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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綠真就去看市局對麵的房子了……哦不,她的房子了。直到早上酒醒,胡峻才想起掏出買賣合同,寫的是她的名字。


    說“小樓”也誇大了,其實是一棟隻有兩層的土坯房,破敗得很,跟牛屎溝地震前的房子差不多,要不是就在公安局對麵,這房子鐵定無人問津。


    而也正因為在公安局對麵,想搞娛樂啥的也不可能,所以一直到現在沒租出去。崔綠真打開小破門,往裏麵看了看,牆上全是蜘蛛網,地麵也是潮濕發黴的坑坑窪窪,那味兒嗆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裏裏外外看了一下,沒啥特別的,樓梯已經腐朽得承受不了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幹脆推倒重建吧。


    既然要重建,綠真當然不可能再走以前蓋批發市場的彎路,直接讓大河房地產公司來設計並建設,她隻需要挑選出最滿意的設計圖紙,再出去定做好辦公設備就行。


    本來,她的計劃是蓋三層樓就夠了,可春暉聽說她要在這兒開筆跡鑒定專業機構,也開始蠢蠢欲動,想來這兒開個律師事務所。她這兩年又改變想法,不想待深圳了。


    綠真無所謂,反正一家機構要房子,兩家機構同樣要房子,隻不過是多加兩層罷了。這兩年,陽城市漸漸冒出許多“高層”建築,最高可打十二三層,她要蓋一棟八層小樓,也不算出挑。


    在向相關部門申報獲批後,大河集團自己的設計團隊、建築工程師、工程隊直接入場,跟本地農民組建的包工隊就是不一樣,幾噸重的先進設備“轟隆隆”開起來,那速度,直接一天一個樣!


    本來,綠真計劃四個月完工,這四月她可以順便先準備一下鑒定所的審批手續,誰知她手續還沒下來,高樓就一層一層蓋上去了。


    因為實在蓋得太快,市裏都傳遍了,還有人專門大老遠跑來看熱鬧嘞!下班不回家,來看人蓋房子的盛景,估計在整個石蘭省也是獨此一家的。


    因為看得人多,綠真都不用自個兒去看,湯圓姐弟幾個每天放學都要去看一次,回來給她做實況轉播,幾乎是三天一層樓的速度,僅次於傳說中的“深圳速度”……因為麵積小,一層也隻有四百來平。


    八層樓隻花了二十多天,再加上裝修,三個月不到就全給搞定了。直到完工那天,看熱鬧的人把公安局前的路擠得水泄不通,為啥?


    因為這是陽城市第一棟安裝電梯的樓房!


    整整八層,裝了一個不鏽鋼的“鐵盒子”,門一關,“唰”一聲就能飛到任何一層你想去的樓層,比爬樓梯不知道快了多少倍,而且這是許多沒坐過飛機的人第一次體會到“失重”的感覺,會上癮!


    綠真沒想到前來“體驗”的人這麽多,可憐的電梯上上下下一天不知要運載多少次!第二天她直接把大門給封了,因為怕新電梯不穩定,出個意外啥的就不好了。


    她的鑒定所因為儀器設備較多,需要稍微密閉的空間,不能有太多閑雜人員進入,她要上麵四層,五樓倉儲,六樓辦公接待,七樓八樓是化驗室……當然,光買設備她就花了四十多萬。


    這錢她想自己花,可胡峻不讓,他從胡雪峰那兒分到“家產”原封不動全給了她,順便再搭上幾個月工資,正好給她湊夠了。


    這是他能力範圍內,能送給她最“值錢”的禮物了。


    顧學章雖然不說話,不幹涉小夫妻的日子,可他們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裏,別的不說,小峻能把自己所有家產送給閨女,就為了搏她一笑,他就覺著不錯。


