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曾經對大女兒的愧疚和對寧爺爺的那份重視早就在時光中慢慢變淡,他們隻會頗為後悔的說,當年還是該把孩子帶在身邊,這長大了,很多事情已經拗不過來。


    原身隻得沉默地看著,她和妹妹的距離被越拉越遠,甚至她已經看不到妹妹的影子,而兩人一個是父母的驕傲,一個則是父母的恥辱。


    她更恨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要怪誰。


    怪爺爺嗎?可爺爺是真心疼愛她的,爺爺在世最後那兩年,每次身體一出問題,就會念叨著擔心她老實以後過得不好,他確實讓原身不得不和父母分開,可他能怎麽辦呢?孤孤單單的老人一個人守著家鄉守著妻子的墳墓,把孫女當做寶貝一樣地養了六七年,把孩子帶走,這和直接讓他死沒什麽區別。


    怪爸媽嗎?好像也不怪,他們幾乎沒有相處過,她又怎麽沒用,爸媽不愛她也很正常,再說他們努力過的,隻不過……隻不過她好像不配得到他們的愛。


    怪妹妹嗎?那就更是荒誕了,妹妹能有什麽錯呢?她隻不過是出生,好好的長大,好好的愛一個人而已。


    所以隻能怪自己了吧?


    痛苦折磨了自己一輩子的原身,把自己的人生過得一敗塗地,手上自殘的傷痕遍布,彌留之際,覺得很解脫的她隻有兩個願望。


    “我不想再因為別人過得這麽失敗了……我這一輩子,好像隻活成了個糟糕透頂的人。”


    “對了,還有沈方昀,如果可以的話,也幫幫他。”


    她提到的沈方昀是原身高二分班時會遇到的一個同學。


    沈方昀很擅長畫畫,可好像因為多動症之類的原因常常會做出些奇怪的舉動,也因此和原身一樣成為了被大家排擠當做笑話的人之一。


    而他也是原身記憶裏,唯一向原身釋放出善意的人,或者說他應當是對誰都很好。


    可原身並沒有回報來自他的善意,當時班上的同學拿他們倆起哄,說什麽村姑配傻子,還有人在黑板上把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寫上用愛心圈了起來。


    原身本就難堪,後來還收到了“任錚寅”的信息,任錚寅在信息裏質問原身,原身自然是立刻保證,說自己對沈方昀絕對沒有什麽想法,甚至主動疏遠了對方,甚至還頭一次說出了有些傷人的話語。


    很多年以後,原身都會在夢中夢到沈方昀那個困惑的神情。


    寧初夏在接收原身的記憶時,也終於一點點地挖掘到了原身緊緊埋在最心底的疑問,每次這個疑問冒出來的時候就會被她用力地壓回心底,甚至到死的那一刻,她都逼著不去想這件事的答案。


    那就是——


    任錚寅真的就清清白白,一無所知嗎?如果他什麽都不知道,其他人怎麽保證她不會找他對質呢?


    寧欣欣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她隻是被那些人給害了,任錚寅確實和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嗎?還是即使她意識到了任錚寅和這件事有關係,對她來說,和對方在一起也比什麽都更重要。


    如果爸爸媽媽知道了這件事的話,還會對她說不要任性,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廂情願阻礙妹妹的幸福嗎?雖然她根本就沒有組織過。


    其實不去想,並不是不好奇,隻是在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


    吳凡如坐針氈地熬到了下課,他剛剛上課的時候心神不寧課都沒聽,可還是沒有看到寧初夏的反應。


    到底她是怎麽想的?


    吳凡有點糾結,這計劃大家研究了好久,就連情書都是一起寫的,他們琢磨了好久,還上網搜了情書大全,又拿了好幾篇任錚寅的作文才琢磨出了這麽個完美情書。


    在群裏的好幾個女生都開金口認可了,說這情書她們看到都要心動,更別說這還是“任錚寅”寫的了!


    最早寧初夏喜歡任錚寅這個情報就是吳凡給的,他確認自己絕對沒有看錯,他的這位同桌除卻一開始剛入學的時候還比較主動地和大家相處外,後來越來越隻知道死讀書。


    吳凡自己讀書也一般,不過他很看不上寧初夏的這種行為,學習是要講方法的好嗎?當然,還有智商的作用。


    群裏前兩天還說起這事呢!


    “感恩寧初夏,讓我知道了努力無用。”


    “天生我材必有用,不過前提得是材,不還有那句話嗎?朽木不可雕。”


    而寧初夏有多死讀書,她偷看任錚寅的樣子就有多明顯,尤其是吳凡還有一次瞥到寧初夏一不小心在草稿本上寫了個任字劃掉。


    這一被喜歡的男生告白,誰忍得住?


