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丁霽一晚上情緒都不太高,看完一部連林無隅都笑了的喜劇, 他也沒笑兩回, 不知道林無隅有沒有覺察到, 他無所謂了, 覺察到了就覺察到了吧。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那個蕭哥還是因為林無隅要出門幾天或者是因為這次出門是蕭哥介紹的活兒……


    但他情緒不好就是不好, 就算不知道原因, 他也不想強裝。


    晚上他倆出去吃了頓烤肉……是的, 林無隅對那家烤肉店充滿了愛意,估計接下去他們隻要出門吃飯, 林無隅就會直奔那裏。


    然後快十一點的時候, 他又叫了兩份小湯圓的外賣, 丁霽吃了兩個就覺得夠夠的了,剩下的林無隅都給吃光了。


    躺到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丁霽實在有些想不通,在上鋪上翻了個身:“哎林無隅。”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你不用擔心, 今天晚上你可以睡踏實了。”


    “我不是要說這個,”丁霽說, “我就想問問你啊,你他媽一天吃那麽多, 是怎麽保持身材的?”


    “我肉吃得多,糖吃得不多,”林無隅說, “糖比肉胖人多了。”


    “那也解釋不了吧, ”丁霽說, “我平時就吃這點兒都得跑步才不胖呢,這幾個月複習沒時間跑步,我胖了好幾斤。”


    “我也胖了好幾斤啊。”林無隅說。


    “你這個食量應該胖好幾十斤懂嗎!”丁霽說。


    “我也鍛煉的,平時跑步,沒事兒的時候有點兒時間也會動一動。”林無隅說。


    “比如?”丁霽問。


    “比如現在。”林無隅笑了笑。


    “現在?”丁霽愣了愣,迅速扒著床沿探出腦袋往下看了看,屋裏沒開燈,窗簾也拉著,他隻能看到林無隅一個模糊的身影,“你在幹嘛呢?”


    “你猜?”林無隅說。


    “我猜個屁,”丁霽摸過手機按亮了屏幕,往下照了照,“我靠?”


    林無隅背衝上,正在做平板支撐。


    “你一直撐著?”丁霽問。


    “不然呢,”林無隅說,“我說了啊,有空就動一動。”


    “我靠,你撐多久了?”丁霽很吃驚。


    “不知道,上床開始吧,”林無隅說,“撐不住了就正好睡覺。”


    “行吧,你牛逼。”丁霽說,這人應該練了挺長時間了,剛一直聊著天兒,他完全沒聽出林無隅說話跟平時有什麽不同。


    丁霽又晃了晃屏幕,看著他因為用力而繃緊的背,肌肉線條清晰而不突兀,看上去很舒服,讓人想伸手摸一把。


    本來丁霽覺得自己肌肉也不錯,不用勁的時候他倆看著差不多,不過這麽用勁的話……丁霽試著也撐了起來。


    撐穩之後小心地抬起了抓著手機的右手,努力保持著平衡,把手機抬到身後,想拍一張自己後背的照片。


    在他按下快門的瞬間,身體失去了平衡,直接撲倒啃在了枕頭上。


    一道閃光在屋裏閃過。


    “你幹嘛?”林無隅還撐著沒動,問了一句,“偷拍?你要拍就開燈,閃光燈拍出來顏色失真。”


    “誰偷拍你了!這麽自戀!”丁霽看了一眼手機,什麽也沒拍下來,就拍到一個晃到模糊的吸頂燈,和一片應該是櫃門但因為模糊而變得很像一個人晃過的虛影,看著跟鬼片似的。


    雖說長這麽大統共也沒看過多少鬼片,但依然不妨礙此時此刻由於他過於活躍的想象力,靠著幾個片段就能腦補120分鍾電影的超凡能力得到極致發揮。


    丁霽覺得後背一陣發涼,想都沒想就從上鋪跳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林無隅旁邊,把背貼到了牆上。


    林無隅的平板支撐沒有停下來,丁霽一邊害怕一邊忍不住目光還會抽空往他腰側掃兩眼,現在離近了,借著一點兒微弱路燈的光也能看清。


    哎這線條不錯,羨慕。


    不知道撐多久能練成這樣……應該不光是撐出來的,肯定還有別的訓練……


    啊我他媽後背癢!是什麽?


    腰也癢!什麽東西爬過去了!腿上!


