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機會來了!


    “爺爺,這樣的小故事你還有嗎?”


    陳東陽指指掏東西的牆洞,“喏,裏頭都是,十幾年了,有些以前大集體時就寫的,後來買下廠子就給搬過來,孩兒媽常說我一農民搞得文化人似的,孔夫子搬家淨是書。”


    崔綠真征得同意後,又掏了好幾遝出來,發現密密麻麻全是他創作的小故事,一篇散文或者詩歌都沒有,說明他是真心愛好寫故事的!


    “你要喜歡就送你了,拿回去慢慢看,現在先吃飯。”陳東陽遞過去一雙“筷子”,是臨時砍的新鮮竹子劈的,有一股清新的竹子香味,還細心的磨圓了,一根竹刺也沒有。


    而他自己那雙,則是隨便砍的,一看就是“粗製濫造”到極點的。


    崔綠真十分感動,“哇哦,聞著就很香,奶奶以前一定很幸福!”


    老爺子不好意思的笑了,“她啊,嘴巴不饒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在……”他哽咽一聲,迅速生硬的轉移話題,“嚐嚐這是我用野菜炒的,也沒個蔥蒜,小炒味道肯定沒你家裏的好吃。”


    崔綠真吃過很多種炒法,可用野菜卻是第一次,野菜也是她從未見過的,綠油油的,初入口有股淡淡的清苦味,可嚼吧嚼吧,忽然又多了股奇特的清香,估計是本地特有的某種植物。


    “怎麽樣?”陳東陽十分期待的問她,仿佛一個急等父母誇讚的孩子。


    “超好吃!”


    老爺子哈哈大笑,這才開心的大快朵頤。


    這頓飯可以說是崔綠真有生以來吃過最簡陋的一頓,“飯碗”是半片瓦,筷子是現砍的,桌子是塊大石頭,沒坐的地方隻能全程蹲著吃,可內心的滿足感卻是前所未有的,她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幫助陳東陽,幫助媽媽。


    “爺爺,您有這麽多故事文稿的話,您願意出版嗎?讓更多的人看到您的故事,還能讓您賺稿費。”


    她咽了口野菜,怕他以為自己是故意貼錢幫他,繼續道:“到時候您就可以憑自己勞動成果掙錢。”


    別說,陳東陽還有點心動,一開始搞故事創作不就是這麽想的嗎?那時候兒子還小,他就尋思著村辦糖廠工資不高,而且有越來越低的趨勢,不如做點副業掙口吃的。可那幾年沒電,又五天一大會,三天一小會的開,他一個星期也隻能創作出一篇,又怕被人舉報,尤其寫的還是“鬼怪”故事,怕讓人說是封建主義複辟,一直不敢投出去。


    後來,寫故事就成了他的調劑心情的重要手段,不管有沒人看,每天都寫。


    這麽多年,至少攢下來三四千萬字的稿子,有的是寫在信簽紙上,有的是垃圾堆裏撿的廢報紙,有的是小孩用過的寫字本……


    崔綠真粗略估計,這樣的小故事至少有上千篇。


    “爺爺您等著,我明天給您好消息。”太陽落山,她告辭,順便觀察村裏形勢,發現真的一切正常,跟北京城周邊其他的幾百個村子一模一樣,雖然貧窮落後,但都很善良。


    還有一點,她沒聞見那股怪味兒。


    晚上,她撥通了家裏電話,“媽你不是想要給詩社轉型嘛,你想不想辦一個故事匯總的專刊?”


    黃柔一愣,隨著文盲率不斷降低,整個國家閱讀文字的人數成指數增加,現在的平頭老百姓都喜歡讀點什麽。可太深澀的專業文稿他們讀不懂,太套話的報紙也看膩了,“故事”卻是每一個年齡段讀者都喜歡的!


    短故事比小說好,因為它耗時短,趣味性強,對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讀者特別“友好”。


    以後,看短故事將成為一個文化趨勢,越新奇越好,文字越樸實越好……如果提前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之前辦一個這樣的“故事匯總”專刊,大河詩社就走在了時代前沿。


    綠真小嘴叭叭叭的勸著,黃柔也在筆記本上“唰唰唰”的寫著,頻頻點頭,閨女的點子可真多。就連小湯圓抱著她的腿搖晃,她也沒時間管。


    “以後倒是可以提前兩三個月征稿,可剛開始這幾期咱們上哪兒準備這麽多小故事啊?”


