,你咋這麽壞呢?”黃柔拍拍她肩膀,腦袋已經夠不著啦,比她還高許多啦。


    “姐姐不壞。”小湯圓拽了拽媽媽的袖子,不滿意的反駁,“姐姐給我買冰糖吃喲!”


    母女倆哈哈大笑,行吧,小家夥,有奶便是娘。


    跟她們的開心不一樣,徐誌剛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她們的,他拖著兩條灌了鉛的腿,心裏隻有一串炸雷般的消息——陳靜結婚了,還嫁給了省書記的兒子,還生了兒子!


    每一個消息,哪怕是單獨一條,都能讓他心肌梗塞,三條加一起……哦不,再加一條,他們夫妻和睦,家庭和美,他能直接當場去世!


    就在上頓大補下頓大補和《霍元甲》的尾聲裏,崔綠真的高二年級開學又放假,放假又開學,日子照部就班來到高三,尤其到了下學期,家裏人直接把她和春芽當重點保護動物,甚至林巧珍夫婦直接為她們買輛麵包車,崔建軍每天給她們當司機,車接車送,一日三餐由老人們準備妥當。


    幺妹倒是很坦然,反正有吃有喝,誰不願意呢?


    春芽就慘咯,她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家裏人想讓她考個師專或者醫專,這比登天還難!現在又給她伺候得妥妥貼貼,每頓飯都在說她的學習,她的學習,她的高考……春芽都快鬱悶死了。


    家裏有了錢,大人們都覺著能再出幾個知識分子就好了。什麽當教師當醫生,一聽就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群,可事實是她就想啥也不幹,給她錢,她隻想吃,玩兒,癱著。


    可這樣的話她沒辦法跟家裏人說,說了就坐實她“好逸惡勞”的名聲,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家夥,肯定會被全家人批鬥……而這事就隻有妹妹能理解她。


    唉!


    可憐的春芽,她已經十八歲多快十九歲的大人了呀!為啥家裏人就是不能好好聽聽她的想法呢?她在家裏要是能有幺妹這樣的地位和話語權就好了,一個小人兒能讓所有大人都聽她的。


    這不,幺妹十八歲成人禮,是顧叔叔和四嬸送她一輛吉普車,她早跟著學會了開車,生日第二天就領到了駕駛本,叔叔和四嬸仿佛一點兒也不擔心她開車上路。


    可她的成人禮呢?


    卻是一個存折,存著幾萬塊又怎樣,又不讓她出門旅遊,這錢就是個數字,真是想想就覺著委屈,為什麽幺妹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而她得到的永遠不是最想要的?


    幺妹的人生,就是她最想要的模式,沒有之一。


    然而,崔綠真卻沒時間琢磨春芽的心思,過完十八歲生日,她就是真正的大姑娘啦!有了整個大河口甚至全陽城市最帥氣的吉普車,她能開著上任何一個自己想去的地方啦!雖然,她現在也還沒想好要去哪兒,可她有了能去的自由啊!


    自由,選擇的自由,比爸媽的允許重要多了。


    這不,周末,奶奶把她趕出房門,“不許看了啊,傷眼睛,出去看看綠色風景。”


    春芽也跟著伸出腦袋,被奶奶一把打過去,“誰讓你出去?給我好好複習,你看看你上次才考幾分,你對得住你爸的小車嗎你?”


    春芽委屈的吐吐舌頭,又不情不願把腦袋縮回去,恨不得明兒就高考,她真的受夠了這種囚徒日子!


    出了房門,綠真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就在墨綠色的栗子球下看風景。她們家院子現在可是整個大河口一絕,種滿了各類奇珍異草,綠樹成蔭,花紅柳綠,她不用打開靈力就能聽見唧唧喳喳的說話聲。


    植物們在議論去年發生的一個大新聞,據說某位歌星正在拍攝期間被公安帶走,因為他跟幾名高幹子弟男女混玩兒,聽“黃色歌曲”,跳貼麵舞……當然,這些事兒,陽城市青年也有,譬如吳東平,黃衛紅,蘇強東,可這名歌星讓人驚掉大牙的是,他們居然聚、眾、淫、亂!


