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蕪努力做心理暗示,想讓自己別難過,主動去給鳳曦個台階下。


    然而,她雖這般行動了,心裏的難過卻始終如刺般紮在肉裏,無論怎樣催眠自己都無用。


    蘅蕪找了個機會,在朝鳳殿的一座六角亭裏,找到獨自在此的鳳曦。


    鳳曦正在吃杏子,看起來優雅愜意的樣子。他將杏子放進嘴裏,很快從嘴裏吐出一枚杏核,杏核化作一道弧線掉到亭子旁的鳳凰木下。


    蘅蕪走近,喚道:“鳳曦神君。”


    鳳曦睨了蘅蕪一眼,眼角一挑,說道:“坐下說話。”


    蘅蕪依言坐在鳳曦身旁,她取出她為鳳曦做的小物件,遞到他麵前:“鳳曦神君,這個送給您。”


    鳳曦沉吟片刻,幽幽望蘅蕪,他放下手裏的杏子,接過蘅蕪遞來的物件。


    這是一朵紙花,是蘅蕪拿梨花箋折疊而成。


    不知道蘅蕪總共用了多少塊梨花箋,才能折疊出這層層花瓣簇擁的紙花,惟妙惟肖,極為巧奪天工。


    鳳曦修長的手指擺弄起紙花,蘅蕪趁機說道:“我知道很多時候我都做得不夠好,會惹神君您不開心,但我會為了您努力的!”


    她又說:“這朵紙花的疊法,是我娘教給我的。我娘每次逢年過節,會在紙上寫下祝福,疊入紙花最深處,然後將花朵送給瀲灩山的精怪地仙們,大家都說我娘手巧。”


    蘅蕪說罷期待的問:“鳳曦神君,您看我疊得怎麽樣?”


    鳳曦輕輕嗤笑:“還湊合吧。”


    蘅蕪道:“我在花裏給您寫了些話,那是我對您的祝福,希望我的祝福都能實現!”


    鳳曦沉默一會兒,沒說話,將紙花收起來,銜起一個杏子遞給蘅蕪。


    蘅蕪接下杏子,咬了一口,不由皺眉:“好酸……”


    她發現了,鳳曦很喜歡吃杏子,從少室山一路吃到朝鳳殿。這一點和赤羽一樣,赤羽也喜歡吃杏子。


    不愧是父子倆,不是,不愧是大黑鵲和小鳳凰。


    蘅蕪走後,鳳曦又將紙花拿出來。


    他拆開了紙花。


    像是將花瓣一片片打開般,最後所有的花瓣散開,露出最裏麵那張梨花箋。


    梨花箋上是蘅蕪親筆寫的小字:


    願君太平長樂,肆意天涯,永無遠慮。


    鳳曦眼中空闊一瞬,有一股酸熱之意悄然溢出,在心底慢慢擴散。


    蘅蕪說,希望他永遠都能快樂囂張,橫行霸道,永遠都不用去想萬一哪天九重天眾神找到了除去他的辦法而對他下手。


    其實他並不怕那幫道貌岸然的東西,就憑他們,還想除掉他?


    他隻是為天道造化自己而懷有憤懣,不明白為何要承受過於重的宿命,為何要手染那麽多仙神的血。


    而蘅蕪,不但走進他不為人知的負麵情緒裏,還寫下這樣的願望。


    鳳曦不由嗤笑一聲,聲音清潤,不知在笑什麽。


    將這朵花拿在手裏,良久後,鳳曦動手想把花疊回去。


    結果這難到他了,他擺弄半天也沒疊回去,不由嗤一聲。


    不玩了。


    而這會兒,蘅蕪正在陪赤羽蕩秋千,就見鳳曦忽然出現在他們麵前。


    蘅蕪小心把赤羽從秋千上接下來,接著就見鳳曦將拆得亂糟糟的紙花遞給她,說道:“疊一下。”


    蘅蕪微怔,接過紙花,驀地忍不住笑了。


    她覺得,大黑鵲黑著臉把花遞給她求疊的樣子,竟有兩分可愛。


    是,的確是可愛。若說從前,蘅蕪隻覺得鳳曦性格糟透了,但此刻卻分明感覺到,他也有眼高手低時的狼狽和口是心非的別扭。


    高高在上、恐怖如夢魘的鳳曦,越來越流露出人味兒。


    見蘅蕪發笑,鳳曦幽幽眯起眼:“你笑什麽?”


    蘅蕪搖搖頭,沒回答,手上很麻利的就將紙花複原,還給鳳曦:“神君,我疊好了,給您!”


    鳳曦盯著蘅蕪森森看了會兒,終還是收下紙花,妥當的收起來。


    蘅蕪從他眼眸深處,看出一抹掙紮糾結。她覺得自己沒看錯,所以大黑鵲是在糾結什麽呢?


    “爹、娘親,明天我想去九重天南麵走走。”赤羽忽然開口,他的話終止了蘅蕪的思緒。


    蘅蕪便說:“鳳曦神君,明天我們陪帝君一起去吧。”


    鳳曦應下。


    次日,華麗的天車駛出朝鳳殿,掃過流雲千裏。


    車裏蘅蕪和鳳曦帶著赤羽,赤羽正將窗簾掀開,同蘅蕪開心的聊天。


    他們路上經過許多正神的宮闕,赤羽指著那些宮闕,鳳曦靜靜聽這一大一小說話。


    不知天車行了多久時,赤羽忽然指著不遠處一方高台殿宇問:“娘親,那是什麽地方?”


    蘅蕪看過去,心裏一顫:“是……後土娘娘的姻緣殿。”


    赤羽忙對拉車的丹雀說:“我想去那裏!”