    綠真神秘一笑,“媽媽放心,我下星期給你把稿件送到家。”


    “你哪兒來的?”


    “媽媽先別管,到時候就知道啦。”


    閨女能打飛滴回來,黃柔比誰都高興,不管就不管,反正她主意大。剛要掛電話,小湯圓急壞了,“媽媽媽媽,你快告訴姐姐。”


    “嗯?告訴她什麽?”


    “我想她啦,讓她幫我帶好吃的回來,嗯……還有,還有我過生日的時候她會回來嗎?我把最大塊的生日蛋糕給她留著。”


    崔綠真隔著電話線聽見,“好嘞!你們好好在家,我回去給你們過生日喲!”


    言歸正傳,黃柔道:“綠真,聽你爸說楊旅長最近重感冒了挺長時間,他也沒時間上北京,你要有空可以去看看老人家。”


    沒一會兒,小湯圓就把“姐姐要回來給我過生日”的消息傳得眾人皆知了,小丫頭高興得小辮子一跳一跳的,距離生日還一個月呢,就拿出小本本,給她的好朋友們挨家挨戶打電話……當然,因為顧家條件今非昔比,她能交到的好朋友除了蘇家溝一帶的鄰居,又多了許多市裏各部門一把手家的孩子。


    在政治圈裏,小孩子的圈子,有時候就代表著大人的圈子。


    這丫頭雖然沒姐姐和弟弟的聰慧,但她小小年紀情商就很出眾,不用大人教,她就知道什麽人能當朋友,什麽人隻能是同學。


    本來,顧學章挺不想委屈她的,可家裏真沒人跟她說過任何一個字,全都是她自己“感覺”出來的,他話到嘴邊又忍回去,本來她沒這個意思的,大人一插手反倒變成那個意思了。算了算了,反正家裏啥也不缺,隻要她快樂就行。


    胡峻最近又忙案子去了,崔綠真過了一個星期,帶上滿手的東西,來到製藥廠家屬小區,沒考上大學的時候爸爸就帶她來拜訪過田家,這麽多年過去,田家一家三口搬到了新買的別墅區,這裏隻有楊旅長住了。


    不是女兒女婿不孝順,是他覺著這兒老小區,熱鬧,每天出門散步都有固定的夥伴,固定的臭棋簍子,不像別墅區,除了馬路就是房子,年紀大了就喜歡熱鬧。


    反正啊,田恬出國了,他也不需要再照顧外孫女,確實需要安享晚年啦。


    綠真到的時候,剛好在樓底桂花樹下遇到正“殺”得頭破血流的楊旅長。


    老爺子是小區裏出了名的臭棋簍子,有技術的都怕他,如避蛇蠍,跟他一樣臭的,倒是每次都能玩得不亦樂乎,憑綠真經驗,她來看他,十次有九次都在這兒。


    今兒也是一來一個準。


    “爺爺這都幾點了,你還不回家吃飯嗎?”


    “綠真來了?正好你來幫我看看,我要怎麽將他軍?快。”老爺子急得不要不要的,也沒空回答她的問題。


    “老楊你可拉倒吧,你孫女的棋比你還臭,我記著她小時候就不愛下棋,怎麽去了美國還學會了?”


    綠真這才反應過來,大家說的是田恬,“爺爺我不是田恬,我叫崔綠真。”說著反手一招,就把老大爺給製服了。


    眾人拍著大腿,直呼精彩,觀棋的人就說難怪看著不像,昨天他老伴兒看見田恬的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子,欲言又止。


    綠真卻忽然眼睛一亮,“田恬回來啦?”


    其他人神情不大自然,嗯嗯啊啊著說家裏飯熟了,溜了。


    綠真實在是覺著奇怪,“爺爺,你們家田恬啥時候回來的?”


