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落定,蕭驍驚呼出聲,“白子贏!險勝。”說到最後二字時不由得放低了聲音。


    三人關係不差,但很少在一起。多是宋梁成與趙戊在一起議事,而蕭驍與宋梁成一起馳騁疆場,恩仇快意,從不過多談及朝廷事務。


    蕭驍心思單純,但看這兩人之間你來我往的氣勢,也能察覺出兩人在暗鬥。


    為了一個丫鬟?


    宋梁成勝了趙戊一子,也給出了他的回答:“若禾是我院裏的人,她的名分我來給,不敢勞煩殿下。”


    此言一出,趙戊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反問他,“你就為了那個丫鬟?”


    “不僅僅是因為她。”宋梁成低下頭恭敬道,“今日是家中大哥哥的生辰,希望殿下賞光,移步宴客廳。”


    話頭戛然而止。


    無需多言,趙戊已經讀出了宋梁成話中的意思,這是要與他分道揚鑣了。


    言之於此,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趙戊起身,扔了一句“不識抬舉”,便轉身離開,庭外陪侍的護衛也跟著去了宴客廳的方向。亭中隻留下宋梁成與蕭驍。


    不參政事的蕭驍對兩人的突然分裂十分不解,“三哥,你同翊王關係不是挺好嗎,怎麽突然就……”


    “翊王是個聰明人,既然彼此都看透了,便不需要再裝了。”


    將其子黑白分開收起來,宋梁成起身。


    蕭驍跟在他身後走去,“也是奇怪,好好下著棋,翊王說什麽要娶那個小丫鬟。”


    “他是借著由頭來試探我。”


    聽完他的話,蕭驍不淡定了,“知道他在試探你,你還那麽回答讓他下不來台,三哥啊,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寸步不讓了。”


    宋梁成頓了頓,一字一句道。


    “關於丫頭的事,我一個字都不能讓。”


    ——


    過了正午時分,宴席即將開始。


    不再有新的客人前來,若禾也回到了院子裏,走到一半時,在路上看到了宋蘭。


    躲在花叢邊,踮著腳看她緩步走過,優雅美麗,不愧是大家閨秀。


    宋蘭從後院走過來,應當是從老太太那裏過來的,老太太身子骨不大好,這樣熱鬧的場合也不喜歡出席,宋蘭孝順又明事理,自然要去看自家奶奶。


    四周無人,若禾偷偷靠過去,想找個機會同她套近乎。


    自己的目標是做內院管家,宋梁成如今全然不理府中事務,他不做,若禾便要幫他做。若是能夠搭上宋蘭這條線,也不失為一個機會,畢竟不同於國公府裏的其他主子,她巴結宋蘭,至少宋梁成不會因此生氣。


    全神專注在宋蘭身上,沒發現自己背後也走來了一個人。


    “若禾姐姐,你幹什麽呢?”


    小七兩手端著兩個拖盤的果子點心從前院過來,看到若禾踮著腳尖躲在花叢後在偷看誰,便好奇地湊過來。


    看到是小七,若禾歎氣道:“嚇死我了,你怎麽過來了?”


    小七憨笑道:“廚房那裏叫我去幫忙,我便給大師傅打下手,他們讓我把這些果子點心擺到桌上。”她笑得滿麵春風,想來是在廚房偷吃了不少好東西。


    都長了吃心眼,可以相互理解。


    若禾催她去幫忙,自己從小七的手上拿了一托盤的點心下來,“我幫你送幾份,你去忙吧。”


    送走小七,若禾跟著宋蘭的腳步來到了正廳,裏頭正位上坐著餘大娘子,若禾低頭進門,將點心挨個擺到客人們手邊,而後便退了出去。


    本想在宋蘭麵前露個臉,不想餘大娘子也在,她隻能避開。


    剛走出門便聽到宋蘭的聲音在門內響起。


    “母親,那丫鬟是府裏新來的嗎?我怎麽沒見過。”


