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盡頭,隱約有一個人影。


    蕭騁懷費力想睜開眼睛,看清楚那人是誰。


    奈何像是有人在用針戳他的腦袋一樣,密密麻麻的疼意始終無法讓他集中精力。


    “喂,你怎麽了?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孟金窈見蕭騁懷陷在痛苦的記憶裏無法自拔,拚命晃動著他的胳膊,想喚醒他的意識,奈何完全沒什麽用。


    一扭頭,打算讓侯府的小廝幫忙時,小廝們看出了她的意圖,紛紛做鳥獸狀散了。


    孟金窈氣的火冒三丈,見蕭騁懷神色越來越痛苦,但卻仍舊是一副沉溺在痛苦中的模樣,一咬牙,拚盡全力給了蕭騁懷一巴掌。


    啪——


    兩道清脆的巴掌聲合在一起,陷在痛苦中的蕭騁懷唰的一下睜開眼睛,猛的抬頭。


    一雙通紅的眸子裏,滿滿都是恨意。


    孟金窈嚇的朝後退了幾步,腦袋一縮,底氣不足道:“我是好心想幫你來著!”


    不知道是不是蕭騁懷的錯覺。


    剛才在那段痛苦的記憶裏,他似乎也被人扇了一巴掌。


    “我真不是故意想打你的。”


    孟金窈見清醒過來的蕭騁懷怔怔半跪在那裏,甕聲甕氣解釋:“實在是你剛才太嚇人了,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我……”


    “臘梅的香氣。”


    蕭騁懷渙散的瞳孔慢慢有了神采,他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虛汗,踉蹌站起來,“還有一座斑駁的宅子。”


    孟金窈愣了下,瞬間反應過來,驚喜道:“那我們去查下京都誰家院子裏有臘梅,就能確定那晚約你之人的範圍了。”


    蕭騁懷低低嗯了聲。


    “那我找人查去。”


    孟金窈打算轉身走人時,手腕猛的被人一把拽住。


    扭頭,就看到白衣黑發的蕭騁懷靠在蕭府門前的石柱上,眼臉低垂,低聲道:“等會兒再去。”


    嘖,瞧她,把蕭騁舟這一茬都忘了。


    孟金窈拍了拍腦袋,覺得他們倆站這兒守株待兔目的性太明確了。


    抬眼掃了一圈,見不遠處有個麵攤,便拖著蕭騁懷去麵攤上等。


    等了大約有一炷香的工夫,章太醫才從蕭家出來。


    “留步,留步。”


    章太醫顫巍巍衝忠叔擺擺手,帶著他的小徒弟朝這邊走過來了。


    孟金窈和蕭騁懷當即站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攔了下來。


    章太醫跟顧耿也算半個酒友,見顧楷林夫妻倆這麽積極打聽蕭騁舟傷勢,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說了。


    “人沒什麽大礙,但左腿日後怕是不能像以前那麽利索了。”


    “什麽叫不能像以前那麽利索了?”


    蕭騁懷額頭上的青筋迸的老高,一把揪住章太醫的衣領,眉眼裏全是狠厲。


    孟金窈也被驚到了,那個永遠坐在馬上,笑的陽光的少年,左腿以後真的要殘疾嗎?


    不過孟金窈還沒到蕭騁懷那種失控的程度,見章太醫氣的都要暈過去時,忙上前將蕭騁懷的手掰開,賠笑道:“章太醫,您別生氣啊!我相公跟蕭二公子關係好,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一時接受不了。您可是京都看跌到扭傷的第一把手,您……”


    “不用給老朽戴高帽子。老朽受不起。”


    章太醫怒氣臉色漲的通紅,怒氣衝衝甩袖道:“再好的修複師,修複的東西都有殘缺,更別說人了。”


    蕭騁懷想要說話,被孟金窈一把攥住手腕,孟金窈扔給他一個‘你閉嘴’的眼神,扭頭討好笑笑:“話是那麽說,但是您章太醫……”


    “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沒用,被馬踩過的腳踝怎麽可能會恢複成跟以前一樣?”


    說完,章太醫帶著自己的小徒弟一臉怒氣走了。


    蕭騁舟騎術了得,好端端的怎麽會墜馬?


    蕭騁懷猛的扭頭,看向孟金窈:“打聽到墜馬的原因了嗎?”


    “說是蔣公子舉辦了個賽馬會,二公子在比賽過程中,馬突然失控,將他摔了下去。”


    “不可能。”


    蕭騁懷厲聲否認了這個說詞。


    蕭騁舟的馬是他自己養大的,脾性最是溫和不過,怎麽可能會突然失控將蕭騁舟摔下馬?


    先是他死的不明不白,接著蕭騁舟在參軍的前一天墜馬摔傷,究竟是有人想要對付他們蕭家,還是幕後之人怕蕭騁舟去軍中,建功立業回到京都再替他查死因?