    楊旅長垂頭喪氣,“害,別提了,還不如不回來呢,都快把我心髒病氣出來了。”


    綠真忙問怎麽了,楊旅長欲言又止,“算了,你自己上去看吧。”收著棋盤棋子,老人家是既高興,又鬱悶,剛才好容易贏了一局的好心情也沒了。


    掏出鑰匙,剛打開門,綠真就被屋裏巨大的音樂聲給嚇到了,難怪樓底下就聽見,她還以為是誰家來客人招待呢。關鍵吧,這歌詞一般人還聽不懂,是“嘰嘰呱呱”的英文!


    聲嘶力竭的嘶吼,不知道還以為是吵架呢。


    綠真對這種“音樂形式”一點兒也不陌生,當年陳靜家兒子辦酒席就有這麽位大歌星去呢,好像叫安傑,在年輕人裏特有名,她聽班上男生說過。


    隻不過,她是真心欣賞不起來,太吵了。


    楊旅長耳朵都快震聾了,血壓飆升,腳底都快站不穩了,指著沙發上兩個黑漆漆的家夥:“綠真快把它關掉。”


    綠真剛進屋就注意到了,那是兩個音響,外公去年去美國的時候給她帶回來兩隻過,說那邊的青少年都喜歡用它們聽音樂,能把聲音放大很多倍。可惜她也不愛聽太聒噪的,帶回來沒用過幾次,倒是黃衛紅拿去改裝後,每次開員工大會的時候,“領導”發言就方便多了。


    她循著記憶,按下開關,屋裏終於安靜了。


    “哦賣糕的!爺爺你又關我音響……”臥室裏,走出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孩,黑黃黑黃的皮膚,纖瘦而富有力量感的四肢,關鍵吧,她還“衣衫不整”!


    上半身是樓底下膀爺們專屬的坎肩褂褂,隻不過大爺們是白色和紅色,她的是黑色,一抬手還能看見胳肢窩和大半個胸脯,如果沒看錯的話,她還沒穿胸罩……下半身是一條牛仔短褲,那長度比膀爺們的大褲衩還短,把屁股蛋兒繃得緊緊的……大腿和胳膊就這麽明晃晃的露在外麵。


    難怪,提起她,樓底下的大爺們欲言又止,一向開明的楊旅長也有苦難言。就是在自個兒臥室裏,這年代的女孩子也不好意思這麽穿。


    楊旅長重重地咳了一聲,“田恬快把衣服穿上,還記得這是誰嗎?”真是沒眼看啊,他個老頭子眼睛都不知道該放哪兒好。


    再看看人家崔綠真,白襯衫解放褲運動鞋,兩根辮子又黑又亮,咋就那麽賞心悅目呢?


    田恬捋了捋一頭短發,“哦賣糕的,有點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崔綠真總覺著那聲“賣糕的”有種莫名的喜感,她外語是典型的啞巴英語,考試能拿高分,開口卻能讓人跪那種。


    “我是崔綠真呀,小名幺妹,你去過我們家的,就在石蘭省陽城市大河口鄉。”她齜出一口大白牙,期待的看著她。


    田恬愣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衝過來一把抱住綠真,“啪啪”兩下親在她臉頰上。


    崔綠真:“??”傻眼了。


    很快,她才反應過來,這是美國人的社交禮儀?表示喜歡的,高興的意思吧。


    在田恬一堆中英文夾雜的話語裏,綠真聽出來,她還是以前那個她,挑食,嬌氣,不過開朗了很多,十分健談,說起她的校園生活那真是滔滔不絕。


    田家條件好,又在北京,接收到的信息比大河口多,比大河口先進,田恬才十五歲就被送出國留學了,算起來她已經在美國待了六年了,難怪說話方式和生活習慣都西化得多。


    她在美國是住在當地的寄宿家庭裏,那個家庭是典型的美國中產,別墅大院子小汽車拉布拉多,還有三個孩子,最大的已經是華爾街精英,最小的還在上初中,田恬過去跟老二差不多年紀,自然而然的交上了朋友。


    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是價值觀形成最為關鍵的時期,父母家人離得又遠,她的當地朋友同學才是她人生的“導師”,所以穿成這樣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也是楊旅長雖然看不爽,卻不忍心說她的原因。


    當初送她出去,他要是再堅持反對一下,也就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麵,他現在可是恨死閨女女婿了,洋人有什麽好?說好的師夷長技以製夷呢?啥也沒學會,反倒染了一身資本主義的壞毛病!


