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北有一座處,名叫聽雪樓。


    這樓既不是花樓茶樓,也不是酒樓,勉強算是個門派吧。


    隻因此門派的掌門仙子,以精湛的術法聞達於世,不知為何,此人卻嫉妖如仇,捉妖除鬼的手段,更是不在話下。


    因為這個緣故,永安城裏再無妖祟作亂,百姓保得安寧,故而,此人在永安城地位頗高,慕名前去做學徒想學本領的人不少,那仙子也沒學世外高人緊閉門戶,而且還會挑些資質好的收作門徒。


    因著門規甚嚴,門徒行事也都規矩嚴謹,少有不合常理出格的事物,在永安城裏風評甚好。可近日,那門中卻出了一個例外,實打實的紈絝敗類。


    在永安城裏橫行霸道,素日裏百姓都敬重著聽雪樓,沒多說什麽,可時間久了,也都頗有些怨言,不多時,消息便傳回了聽雪樓。


    “掌門。”一弟子欠身而入。


    自頂垂地的輕紗幔帳後麵,燃著香爐裏青煙嫋嫋,隱約可見一個人長身鶴立,正執筆不知在繪著什麽。


    弟子稟告完,見未有反應,繼而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掌門,弟子目力極佳,看到掌門麵色絲毫未有波動,心下感歎,果真不愧是掌門。


    那人依舊未作聲,隻擺手讓弟子下去,複而繼續繪著,麵色無波無瀾,眼神無悲無喜……


    近日,在永安城百姓茶餘飯後的閑話中,又爆出了一個大消息,那紈絝,竟搶了一個頗有姿色的男子回去。


    此事越傳越烈,眾說紛紜,有人說那紈絝是個斷袖,最近又發現了自己一個新嗜好,就是搶些麵皮白淨的柔弱男子,回去淩虐。


    又說那紈絝是個女子,但異常彪悍,到了適婚年齡,無人敢娶,隻好上街強搶,誰被她搶回去,是要做她的夫婿的,在床事上會被她日日淩虐。


    總之,不論如何逃不出這個紈絝凶惡至極的言論。


    紈絝,“???”


    我什麽時候有淩虐美人這種這麽勁爆的嗜好了?


    此時,那紈絝正十分霸氣地坐在一把貴妃榻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被她擄回來的公子。


    那公子端端站著,一身月白長衫,仿佛就與世間迷離煙火氣劃清了界線。麵色清冷,眼底一副看破紅塵世事無常的樣子,三分疏離七分冷,卻讓女紈絝看得心癢,真想看他發狂的模樣,哦,定然十分醉人。


    女紈絝兀自想著便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


    那公子被她這種目光打量得有些新奇,平日裏誰都對他謹言慎行,被她如此打量著,公子表示,唔,這感覺,甚好。


    公子開口,卻不是詩詞風月,而有些咄咄質問,“如此輕狂,師承何處?”


    那女紈絝咬完嘴裏最後一口桃子,將桃核扔了出去,桃核歡脫地滾了兩下,正滾到他腳前,女紈絝看桃核停了,移開目光,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且仔細聽好了,我可是師承那大名鼎鼎的聽雪樓望月仙子。”


    說完瞥了他一眼,見他麵色如常,女紈絝卻兀自認定這廝雖表麵裝得雲淡風輕,其實心中定然對她畏懼以及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隻是礙於麵子不好表心跡。


    無妨無妨,女紈絝想道,她已經善解人意地看破了他的心思,眼睛一轉又瞥見他在放在身前因為她話落而略微抖了一抖的手腕,女紈絝在心中加劇了這個想法。


    複又開口,嗓音比方才的還要亮上幾分,氣勢比方才的還要足上幾分,“如何,你可是嚇著了吧,無妨,隻要你跟著我,就隻需要負責,呃,貌美如花,我斷不會欺負你的,也絕不讓旁人欺負了你去。”


    女紈絝說完,見他不做聲,以為他正靦腆羞澀,就好比新婦人進了夫家門,也要好一陣子羞澀,才能放得開行事。


    無妨,隻是時間問題,她可以等,她可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


    想了想又和藹地開口問了一句無關緊要的,“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這次他沒有再愣神,眼神恢複了那無比的澄澈清越,“望月,百裏望月。”說著上前一步,踩碎了那個桃核。