    男人拿那麽多錢幹啥?他不抽煙也很少喝酒,下館子更是少見,一個月隻需要花幾塊油錢就行,工資足夠用了。


    可女人不一樣,尤其他顧學章的女兒,怎麽說也是有求必錦衣玉食長大的,手裏沒錢不行。


    一至四樓則分給春暉用,她把律師事務所開過來了,可惜人手不夠,也沒啥設備要放置,她也隻用了三口和四樓,一樓二樓隻能先閑置著,以後再說。


    當然,親姐妹,明算賬,蓋這棟樓和裝修一共花了多少錢,春暉跟綠真一人一半平攤,就連平時電梯運營維護也是平攤,水電費則各付各的。這是老太太提出來的,她怕綠真臉皮薄,不好開口,對她們家來說,錢不錢的無所謂,最主要是得有規矩。


    無規矩不成方圓,以後誰都找綠真合夥,都讓她買單,那不是讓她老實人吃虧嘛?


    王二妹背地裏總得說兩句老太太偏心,“要這錢是咱們家春暉自個兒出的,娘能舍得讓綠真掏一半錢?”


    崔建黨白她一眼,“你怎麽越活越回去?就不能學學人大嫂,好好在家待著,安享晚年?”


    王二妹一拍大腿,眼圈立馬紅了,“大嫂有倆大孫子帶,我帶啥?你閨女連個正經對象也沒有,我能怎麽著?”


    崔建黨也沉默了。


    春暉春月的人生大事,真是愁啊!


    有了辦公場地和設備,綠真聯係了幾個大學時的好友,因為專業在國內還不吃香,好幾個都是分配在基層派出所當民警,不太如意,她幹脆讓他們來陽城,工資不在話下,主要是大家以前常在一起做實驗,配合默契。


    才來沒幾天,對麵的市局就送來一個大單子——近兩年來積攢下的各類需要鑒定的文書,有借條、買賣合同、銀行取款簽字單……甚至還有名人字畫!


    這下,大家都有得忙啦,綠真每天跟胡峻一起出門,中午回家吃飯,下午要麽處理集團事務,要麽鑒定一下難度高的“作品”,下午再跟胡峻一起回家,日子好不快活。


    這天是周末,胡峻加班去了,綠真起床回顧家吃早飯,剛進門就聽見湯圓和八斤叫著“生了生了”往屋後跑,“什麽生了?”


    “黑狼的孫女生狗寶寶啦!”


    綠真一愣,黑狼早幾年就沒了,它的孫女?當時它跟著張良軍來到顧家的時候已經八歲半了,後麵又活了三年多,終因傷痛太多去世了。它居然有孫女?不是,應該說,它居然有後代?


    綠真這幾年一直在外麵上學,還真沒聽說。


    “姐姐你來看嘛,這是黑狼的閨女。”小湯圓指著一隻脊背黑黑的狼狗。


    狼狗警惕的豎起背毛,兩隻深邃的棕色眼睛警惕的盯著綠真,這副模樣,毫無疑問就是黑狼的後代。本來,黑狼來家的時候已經是一隻滿身傷痛的老狗了,也沒拴著它,誰知道居然就把“種”留在了外頭。直到他病重的時候,湯圓他們在村裏發現居然有隻跟黑狼幾乎一模一樣的大狗,聽說不知道是哪兒跑來的野狗。


    小孩子嘛,也不懂什麽生物遺傳,反正隻要長得一樣,那就是親人。


    聽說是隻無家可歸的狗崽子,她立馬鬧著要帶回家來養,黃柔拗不過她,隻好同意了。誰知道吧,平時見隻狗從門口過都要“嗚咽”兩聲以示威脅的黑狼,對這隻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野狗娃子居然十分親近,把自己的窩讓給它睡,還分骨頭給它。


    於是,小湯圓更加篤定,這就是它流落在外的親閨女,起名也姓黑,叫黑妞。


    後來,黑狼壽終正寢,黑妞不知道跟誰家的狗娃子好上,生下兩隻小狗。因為兩隻小狗跟她幾乎一模一樣,在如此強大的基因遺傳下,大家都看不出娃子爹是誰,隻好養著唄。


    正好一公一母做個伴兒。


    可惜公狗還沒斷奶,跑大門口玩耍的時候讓車壓死了,隻剩一根小獨苗,也就是黑豆,今年黑豆長大了,也開始生狗娃子了,可把孩子們期待壞了,這一家子都是戰鬥英雄黑狼的子孫後代啊!