    無論是哪一個,他都一定會將那人揪出來。


    蕭騁懷長睫輕垂一下,扭頭看向孟金窈:“我想見衛雲。”


    如今他困在顧楷林這個殼子裏,什麽都施展不開,要想查清楚這件事,隻能找衛雲幫忙。


    暫且不說孟金窈答應了蕭騁懷要幫他查死因,但就蕭騁舟喚自己那一聲孟姐姐,她也想替他查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孟金窈將蕭騁懷的一把匕首,輾轉托人帶給衛雲,約他在春風十裏酒樓見麵。


    到了約定這日,孟金窈和蕭騁懷早早就進雅間等著了。


    但從酉時一直等到戍時,衛雲都遲遲沒有出現。


    孟金窈百無聊賴用筷子戳著花生米,撇嘴道:“看來你跟這衛雲是塑料兄弟啊!”


    站在窗邊負手而立的蕭騁懷,回眸淡淡掃了孟金窈,還沒說話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很快,雅間的門就被人推開,衛雲風塵仆仆進來。


    孟金窈神色一喜,正想說話時,眼前寒光乍閃,一把刀就架到了她脖子上。


    吧嗒——


    孟金窈剛夾起的花生米又掉回碟子裏。


    衛雲神色隱忍看著她,嘶啞問道:“這把匕首是你挖出來的?”


    平常孟金窈在蕭騁懷麵前上躥下跳,是因為她知道蕭騁懷不會對她動手。


    可現在在衛雲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生怕他手一抖,自己的腦袋就搬家了,倒吸了一口涼氣,語氣慌亂道:“不不不不是我。”


    嘖,這女人在自己麵前不是能蹦三丈高嗎?


    怎麽到別人麵前就這麽慫了?


    屏風後的蕭騁懷低笑出聲。


    孟金窈瞬間氣不打一處來,扯著嗓子罵:“蕭騁懷,你是死人嗎?別人這麽威脅你夫人,你都不管的嗎?”


    衛雲聽到蕭騁懷這三個字時,激動的手一抖,眼看刀刃就要割到孟金窈脖子上時,從屏風後飛過來一個茶盅,瞬間將刀打在地上。


    孟金窈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脖子,迅速閃身與衛雲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將軍……”


    衛雲聲色發顫,正想跪時,看到一身墨色衣裳的蕭騁懷從屏風後麵出來時,一時愣在那裏。


    這人身上有蕭騁懷的氣勢,可這張臉……


    這不是顧禦史那個慫包蛋兒子嗎?


    衛雲覺得自己被耍了,蹭的一下站直身子,彎腰便要去撿刀。


    孟金窈眼皮一跳,說了聲:“我不打擾你們了。”


    然後麻溜拎著裙子跑了。


    可出來之後,被一個不懷好意的鬼攔住去路時,孟金窈瞬間就後悔了。


    第43章


    說是鬼, 也不準確。


    因為在旁人看來,攔住孟金窈的是個正常人,但孟金窈卻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屍體的腐爛味。


    應該是原主八字輕, 再加上染了什麽髒東西, 才會被這鬼鑽了空子。


    自從紅袖投胎之後,孟金窈就沒再遇到過鬼了,以至於她都忘了自己體質特殊,容易招惹邪祟這件事了。


    現在撞見這隻鳩占鵲巢的鬼,孟金窈瞬間嚇的兩股戰戰,轉身就打算回去找蕭騁懷。


    卻沒想到,剛跑了兩步,周遭的場景突然全變了。


    一眨眼,她到了一個又深又長的巷子裏。


    濃霧彌漫, 巷子裏掛著一溜兒白色的燈籠, 看著像是幽冥河上的引路燈。


    孟金窈嚇的腿都軟了, 神色慌張向四周張望著, 想要找到一個出口。


    可出口沒找到,反倒看到剛才攔住她的那隻惡鬼,眼神貪婪朝她飄過來。


    孟金窈嚇的半死, 用盡畢生的力氣朝前跑。


    跑了不知道有多久,見後麵的鬼沒追上來, 孟金窈彎腰剛喘了口氣,再抬頭,就發現濃鬱的夜色裏,突然多了很多淡藍色的火焰。


    鬼火?!


    孟金窈嚇的頭皮發麻,一時也顧不上喘氣了,又忙不迭轉身朝回跑。


    跑了沒幾步, 就看到那隻鳩占鵲巢的鬼飄了過來。


    被一群鬼前後夾擊,孟金窈後背嘭的一下撞在牆上,小臉煞白。


    娘的,她這條小命今晚就要交代到這兒了嗎?


    眼看這群鬼一點一點逼近,心裏的恐懼像海水一般,一圈一圈蔓延上來,幾欲將孟金窈淹沒,求生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張嘴喊道:“蕭騁懷,救命啊!”


    回應她的,則是鬼陰森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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