    “啊啊啊啊啊是不是有蟲啊啊我——操!”丁霽對著自己身上腿上一通拍。


    林無隅終於放棄了平板支撐,往前爬了兩步,伸手往開關上拍了一巴掌,屋裏的燈亮了。


    丁霽的腿上被他自己甩出來的兩個巴掌印立刻呈現在燈光之下。


    “是蚊子吧,”林無隅歎了口氣,“要不就是頭發絲兒。”


    “不知道,”丁霽搓了搓腿,“我剛想太多了,幾個名場麵一過,我這直接就跟掉鬼洞裏了一樣。”


    “那你怕成這樣,之前看電影的時候就該告訴我啊,”林無隅躺回枕頭上,“感覺你這個膽兒,看個懸疑都會害怕吧?”


    “還行,”丁霽說,“開著燈我就能好很多。”


    “怕黑?”林無隅問。


    “也不是怕黑,”丁霽想了想,“是怕空。”


    “嗯?”林無隅很有興趣地枕著胳膊轉頭看著他。


    丁霽猶豫了一會兒,揉了揉鼻子:“我小時候,大概二年級吧,有一次晚上跟同學去學校玩,被他們……關在禮堂裏了,就舞台上,幕布一拉,沒有燈,什麽也看不見了,我就站那兒也不敢走,怕撞到東西,也怕從台子上摔下去,伸手又什麽都摸不到。”


    林無隅皺了皺眉。


    “我在那兒一直站了一個多小時,一直到我爺爺來找我,”丁霽歎了口氣,“打那以後我就怕這種感覺,不過後來我分析吧,應該也不止是因為這一件事……”


    “還是沒有安全感吧,”林無隅說,“換個小孩兒蹲下摸著地就能走到幕布邊兒上了,一掀開就能跳下去。”


    “是,我不敢。”丁霽點點頭。


    “你怕出錯,”林無隅說,“過度敏感的小神童後遺症。”


    “嗯。”丁霽看著他笑了笑。


    “怎麽會有人欺負你?”林無隅有些不明白,“你多……可愛啊,小時候應該長得不醜,要不也不能笑我小時候醜了。”


    “你小時候不醜,就是難看,瘦小黃,還土。”丁霽說。


    “……這還不如醜呢。”林無隅有些無奈。


    “我這麽可愛,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欺負我,”丁霽說,“但很多時候,如果你總被歸在最好的那一類裏,時間長了,被歸在最差那一類裏的人就會討厭你,中間那一類往往不敢幫你。”


    “你是怎麽解決的?”林無隅看了看他,丁霽不像是被欺負了很多年的那種孩子。


    “看手相!”丁霽一拍巴掌,“來,哥,我給你看個手相,五次裏能說對三次,問題就全解決了。”


    “那會兒就能說對這麽多了?”林無隅翻了個手撐起腦袋看著他,“這麽厲害?”


    “強烈的求生欲激發了我在坑蒙拐騙方麵的超人才華。”丁霽一本正經地說。


    林無隅一下笑得嗆著了,邊樂邊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想想又覺得小丁霽挺不容易,以他對爺爺奶奶的孝順,這些事兒估計都不太跟爺爺奶奶說,怕老人擔心。


    林無隅伸出手,在丁霽的手上輕輕捏了一下,以示安慰。


    丁霽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想抽又沒抽走的這個小動作讓林無隅猛地回過神,控製著自己的動作,沒有猛地收回來。


    平靜而穩重地仿佛一隻長輩之手,又在丁霽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現在長大了,什麽場麵都沒問題了。”


    “嗯。”丁霽笑了笑。


    要是之前,丁霽往上鋪爬回去的時候,林無隅可能會說要不你就跟我擠一下吧,省得嚇得睡不著。


    但今天他沒敢開口,丁霽在上鋪躺好之後,他隻問了一句:“要不要開著燈?”


