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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被劉金鵬看到了手機上的消息之後,丁霽給林無隅發消息就很小心了, 劉金鵬不是個多仔細的人, 他隨便一眼就能發現, 那家裏別的人隨便一眼發現的機率就更大了。


    雖然林無隅忙著的時候挺想跟丁霽聊幾句的, 但就這麽兩三天時間裏, 丁霽已經被迫兩次出櫃, 他不能再冒險, 丁霽要再出櫃一次,估計能當場崩潰。


    林無隅看了看手機裏丁霽發來的消息, 都是大家玩的圖片, 他也不敢說什麽出格的話, 回複都是哈哈哈和哇好羨慕。


    苦啊。


    他歎了口氣。


    “第四次了啊。”老蕭坐到了他旁邊,遞給他一瓶水。


    “什麽第四次?”林無隅收起手機,看了看遠處的人群,他們一會兒再拍完最後幾個鏡頭, 就差不多可以收工拿錢回家了。


    “歎氣。”老蕭說,“一邊看手機一邊歎氣, 聽著太慘了。”


    林無隅笑了笑沒說話。


    “太慘了。”老蕭又說。


    “沒完了啊?”林無隅看了他一眼。


    “你這幾天到底跟誰玩呢?”老蕭說,“按說你也不是個假期沒去成幾個景區就愁成這樣的人啊, 得是不能跟什麽人玩了才這麽鬱悶吧。”


    “我同學。”林無隅說。


    “之前住你那兒的那個同學吧,”老蕭笑了起來,“就說沒那麽簡單。”


    林無隅笑了笑, 沒說話。


    老蕭點了根煙叼著:“哎, 還是小孩兒好, 還能有思念這種情緒。”


    “你沒有麽?”林無隅問。


    “早沒了,”老蕭說,“能在一起在一起,不行就拉倒,過個十年二十年都差不多,思念太耗精力了,我們三十多歲的思不起。”


    林無隅看了看他,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蕭哥,問你個問題,要覺得不合適就當我沒問。”


    “沒什麽不合適的,”老蕭說,“問吧。”


    “你跟家裏說過嗎?”林無隅問,“就……你的事。”


    “說了啊,”老蕭噴了口煙霧,“怎麽,你想找找經驗?打算跟家裏說?”


    “我家裏知道。”林無隅說。


    老蕭轉過頭盯著他看了看:“難怪之前說放假不回家啊?h大沒開學你人就跑來了。”


    “沒這事兒也是一樣,”林無隅說,“我們家情況不同。”


    “哦,”老蕭點點頭,沒多問,“我跟家裏就是這麽鬧僵了,差不多十年了,一般沒大事兒我不回去。”


    “你之前跟家裏關係好嗎?”林無隅問。


    “就一個寶貝兒子,能不好嗎?寵上天了都快,”老蕭笑了笑,“有些事兒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的人因為愛你,會更接受不了,就跟眼睜睜看著你掉泥潭裏了,能不救麽。”


    林無隅感覺自己身上跟扛了什麽東西似的,壓得有點兒喘不上來氣兒。


    “你那個同學,家裏還不知道吧,”老蕭說,“我給你個建議,你倆要沒到真的不說不行的份兒上,不要說,還能多消停幾年,現在你們還小,也沒人操心你終生大事。”


    林無隅沒說話。


    “而且吧,我說句掃興的,”老蕭說,“誰知道能在一起多久,誰又知道最後能不能扛住了,萬一突然想通了要回歸正軌禍害誰家姑娘當人渣,就更犯不上現在就為這些事兒費神了。”


    林無隅皺了皺眉:“你還真是很能掃興啊。”


    老蕭笑了起來,煙都差點兒掉地上:“你別管我,我就有感而發,你倆肯定忠貞。”


    老蕭是個有故事的人,隻要有酒,不過林無隅並沒有了解這些故事的打算,老蕭的故事肯定是悲劇,他不想聽,他現在受丁霽影響很迷信,他不想聽到不好的內容。


    而且他也不打算讓丁霽知道他跟老蕭聊過這些。


    丁霽要自己扛,他就讓丁霽自己扛,不能加給他任何重量和幹擾。


    爺爺奶奶和小姑一家準備回程的那天,林無隅感覺丁霽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甚至有些雀躍。