    這不,聽她意思,晚上還要去什麽地下舞廳聽個什麽歌星唱歌,老爺子頭皮發緊,溫聲道:“田恬啊,你看綠真來一趟也不容易,今晚你就在家陪她怎麽樣?”


    田恬其實也挺喜歡崔綠真的,她出去得早,在國內朋友本就不多,現在回來大家看她不像“正經人”,都有意疏遠,隻有崔綠真一點兒也不嫌棄她的離經叛道,還很關心她。


    要知道,她在國外這麽多年,遇到的黃種人都不怎麽友好,白種人也不怎麽樣,她變成這樣也是形式所迫,想要融入當地人的圈子,就得先跟別人一樣啊!


    她真的很孤獨,好容易放假回來,家裏人全都不理解她,隻會怪她“不成體統”“丟人現眼”,可誰關心過她為什麽變成這樣呢?


    崔綠真,眼前的女孩,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巴特……那個歌星隻有今晚在那兒唱,錯過了我就聽不到了……”


    老爺子不以為然,大手一揮,“來,外公給你錢,想要啥磁帶買不著?”


    “哎呀外公,現場版的不一樣,更何況他是我愛豆。”


    楊旅長是位老牌革命戰士,在他看來都是聽歌沒啥不一樣,啥愛豆愛瓜的,那都是小屁孩想要跑出去的借口。


    雙方僵持不下,綠真隻得調停道:“這樣吧爺爺,晚上我陪田恬去,完事再把她送回家,您看怎麽樣?”反正她開著胡峻的車,去哪兒都方便。


    楊旅長這才鬆口氣,學章的閨女他自然放心。


    學章每次打電話都要誇的,說她聰明,大方,既有大智慧又有急智,尤其那年知青鬧事,他到現在都還誇誇不絕。


    田恬也很開心能多一個朋友陪她去看愛豆,抱著綠真又親了兩口。


    “啥是愛豆啊?”


    “就idol啊。”


    綠真恍然大悟,原來美國人說自己喜歡的歌星是用這個詞啊,而不是star。


    保姆阿姨來給他們做飯,老爺子棋癮沒過夠,又下樓去了。兩個女孩就在客廳唧唧喳喳聊起來,原來田恬今年已經上大學三年級,學的還是金融相關專業,聽說超級吃香,很難考的。


    綠真眼睛一亮:“那你對目前國際上的金融市場和新聞都很了解吧?”忙問了她好幾個問題,都是跟他們家股票有關的。


    表麵上她不怎麽提起股票,可那是強裝鎮定,他們家大幾百萬的錢投在裏頭,全部身家呢,哪能不緊張?一天恨不得跑十次經貿大學,恨不得把他們圖書館的報紙都搬回宿舍呢!


    “怎麽,這麽感興趣,你也買了股票?”田恬好奇的問,她老早就打電話回來,讓家裏人買股票,可他們都不信,覺著買了也是廢紙一堆。


    聽說他們居然買了幾百萬,田恬的嘴巴張成了大大的“o”型,“你怎麽想到的呀?這麽多錢,可真敢買,按照匯率算,你們家至少投資了三百萬美元啊!”


    當然,她更好奇的是:“你們家怎麽掙到這麽多錢的?”


    “哦騷瑞,如果你不方便說的話,當我沒問。”


    綠真自覺行得端坐得正,把家裏開公司,公司下管著一個皮革廠、一個詩社、幾十個批發市場的事兒說了。


    田恬直呼“賣糕的”,這簡直就是個大集團啊,哪裏還是什麽簡單的“商貿公司”,當聽說東北那個很有名的電器市場也是他們家的,更加驚掉了下巴。因為她們學校上學期還請來了日本鬆尼電視機的發言人給他們做演講,那日本小老頭的演講又臭又長,她唯一記住的就是他說“現在的中國是一個新興的待開發的市場,未來有可能成為全球最大市場”。


    不是因為她是中國人,聽見別人誇她的國家而記憶深刻。


    而是當時在場的學生們都不信,不止學生,連老師也反駁他,說他過分誇大,中國怎麽可能成為市場?還是全球最大的市場?這不僅是作為全球老大哥的他們被冒犯,還是作為地球人類的被冒犯!


