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姬聽了這許多,忍不住又問道:“何以你知曉得那麽多?關於創世的秘辛,一向不是隻有創世神後裔才知曉的嗎?”


    小紅冷笑一聲,諷道:“這是本座的天賦,世上之事,隻有我不想知道的,沒有我不能知道的。”


    於是瑤姬又奇道:“如今你告訴我此事是為何?雖然你說我是什麽滅世之神,但如今我實在沒什麽滅世的興趣,也幹不來這樣的大事業。”


    得知自己是此界的滅世之神,瑤姬心態也不過起伏一二,便已恢複了平常心,竟有心揶揄自己。


    此時,她也略微理解了她父皇留給她的遺言了。


    螣蛇估計一時半會兒被她的不在意氣到了,半餉才反應過來,再不神氣,隻懨懨道:“我是想讓你離我們少君遠一點兒,他之前被你害得夠慘的。”


    瑤姬一臉你在說什麽傻話的表情,隻道:“這個嘛,恕難從命啊。”


    小紅便被她氣的已不知該說什麽了。


    良久,才聽到瑤姬輕悄的聲音:“小紅,你說蚩尤替我擔了滅世之名,我如今有空,你仔細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穆王府幾位幕僚吵了幾個回合,總算就此事拿出了個主意。叫穆王以南境疫情為名,先緩一緩奔喪的步子,待其他各路藩王、諸侯有了動靜,再作計較也不遲。


    凡間有一句話是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既是民貴君輕,緩一緩奔前任天子的喪便也沒什麽大不了。


    於是便由幕僚代擬了奏章,自陳其情,言辭懇切的表示先王交到手上的撫民大任還未完成,不敢擅離,此為臣子本分。需等南境穩妥了,方奔赴王都,以慰先王在天之靈。若是棄先王聖命於不顧,便是不忠不義之輩。


    此份奏表由官府驛站快馬一路送入王都王城之內,當今天子展開一看,氣極,拔了身上佩劍,當下便揮劍斬下一旁香爐上的鶴首。


    原來奉了孤的王命來王都給先王服喪便是不忠不義之輩,這一番綿裏藏針的話當真大膽得很。穆王果真是有了狼子野心。


    侍衛宮人見此立刻跪了一地,天子之怒,不是誰都擔得起的。


    “大將軍心係黎民,孤十分感動。”待天子平複了心緒,收回寶劍,緩緩說道。


    一旁的宮人見機,忙把落地的鶴首連同那沒頭的鶴型香爐一並撤了下去。


    宮人退下之後,天子負手在案前走了幾個來回,終還是下定決心,招了心腹的侍衛湊近,耳語幾句,那侍衛亦領命退下。


    刺殺之事發生之後,天子便隨身帶了佩劍。隻是如此卻也不夠。在重重保護的王城之中尚且不能保命,新王心中一直繃著一根弦,他自登位以來不曾睡過一個好覺,總覺得頸上懸著利劍,不敢不警醒。


    如此提心吊膽,枕戈待旦,消磨新王的心神卻也激起了他所有的憤怒。再加上藩王諸侯俱都不把天子放在眼裏,越發想要做些什麽,來證明自己的威嚴和安全。


    幾日之後,蚩尤得到密報,宮中大肆屠殺清洗。


    他不知道的是,清風寨水源被下了毒,留守的寨民有大半被毒殺,還有一小部分被屠殺,宋大當家雙拳難敵四掌,在一眾高手的圍攻之下敗下陣來,最終不願淪為階下囚,而選擇了自盡。


    那時已是夕陽西下,晚霞十分的美,宋遙突覺得心頭不安。千裏之外,清風寨的宋大當家麵西而坐,含笑而死。


    王爺,我已守住對你的承諾,我要去找阿蘅了。


    阿蘅,你說這裏的夕陽十分美,我們便於此結廬定居。阿蘅,今日的夕陽亦十分好看,像我們當年剛來清風山那一晚看到的夕陽。


    遠在南境的宋遙正同兵卒持槍對練,對麵一槍挑來,她心神一個恍惚,避之不及,幸好對方發覺不對趕快收招,饒是如此,宋遙左臉還是被劃開好大一條傷口。


    那是槍尖快速掃過留下的傷口,雖然不深,但滲出血來亦著實可怖。


    宋遙摸了摸流出來的血,看著手上鮮血,有些怔怔。


    三日後,天子把清風寨被滅門之事當作自己登位以來的第一樁大功昭告天下,宋遙聽了消息當場嘔出一口血來,旋即便昏死過去了。


    新王意氣激蕩,以殺立威,想要四海鹹服,卻不知這一番行為加速了王朝的崩塌。


    第97章


    瑤姬手上神隱圖上的花, 悄悄又生發出了一朵。


    巫族這一任的族長巫鹹,受南境十萬黎民香火供奉,於此界瘟神出世四十九日後成神。


    當時瑤姬正同巫鹹交割手中藥材, 見巫鹹身上突現異香, 袖中神隱圖未得召喚便突然現於人前。


    神隱圖中神光凝成的光環落在巫鹹身上,他身上的香味越發洶湧,瑤姬隨手一揮, 在他周身布上障眼法,不至於叫他青天白日眾目睽睽飛升成仙。


    “殿下……”巫鹹詫異地看向瑤姬。


    瑤姬眉頭一擰, 忽而一笑, 道:“你這速度倒是快。”