    林無隅不得不提醒他:“你別太興奮了,哪有爺爺奶奶馬上要回家了,要分開了,你高興成這樣的。”


    “我很高興嗎?”丁霽看著他。


    “我一會兒找機會偷拍一張給你看看,”林無隅說,“挺喜悅的。”


    丁霽摸了摸自己的臉:“可能是不用擔心什麽地方再露餡兒了吧,這幾天我真是一直擔心吊膽的。”


    這倒是,林無隅也一樣,接完活兒回來他都沒再跟著去玩,就怕一時沒注意有什麽過頭的動作讓人看出來。


    再加上劉金鵬也知道了,還挺不滿意的,林無隅怕去了會讓他別扭,再從劉金鵬那兒露了餡兒,那就真是沒地兒說理了。


    小姑的電話打到了丁霽的手機上,丁霽拿起手機的時候看了林無隅一眼。


    “我回避?”林無隅起身。


    “你歇著。”丁霽拉住他,拿著手機往陽台走。


    “我去客廳跟他們聊會兒。”林無隅說。


    丁霽點了點頭,走到陽台關好門,接起了電話,“小姑?”


    “休息了沒啊?”小姑的聲音一聽就不在屋裏。


    “一會兒就睡了,”丁霽說,“你散步呢?”


    “嗯,”小姑笑笑,“這個小區還挺舒服的,樹啊草啊都挺多,我天天都下來走走。”


    “我小姑父沒陪你啊?”丁霽說。


    “廢話,”小姑說,“他陪我我還怎麽給你打電話。”


    “哦。”丁霽撐著陽台欄杆,看著樓下。


    今天已經很多同學返校了,樓下來來往往一直有人在走動,他們宿舍除了熊大和何家寶,也都已經回來了,這會兒客廳裏熱鬧得很。


    有種慢慢落回了實地上的感覺。


    “這事兒小姑肯定給你保密,小綠豆也不會跟任何說,而且她也沒當回事兒,”小姑說,“這些你都不用擔心。”


    “嗯。”丁霽應著。


    “但是吧,你自己也得想想清楚,”小姑輕聲說,“這不是你跟哪個女孩子談戀愛了這麽簡單的。”


    “我知道。”丁霽點點頭。


    “小姑呢,不太懂這些,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你們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小姑說,“但是小姑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壞事,我悄悄查了查,也不是有什麽心理疾病了……”


    “你還查這些呢?”丁霽有點兒想笑,但鼻子又有些發酸,“你問我不就行了,我之前也查了好久。”


    “我肯定得親自查親自判斷,萬一真是什麽不好的事,”小姑說,“我不就被你騙啦?”


    “我能騙你麽。”丁霽吸吸鼻子。


    “你沒少騙我,這家裏的人你哪個沒騙過,”小姑很嫌棄地說,“從小到大那點兒腦子都用來幹這些了。”


    丁霽笑了起來。


    “小霽,你是個聰明孩子,平時大大咧咧沒個正經樣子,但小姑知道,你是個靠譜的人,”小姑換了嚴肅的語氣,“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自己的事兒向來都是自己做主,所以小姑本來也沒打算說什麽,隻是想跟你說,一定要想清楚了,你想不想說,想什麽時候說,想怎麽說,你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就行。”


    “我知道,”丁霽說,“你放心。”


    “還有一個事兒,”小姑有些猶豫,“就那個吧,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就,年輕人談戀愛的話,現在也都挺開放……但是你倆都男的,是怎麽……”


    “小姑,小姑,姑……”丁霽反應過來,頓時感覺像是被扔進了幹蒸房,頭發梢都是燙的,“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沒到那一步,沒沒……沒到……”


    “哦哦哦哦好好,我知道了,”小姑也一連串的,“沒到,沒……沒,沒就行……但是要是到……到了……措施……”


    “我知道我知道哎你快別說了,我知道。”丁霽都想跪下了。


    “不說了不說了,你當我想說啊,”小姑說,“我完全不想說哎喲我真是……行了不說了,我去買瓶冰水喝,沒什麽別的事兒了,你明天過來就行。”


    “嗯。”丁霽應著。


    “林無隅明天一塊兒去嗎?”小姑又問。


    “去的,”丁霽說,“他還買了點兒東西讓你們帶回去。”


    “這麽客氣這孩子,”小姑說,“那行,明天見,我掛了啊。”


    呂樂照樣是拿了一堆吃的過來,林無隅把分給自己和丁霽的兩袋拎進了屋裏的時候,正好丁霽從陽台回來。


    “吃嗎?”林無隅晃了晃手裏的袋子。


    “你吃吧,”丁霽說,“今天晚飯吃太多了,我現在都還想打嗝呢。”


    “我一會兒吃,”林無隅把袋子放好,“我今天也吃了不少。”


    “你哪天吃得少啊,”丁霽笑了笑,“今天是你請客還是許天博請客?”