    蘅蕪的心沉了一下。


    後土娘娘的姻緣殿,是仙神們締結婚約都會來的地方。他們會來這裏,跪在娘娘麵前,聆聽教誨,再兩人一起點亮殿前的紅燭樹。


    這裏是每個女孩最幸福的幻想,於蘅蕪也是。


    隻是,別的女孩都可以將幻想變為真實,她卻注定不能。


    此刻是白天,殿前的紅燭樹依舊明亮如永晝。無數成雙成對的紅燭,迷了蘅蕪的眼睛,一眼看去如片片海棠。


    有十幾對天上地下的神君、元君、仙君仙子和散仙們,或散布於殿前說話,或流連於紅燭樹下,都是那麽的幸福。


    當看見鳳帝的天車接近時,他們忙施禮。不愧是甜蜜的新人,施禮的時候都兩兩一對。


    蘅蕪牽著赤羽,同鳳曦下車。明明此刻她體會著恭敬和簇擁,心下卻抑不住蒼涼遺憾。


    她無心去想,赤羽是不是故意要她和鳳曦來姻緣殿的。他致力於她和鳳曦和好美滿,殊不知,一切並非他想的那樣……


    “五娘!和他斷了!你和他斷了!”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驚到在場所有人。


    這些愛侶中有個仙子聞言麵色一變,惶急盯著喊話的那人。顯然她就是五娘。


    再看喊話的那人,正急匆匆乘著一架天梭飛來。天梭速度奇快,比騰雲要快得多,可見此人是多麽心急。


    一眨眼的時間,喊話之人就已從遠方抵達姻緣殿。


    鳳曦瞧見此人麵目,眼中波光微凝。


    竟然是合歡仙子麽?


    合歡仙子的出現同樣令他人驚訝,有個仙君低語:“合歡仙子?她不是不踏出無情崖嗎?”


    蘅蕪本沒見過合歡仙子真麵目,一聽旁人的話,明白了。


    她不由盯著合歡仙子,這是她的族人嗎……


    那仙君身側的仙子道:“是啊,上次姬楹跑出無情崖,據說就是到姻緣殿阻止她七妹與人締結婚約,這次看來也……”


    姬楹,原來這是合歡仙子的名字。


    鳳曦聞及此處,微微皺眉,眸底深下去。


    姓姬啊,也姓姬……姬並非常見的姓氏,居然這麽巧嗎?


    鳳曦不由睨向蘅蕪,才熄滅不久的懷疑,再次誕生。


    然則蘅蕪這會兒沉浸在那仙君仙子的對話裏,一時沒想到別的。她聽見那仙子繼續說:“姬楹七妹嫁得夫君,其實一開始也挺好,夫妻倆過了百年安穩日子。誰料後頭夫妻間生出嫌隙摩擦,那男人一時厭倦姬家七娘,便沒抵住摘下本命花帶來的利益,七娘就那麽魂飛魄散了。”


    仙君問:“七娘那夫君呐?什麽下場?”


    仙子答:“那男人還沒來得及啟用本命花,就被姬楹打散修為,丟到北地的冥海。冥海是什麽地方?沒了修為跌進去,定死的連灰都不剩。因為這事情,姬楹差點被判處剝仙骨之罪,還是後土娘娘護住她,才免這一劫。”


    仙君搖頭歎道:“夫妻間若過不下去,大不了好聚好散,沒得害人魂飛魄散的,真是過分了。”


    仙子無奈道:“誰讓情花一族的本命花有逆天改命之能?人心貪得無厭,即便是修煉多年的,也未必抵得住本性的貪婪。”她說罷就挽住仙君胳膊,嬌嗔道:“你不能負我!咱們說好了要攜手萬年的!”


    仙君寵溺的揉揉仙子的腦袋:“好,不負你。”


    他們後麵的話,蘅蕪已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滿腦子都是姬家七娘的下場。


    這就是情花一族的悲哀,縱然臨亭神君說,死亡不是終點,但如此殘酷的下場,仍舊像是當頭一棒,在蘅蕪對鳳曦越來越在意時,狠狠敲在她天靈蓋上。


    姬蘅蕪,你看到了吧?


    毫無保留的對男人動心,就是這種結局。


    你的族人,他們血淋淋的例子,就在你跟前啊。


    第53章 族人


    合歡仙子從天梭上下來, 直奔她適才喚的“五娘”。


    姬五娘正和一個男人雙手緊握在一起,她白著臉道:“二姐,你怎麽來了?”


    合歡仙子狠狠推開那男人:“你說我來做什麽?五娘, 你和他斷了!趁你還沒動情至深, 和他斷了!你忘了其他姐妹的下場了嗎?!”


    姬五娘忙說:“二姐,你相信柳郎,柳郎他不是那樣的人……”


    “在沒瞧見我族本命之花前,他們都是朗朗君子。待你開花了,他便是衣冠禽獸!”合歡仙子將姬五娘拽到身後,衝柳郎道,“我不會將妹妹嫁給你的,你趕緊滾!再敢出現在五娘麵前,我就是拚著一身仙骨不要了, 也要弄死你!”


    被喚作“柳郎”的男子頓時焦急不已, 炙熱的目光望向姬五娘, 又向合歡仙子道:“二姐, 我對萱萱是真心實意的,我定會保護好她,不會傷害她分毫, 二姐請你相信我。”


    合歡仙子冷笑:“你哪個地方修煉出來的,誰是你二姐?”


    柳郎急得滿頭是汗:“我、我是柳樹成精, 還未脫去妖身,我自知身份低微。萱萱不嫌棄我,我對萱萱更是忠心不二。二姐、二姐你要信我……”


    合歡仙子拖著姬五娘就走:“跟我去無情崖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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