    女紈絝,“……”


    誰來告訴她聽雪樓裏的掌門仙子,為什麽是個男的,還是個頗有姿色的男的。


    傳言誤人呐,誤人啊。


    百裏望月看著她呆愣地麵容,鳳眸少見危險地眯了眯,纖長的眼睫蓋住了眸底大半的情緒,可真是個有趣的傻孩子呢。


    第7章 入戲太深


    百裏望月看她生生愣住了好一晌,麵前的少女肌膚瑩白,仿若白瓷,狡黠的雙目此刻卻難得呆滯,檀口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


    真是有些呆呢。


    她在這樣的目光的注視下,天靈蓋一熱,嘴巴一禿嚕,“師父,您怎麽來了?”


    百裏望月,“……”


    入戲太深。


    素日裏吹出去的就是如此這般,因此她對外也都對百裏望月稱一聲“師父”,她私以為,做戲還是做全套得好。


    一時間竟沒能改過來。


    白藉平日裏借他的勢狐假虎威慣了的,沒想到有朝一日正主居然找上門來了。


    報應或早或晚,都會來的,不得不讓人感歎世事的玄妙與無常。


    哦,不是找上門,是被她強搶回來的,他為什麽不反抗,莫非他想半推半就?


    白藉哭喪著臉,我要是不知道您什麽身份還能將就將就,現在,她就是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啊。


    不對,她若是知道他是百裏望月,借她一千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如此放肆地招惹他,她必定見了他都繞道走才好。


    怪隻怪,他長得太勾她了,簡直就是在無聲地勾引著她犯罪,對,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白藉瞥見他的望著她的眼神,忙擠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所幸,百裏望月並未發難於她,連一句責怪都未有,就那麽走了。


    白藉甚是感動,天啊,這是什麽神仙好人,果真名不虛傳,是位實打實地,由內而外的大善人。


    因為此,白藉對他的印象頗好,既然他都不計較,那以後,不妨還是借一借他的勢,也比較好辦事。


    畢竟是仙人嘛,不在乎這些虛名的,造福了她一個人的作威作福,也算變相地積德行善,白藉深以為然。


    誰知第二天她上街,前麵來了兩對持劍的人,走到她麵前欠了欠身,道,“師妹,掌門說讓我們接你回去。”


    什麽玩意,什麽師妹,誰是你們師妹,難道她長了一張大眾臉嗎?


    另一個弟子看她愣住,又口齒清晰地大聲說道,“師妹前陣子貪玩跑出門派,現在也該玩夠了吧,捅出這麽多簍子,掌門說要讓師妹回去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話音剛落,街上便有百姓恍然大悟,對她指指點點,哦,原來她就是那個望月仙子的敗家徒弟啊,可歎望月仙子如此高風亮節,怎地就收了這麽個愁人的徒弟啊。


    白藉百口莫辯,眼珠子一轉打算走為上計,她足尖輕點,暗暗發力,逃跑她還是很有自信的,以前她惹是生非慣了,打架打不過,跑路的功夫可是數一數二的。


    果然,那兩個弟子沒料到她這般耍無賴,飛身追上,卻還拉了好大一截,白藉回頭望了一眼,沾沾自喜,論混江湖行事,你們還嫩了點兒。


    “砰”得一聲悶響,白藉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個東西,雖有些軟,有些暖,卻還是讓她腦袋暈了一暈,緊接著感覺有一隻大掌箍住了她的腰身,映入眼簾的是一襲月白長衫,咦,怎地看著好生眼熟。


    抬頭一望,正對上百裏望月的鳳眸,那眸底藏了絲絲笑意和老謀深算在裏麵。


    百裏望月隻記得她看著本來就瘦,個頭才隻到他胸膛,可真正攬著才發現她的纖腰楚楚,竟不堪一握。


    帶著她落到了地上,原本箍著她腰際的手鬆開來,白藉驚嚇之餘腿一軟,“咚”得一下跪到了地上。


    百裏望月也沒伸手扶她一把,眼睜睜看著她的膝蓋找了地,疼得白藉呲牙咧嘴,方才的鬼迷心竅也頓時回了神。


    兩個弟子追趕了上來,欠身作揖,“掌門。”