    這就是妥妥的流氓罪啊!


    歌星於是就這麽被抓了,同時跟他一起被抓的,還有大批子弟,這可把黃衛紅嚇壞了,他也跳舞,也聽歌,隻是不敢亂搞男女關係,如果人家父母當官兒的都被抓,那他是不是……黃衛紅嚇得連夜藏起他的收音機。


    當然,他這才想起堂爺爺說的話,他們廠雖然不是直接掛在顧市長名下,可有他參股,這就是隱形的政治保護……然而,一旦廠裏有人因為違法亂紀,尤其是當下最敏感的流氓罪被抓,那對他也是非常嚴重的打擊。


    以前,他不懂什麽意思,最近看多了這類子弟新聞,他真是後怕不已。


    唉!


    於是,黃衛紅在兩個多月自己造成的高壓恐嚇下,病了。


    他的崗位很重要,專門接打電話,是整個廠子對外聯係的重要通訊員,對以訂單為生的廠子來說,這是致命性打擊,耽擱不起的。這時候,已經在縣高中上高二的張秋萍主動要求來幫忙。


    她雖然隻補習半年,可進了縣一中後奮勇直追,愣是成了全年級第一,在五個高一班裏她永遠是第一名,現在上了高二更是,哪怕發揮失常也沒人能考過她!


    這樣的學習能力,已經不是能力的問題了,而是天賦!


    就連黃柔也驚訝得目瞪口呆,她閨女雖然厲害,可那是小地精呀,張秋萍就一普普通通的凡人,居然有這樣的天分,當年她爸居然不讓她念書,還真是豬油蒙了心啊!


    她不得不承認,在念書這件事上,張秋萍比崔綠真崔春暉還有天分。而這樣有天分的孩子,她居然說可以過來幫忙接電話,不上課也沒關係!


    黃柔怎麽可能答應


    當即,又在外牆貼上招工信息,才貼上的第二天,報名人數就嚴重飽和了,一個崗位居然有七十個人報名!


    要知道,這都不算工人,沒啥加班工資和業務提成的,以前是照顧黃衛紅小孩子家家才設置的崗位,一個月才一百塊錢,居然有這麽多人向往?


    崔綠真聽說的時候也是驚訝不已,她第一次意識到,“大河皮革廠”在陽城市,那真是一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了。


    最終,經過筆試和兩輪麵試後,招到了一個高中畢業的年輕小姑娘,才剛十九歲,還是張秋萍的同校學姐,倒是挺機靈一姑娘,長得也挺漂亮。


    畢竟,在崔家這樣有七個仙女的家庭裏,她一點兒也不遜色,還真是對得起她名字——胡雪嫣。才剛到廠裏報道第一天,以蘇強東為首的幾名年輕工人就跟聞著花蜜味兒的蜜蜂,一擁而上。


    而此時,說完大歌星入獄的事兒,植物們就在議論這胡雪嫣的八卦。


    栗子樹說她看見蘇強東給她送了一盒鄧歌星的磁帶。


    海椰子說它看見另一個一線工人請她周末看電影。


    葡萄藤嬌滴滴的說:“不對,我明明看見她把磁帶送給小彩魚爸爸,還說要請彩魚爸爸看電影。”


    崔綠真:“……”


    不是吧?


    她為啥要送大伯磁帶,大伯明明不喜歡聽“靡靡之音”,他隻愛聽“大刀向鬼子的頭上砍去”的!更別說看電影了,大伯娘趕時髦拉他去,才進去一會兒他就跑了。


    這葡萄藤不乖,又開玩笑啦,這家夥經常放煙霧彈,說話不算數,去年它說會努力給她結很多很多葡萄讓她吃個夠,再釀兩壇葡萄酒的,可今年啥也沒有,哼!