    今天是周六,下午放學後大家就能回家了,這日子也是群裏討論出來的,寧初夏這死腦筋別提多遵守校規了,平時連個手機都不帶,要不是她連個□□號碼都沒有,大家早就直接網絡表白了,何苦還辛苦寫什麽情書,真當這字跡好學?


    寧初夏忽然起身,嚇了吳凡一跳,他的疑問脫口而出:“你要去哪?”


    這話才剛問出來,他就尷尬了起來,他這也是說的比想的快,寧初夏去哪管他什麽事情啊?


    寧初夏舉了舉手裏抱著的數學習題冊:“今天自習課不是英語老師來看班嗎?我有幾道題想不明白,想去問班主任。”


    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說是自習其實是每個老師隻要速度快都能搶的課,不過馬上要到期末了,老師便也高抬貴手,把這時間留給了大家讓大家複習,而科任老師會輪流過來看班。


    寧初夏是轉學來的,她數學基礎不太好,班主任是數學老師,便讓她有不懂的問題直接去辦公室找她。


    寧初夏解釋得越認真吳凡就越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這可管他什麽事情啊?


    他又忍不住吐槽了兩句,班主任和班上的人都說過可以去問問題的事情,可基本去的都是那幾個愛讀書成績好的尖子生,人家問的都是難解的問題。


    而寧初夏呢?問的還不都是那些基礎問題,不過也是,她人緣這麽差,問班上的人大家也懶得理她。


    第102章 女主的惡毒姐姐(二)


    學校的教學樓並不高, 栽種在教學樓四周的綠化樹木正好能起到遮蔽陽光的作用,尤其是位於邊角處的教師辦公室門口的走廊更是有大半的時間在陰影之下,涼快得很, 平日裏下課時有不少膽大的學生便會跑到這來享受涼風。


    “初夏,你找我什麽事?”薛正義是高一八班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 今年四十五歲的他已經不是頭一次擔任班主任了。


    對於薛正義來說,相比教學,要如何處理和學生之間的關係反而是最難的。


    俗話說得好三年一代溝, 他和現在年輕的孩子何止是隔一兩個代溝, 薛正義時常會覺得和這些孩子溝通很是費勁,甚至牛頭不對馬嘴。


    這還是他天天在教學第一線呢, 不至於徹底脫節於孩子們的生活,可依舊會被他們與眾不同的觀點給驚住, 好幾回他都想感慨, 他們當年讀書的時候哪有那麽多事。


    薛正義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溫和一些, 他知道自己看起來凶,雖說寧初夏時常問他問題, 可並不代表兩人親近。


    說起寧初夏, 薛正義就有些感慨, 這個學生是下半學期才轉來班級的,很刻苦上進, 作風也很樸實,是薛正義最喜歡的那一類乖學生。


    可這隻有努力也沒用, 這孩子基礎打得不好, 以前的教材和現在的這套也差別挺多, 一直趕不上大部隊的進度,成績一直維持在班級的中下遊。


    據薛正義平時觀察, 寧初夏在班級和其他同學也處得不是很好,他試過找了幾個學生溝通,讓他們多關照一下寧初夏,可好像沒有什麽用處,薛正義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便不好說什麽。


    今天寧初夏過來,他本來還以為是來問問題的,可沒想到她還特地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外頭,像是要說什麽不能給其他老師聽到的事情一樣。


    以薛正義的經驗,這一般是學生要傾訴心事的前奏,他一方麵挺開心寧初夏這個內向的孩子願意向他這個老師敞開心扉,另一方麵又有些擔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替孩子開解這份心情。


    寧初夏微微低下頭,做出了為難的表情:“薛老師,我今天遇到一件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在原身的記憶裏,這位薛老師人確實挺好,還很負責,隻是對班級的掌控不夠,再加上原身遇到的那些事情,也不是通常的欺淩手段,他能看到的頂多是原身不受歡迎,可老師管天管地也沒辦法強迫人做朋友。


    寧初夏現在正需要一個負責任的老師。


    薛正義扶了扶眼鏡,他隻能稍微看了眼辦公室的窗戶,靠那上頭的倒影小動作地整理了下衣服,讓自己更端正可靠一些。


    “有什麽事情你盡管和老師說,老師會盡量幫你的。”


    寧初夏開口又閉上,眼神迷茫:“可是我怕我這樣就和打小報告一樣。”


    薛正義的心一沉,有些緊張,這學生來告狀那還能有小事?班上的這些孩子是鬧什麽了?


