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目光落在了案上的《神農本草經》。天庭藏經閣裏那部孤本亦隻是拓本,世人都道《神農本草經》隨炎帝隕落而亡佚,卻原來正本藏在這樣一個不知名的山穀裏。


    瑤姬一揮手,破開本草經上頭的禁製,那泛黃的書冊緩緩便落入她的手中。


    書冊剛一入手,冊子上便閃過一道金光,薄薄的一層金色大篆浮在瑤姬麵前。


    “瑤姬吾兒,不知你是否能看到此言。為父自來不對你有其他期許,因你自出生便承天命。為父此番應無量之劫而隕落,亦是天命,吾兒不必太過傷心。水靈之相於你身上顯現時,正是你動殺念之時。為父自小教你仁恕,雖你身承殺劫,若能曆劫而歸,亦不能忘此道。山川異域,日月同天。天下眾生,皆是造化,不可輕慢。”


    這便是父親最後留給自己的話了。


    瑤姬呆了片刻,見那金色大篆越來越淡薄,直至消失在虛空之中。心中驀然一痛,險些掉下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寫到瘟疫部分,然後瘟疫真的來了。哎,趕緊把這一節翻過去,也希望現實裏的疫情能馬上緩解好轉。


    【晉江文學攜手作者祝親愛的讀者朋友們:春節假期,平安康樂!同時溫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風 少聚集】


    第94章


    十巫為南境殉了道, 瑤姬尋機找到了巫氏一族的聚居地,卻也意外見到了《神農本草經》裏炎帝留給自己的遺言。


    卻不知那句“自出生便承天命”是什麽意思,要說自己承了什麽天命, 唯一能說得上的便是那水靈之相。難道父皇他很早便知自己會顯水靈之相?然而瑤姬仔細想想, 自己幼時體弱多病,纏綿病榻,並未有什麽身承天命的征兆。西王母說她誕在瑤池, 故名瑤姬,然而也未說她誕生之日有什麽異象吉兆。看來她的出生, 亦平常得很。


    她心裏頭轉著這些心思, 抬頭看著炎帝的畫像,歎了口氣道:“父皇的意思, 瑤姬記下了。”


    然而隻怕,我終究要讓您失望。


    她恢複神格成為巫山神女以來, 也算做了幾件睚眥必報的事,於她父皇而言, 怕是夠不上仁恕, 隻是她亦有她自己的道理可講。


    站在炎帝畫像前遙思片刻, 瑤姬拜了一拜, 便轉身走出了巫族的祠堂。


    藥師穀前有大陣護住穀口,蚩尤的兵馬落於陣中,卻不到一刻便攻破陣門, 如今蚩尤同巫氏族人對陣於藥師穀前, 場麵一時有些劍拔弩張。


    藥師穀中的巫氏族人不過是普通凡人,祖祖輩輩避居於此幾萬年,第一次見到破陣而來手持兵戈的外來者,神情中略帶了幾分好奇, 但更多的還是惶恐。


    瑤姬神識覺察到小紅在興風作浪,便不得不降下神威,護住巫族中人。


    如此,她自己便也不得不暴露。


    “堂堂九黎守護神,欺負普通凡人,很有意思嗎?”瑤姬叱問螣蛇小紅。


    “由瑤姬殿下庇護的凡人,怎麽能算是普通凡人呢?巫氏一族無論如何也算得上是神眷者。”螣蛇說完,又似乎覺得很好玩,繼續道:“而且我在這裏似乎感應到了炎帝的氣息。”


    瑤姬一愣,以她父皇之能,《神農本草經》正本藏於此處一直無人知曉,自己也是誤打誤撞才發現的。而小紅僅僅隻是在穀口,就能感應到父皇的氣息,其本命天賦當真驚人。


    怪不得當年涿鹿大戰它能憑一己之力造迷霧困住黃帝大軍三天三夜。


    螣蛇如此挑釁,瑤姬卻也不是吃素的。當下化為一道神光,進入了蚩尤的神識之內。


    “你如此不安分,可是覺得修行寂寞,想找個人交手?”瑤姬說著,揮手間便在騰蛇身旁揚起三道水晶璧,團團把他困住。螣蛇在那三寸之地騰挪轉移,卻無論如何也破不開這禁製。


    “這是我取弱水所煉製的屏障,專門克製你這樣的神獸魂魄。你若不服,可以試試。”自上回同小紅交手,瑤姬便回去想了克製它的法子,今日正遇上它挑釁,少不得就要拿出來教訓一番。