    黑妞被小湯圓嗬斥過,動了動鼻子,隱約知道她們是一家人,也倒是不凶綠真了,讓開一條道允許她走過去。


    沒一會兒,在孩子們“哇哇”大叫聲中,黑豆生下了一隻小黑狗。


    “黑豆加油喲,你一定很棒噠!”


    “加油,再生幾隻,多生幾隻,玉明哥哥要一隻,妞妞姐要一隻,還有我們班張大鵬也要一隻呢。”八斤在那兒安排得妥妥當當。


    可惜,要讓他們失望了,一直等到天黑,黑豆也再沒生出狗寶寶來,顧老太用手按了按黑豆的肚子,“沒了,又是隻獨狗。”


    不知道是黑狼家基因遺傳還是怎麽著,這已經是連續第三代隻生獨狗了,而且,奇怪的是無論黑妞還是黑豆,都是兩歲多才開始生育,至今為止都隻生一窩。


    幾個孩子失望極了,這獨生狗可不好分配啊,誰都想要據為己有。最後還是被綠真搶到,她從小就想養狗,可惜一直沒能獨立養,現在家裏就她跟胡峻倆人,養隻狗應該不成問題。


    小狗取名黑牙,為了防止被其他孩子“私吞”,綠真每天要來看三次,看著小不點兒會喝奶,慢慢睜開眼睛,學會走路,學會嗷嗷叫,讓人覺著人生充滿了希望呀!


    這天,黑牙滿兩個月,她準備帶回家去自個兒養了,忽然林巧珍悄悄來到她身後,“綠真現在忙不?”


    “不忙呀,三伯娘有什麽事嗎?”


    林巧珍歎口氣,“你鑒定所樓底下那兩層租出去沒?”


    綠真搖頭,其實她也不想出租,因為來詢問的都是準備開理發店和飯館的個體戶,她不想每天上班的時候樓底下飄來食物的香味,那簡直就是折磨!


    “伯娘跟你商量個事兒,要是沒租出去的話能不能租給我?”


    綠真一愣,“三俺娘你要做什麽嗎?”


    林巧珍再次歎口氣,心裏很不是滋味,春芽被她寵壞了,別的姐妹們都能自己掙錢,還有一技之長,她倒好,除了吃喝玩,沒啥本事,整天隻想去哪兒玩,畢業至今,已經換了三份工作,都是因為早上起不來床,遲到太多次不幹的。


    當爹媽的,都快愁死了。


    綠真一聽,三伯娘這是打算自個兒花錢租過去,給春芽姐用?問題是,春芽想幹什麽呢?她拿了兩層樓會不會就隻想睡覺……畢竟,她是說到做到的人呀。


    “我問過她了,她說想開家旅行社,我也不懂那啥旅行社和招待所有啥區別,就覺著要是能把她叫回來,放咱們眼皮子下,我也就放心了。”林巧珍跟其他幾個妯娌不一樣,她踏實,節儉,也不愛說長道短,跟黃柔關係最好。


    這一招,還是黃柔教她的。


    春芽終究是大姑娘了,總這麽任由她在外頭飄著也不好,年輕人最是需要奮鬥的時候,貪圖安逸享樂不是好事兒。以前在家雖然也比其他孩子懶一點兒,可至少有大人鞭策著,不至於樣樣落後,現在上了四年大學,骨頭徹底閑懶了,必須讓她回來“懸崖勒馬”。


    綠真其實也跟媽媽一樣的想法,隻是以前一直不好開口罷了,“行,伯娘放心,我晚上就給春芽姐打電話。”


    “好好好,春芽從小就跟你親,也聽你的話。”林巧珍老懷甚慰,綠真可真是太懂事了。


    沒想到,崔綠真出馬不僅叫回了春芽,還把她對象也叫回來了。


    看著門口並排走進來,手還牽在一起的倆人,崔家人呆若木雞!春芽有多懶他們是知道的,大家都以為在這個以勞動為榮的時代,她能嫁出去都難,沒想到她居然……居然找了個世界冠軍的對象!