    他迅速地排查著可能,他當年本來是在公立學校教書的,後來被高價挖了過來,說實話兩間學校的差別挺大,就比如現在他教的這些孩子,你要管嚴了,家長自己都反對,說他們的孩子又不奔著升學去,何必這麽逼著。


    “你盡管告訴老師,這也沒什麽打小報告的,你這是幫了他們。”


    “那老師,你能答應我嗎?就是……這件事你知道了以後,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真不知道以後怎麽辦了。”


    薛正義更緊張了,如果是以前,他就要氣勢洶洶的來一句還和老師談條件的反問,可現在他隻能沉穩點頭,一律答應,他看得出,寧初夏不是那種膽大妄為的孩子。


    寧初夏稍微鬆了口氣,從抱著的書中間抽出了兩張信紙交給了老師:“薛老師,這是今天中午有人放在我抽屜的。”


    她低著頭,鞋子在地磚上輕輕磨蹭:“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可是我怕拒絕了以後被人討厭,我本來就沒有什麽朋友。”說到這,她已經一副要哭的樣子。


    薛正義接過信件,一目十行,這心情簡直別提多複雜了。


    先是一陣輕鬆,萬幸是兩個學生之間的事情,不是什麽諸如鬥毆之類的大事件。


    而後便是震驚,他沒想到任錚寅這個他看中的好學生,居然也悄悄早戀了起來。


    薛正義還以為自己看錯又確認了一遍,可這筆跡,看著就像是任錚寅的,還真沒錯。


    雖然薛正義覺得寧初夏長得是普通了一點,可學校裏什麽樣的配對沒有?他之前教的一屆,有一對出名的學生情侶長相差距更大。


    “你先別哭。”薛正義有些頭大,他聽懂了寧初夏的為難,這能不為難嗎?


    按信件上來說,任錚寅這還準備齊全,什麽網上聯係,要求人家小姑娘在班上別和他說話,一看就是防著他們這些老師。


    他要是去找任錚寅,這不就等於直接說小姑娘告狀了?萬一任錚寅和身邊的人說一兩句,班上私下的排擠肯定會有。


    可要是不找……


    “你是想拒絕的?”


    寧初夏點頭如搗蒜:“老師,我一點也不想早戀的,而且我也不喜歡他。”


    這孩子可真好,薛正義忍不住感慨,他每年都在和青春期早戀的學生鬥智鬥勇,多少學生在高中期間分分合合,成績起起伏伏,最誇張的是還有什麽失戀哭到發燒的,能夠這麽自覺的,他都忍不住想誇兩句。


    “那你晚上和他聯係的時候拒絕他不就好了?”薛正義這下已經放鬆了下來。


    寧初夏抬起頭看老師,眼裏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老師,可是我害怕……”她聲音哽咽,“他們不理我我能好好讀書,可我就怕他們折騰我,我經常看到他們在教室裏扔人。”


    薛正義嚇了一跳連忙追問,而後便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這所謂的扔人,基本都是什麽學生互相玩阿魯巴,還有男生間故意用紙團扔人,又或是偶爾吵架踹桌子踹椅子的……說實話,這年紀躁動的男生,有時候吵起架來甚至連推帶搡沒個數,是挺嚇人,也不怪寧初夏被嚇著。


    “可是任錚寅應該不這樣吧?”薛正義疑惑極了,班上的調皮男生他心裏還是有數的。


    “可是班上的男生都怕他!”寧初夏鄭重其事地解釋,“那些男生每次撞到他就拚命道歉,看上去特別怕他,我聽人說了,這種就叫做什麽……校霸!我每次看到他都想走遠一點。”


    薛正義聽到了這總算明白了,他試著替任錚寅解釋,可才說沒兩句他就反應過來,他這解釋什麽呢?再解釋萬一人兩孩子看對眼了那不是更完蛋了嗎?


    “那你說,你想我怎麽幫你?”


    這話一問,寧初夏就知道問題解決了,她信賴地看向老師,給出了自己的方案。


    想要一起和人談戀愛是吧?那最好了。


    ……


    雖然s城外國語中學的教學管理相對寬鬆,可也不可能和其他學校差太多。


    現在高一課業還很輕鬆,寧家所購置的房子又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寧初夏和寧欣欣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會回家吃飯,不過由於兩人的時間相對固定,通常都會先行吃飯,不會等寧爸爸和寧媽媽回家在一起吃,畢竟兩人的時間很不固定,有時候中午都要一兩點才到家吃飯,晚上更不用說。


    因為這個原因,每到休息日的時候,除非寧家父母不能回來吃,一般兩姐妹都會等父母回來再一起吃飯。


    今天意外地有點早,才剛六點出頭,寧爸爸和寧媽媽就從外麵回來了,保姆上樓把兩姐妹叫了下來。


    寧欣欣一聽見爸媽回來的消息便連走帶蹦,在學校裏總能展現優雅溫柔一麵的她,在家裏是個可人疼的愛撒嬌的女兒:“爸,媽,你們怎麽才回來?都餓壞了吧?老是這麽吃飯不準時,腸胃會不好的。”


    寧初夏走得稍慢一些,聽到這話她也隻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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