    “他請,”林無隅說,“他媽給他留了巨額零花錢,就怕他餓死凍死在學校了……其實他玩遊戲賺不少錢,他媽居然不信。”


    “你賺那麽多錢,你媽也不信吧?”丁霽說。


    “就沒敢讓她知道有多少。”林無隅說。


    “……哦。”丁霽沒再說話。


    “跟小姑聊得還行?”林無隅問。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交待一下,”丁霽說,“挺好的。”


    林無隅點了點頭,沒等再說話,丁霽已經出了屋,去小客廳跟人聊天兒了。


    丁霽不想說,他自然也不會問,不過看丁霽的情緒還行,他也就放心了。


    宿舍眾人回歸,他倆夜夜笙歌的日子就暫停了。


    雖然感覺也沒弄出過什麽大動靜,但畢竟心虛,萬一他倆有一個勁兒上來了喊出點兒什麽哼哼哈嘿的,就太慘了。


    不過這幾天他倆也挺累,正好早點兒躺下老實睡覺。


    這一晚上林無隅既沒有打拳,也沒有跳床,一覺睡到天亮,手機鬧鍾響了兩遍他才跳了起來,把還在睡夢裏吧唧嘴的丁霽拽了起來。


    丁霽一路都還挺好的,但到了機場就不行了,眼圈兒一會兒紅一會兒好,一會兒又紅了。


    林無隅想安慰,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才算是正常朋友範圍,畢竟劉金鵬作為丁霽的鐵子,就沒怎麽安慰,就說了一句“過年就回家了”。


    他也隻好就說了一句:“是啊。”


    “嗯。”劉金鵬點點頭看了他一眼。


    今天一見麵起,劉金鵬看他的眼神裏就一直帶著研究學者的氣質,讓他總有種他是不是搶了劉金鵬女朋友的錯覺。


    把一大家子人都目送進了安檢通道,又目送到看不見了之後,林無隅才鬆了口氣,伸手一把摟住了丁霽的肩:“沒事兒吧?”


    “沒事兒了,”丁霽胡亂在臉上搓了搓,“剛就是突然有點兒舍不得,還有覺得有點兒……”


    還覺得有點兒對不起爺爺奶奶。


    林無隅替丁霽把話說完了。


    這幾天丁霽的情緒都卡在這兒了,有時候忘了,就好一些,隻要是想起來了,立馬就能down個百十來米的。


    “林湛把怎麽辦接回家裏了,”林無隅說,“我們有時間可以去看它。”


    “那去吧,”丁霽說,“感覺好久都沒見著怎麽辦了,看視頻長大好多,林湛上回是不是說它都開始長硬毛了,再不抓緊時間揉,就揉不著那種絨毛了。”


    林無隅笑了起來:“你這什麽愛好,那直接地鐵過去吧。”


    “嗯。”丁霽點點頭。


    沒了家裏人在旁邊,又沒在學校,四周都是不認識的人,林無隅感覺丁霽頓時就放肆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麽些天給憋的,一路上都擠著他走。


    上了地鐵之後直接就靠在了他身後,低頭把腦門兒擱他肩膀上。


    “這次奶奶他們玩得應該挺開心吧?”林無隅問。


    “嗯,”丁霽點點頭,“回去又得跟一條街的鄰居吹牛了,寶貝孫子請她旅遊,住大套房,天天出去玩,吃高級館子,孫子人脈還廣,給配了專車接送,還有司機……我跟你說,她能一直吹到過年,過年回去給她帶點兒禮物再包個紅包,又能滿正月了。”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


    “盡量讓她開心點兒吧,誰知道以後什麽樣呢。”丁霽小聲說。


    “能什麽樣,”林無隅說,“快呸。”


    “呸呸呸。”丁霽對著他後背呸了幾聲。


    “唾沫都呸我衣服上了吧?”林無隅說。


    “嗯,”丁霽悶著聲音,“有意見嗎?”