    是的,春芽的對象就是李思齊。


    不僅崔家人意外,連崔綠真也驚呆了!他們倆?


    麵對她驚訝的目光,春芽十分不自在,想把手抽出來,卻被李思齊握得緊緊的,用力甩了兩下,李思齊依然不放。


    崔家人看李思齊,那是越看越喜歡,本來以前就覺著他是好孩子,每次回來都會來看綠真,給老人買東西,後來拿了世界冠軍也沒驕傲,對崔家老人依然敬重得很。就這麽精神的,筆挺的青年站在眼前,誰能不喜歡?


    這頓晚飯,所有人的目光就沒從李思齊身上離開過,尤其林巧珍,那是鬱悶壞了!綠真懷疑,三伯娘怕是要確認一下,思齊哥哥腦袋有沒有出問題,是不是被春芽姐給綁架了?


    晚上,李思齊跑到綠真房裏來,用腳踢著地上的影子,“綠真你們家人怎麽了?”


    綠真看著他,不答反問:“你怎麽了?”


    “我沒事啊。”李思齊摸了摸鼻子,“你們是不是特想不通,我跟春芽怎麽忽然在一起了?”


    綠真點頭如搗蒜,何止是想不通,簡直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的事兒。不是她看不起春芽什麽的,親姐妹,她心裏是愛護春芽的,可也得實事求是啊,這差距大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怎麽就成一對兒了?


    “你還記得去年,在書城嗎?提起來勸我,她是不是很反感?”


    綠真仔細一想,是有那麽一點印象,但她也沒多想,因為春芽跟思齊哥哥本來從小就不對付,因為“占有欲”,對她身邊一切好友她都有點輕微的敵意。


    “莫非那時候你們就在一起了?”


    李思齊搖搖頭,“比那早。”


    其實,跟其他人不一樣,大多數人看見兩三個女孩在一起,總是會把目光投向最漂亮那個,可李思齊當初第一眼看見春芽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就覺著他跟她是同類。


    那種孤獨的感覺,簡直如出一轍。


    她對綠真和菲菲之間的友誼羨慕,嫉妒,又無可奈何,因為她插不進去。她曾經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年她能跟著綠真一起到子弟小學上學前班,也許她們就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了。


    而女生之間的感情很微妙,即使是姐妹,也很難容忍第三方的“插足”,春芽的黯然神傷,她曾經以為隻有她自己能懂。可有一天,那個不為眾人所接納的,桀驁不馴的李思齊,忽然說他想跟她做朋友……同病相憐的幸福感,並沒讓她們很快熟悉起來,反而嚇到了春芽。


    她不相信他能懂,更不相信他會跟她交朋友,她覺著他一定是跟她們班的男生一樣,看她鄉下丫頭不順眼,故意逗弄她罷了。


    李思齊越主動,她越討厭他,討厭到聽到他的名字都煩。所以,在綠真和菲菲看來,她跟李思齊就是水火不容的“仇人”,越發盡量避免他們單獨相處。


    其實,李思齊一直沒說的是,那年他獲獎,對著記者鏡頭時,他最想說的話不是感謝崔綠真,而是:春芽,我想跟你做朋友。


    然而,大男孩的自尊讓他說不出口,哪怕說出來了,也是害她徒增煩惱。


    獲獎後沒幾天,他從上海趕回來,其實買了兩隻電子表,紅色的送綠真,紫色的想送春芽,可惜被小丫頭義正言辭拒絕了,還威脅他再敢煩她,她就告訴綠真和家裏人。


    李思齊也覺著自己真是頭腦發熱,屁大個丫頭懂什麽嘛,他居然看見啥好東西都會想著她沒有,要給她帶一份,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後麵幾年,他都盡量讓自己不要想起那個孤獨的,極力想要讓自己融入好朋友圈子的小姑娘,可惜李自平和蘇蘭章給他張羅的是綠真,他當時就跟家裏人翻臉了,亂點鴛鴦譜。那一刻,他心裏閃現的是另一個女孩的身影,不過他知道他們不可能的,她太小了,當妹妹還嫌小。