    螣蛇齜牙,卻也無法。它如今連肉身都沒有,棲居於此,神力有限,自然隻能被拿捏。


    瑤姬拿住它,心下得意,拂衣而去,退出蚩尤神識。


    她這一番動作,凡人自是無所覺察。瑤姬一時隱於一旁,聽起了壁腳。


    外頭蚩尤同巫族業已交涉了一輪,表明了想請巫族神醫出世救人的想法。這一任巫鹹是個年輕的少年郎,是上一任巫鹹的弟弟,事關重大,一時也不敢下決斷。


    便想起今日還來了一位大殿下,想著此事也該請示一下這位,便同蚩尤陳情:“此事需從長計議。將軍遠來是客,我巫族自然歡迎。隻是穀中也有規矩,需來客解下兵器,方能入內。且這一回,我等隻迎將軍一人。”


    這番話回得很體麵妥帖且滴水不漏,瑤姬心中暗讚。


    蚩尤笑了笑,道:“既然是客,自然客隨主便。”說罷便解了身上佩劍和甲胄,預備孑然一身入穀。


    他帶來的都是他的心腹親衛,此時便有人忠心道:“將軍!我等願解甲與將軍同入穀。”


    前頭的將軍擺了擺手道:“無妨,你們在此處等我便是。”


    不錯,便是裝也裝出了幾分禮賢下士的姿態。瑤姬看在眼裏,心下腹誹。


    隨後蚩尤便由巫鹹陪著,閑庭信步進入穀中。


    先前巫鹹去的匆忙,瑤姬如今便也不好不告而別,隻得轉回祠堂。巫鹹來請示時,見到的便是她立在炎帝畫像前遙思的模樣。


    巫氏先祖侍奉的是炎帝,瑤姬乃炎帝之女,畫像都掛在祠堂裏,每到族中大祭,便會受闔族祭拜,在巫氏族人眼中她地位尊崇。今日她剛好在此,此事由她定奪,自是再合適不過。


    巫鹹行了大禮,道明原委,瑤姬轉過頭來便道:“你雖同我行大禮,我卻不能做你的主。此事是你族內之事,出世入世,都該由你們自己決定。”


    她話說得明白,巫鹹便也不再勉強。


    瑤姬目光落在《神農本草經》之上,想著方才蚩尤如此輕易便破了此處大陣,除了有小紅的原因,更多的應是因為自己破了《神農本草經》上的禁製。


    《神農本草經》上有她父皇的神意和術法,故而能庇護巫族十多萬年不受外界打擾。隻可惜,這裏的清靜隨著自己的到來而被破壞。


    她無意左右決斷他等凡人的命運,卻在此時才想明白,她的存在,本身便是他們命運的一部分。


    瑤姬想到這一步,抬起頭來,對年輕的巫鹹道:“你們無需擔心護穀大陣,隻從心所欲即可。無論出世避世,這幾日我都會把護穀大陣修好,我來之前如何,以後照舊如何。”


    巫鹹聽完,想了想,回道:“我等奉先人之命,幾萬年來避世據守此穀。如今這個決定關乎闔族前程大計,在下亦不敢擅專,需會同九位長老共同商議。”


    瑤姬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如此,她便退出了巫族祠堂,把選擇權留給了巫氏族人。


    祠堂內,巫鹹召集九位長老一起商議,最終決定行卜筮問天命之術。


    避世乃是先人遺命,隻有神意或可抵抗,然而神女不願明示神意,便也隻得問命於天了。


    卻說這卜筮之術乃伏羲大帝所創,通過龜甲、筮草等靈媒測算吉凶。此法後來傳遍三界,又衍化出種種其他推演手段,確是諸事不決第一想到的法子。


    巫族乃是從上古先民傳承至今的大族,族中行卜筮之術乃是大事,需族長齋戒沐浴焚香靜思三日方才可行卜筮儀式。


    這一回亦是如此。


    蚩尤不久便見族長前來告罪,說是要再過三日才會有結果。


    他既來了此,三日自然是等得的。隻是聽說要行卜筮之術,到底有些不屑。


    把關乎闔族命運的大事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天意之上,未免也太天真也太草率了些。


    不過這隻是他自己的想法,便也不多言,隻安心等待結果。


    說是安心等,自是不能三日都關在客房裏,當夜,巫族便安排了小小的宴席招待穀外來的客人。是夜,族長做東,九大長老作陪,說是小宴,卻也顯得十分隆重。


    蚩尤原本以為就自己一個客人,卻看到對麵空了一個席位,不由有些疑惑。


    那巫族族長遙遙向某個方向敬了敬,便同蚩尤道:“將軍請!”


    蚩尤喝下一杯,方問道:“穀中除了我這不請自來之人,不知還有何方貴客?”