    他們方才本就高調行事,在街上引起了不小的注意,百姓都明裏暗裏地在看這場熱鬧,一聽那聽雪樓的弟子喊了一聲“掌門”,反應過來之後都歡喜不已,素日裏那聽雪樓的望月仙子就極難見到,今日真真是大開眼界了。


    不僅見到了其親傳弟子,還見了仙子本尊。


    百裏望月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俯身下來,唇靠近了白藉的耳畔,“這一跪,就當做算是拜師禮了。”


    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扣人心弦,他身上帶著清越的冷檀香,撩撥得白藉腦中一片空白,仿佛他說什麽,做什麽,她都會乖乖聽話,任他擺布。


    會嗎?當然不會,她閱男無數,怎麽會這麽輕易被擺布,白藉趕忙在心中罵醒自己,她乖順地站起來,瞄到右側有一處空缺,蓄了力量一個虛動作朝百裏望月打過去,準備趁百裏望月躲閃之際逃走。


    可百裏望月卻微微側了側身,“啊——唔……”白藉用力過猛眼看要倒下,百裏望月伸手拉住了她,順勢在她嘴裏塞了一個東西,白藉下意識地咽了進去。


    “咳咳……咳……你給我吃的什麽?”白藉捂住喉嚨想努力地吐出來。


    百裏望月挑了挑眉,“沒什麽,方才一時情急,喂你的是我聽雪樓秘製的玉羅丸,入口即化。”


    “玉羅丸,是什麽?”


    “我聽雪樓的獨門秘製毒‘藥,隻此一家。”麵色傲然,眉眼中散發著一種,“你應該感到榮幸”的氣質。


    毒‘藥?他竟然給她吃了毒‘藥?她被喂毒‘藥還應該感到榮幸?


    “解藥呢?”白藉心中慌亂,但是她竊以為輸人不輸陣,況且他們是修行的人,肯定不會平白無故亂殺生。


    好吧,雖然教訓她不是平白無故,但是她,罪不至死。


    “唔,沒帶……”


    白藉乖乖地跟著百裏望月回了聽雪樓。


    半路上反應過來才發現,百裏望月這廝,真真是狠,定是想著將她囚禁在身邊,要日日折磨她,不曾想他麵上君子做派,內心卻凶殘如野獸。


    白藉又悲觀地想了想便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她之前借他的名頭做過的混賬事,也不少,他是不是量她做過的事而刑?


    百裏望月感受到了她的顫抖,微微側目,低聲問道,“冷嗎?”


    看吧看吧,他現在就是在虛偽的關心她,好讓她放鬆警惕,繼而一招致命,她才不會中招呢。


    “不冷,當然不冷。”仿佛說還不夠,白藉還身體力行地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百裏望月看著她的小動作,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白藉倒是沒什麽感覺,可把後麵跟著的兩位弟子驚到了,這還是他們那個素日裏不近煙火,無悲無喜的掌門嗎?


    掌門平日裏永遠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今日對著這女子,竟然變得,有些煙火氣兒了。


    到了聽雪樓,白藉便被吸引到了,果真恢弘大氣,光是那門口的一望無際石階,便讓白藉嚇得不輕,嚇得她雙眼亮晶晶。


    百裏望月正恰好地解釋道,“是前幾年來拜訪的人太多了,若是真有難處,我聽雪樓斷然不會置之不理。可無關緊要的人,帶來的無關緊要的事情太多了,甚至有時會耽擱了真正有需要的人,所以我無奈之下,才隻好命弟子將這山門修高,是為了避免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或事來擾亂門中。”


    白藉眨了眨眼,所以呢,我們難道要走上去嗎?


    百裏望月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當然,你一心要拜我為師,如此誠懇,實乃感天動地,所以,要一階一階地走回去才好。”


    “自然也還有別的理由,你身上的毒,要多活動活動才好,不然我怕你撐不到拿解藥的時候。”


    白藉,“……”


    哪隻眼睛看到她誠懇地想要拜他為師了?她隻是誠懇的想要抱他這個可靠的大腿好嗎?


    而且,中了毒多活動活動,確定不會讓毒深入五髒六腑繼而毒發身亡嗎?


    白藉心中無奈一歎,為此,她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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