    “姐,你去哪兒?我可以跟你去嗎?”正想著,小彩魚滿頭大汗跑過來,小臉紅彤彤的,氣喘籲籲。


    小彩魚似乎很怕熱,一熱就特別難受,必須喝很多很多水才行。


    “咱們去少年宮吧。”


    “哇哦!姐你等我!”小丫頭屁顛屁顛跑樓上,拿出兩件連體泳衣。1984年4月,在顧市長主張下,陽城市蓋了有史以來第一所少年宮,裏頭最最重要的就是多了一個遊泳館。這成了崔家姐妹幾個除學校外最常去的地方,幾乎每個周末都去。


    二人上車,幺妹發動車子,車子“唰”一聲滑出去,在蘇家溝八卦婦女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裏,抬頭挺胸駛向市區。這顧市長家可真有錢啊,一家人三輛汽車,給個丫頭片子的“成年禮”居然是輛吉普車!這可是很多大老板暴發戶都開不起的,他們家咋就有這麽雄厚的實力呢?


    當然,也有黑心眼的晚期紅眼病患者,給市委和省委寫過舉報信,舉報顧學章名下財產來路不正,舉報他收受賄賂,甚至無中生有舉報他亂搞男女關係的……當然,一開始,上級單位也是重視的,很快派調查組下來,最終發現人家日子過得好,那是因為入股了個體經濟,且並不直接參與管理經營,這幾年也沒動用職位相關關係為皮革廠開綠燈,後來,知道這些舉報信就跟雪花似的停不下來,上頭幹脆也不管了,隻是定期處理一批。


    綠真知道這些,因為爸爸會跟她談心。


    她不擔心,爸爸更不擔心,他每天要忙的事那麽多,愛咋咋。


    八分鍾後,車子跟平時一樣準時到達少年宮門口,倆人提著泳衣進館,買票,換衣服,入水……熟練的很呐!


    隻是,今天的遊泳館跟平時不一樣,似乎人特別多。


    說實話,陽城市老百姓其實思想還是很保守的,小地方,大家都怕名聲受損,除了十歲以下兒童,來遊泳的人還真不多。更何況,想洗澡的都去河裏啦,那裏水幹淨,還不用買票,傻子才來遊泳館嘞!


    所以,每一次她們都能在深水區玩得恣意,可這次的人卻比平時多了兩倍,還挺多青少年,就跟小彩魚差不多大小,甚至還碰到兩個小彩魚的同學。


    “你們咋在這兒呀?蘇小雨你不是不會遊泳嗎?”小彩魚仰漂在靠近台階的水麵上,眼睛閉著,嘴巴鼻子正常打開,可水就像長眼睛似的,特意避開這些官竅,不會倒灌進去。


    “我來玩兒,主要是陪我妹來。”蘇小雨坐在台階上,下半身泡在水裏,指指正在深水區自由自在遨遊的女孩,“我姨聽說今兒有省遊泳隊教練來挑人,讓她來好好表現呢。”


    小彩魚趕緊害怕的搖搖頭,省隊她知道,不就是運動隊嗎?思齊哥哥就是在省乒乓球隊,聽說特別辛苦,一整天十幾個小時都在訓練呢!


    這要是遊泳隊,那豈不是要十幾個小時泡在水裏?


    她倒不是怕泡水,而是她覺著如果大部分時間都花訓練上的話,她跟姐姐玩兒的時間自然就少了,她不開心。


    更不想去。


    太可怕啦!


    綠真一直豎著耳朵呢,聽見省遊泳隊來挑人,忽然眼睛一亮,看向小彩魚的眼睛就像看見金鳳凰,嚇得彩魚打個冷顫,一頭紮進水裏。


    幺妹卻不放過她,一把拉住她胳膊,“妹你懂的……”


    “我不要!”小彩魚十分幹脆的拒絕。


    “當運動員誒,為咱們陽城市爭光,石蘭省爭光,說不定也跟思齊哥哥一樣為國家爭光。”


    小彩魚一點兒也沒受她蠱惑,還是搖頭。


    崔綠真“策反”了家裏這麽多姐妹走出去,這還是第一個說服不了的,頓時頭大如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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