    “沒事兒,”丁霽說,“關燈吧,勁兒已經過去了。”


    “嗯。”林無隅伸手關掉了燈。


    黑暗重新鋪滿了房間,像是一下把所有的聲音都蓋掉了,靜得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


    林無隅不知道丁霽這一夜有沒有被嚇得睡不著,他沒多長時間就睡著了,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著丁霽倒是睡得很香。


    他洗漱完了之後沒去叫丁霽,今天沒什麽事兒,也沒有出去玩的計劃……想想丁霽專門提前過來,他卻要把丁霽一個人扔在出租屋裏,一走就好幾天,感覺特別對不住丁霽。


    他蹲在幾塊電池麵前,糾結了很長時間。


    最後咬牙給老蕭打了電話,同意了明天去航拍的事。


    他跟丁霽之間怪異的感覺但凡有一點兒別的辦法能解決,他都不想走,但他根本沒有經曆過這種事兒,他實在想不出別的方式了。


    好在他跟丁霽同一個學校。


    好在他跟丁霽同一個專業。


    ……還好。


    林無隅叫了個早餐外賣,送到得九點多,估計正好能趕上丁霽起床。


    他雖然很餓,但也沒出門先吃,打開筆記本,坐在窗台邊兒上開始看幾篇關於無人機設計的文章。


    這種專注用腦的方式能讓他平靜踏實。


    早餐送過來的時候他去臥室看了一眼,丁霽還在睡,姿勢跟他起床的時候看到的一樣,沒有動過。


    臉都睡得通紅了也沒醒。


    林無隅看了一眼空調的溫度顯示,23度,丁霽的毛巾被隻搭了個角在肚子上,按說不能熱成這樣……


    他皺了皺眉,站到下鋪上,伸手在丁霽腦門兒上摸了一下:“丁霽?”


    丁霽的腦門兒滾燙。


    林無隅嚇了一跳,趕緊把毛巾被一掀,在丁霽胳膊上身上摸了好幾下,發現他全身都是燙的。


    “丁霽,起來!”林無隅拍了拍他的臉,“你發燒了,我帶你去醫院。”


    “嗯?”丁霽迷迷糊糊應了一聲,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你發燒了,”林無隅握了握他的手,“起得來嗎?”


    “別吵我。”丁霽重新閉上了眼睛。


    “先量一量體溫吧。”林無隅跳下床。


    把所有的抽屜和櫃子都翻了一遍之後,他確定房東應該不會貼心到給租客準備體溫計。


    他猶豫了一下,拿出手機撥了林湛的電話。


    “無隅?”林湛接了電話。


    “你在家嗎?”林無隅問,“你家有沒有體溫計?”


    “有,不過我沒在家,”林湛說,“你發燒了?”


    “不是我,”林無隅往臥室看了一眼,“是丁霽……我去藥店買一個吧。”


    “藥店隔一條街了,你去我家拿吧,”林湛說,“用密碼可以打開。”


    “……方便嗎?”林無隅問是這麽問,但開口的時候已經轉身往門口走過去了。


    “方便。”林湛笑了笑。


    “密碼多少?”林無隅出了門。


    “你生日,”林湛說完之後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比較好記,用我自己生日太容易被猜出來了。”


    “嗯,那我去了。”林無隅進了電梯。


    掛掉電話之後,他盯著樓層數愣了一會兒。


    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在他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那些日子裏,林湛一直記得他的生日。


    但他不記得林湛的生日。


    可能刻意忘掉了。


    林湛家簡單到讓林無隅有些吃驚,兩居室的房子裏,家具的數量跟他出租屋裏的差不多。


    這套房是林湛買的二手房,重新裝修過,細節看得出來花了不少心思,品質也很高,但就是簡潔,簡潔得仿佛這房子裝修之後就沒住過人。


    林無隅按林湛說的,在臥室的一個架子上找到了醫藥箱。


    相比房子,醫藥箱就複雜得多了。


    光體溫計就有三種,還有很多藥,並不是常備藥,是林湛一直在吃的藥,他看不懂,老媽希望他以後能照顧林湛,看來是有依據的。


    他拿了最普通的那支水銀體溫計,把醫藥箱放了回去,然後又跑著離開了。


    回到出租房的時候,他發現丁霽居然起來了,正坐在桌子旁邊吃早點。


    “我靠,你去哪兒了?”丁霽一看到他就喊了一聲,聲音還挺亮,“打你電話也不接?”


    “……我沒聽見。”林無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有兩個丁霽的未接來電。


    手機昨天被他調成了震動,擱兜裏完全沒感覺到。


    “幹嘛去了?”丁霽問,“居然不吃早點就跑了。”


    “去林湛那兒拿體溫計,”林無隅把體溫計放到桌上,手蓋到了丁霽腦門兒上,還是滾燙的,他皺了皺眉,“你發燒了,不舒服就躺著啊,起來幹嘛?”