    聲音清淡溫柔,就像她的為人一般,溫和寧靜,同她的母親餘氏大相徑庭,應該比較像她的父親。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提及到了自己,若禾的腳步就定在了原地。偷偷的站在門外,裝成淨檀院的丫鬟,在這兒偷聽。


    屋裏除了餘大娘子,還有其他各家的大娘子,大夫人,不乏有人對宋蘭連連稱讚,“二姑娘真是善心,嫁出去那麽久還能注意到國公府裏新來的丫鬟。”


    餘大娘子笑道:“蘭兒呀就是好心眼,不過一個下人,有什麽可注意的。”


    宋蘭微笑著回應。


    隻是目光還是注意到,其他的娘子手邊擺的都是點心和果子,唯有她手邊是一盤鬆子。


    難道是巧合?一個新來的丫鬟怎麽會知道她不喜歡甜食,隻喜歡吃些鬆子呢。


    屋裏依舊談論的熱鬧,隻是關於若禾的話題沒有再進行下去。


    偷聽半天,也沒再聽見宋蘭的聲音。


    若禾帶著托盤離開,正巧能借著送托盤的機會去廚房討些吃的。


    等她從廚房再出來的時候,宴席已經接近尾聲。


    幾個屋裏是大娘子老夫人們在聊天,前院則是主君郎君們在商討正事。沒什麽需要若禾幫忙的,她便走去了後院。


    今天一天都沒看到宋梁成。


    現下一個人走在路上,怎麽感覺,有點想他……


    他生的那麽好看,家世又好,雖然是庶子,但努力上進,搏出了自己的天地。有這樣好的一個男子對她表白,真是她三生有幸。


    暗自感慨之餘,不由得堅定了自己的選擇——就算隻是為了宋梁成,她也絕不能喜歡上他。


    前途要緊,不能為感情誤事。


    秋高氣爽,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前麵不遠便是荷花池。


    秋季,荷花都已經落罷,隻有成熟的蓮蓬仍舊立在水麵上。水上倒映著秋日的暖陽泛著白光,水下是紅色的錦鯉遊動,寓意吉祥。


    還未走近荷花池,便看到池上小橋,有四五個人圍在一起,原來是兩個姑娘在吵架,而她們的丫鬟也不拉著,反而在一旁幫著主子們吵。


    隔著不遠,是宋府的幾個丫鬟在隔岸觀火。


    若禾走近一些,看到吵架的兩位正主兒是有過一麵之緣的白湘湘和府裏的四姑娘宋煙。


    突然明白了兩個人為什麽吵架。


    這兩個都是驕縱的主兒,從小被錦衣玉食寵愛著長起來的,難免脾氣大些。


    兩人吵架的內容,倒是有趣。


    白湘湘:“你竟如此堂而皇之的敢說三哥哥的壞話!”


    “什麽三哥哥,你一個外姓白氏,也敢跟我們宋家攀親帶故。”


    “宋煙!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與其在這兒出言貶低三哥哥,還不如睜大你那雙瞎了一半的眼睛,好好看看你一門心思喜歡的沈節是個什麽東西!”


    提到沈節,宋煙立刻紅了臉,羞憤不已,“白湘湘你給我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宋煙喊著撲上去。兩幫人撕扯了一會兒,白湘湘雖然箭術不精,但好歹也是會騎馬夜獵的姑娘,輕輕鬆鬆就擒住了宋煙。


    本以為鬧劇到這兒就結束了,沒想到宋煙嘴上依舊不饒,不但出言侮辱宋梁成的庶子身份,還連帶著白湘湘一起罵。這可是將脾氣大的白湘湘給激怒了,一個翻身就將宋煙推到了荷花池裏。