    直到她到書城上學,倆人偶然在街頭碰麵,這才驚覺這麽多年過去,縱然身邊有再多朋友,本質沒變。


    他們還是孤獨的。


    而且,上大學後,天高皇帝遠,春芽的打扮瞬間成熟很多,再加身形姣好,很有兩分成熟女性的美,看著不是當妹妹還嫌小的人了……在李思齊窮追不舍下,倆人好上了。


    綠真:“……”你倆瞞得可真夠緊啊!


    雖然,春芽現在還是覺著跟他不現實,一會兒擔心他身邊漂亮女孩太多,一會兒擔心自己沒別人努力上進,可還是處了好幾年了。


    “這次要不是我拉著她回來,不知道我啥時候才能轉正……成你姐夫呢。”李思齊壞笑著,擠眉弄眼,“叫聲姐夫來聽聽。”


    綠真抱起抱枕扔他,“做夢,我姐可還沒答應你結婚呢。”


    “沒事,她答不答應無所謂,隻要我丈母娘答應就行。”他可是知道的,林阿姨看他的眼神跟其他人不一樣,他覺著有戲!


    崔綠真:“……”好吧,從現在開始,胡峻“大臭屁”的封號可以拱手相讓了。


    無論崔綠真怎麽吐槽他,可在崔家人眼裏,春芽能找著這麽個對象,是名副其實的高攀了,他們總覺著李自平和蘇蘭章那兒不好過關。


    然而,第二天,李自平和蘇蘭章就請龍葵陪他們來提親了,動作之快,令春芽自己也沒想到!


    而再一次讓崔綠真意外的是,三叔三嬸居然沒答應!


    “思齊是個好孩子,咱們家春芽被嬌慣壞了,不大懂事,我和孩子媽覺著不大合適。”崔建軍拒絕得很爽快。


    蘇蘭章沒料到他們會拒絕,畢竟以她兒子的外表和能力,以及“世界冠軍”的頭銜,求著他們說親的女孩多不勝數,門檻都快踏壞了,什麽市委的幹部啊,老伴兒單位的領導啊,人民醫院的護士啊……她都快挑花眼了。


    要不是兒子主意大,她不敢替他做主,現在孫子都能打醬油了!


    昨晚,兒子回去說讓他們來崔家提親的時候,她還納悶,綠真不是結婚了嗎?她婚禮思齊也回來過的……崔家還有哪個適齡女孩?當聽說是三房那個沒什麽存在感的小姑娘時,蘇蘭章驚訝壞了。


    倒是李自平,似乎挺能理解兒子,拍拍兒子肩膀:“放心,明兒我請龍老做媒。”


    哪成想,崔建軍兩口子居然給拒絕了?龍葵也怔了怔,撫著胡子哈哈大笑,“思齊這小子,革命尚未成功,仍需努力啊。”


    笑著打岔過去,也就沒人尷尬了。反正說親說親,全靠“說”,也不是所有親事都像綠真他們這麽順利,一次不成說兩次三次,總有能說成的。


    雖然親事沒說成,可這件事最大的積極意義就是讓崔家人增強了對春芽的信心,既然能跟世界冠軍處對象,那找份工作應該不成問題。


    於是,林巧珍和崔老太像兩個喝血吸髓的地主,鞭策著春芽改頭換麵重新做人。每天天剛亮就催她快起床,跟綠真兩口子一起去市裏看門麵,她既然想開旅行社,那就開!