    當時她就挺難過的,意識形態對立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連第三方誇一下社會主義國家都被群起而攻之,說好的自由民主呢?當然,在國外那麽多年,她已經知道那隻是政客和媒體的洗腦術比較成功罷了!


    那是第無數次,她想要回國,迫切的想回國。


    其實以前也想的,可那是單純的想回家,因為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可現在不一樣,既然她那些傲慢的白人同學和老師們都不信中國能成為最大市場,那她就偏要回來試試,讓他們看看!


    學金融的,又是美國名校的金融專業,田恬剛上大學就學會自己炒股了,現在提起這事,那可是有說不完的話啦!


    一個想賺錢,一個想分享賺錢秘籍,你就說吧,這“聊天”能停下來?直到阿姨做好飯,楊旅長過足了棋癮上來,她們還在討論哪隻股應該大量購入,哪些應該早點出手。


    綠真也是第一次跟學金融的人這麽近距離接觸,發現他們的思維真的很不一樣,可具體哪兒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


    吃過飯,天還沒黑,楊旅長看田恬難得有聊得來的朋友,也不在家待著,怕她們不好聊女孩的悄悄話,說是出去消消食,溜達兩個小時也不回來。


    “你這個樣子去歌廳可不行。”田恬把綠真拉進臥室,打開旅行箱,找出幾件衣服,“快換上,我再給你化個妝。”


    綠真好奇的拎起來一看,居然是件亮閃閃的深v無袖連衣裙,在身上比劃一下,媽耶這也太短了吧!她個子本就比田恬高,款式也是從沒見過的熱辣,長度居然直到屁股下……嚇得她趕緊放回去。


    再拎起另一件,也是個裙子,可後背居然是有一塊鏤空的!


    田恬見她又被嚇得放回去,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身體是你的,你有展示和取悅自己的權利,怕什麽呀?”


    綠真搖頭,即將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中的筆跡鑒定師,她是真欣賞不來。當然,更重要的是現在所處的年代和地域,這樣的衣服穿出去估計走不到停車的地方,就要被大爺大媽們舉報女流氓了,對連體泳裝的接受已經是人們最寬容的限度了。


    “晚上還有點冷,我怕感冒,就穿我自己的吧。”


    田恬指指她老土的解放褲,“你這褲子都多少年的,我剛出生我爸就穿的款式,怎麽也不知道革新一下。”


    “好穿呀,方便我跑跑跳跳的,還冬暖夏涼。”關鍵是她腿長,很難買到合適的女款,隻能買男款,穿著還特帥氣。


    “不行,至少得把褲子換掉。”田恬翻出一條跟她現在穿的差不多的牛仔短褲,“快換上,露出你的大長腿,hot,girl!”


    綠真其實還真挺好奇的,這樣的“褲衩”穿上是啥感覺,心想先換上試試,她隻是小小的嚐試一下。


    可她忘了自己的大長腿,好似天生就是為這條褲子準備的。在田恬身上還顯得肥大的褲子,穿她身上正好合適,褲腰稍微有點點大,但臀部被包裹得很好,能完美的展現它的形狀,兩條大長腿又直又白,關鍵還不柴,是那種有點小肌肉的。


    “哇,完美!”田恬興奮的圍著她轉了兩圈,“綠真你身材真好,以後就要這麽穿,不然白白埋沒了。”


    綠真對著穿衣鏡看了看,不得不承認,是好看,可大腿露著總感覺怪怪的,臀部包得太緊,太“原形畢露”了。“我還是換回去吧,這個穿出去會被舉報的。”


    “別啊姐們。”田恬不讓她換,還把她的白襯衣下擺塞進褲腰裏,瞬間把腰線提高,顯得腿更長了!