    “沒意見,”林無隅說,“雞哥真棒!”


    丁霽在他身後笑了半天。


    到了林湛家,還沒等按門鈴,林無隅就聽到了怎麽辦的叫聲。


    “這狗還不錯,一直能聞出來咱倆的味兒。”他按了一下門鈴。


    “我也能。”丁霽壓低聲音。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聞你的話,我也可以。”


    門鎖響了一聲,丁霽迅速閉了嘴。


    林湛剛把門開了一條縫,怎麽辦就從他腳邊擠了出來,一邊瘋狂地搖著尾巴往他倆腿上撲一邊叫得跟要哭了似的。


    “這動靜,”林湛打開門轉身走回了客廳,“我是不是虐待它了……”


    “能虐待得這麽肥也不容易啊,”丁霽把怎麽辦抱起來掂了掂,“這也太胖了吧?怎麽養的啊?”


    “吃了睡。”林湛說。


    “跟你似的。”丁霽看了看林無隅。


    “……行吧。”林無隅點點頭。


    今天林湛的狀態看上去比前幾天他來的時候要好一些,還給他倆一人倒了一杯果汁。


    丁霽逗狗的時候,林無隅想找個話題跟林湛聊幾句,但又覺得沒有必要,他跟林湛小時候在一塊兒也經常一天都不說一句話。


    相比之下,丁霽就比他要自如得多。


    “這果汁還是混和啊,”丁霽一邊逗狗一邊說,“苗哥說你燒個開水都能燒幹鍋,居然會做果汁?”


    “……我什麽時候燒開水幹鍋了?”林湛說。


    “誇張形容,”丁霽說,“大概就是說你連開水都不會燒吧。”


    “有飲水機為什麽要燒開水。”林湛說。


    “嘴還挺硬。”丁霽說。


    “果汁也不是我做的,”林湛坐到了沙發上,拿過筆記本打開,“覃維宇他男朋友做的。”


    這名字聽著像個男的,林無隅心裏有些莫名的波動。


    丁霽轉過頭:“覃維宇是誰啊?”


    “你們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倆男的,一個苗哥,另一個就是覃維宇。”林湛說得很平靜。


    “啊?”丁霽愣了愣,“他也……”


    林湛本來低頭看著筆記本,聽了他這話,抬了抬眼。


    林無隅嚇了一跳,他還不確定丁霽願意不願意讓林湛知道這事兒,這幾天接二連三的簡直跟踩了個串兒雷似的,他趕緊蹲下,敲了敲地板:“怎麽辦,過來我這兒!給你糖吃。”


    丁霽這才回過神感覺自己話說得不太圓滿,沒再繼續說下去,有些尷尬地轉頭看著怎麽辦。


    好在這時林無隅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號碼。


    “誰啊?”丁霽問。


    “不知道,沒存過這個號,”林無隅猶豫了一下,接起了電話,“你好?”


    “好著呢,”電話裏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你和丁霽同學在哪兒呢?在學校嗎?”


    林無隅反應過來這是刁震:“沒在學校,晚點兒才回去。”


    “回就行,”刁震說,“晚上社團活動,記得來哈。”


    “晚上?”林無隅衝丁霽招了招手,“幾點?”


    丁霽湊了過來,耳朵貼到手機上聽著。


    “十點,”刁震說,“體育館旁邊的那個教材室知道嗎?”


    林無隅看了丁霽一眼,丁霽點了點頭。


    “知道。”林無隅回答。


    “教材室過去頂頭那間空房子,就在那兒。”刁震說。


    丁霽轉過頭,眼神有些震驚,悄聲說:“那他媽是個雜物房吧?”


    “雜物房?”林無隅問。


    “不要這麽挑剔,”刁震說,“今天活動的人不多,所以臨時借的。”


    “那平時活動都在哪兒?”林無隅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不一定,”刁震說,“行了別那麽囉嗦,晚上十點雜物房,準時來,社團迎新,新成員不能缺席啊。”


    “知道了。”林無隅掛了電話,看著丁霽。


    丁霽也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不會是個黑社團吧?”


    “這個黑社團不是要整我們吧?”林無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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