    “餓了啊,起來吃早點,”丁霽說,“沒事兒,我經常發燒,小時候也總發燒,我奶奶說發燒沒事兒,燒燒身體裏的壞東西。”


    “吃完去醫院。”林無隅拽著他胳膊把體溫計塞好,“先量量體溫。”


    丁霽歎了口氣,放下筷子,把體溫計又拿了出來。


    “能不能聽話啊!”林無隅擰著眉。


    “無隅哥哥你是沒生過病呢,”丁霽捏著體溫計看了一眼,然後甩了幾下,“還是沒伺候過發燒的人?”


    林無隅愣了愣:“都沒有過。”


    “這個,要甩,甩甩甩,”丁霽一邊甩一邊說,“甩了再用,水銀得先甩回窩裏。”


    “哦。”林無隅笑了笑。


    “林湛上回發燒挺厲害啊,”丁霽把體溫計重新夾好,“我剛看體溫計,都過了39度了。”


    “是麽?”林無隅靠著桌子。


    “嗯,”丁霽點點頭,繼續吃東西,“我跟你說,我不去醫院,一會兒你裹點兒冰塊給我就行,我現在沒有什麽別的地方不舒服,可能是昨天晚上著涼了,先物理降溫,降不下來再去醫院。”


    林無隅坐到了桌子對麵,丁霽埋頭吃,餘光裏看到他隻是看著麵前的東西,沒動筷子。


    林無隅居然有吃不下東西的時候。


    丁霽低頭吃著,沒敢開口問他為什麽不吃。


    他隻能努力多吃幾口,奶奶說生病了就得多吃,讓身體能有東西可以消耗,也能讓林無隅不要那麽擔心。


    幾分鍾之後,林無隅拿出了手機,低頭點了幾下。


    丁霽猛地反應過來,趕緊在桌上拍了幾下:“哎哎哎哎!”


    林無隅看他。


    “幹嘛?”丁霽指著他手機。


    “我打個電話跟老蕭說一聲,”林無隅說,“我明天不去航拍了。”


    “有病吧你?”丁霽說。


    “現在難道不是你有病嗎?”林無隅說。


    “我正常中午下午就能退燒了,”丁霽說,“你還想咒我燒好幾天呢?再說我又不是小姑娘,發個燒還用你錢都不賺了照顧?”


    “沒事兒,”林無隅說,“也不是什麽重要的……”


    “昨天還說呢,錢挺多的,還能認識一些這邊的高手,以後還能交流,”丁霽說,“現在又不重要了啊?”


    林無隅笑了笑,看著他沒說話。


    “保證一字不差,”丁霽說,“你原話。”


    林無隅想了想:“我……”


    “真不用管我,”丁霽擺了擺手,“我從小放養著長大的,糙得很。”


    林無隅沉默了一會兒:“行吧,一會兒先看看多少度。”


    “一會兒先準備冰塊兒吧,”丁霽嘖了一聲,“一盒冰都讓你倒我褲子裏了。”


    “還有兩盒。”林無隅笑了起來。


    丁霽發燒38度2,按林無隅的想法應該得去醫院,但丁霽不幹,頂著一包冰塊兒窩進了沙發裏。


    “真能降下來嗎?”林無隅問。


    “能,”丁霽說,“你不用這麽擔心,我還能燒死了嗎。”


    林無隅笑了笑沒說話。


    丁霽突然想到了林湛,頓時覺得自己這話是不是說得有點兒不合適,畢竟林無隅就是為了救林湛的命才出生的,他對生病有些敏感。


    猶豫了一會兒,丁霽決定緩和一下氣氛,他用腳尖戳了戳林無隅的腿:“哎。”


    “嗯?”林無隅馬上轉過了頭。


    “給捏捏肩吧,”丁霽說,“我肩膀有點兒酸,每次發燒都這樣,我爺爺都給我捏,捏一會兒就舒服了。”


    “行。”林無隅站了起來,一條腿跪到了沙發上。


    丁霽轉了個身背對著他,還很舒服地盤起了腿。


    “跟個老頭兒似的。”林無隅在他肩膀上捏了兩下,“這力度行嗎?”


    “重一點兒。”丁霽低著頭。


    林無隅加了點兒勁,又捏了兩下:“行嗎?”


    “舒服!”丁霽喊了一嗓子。


    “叫爺爺。”林無隅說。


    “滾蛋!”丁霽笑了,“謝謝無隅哥哥。”


    “不客氣。”林無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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