    “你怕她們說閑話,那咱們就晚點再出去,歌會十一點才開始……再說了,身體是我們自己的,又不是那些大爺大媽的,咱們有選擇展示的權利。”


    綠真豎起大拇指,這道理她愛聽,反正她也成年了,試試就試試。到時候先把解放褲套外麵,先進去歌廳看看,如果大家都這麽穿的話,她就把外褲脫掉。


    她可是一隻謹慎的小地精。


    “對了,頭發也得重新紮一下,你那兩根辮子太土啦。”


    綠真發量不錯,光澤度也好,披散開猶如黑亮的瀑布。田恬幫她編出二十幾根找辮子,露出完美的額頭,又給她畫了眉毛,塗點口紅……粉底完全不用,她手裏的色號塗上去倒把她顯黑了。


    “當當當當看吧,鞋子一換,是不是一下就換了個人啦?”


    綠真看著鏡子裏的女孩,修長的大腿,前凸後翹完美的身材比例,一頭帥氣的小辮兒,大紅唇馬丁靴……這也太洋氣了吧!雖然,她覺著自己穿解放褲也好看,可今天的她是另外一種完全不一樣的美,像是田恬那些國外雜誌上走下來的女孩,又帥又美。


    “待會兒我偶像要是看見你,說不定會衝你吹口哨呢!”


    田恬對她的“偶像”不是一般期待,天沒黑就開始叨叨叨,也就是這時候綠真才發現,她的偶像居然是安傑!她覺著這男人除了漂亮點兒,也沒哪兒特別的啊,怎麽靜靜阿姨瘋狂迷戀他不算,就連在國外待這麽久的田恬也迷戀他?


    聽田恬說,她在美國看過不老少歌星的歌會呢,這可是見過大世麵的。


    “怎麽,綠真你不喜歡安傑嗎?為什麽呀?他那麽漂亮,唱歌又那麽好聽,英國最好的音樂學校都錄取他啦!”


    那又怎麽樣!


    綠真咽了口口水,“可他不會唱《我的中國心》呀。”


    田恬捧腹大笑,“好你個小丫頭,你這……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就這首歌,誰不會啊?我這才回來幾天,大街小巷都是這首歌,我都聽會了,人家那可是音樂才子,天才,怎麽可能不會唱?”


    綠真搖頭,“他真的不會哦。”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同樣都是歌,隻是唱法不一樣,他肯定會的。”


    “他真的不會,我親耳聽見他自個兒說的。”綠真雙手叉腰,真是想想就來氣啊,這麽好聽的歌這麽容易學的歌他居然都不會,還算哪門子的音樂天才,廢柴才對!


    這下,田恬才知道她居然以前就見過安傑,還一起吃過飯,頓時“哇哇”大叫不公平,她為了他飛回來好幾次都沒見上麵,“你個臭丫頭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打打鬧鬧,兩個人的關係更親近了。幾乎是數著時間的過,好容易熬到十點半,楊旅長準備睡養生覺的時候,她們外頭裹件長羽絨服出門了。


    這場歌會是在一家廢棄工廠的地下舞廳開的。過完年後,北京地下城冒出好幾家這樣的地下舞廳,在外頭大爺大媽們看來都是聽“黃色歌曲”的流氓聚集地,時不時就要被舉報,所以這場歌會是必須信得過的人引薦才能參加。


    她們把車子停在不遠處,又等了十幾分鍾,引薦田恬的人才來到,看綠真一頭小辮兒大紅唇洋氣,倒是沒多問,直接帶她們進去。七彎八拐的,也不知道繞了幾個地下室,才聽見刺耳的音樂聲。


    裏頭早已人頭攢動,基本短發女人,長發男人,基本反著來。綠真遠遠的看了看台上,果然是安傑,正抱著個吉他還是某種不知名樂器,閉著眼睛聲嘶力竭,周圍的男男女女們都異常亢奮,“安傑”“安傑”的叫。


    太狂熱了!


    就這麽狂熱的喊聲,幸好是在荒郊野外的地下室,要是在有人的地段,早讓人舉報幾百回了。北京城抓風化比陽城市還厲害,陽城因為爸爸不同意公安力量分散在這些小事上,別看那麽小大個城市,留長發的,穿喇叭褲的,戴蛤、蟆鏡的都很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廣州上海那樣的大都市呢。


    好容易忍著耳朵疼聽完一首,粉絲們又是狂熱的呼喊,安傑還讓大家點歌,點啥唱啥,不過粉絲們點的都是他那幾首傳唱度很高的歌曲,綠真實在沒興致。


    撇撇嘴,故意唱反調:“安傑你會唱《我的中國心》嗎?”