    崔建軍甩出十萬塊,想怎麽裝修怎麽裝修,前提是家裏誰也不許幫忙,就讓她自個兒琢磨去。


    春芽一開始確實挺抵觸的,像一隻被保護過度的小動物,忽然被推出溫暖安全的巢穴,她不知道要怎麽跟外麵的人打交道,圖紙不會畫找綠真,請不到工人找綠真……漸漸的,在綠真的引導下,她發現做事好像也不是那麽難。


    尤其吧,找的都是綠真公司裏的熟手,隻要說清楚要求,設計師出圖很快,工程隊幹活也很麻利,效率高,十天半月就給裝修好了。


    看著煥然一新的一樓和二樓,還挺有成就感的!


    有了成就感,就有了信心,接下來注冊旅行社,辦各類審批手續,掛牌,營業,難度一步步增加,可她卻再也不退縮了。


    她的旅行社叫做“大河旅行社”,借助大河集團的名頭,剛開業就有人上門來谘詢,“什麽是旅行社?旅行社是幹啥的?”


    剛開業,誰也不知道業務怎麽開展,幸好她大學學的是導遊,手裏還有幾個省城著名景點的聯係方式,憑著導遊資質,她跟對方談妥了團體價,她再這個團體價的基礎上能掙點辛苦錢。


    譬如去書城市動物園看大熊貓,陽城市市民已經在報紙上看見新聞了,說從成都請來了兩隻憨態可掬的大熊貓,周六周日開放,孩子們都樂瘋了。可怎麽去?坐火車還是班車?無論火車站還是班車站,距離動物園都很遠,人生地不熟的怎麽去到動物園?去到怎麽買票?會不會門票已經賣完了?是不是又要多耽擱一天?看完如果時間太晚,怎麽回來?不回來的話住哪兒?


    這一串串問題,都是每一個家庭去之前就要相好的。可現在,忽然多了個叫大河旅行社的東西,他們家長們再也不用操心這些問題了,去——玩——住宿——回,有了一條龍的服務,大家隻需要在特定的時間點,來旅行社門口集合,有專門的大巴車送到動物園門口,票已經提前買好了,甚至進了園還有專業解說員,看完太晚還有招待所,早的話能直接給送回家!


    整個陽城市的老百姓都驚呆了,原來“旅遊”還可以這麽省事兒!


    隻需要花錢,帶著眼睛去就行。


    對於絕大多數工薪家庭來說,周末兩天完全夠用啦!


    於是,哪怕價錢貴點,大家衝著“大河集團”的牌子,買票。


    要不怎麽說一事順,事事順呢,旅行社掛牌成功,聯係到市運輸公司,他們有多餘的大巴車,還有專業的幾十年駕齡的老司機,第一波生意就成了。


    當然,她想多懶,讓書城同學幫忙接待,綠真沒同意。既然把客人招來,就要好好的做好陪護,哪能偷梁換柱讓別人頂上?反正旅行社門店這邊有姚安娜來幫忙看著,她去幾天也不影響。


    於是,崔家最懶的最鹹魚的春芽,就這麽被鞭策著,敲打著,走上她的導遊之路。一趟下來能掙好幾百,這可是妥妥的暴利啊!有了錢的動力,半推半就開始了第二趟,第三趟……一個月下來,帶了十幾個大熊貓觀光團。


    有事兒做,接觸到各色各樣的人群,春芽整個人看起來自信多了,也陽光多了。於是,等李家第二次來提親的時候,崔建軍就沒直接拒絕,隻說“考慮幾天”。


    晚上,綠真窩進胡峻懷裏埋怨,“你說思齊哥哥怎麽這麽能藏住事兒啊,虧我還這麽信任他。”


    胡峻捋了捋她柔軟的青絲,在床上不想談別的男人,畢竟春宵苦短啊,這暖烘烘的被窩,是他工作一天的動力。


    忽然,腳底板一癢,他點了點妻子鼻子,“又調皮。”


    綠真抬頭,“嗯?不是你撓我腳底板嗎?”