    一個大活人掉進去,水麵上激起了不小的浪花。


    姑娘掉進了池子裏,四下的丫鬟們都慌了神,這荷花池可是前幾年才翻新過,裏頭深的很,底下又都是淤泥,不會遊泳的跳進去可就送命了。


    解了這口惡氣,白湘湘得意地“哼”了一聲,帶著丫鬟走了,丟下無助的宋府丫鬟望著水裏撲騰的宋煙慌慌張張。


    若禾猶豫了一會兒。


    她是會水的,小的時候好像被水淹過一次,差點丟了小命,於是娘親教會了她遊泳。


    雖然宋煙這人確實可氣,說話難聽,心眼又蔫兒壞,但今天是府裏的好日子,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鬧出人命來。


    上手脫了外衫和鞋襪扔到樹下,助跑兩步,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裏。


    荷花池這邊鬧出了動靜,驚動了餘大娘子這邊。


    宋蘭與這些大娘子們陪聊了許久,也覺得乏了,便同母親說:“母親不要擔心,許是姑娘們在玩鬧,我去看看吧。”


    待她一路走來,遠遠的便看見兩個濕漉漉的女子坐在池邊的草地上。


    一個被眾多丫鬟圍著噓寒問暖,又是輕拍後背,又是拿來了毛巾擦水,用茶水漱口,另一個則無人問津,安安靜靜的坐在草地上擰自己裙子上的水。


    走近一看,那形單影隻的丫鬟,不就是端給她鬆子的那個嗎?


    宋蘭不急著上前,差遣貼身侍女去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問過一圈後,侍女回來,回道:“方才是四姑娘與白家的姑娘在橋上話不投機就打鬧起來,然後白家姑娘失手把四姑娘給推下去了,是那個小丫鬟跳進池子裏將四姑娘救上來的。”


    知曉事情的經過,宋蘭不急著評定誰是誰非,反倒對那個小丫鬟很感興趣。


    聽說這小丫鬟是宋梁成身邊的人,宋蘭還以為她也同三弟一般是個冷透了的冰塊,沒想到竟是個熱心腸的。


    國公府始終對宋梁成有虧欠。


    過去的事,宋梁成在送府中受過的委屈,就算母親閉口不提,就算大哥大嫂無能為力,宋蘭卻是對宋梁成有憐惜的,也在盡力彌補。


    一開始她年幼無知,聽了母親和馮小娘對宋梁成的評價,自己也以為宋梁成是個硬心腸的壞孩子,直到出嫁後,聽到夫君對宋梁成的中肯評價,親眼看到宋梁成幫扶自己的夫君,宋蘭才知道宋梁成是個愛憎分明的。


    這兩年,宋蘭一直想找機會彌補與宋梁成之間的缺口,隻是兩人生活上並無過多交集,無從下手。


    直到如今,叫她碰上這個小丫鬟。


    能在宋梁成身邊做大丫鬟,一定是他的心腹,說不定能幫忙緩和她與宋梁成之間關係。


    抱著這樣的目的,宋蘭走上前去。


    看到是二姐姐來了,宋煙立馬委屈的哭了起來,“二姐姐,你要為我做主啊,白家那個死丫頭竟然推我下水,要害我的性命!我一定要將她告到開封府衙去!”


    宋蘭不聽她的一麵之詞,“剛才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確實是妹妹說話太毒侮辱了人家,也怪不得人家氣急推你下水。”


    “那我差點淹死這罪就白受了嗎!”


    聲音大也不代表有理,宋蘭站在她麵前,顯出嫡女的威嚴,“是你出言挑釁在先,真的告到開封府衙,也是都有過錯各打五十大板,何況妹妹你不還在這兒生龍活虎的嗎,也不見你感謝一下救你上來的人。”


    聞言,宋煙暗自翻了個白眼,不是說她與白湘湘嗎,怎麽又扯到那丫鬟身上了。


    從白湘湘那兒受的憋屈氣沒處撒,宋煙便刻薄道:“她一個下人,救我是應該的,要我謝她,那是抬舉她,隻怕折了她的壽呢。”


    起身甩甩衣裳,宋煙轉身回去自己院裏換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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