    當初她向天庭討下十巫得香火供奉的恩典,便是應在了今日。巫族每一任族長都稱巫鹹, 前任巫鹹的香火便也被如今的巫鹹受了。


    凡人生受十萬香火,便會得百年之壽, 此生亦無災厄病痛。若是死後再得十萬香火,可轉為功德, 福澤來世。當初十巫向詛咒南境的惡靈獻祭生命與靈魂, 得來的功德被接受獻祭的邪魔繼承, 它也因此成了瘟神。這一回, 因瑤姬於淩霄寶殿上那番對於因果的闡述,讓這一任巫鹹生受了十萬香火,原不過是想讓新任族長承些前任巫鹹的恩澤, 隻是想不到他竟以此獲得了封神的資格。


    她這回算是看出來了, 這神隱圖鍾意的都是怎樣的神格。現在看來,從龍女開始,竟一個個,都是離經叛道的悖逆之徒。


    不說瘟神是邪魔出身, 正經修煉的龍女自棄神位,這一位,寧願違抗先人遺命也要讓家族走出藥師穀,為此不惜瀆神欺騙族人。


    當真有意思的很。


    很快便有神將來迎,這回來迎的神將帶了玉帝的旨意。聖旨上先是例行說明,言巫鹹身具神格,如今機緣已到,得天庭感召,已覺醒為神。但因他如今在凡間還有任務在身,先不必急著去天庭拜謁玉帝、王母二聖,來日在封神大典之上同其餘諸神一並受封,之後再行參拜便可。


    如此便宜行事,倒也省心。


    瑤姬自然沒有不樂意的。她隨手打發了傳旨的神將,便同巫鹹道:“因你如今占了這樣一個身份,不便白日飛升,便先在凡間繼續以凡人的方式行事。我便先封了你的神力,以便你不知不覺妄用傷到普通凡人,那可是要遭天罰的。”


    巫鹹聽了,同瑤姬拱了拱手,隻道:“有勞大殿下了。”


    他原以為大殿下對他,應還會說些旁的,卻見她隻是這麽公事公辦叮囑幾句,便也知前番同穆王暗度陳倉,確然有些對她不住。


    然而做出的決定,做下的事,他是決然不悔的。


    隻是可笑他這樣已不再信奉神族的凡人,卻擁有了成為真神的資格。


    他自出生便同被當作未來族長教養的哥哥不同,他其實不信關於巫族的種種傳言的,便是宗祠裏掛著炎帝和瑤姬的畫像,他還是不信。


    若真有神仙,若他們真的庇佑巫氏一族,何以他們巫氏族人的壽命越發短暫。避世不出,隻在這穀中方寸之地生活,帶給整個巫族的,是血脈的貧弱,是整個氏族的存續都將成為問題的危機。


    他哥哥卻是信著這一切的,相信巫族是受炎帝庇佑,才能存世十多萬年。故而,南境瘟疫爆發之時,毅然決然率當時的九大長老出穀救世。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這或許就是我等的使命。穀中草藥雖比不得先祖在時靈氣充裕,卻實實在在比外頭的草藥強上許多,我們或許可以救很多人的命。那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這場瘟疫很凶險,若是你們一去不歸,我們要怎麽辦?”


    兄長的目光寬厚地籠罩住他,笑著說道:“若我們一去不歸……真到了那一步,你就要扛起責任來了。你向來有主張,以後如何,便是你的事了。至於我麽,我隻管我的身前事,身後之事,自是管不到的。”


    後來他們真的一去不歸,他便徹徹底底地對所謂的神失去了信任。


    直到看到瑤姬。


    同那畫像裏的大公主相貌一般無二的女子,站在他的麵前,微微蹙了眉,問他:“你便是新任巫鹹?”