    她以為,她說得很小聲,她就是發牢騷一樣說一聲,千算萬算沒算到,她身邊有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田恬和朋友立馬重複:“安傑你會唱《我的中國心》嗎?”


    掛著鏈子的男人一愣,這個問題,這麽多年隻有一個女孩問過,他當時都快尷尬死了。


    “會嗎?”又有人繼續追問。


    這年代的“粉絲”還是好粉絲,隻追歌不追人,也沒有那麽多禁忌,大家完全就當老師上課一樣。


    “來一個,中國心!來一個,中國心!”很快,台下就響起整齊劃一的呼喊,綠真和田恬是喊得最大聲的。


    安傑能怎麽辦?自個兒說出來的話,跪著也要唱唄。


    他的團隊也沒想到會選了這麽首歌,毫無準備,隻能傻愣著大眼瞪小眼,安傑沉默片刻,抱著那崔綠真不認識的樂器,開始自彈自唱。


    一開始聽著還挺像春晚張明敏唱的,可越到後麵,越不像,自個兒配的樂器好像也不對勁……綠真覺著,他跑調了。


    心裏小小鄙視:還大歌星呢!


    然而,其他年輕人卻愈發狂熱起來,他將簡單的耳熟能詳的歌詞揉入了搖滾的元素,一首美聲唱法的歌曲愣是讓他唱出搖滾的力量……場內所有男女,齊聲合唱,激情澎拜,讓人熱血沸騰。


    田恬唱得熱淚盈眶,抱住綠真說:“我真想回國。”


    她的中國心,在此刻被激發得徹徹底底,她想要跟同胞生活在一起,想要讓祖國更美好,更強大!


    綠真拍拍她的背,“好,還有最後一年,你回來,我們家的錢全交給你,幫我投資。”


    田恬一愣,“真的?”


    白天她說的,到她畢業,至少也是上千萬的家產了吧?


    綠真又看見幻象了,以後的她,將成為世界上有名的女經濟學家,她的著作將成為大學金融類專業的必讀書籍。


    “真的,咱們國家的建設不能沒有你。”


    正要說話,忽然把風的人大喊一聲:“警察來了!”上百號男女調頭就跑。綠真緊緊抓住田恬的手,隨著人流跑出這間舞廳,選了一條人少的小路,順著迷宮一樣的地下室亂跑。


    當然,別人看她是亂跑,可其實她知道自己離“舞廳”越來越遠了,所謂的聽“黃色歌曲”隻要不是當場抓獲,其實也不會真把他們怎麽著的。


    田恬從沒見過如此驚險刺激的場麵,跟她的手緊緊扣在一起:“謝謝你喲,崔綠真。”


    讓她在孤寂了六年後,第一次體會到友情的溫暖。


    她們跑出去,又在草垛下躲了一會兒,見其他人也跑了,警察隻是意思性的吆喝幾聲,沒去追,直到看著他們跑遠了,他們的縮著手走了。年輕人嘛,聽聽歌怎麽了?隻要不幹違法亂紀的事兒,他們也睜隻眼閉隻眼。


    更何況,他們在外頭都聽見了,人家唱的是《中國心》,哪是什麽黃色歌曲,舉報的人也是腦袋有包!


    直到警察也撤了,綠真才拉著田恬回到車上,幸好她多帶了一條解放褲,不然得凍死,兩個人“悉悉率率”搓著手,正準備從後座拿褲子,忽然聽見幽幽一聲:“出來了?”


    田恬被嚇得不輕,車上什麽時候有人的?立馬伸手進包裏掏防狼噴霧,她的學校和打工的地方之間有個黑人街區,包裏必須時時刻刻準備著。


    綠真卻聽出來了,“胡峻哥你怎麽在這兒?”


    胡峻冷哼一聲,他這麽大一輛車子,掛著他的牌子,隻要不瞎都能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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