    胡峻也愣了,他好端端,沒動啊。


    倆人傻眼了,莫非這床上還有第三個人?實在是被八斤嚇怕了,屋子裏但凡有個空隙有個隱蔽空間他都能藏起來,兩口子立馬坐起來,“誰啊?”


    沒人說話。


    忽然,“嗚嗚”一聲,他們的被子從床尾開始一拱一拱的,有個小包一直拱到枕頭旁,露出一張烏漆麻黑的狗臉,兩隻耳朵豎成了尖尖的三角。


    “黑牙!”


    別說牙黑,胡峻臉都黑了,誰允許這臭狗爬床的?“下去!”


    黑牙才不搭理他,屁股對著他,對著小爪子一搭,就要爬到綠真身上去求抱抱。


    胡峻咬牙切齒:老子媳婦兒老子都還沒抱上呢!拎著後脖子扔出門,再把門關死,氣得黑牙“悉悉率率”撓門,嘴裏“汪汪汪”,肯定是罵人的話。


    綠真笑得肚子疼,“胡小峻你也有今天。”


    他不在的時候都是放它進來臥室的,就睡床底下拖鞋上,半夜但凡翻個身或者起夜上廁所,它都會亦步亦趨的跟著。有時一個人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有人敲門,它比主人還警覺,站在門後吼兩聲,敲門的人嚇得自動倒退兩步。


    這可是根正苗紅的三代單傳的軍犬後代呀!走家屬區那都是威風凜凜追隨者如雲它不帶正眼看的!蔡明亮家那大黑狗的不知道多少輩後代,以前在廠裏作威作福數代人(狗)的,自從它來後全都夾起尾巴了。


    到春節前半個月,友娣結婚了,雖說是直接嫁到上海去,但婆家根開明,主動提出以後不跟小兩口同住,讓他們隨時想來陽城市就來。


    在她結婚前一天,崔老太、劉惠、黃柔三人跟她徹夜長談,知道她以後隻想在上海開辦烹飪學校,估計回家的機會不多,第二天出嫁的時候,當場給了她二十萬的股票作壓箱錢,更何況還有車子房子等價值三十幾萬的不動產陪嫁,算是風風光光大嫁。


    這是老崔家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嫁出去的閨女,因為出嫁,她在大河集團的股份,也讓春苗折成現金給了她。


    王二妹私下少不了要念叨幾句:“這友娣小時候看著鬼精鬼精的,咋長大反而變笨了?現在幾十萬就給打發了,要是留著股份在裏頭,以後那都是幾百上千萬的分紅。”


    隻有春暉知道,友娣現在何嚐不是明智的選擇?


    男人政治前途一片光明,公婆明理並且支持她的事業發展,她想要嫁過去也情有可原。這樣的婆家,她已經不需要娘家來撐腰了,娘家唯一能給她的,就是錢。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並且為之努力,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媽你別老說長道短,有那閑工夫不如好好休息,友娣可不傻。”


    “是不傻,可也不聰明,放著這麽好一棵大樹不乘涼,搞啥自個兒奮鬥,她奮鬥一輩子,能趕上大河集團一年的盈利不?”王二妹在春暉手上掐了一把,“你不也是個傻的,大河集團現成的招牌不用,你在外頭琢磨幾年,還不如就跟著你四嬸幹呢!”


    春暉哭笑不得,她媽自從那年炒股大虧後變成保守派,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敢闖敢幹的王二妹了,誰再權她投資就跟殺了她一樣難,平時拿了分紅和工資,全存銀行裏。


    甚至有時還得了多疑病,總覺著存一家銀行不靠譜,萬一哪天銀行倒閉,工作人員攜款潛逃怎麽辦?愣是把錢取出來,分幾個銀行存,存折藏在好幾個地方。


    有時崔建黨急用錢翻箱倒櫃也找不著。


    春暉:“……”


    而且,因為不信任綠真而吃了大虧,王二妹矯枉過正,現在是唯綠真之命是從,幹啥都把綠真當風向標,總覺著隻要有綠真在,大河集團就是全天底下最大最安全的大樹!