    巫鹹那時心想,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神仙。


    但他對神族的信心,在她出現之前就已終結。因此,他那時便也隻是恍然大悟這樣一個事實,再沒有其他想法了。


    他有他要奉的道。巫族要自救,實在是指望不上高高在上的神族,一切終究是要靠自己的。


    說來可笑,他已選了一條凡人之道,卻陰差陽錯擁有了神格。


    巫鹹想著這些,坦然等著瑤姬封禁他新覺醒的神力。


    見巫鹹沒什麽反對的意見,瑤姬便動用自身神力,給巫鹹身上下了禁製,暫時封住了他的神力。


    這一番動靜自是無凡人覺察,便是隱在凡人中的龍女,不過也隻是聞到了一陣異香,之後便再沒察覺到什麽了。


    小漣如今充作侍女,正在照顧臥病在床的宋遙。


    宋遙那日受她父親宋大當家之死的刺激,嘔血昏死了過去。正好明麵上鄉野村姑出身的小漣隨在軍中,這幾日便被征調來當她侍女。


    卻無人知曉,宋遙本就是小漣拚著遭天罰而生下來的。那時阿蘅已斷氣,魂魄被鬼差所拘,小娃娃卻還在肚子裏,她附在阿蘅身上,拚命生下了如今的宋遙。


    宋遙自是不知道這個照顧著她的村姑同她有這樣深的淵源。她如今方失至親,心中大慟,內力激蕩岔了氣,差點走火入魔成了廢人。


    隻是想不到,不過才幾個月不見,竟然已是永別。


    穆王這個掃把星,自他來了清風寨,便沒有好事。


    若不是自己,攛掇著阿爹出山逐鹿,今日他與清風寨,應還是安然無恙的。宋遙越想越是傷心,淚水忍不住啪啪往下落。


    她已許多年不哭了,從前便是被阿爹打罵,自以為痛到極致也不落淚,算是個英雄好漢。如今想來,那還是不夠痛,真痛到了極致,必是要落下淚來的。


    宋遙想,我已經不是小姑娘了,我要給阿爹和清風寨報仇。


    她抹了抹臉上的淚,一掀被子準備下床。


    小漣正好端了一碗湯藥推門而入,見她要下地,忙把藥放在桌上,去攙扶她。


    “你這是做什麽?”正好蚩尤和瑤姬隨後就到,瑤姬是蚩尤找來給宋遙看病的,他自己跟來一則為了解宋遙身體狀況,二則也是來探望她。若無旁的女眷在場,他一個成年男子,自是不便獨自前去表妹房中探病的。


    宋遙拿起桌上盛了湯藥的碗,把碗中湯藥一口氣喝下去,擦了擦嘴角,抬起頭來對蚩尤道:“阿天呢?還沒回來嗎?”


    刑天在外押送物資,根本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蚩尤回道:“已經派人去接應他了。如今的情形,你先顧好你自己。”說罷給瑤姬使了一個眼色。


    瑤姬上前,同坐著的宋遙道:“宋姑娘,麻煩把手給我,我要先請個脈。”


    宋遙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給她幾分麵子,瑤姬手指搭在她腕上,臉色卻突然變了。


    蚩尤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不由問道:“她怎麽樣?”


    宋遙同樣看到了瑤姬的臉色,直接把手抽了出來,道:“不必費事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蚩尤不理她,隻是盯著瑤姬等她的回話。


    瑤姬緩了緩心神,鎮定道:“宋姑娘並無大礙,先前的藥可繼續吃,平時要注意多休息。”


    蚩尤聽了鬆了口氣,宋遙聽完卻不以為意,隻同蚩尤道:“我的病也看過了,現在我有幾句話要同穆王說,煩請幾位回避一二。”


    後麵那句,應是對瑤姬和小漣說的。


    蚩尤定定看了宋遙片刻,見她一臉蒼白倔強地站在那裏,想起不久前她還是個生龍活虎給自己擺臉色發脾氣的山大王,如今一看明明隻是個孤苦伶仃的小姑娘,不由歎氣道:“你們先出去吧。”


    瑤姬同小漣便先回避了。


    蚩尤的目光自走出去的身影上收回,轉過頭來看著宋遙,神色放柔,輕聲安慰道:“你想哭便哭出來吧,先前我祖母過世之時,痛不能抑,我也是哭出來的。”


    宋遙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蚩尤,冷澀道:“不要與我說這些虛的,我清風寨為你鞍前馬後,如今整個寨子都罹難,我現在隻想同你討五千兵馬一用。”


    這是她根據他現有人馬提出的要求,她自覺是在他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蚩尤亦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你是以什麽身份跟我提這個要求?是我的表妹,還是我的盟友?”


    宋遙道:“我是以清風寨大當家的身份在說這件事。”她父親已死,如今她便是清風寨大當家了。


    清風寨大當家,那自然是盟友。既是結盟,自然互利互惠。蚩尤點了點頭,道:“這個可以。五千兵馬並相應物資,我都可以提供。但是你跟刑天,我隻能把五千兵馬給一個人。”


    “你不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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