    那巫族族長畢竟年輕,這等問題本可用其他話術岔開,竟也一五一十答了,隻道:“是與我巫族先祖有故舊的故人……後裔。”


    答得亦算誠懇。


    隻是先祖有故舊,那關係可是十分遙遠。也不知他們是以何憑據認定那人是所謂故人後裔。


    蚩尤心裏想著,難道是有旁的勢力已經介入了這藥師穀中,自己居然絲毫不曾察覺,便心生出幾分警惕。


    瑤姬是聽聞要行卜筮之術,卻突然想起,在這山穀裏,可不止她一個略有些神通的神仙。她不出手,卻也防不住旁人不出手。


    那弱水所製的水晶璧,對小紅小懲大誡是可行,若想著長長久久困住它,怕會傷及蚩尤元神,瑤姬投鼠忌器,到底不敢真的如何。


    且她出入蚩尤元神,次數多了,總也不妥。


    偏偏小紅是天賦異稟的神獸,雖如今失了肉身,亦是不可小覷。殺又殺不得,倒是傷她腦筋。


    就在不久之前,在她半放半縱之下,螣蛇已掙脫了弱水的束縛,隻是一時半會兒也不想著作妖,隻安靜棲息在蚩尤元神中。


    她左思右想,想要設個禁法的陣,凡是在這藥師穀中,神仙亦不得用術法。隻可惜她陣法學得稀鬆,臨時抱佛腳亦是不得法,終是心浮氣躁,半途而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蚩尤賞完巫族特有的舞蹈之後,終於見到了那姍姍來此的貴客。


    彼時他已略有了些酒意,月光亦是恰到好處,月影朦朧中,著了緋色的衣裙的女子輕輕走入空著的桌案上,先自顧自喝了一杯果酒。


    飲完才似乎想起了什麽,便又倒了一小杯酒,朝上首主家敬了敬,又轉過頭向對麵的客人敬了敬,便一飲而盡,動作一氣嗬成,倒是十分痛快。


    末了,把酒杯於案上一置,貴客抹了抹嘴角,抬頭衝蚩尤一笑。


    那是個很客套的笑,蚩尤卻覺得似有些酒意上頭。


    糟糕,孤身入穀,今日卻是托大了。


    他咬了咬舌尖,神台注入幾分清明,亦循禮抬起酒杯敬對麵的貴客,道:“這位貴客倒是十分眼熟,不知是否哪裏見過?”


    瑤姬曾在凡間的話本子上瞧見過“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橋段,今日聽了蚩尤這句話,微微一笑,從善如流:“從前某行走江湖,同將軍確有幾麵之緣。”


    果真是她。


    蚩尤恍然大悟,把舉起的杯中酒飲盡,放下杯盞,笑了笑帶出幾分風流蘊藉的樣子,緩緩道:“瑤姬姑娘,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別來無恙!


    第95章


    “勞將軍惦記, 自是無恙。”瑤姬笑著回答。


    此番她本沒必要露麵,但是為了威懾小紅,也為了有個在下界行走的妥帖身份, 卻也不得不拋頭露麵了。


    那是他二人在王都之別後第一次相見, 瑤姬如今也已從來曆不明的江湖女子變成了身份可疑的巫族故交後裔。


    而那隻會讓蚩尤越加心生警惕。


    她同藥師穀有舊,怪不得在清風寨時以醫術籠絡了不少人心。蚩尤這樣想著,有些不確定這一回來藥師穀如此順利, 不知是否本就是藥師穀中巫族之人引他來此。


    瑤姬能來這小宴,給自己找的理由之一是她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巫鹹亦成人之美, 給她找了這麽一個身份。


    說是瑤姬先輩於巫族祖先有恩, 瑤姬遊曆天下,來巫族做客也是為全長輩遺願。勉勉強強, 也算未說謊。


    且有巫族族長作保,比起先前那吊在半空的所謂不名山上不名老人關門弟子的身份更讓人可信。


    因族長巫鹹自今夜子時開始便要正式齋戒靜思, 這一回小宴便也意思意思早早結束了。


    而那些寒暄的場麵話都留在了那一夜的小宴上,後麵幾日, 蚩尤都未再見到瑤姬。


    那是蚩尤來藥師穀的第三日, 天上淅淅瀝瀝下著雨, 蚩尤站在簷下, 看著撐傘走在道上的瑤姬。


    看她的樣子,像是剛從外麵回來。


    瑤姬亦是遠遠看到了蚩尤,天地間因雨水而生出些許霧氣。隻是不知為何, 僅僅隻是凡間的霧氣卻讓她看不清蚩尤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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