    其實這確實是最保險的做法,無可指摘,春暉隻是不想讓自己重生一回還碌碌無為,她想比上輩子多念了那麽多書,她一定要學有所用。


    春芽的旅行社漸漸步上正軌,招了三名導遊來幫忙,她不用再親自帶團,平時就待單位做做文書工作,也再不用早起坐班,每天待四五個小時,懶病改了不少,但病根還在。


    崔家人算是看出來了,得吧,這丫頭就是條鹹魚,旅行社雖然掙不了大錢,但能滿足她每個月開銷就行。以後哪怕父母不在了,至少他們家在大河集團的股份還在,餓不死。


    於是,當龍葵帶著李家三口第三次來說親的時候,崔建軍就同意了,婚期定在來年五一國際勞動節。


    跟春苗綠真一樣,崔建軍和林巧珍也不要李家一分彩禮錢,隻有一個要求——不嫁不入贅,以後孩子一個姓李,一個姓崔。


    李家本來也是三代單傳,自然知道冠姓權的重要性,人家崔家三房這麽大的家業,沒人繼承也說不過去,倒是爽快答應。


    主要是李自平,文化人,想得開,隻要兒子開心就好。而且他跟老妻不一樣,他不會自個兒死要麵子而讓孩子吃苦受罪,所以當崔建軍提出要在大河口給小兩口出資建新房的時候,他不僅沒反對,還把自個兒存了小十年的退休工資取出來,再把珍藏多年的字畫拿出去賣掉,又把市區小院子租出去一半,想辦法湊了三萬塊錢給他們。


    崔家在意的不是錢,而是態度。


    他這般有誠意,崔建軍高興,直接大手一揮,為方便上班,給小兩口買了輛小汽車!


    1989年春節,春暉律師事務所搬到市公安局對麵的第一個春節,接到了兩個全省關注度很高的案子,最後還打贏了,律所一時聲名大噪。她自己是商業民事訴訟口的,她多年的合作夥伴則是刑事口的,非常吃香,還有個師妹是婚姻家庭訴訟,前景不賴。


    事業蒸蒸日上,家裏人再一次把催婚掛在嘴邊,也不知道是被催得狠了,想要找個人來應付一下,還是日久生情,她居然把合作夥伴帶回家裏,說這就是她對象。


    小夥子人不錯,身高一米七八,五官端正,外貌清秀,濃眉大眼高鼻子,笑起來還有兩顆小虎牙。業務能力也很強,出名的兩台官司就是他打的,現在全省找他打官司的人都能拍到年底了。


    籍貫雖然是廣東的,可父母已經去世,現在老家已經沒人了,婚後估計也不會回廣東,春暉去哪兒他去哪兒。


    可問題就在於,他年紀太小了——居然比春暉小六歲!


    今年才二十四,聽說大學剛入校就崇拜春暉這位研究生學姐,認識她也是花了不少緣分和心思。春暉要出國,他連本科也沒念完就跟出去;春暉要做外貿法務,他就跟到深圳;現在春暉回家發展,他也跟來陽城……還一來就打出名聲,成為律所的招牌!


    真正的小奶狗本狗了。


    可崔家人在意的,正是他的年紀,男大女小很常見,女大男小還大那麽多,除了崔老太,這十裏八鄉還真找不出第二個。


    “春暉啊,奶知道你主意大,可過日子是經年累月柴米油鹽,你能照顧他一時,顧不了他一世啊。”崔老太抹抹眼淚,她當了這麽多年娘妻,嫁的丈夫不是丈夫,而是“兒子”。


    這種痛苦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懂,她不想閨女走她老路。


    春暉抱著她胳膊,用手帕幫她擦淚,“奶奶放心,這次我一定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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