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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務廳是a區最核心的位置, 也是主城最後還保持著大致完整的幾個建築之一,就連內防部都有兩棟小一些的樓倒掉了。


    寧穀和大家從實驗艙的位置衝到城務廳出口的時候,城務廳地下傳來的震動已經很明顯。


    “樓要塌了。”春三說。


    “你的那些實驗室, ”雷豫說, “可惜了。”


    “重要的那幾個有單獨防護, 樓塌了應該也能保持內部完整,”春三回頭看了一眼大樓,“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用上了。”


    “呼叫實驗室。”通話器裏傳來了李梁的聲音。


    “實驗室全員都在。”雷豫回答。


    “陳飛一分鍾之前求援, ”李梁說,“現在聯係不上了,我正帶人過去。”


    “你先在那邊配合旅行者, ”龍彪說,“我們去看看,寧穀跟我們在一起。”


    “另外, 主城跟失途穀通訊中斷了。”李梁匯報。


    “我去檢修,”春三看向龍彪,“你帶我過去。”


    “好。”龍彪發動了a01, 春三跳上了車, 轉頭看了雷豫一眼, “你們去看看陳飛怎麽回事。”


    “嗯。”雷豫抓著寧穀的胳膊準備扶他上車。


    “我自己我自己我自己可以,”寧穀一連串地說, 趕緊咬牙跨上了車, “好了。”


    連川還在露珠裏, 不知道有沒有出來。


    寧穀本來很急, 想要馬上衝到露珠去看看, 但他也知道, 陳飛的營地, 收容了很多主城居民,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如果大爆發的清道夫衝到營地,陳飛手下的城衛和那些ez撐不了多久,基本就是個死,偏偏營地還有不少物資,不能被毀。


    寧穀坐在雷豫身後,一直偏著頭往露珠的方向盯著。


    “清道夫大爆發是怎麽回事?”雷豫問,“你知道嗎?”


    “清道夫的中樞被破壞了,”寧穀說,“他們現在是失控狀態,會全部出來。”


    “中樞是什麽?”雷豫問。


    寧穀沒有說話,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


    “是連川嗎?”雷豫又問。


    寧穀看了雷豫後腦勺一眼,這些中年老男人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隨便一猜就能猜出來,要換了團長,估計也是馬上就能猜到答案。


    “是連川的陰暗麵。”寧穀還是補充了一句,“他承受過的那些痛苦。”


    “他還活著嗎?”雷豫問。


    “嗯,”寧穀應了一聲,雖然被我戳了很多窟窿,“活著,他會從露珠出來。”


    車沒有開出多遠距離,就能看到衝天的火光了。


    裂縫已經延伸到了光刺腳下。


    但光刺依舊通體發著淡淡的白光,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寧穀看著光刺,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近的距離看著這個主城的地標建築。


    很高,尖銳而帶著霸氣,雖然他一直不喜歡主城的一切,但光刺現在從某種角度來看,就是主城,是這個世界的標誌。


    光刺還在,希望就還在,他們的世界就還在。


    大量的清道夫從火光中湧向他們的時候,感覺像是舌灣的黑霧卷了過來。


    “衝過去。”寧穀說了一句。


    雷豫的a01加速,迎著清道夫衝了過去,車載武器在前方射出一條向前不斷推進的藍色焰火帶。


    寧穀在後座上站了起來,舉起了左手。


    在肋骨和後背鑽心的疼痛中,他指尖爆發出的銀色聚成幾條翻卷著的巨大光束,同時從清道夫中間掃過,無數黑色的霧氣被炸出,在空氣中迸出一團團如同墨汁的殘影。


    前方已經能看到營地的旗子,但營地隻是一個普通的劇院,已經塌得七七八八,還能看到營地中間已經有了竄出火焰的裂縫。


    離得這麽遠,寧穀也能聽得到那邊傳來的驚恐的哭嚎和慘叫聲。


    這一刻,寧穀感覺自己是能體會n號的心情的,也能明白他最後那一眼的絕望。


    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也想要留住自己的世界,留住這些曾經在這裏生活的人,哪怕很多人活得並不如意,但這就是他們的世界,沒有誰能抹掉。


    所以他隻能讓n失望,甚至絕望,因為他也有同樣的世界要留住。


    寧穀釋放了第二波攻擊,金光卷著銀色光束,像旋風一般卷過,清道夫被大片摧毀,甚至壓滅了一部分裂縫中噴出的火焰。


    但他能力範圍有限,清道夫已經沒有了控製,瘋狂地湧出時甚至分不清個體,就算這是最後的一批,也沒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如果找不到合適的防守方法,最算最後能被打敗,恐怕也剩不下多少人了。


    “陳飛!”雷豫在通話器裏喊,“能不能聽到!”


    右邊撲出一隊ez,在城衛武器的掩護下撲向清道夫,清道夫被它們撕碎的同時,也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ez被反殺。


    寧穀手一揚,金光鋪向清道夫。


    “雷隊長!”有城衛喊了一聲。


    “陳部長呢!”雷豫吼著問。


    “帶人往營地後方撤了,”城衛喊,“這邊頂不住了!”


    “劉棟的人呢!蕭林的人呢!”雷豫還是吼著問,“他們那裏的ez和武裝呢!”


    “沒看到!”城衛回答,“清道夫剛爆發的時候他們就從露珠旁邊撤了!”


    “你們去後方!守物資!”雷豫揮手,“走!這裏不要留人,讓ez先頂著!”


    “明白!”城衛喊。


    雷豫的車躍過一道裂縫。


    在空中的時候他們聽到了一陣低低的震動,接著就看到這道裂縫旁邊延伸出了三條分支裂縫,地麵下的火光已經隱隱可見。


    “躲開!”寧穀吼,手猛地往下一壓,大片的金色光芒鋪了下去。


    但這一下他突然覺得肋骨一陣劇痛,還有後背的傷,每次一使用能力時,疼痛都從身體深處爆發,隻要能力還在用,疼痛就不會消失。


    他隻說身上有連川打的傷,是因為本來也沒覺得n打中他的那些主城武器的傷有多嚴重,現在才發現這些武器是真的很有針對性,比起連川打斷的肋骨,那些傷才更要命,似乎會因為能力的使用而不斷加重。


    下方新的裂縫湧出清道夫的時候,寧穀沒能釋放出能力,他撐在雷豫肩上,大口地喘著氣,想要給身體裏的疼痛一些緩衝。


    “你怎麽樣!”雷豫車頭猛地一甩,避開了火,對著湧出的清道夫一排掃射。


    “很疼。”寧穀說。


    “我們先離開這裏。”雷豫說。


    “等!”寧穀看到又有一隊ez撲進清道夫裏,差不多跟清道夫是一換一,很快地消失在了火光裏,如果這裏不擋住,他們一離開,這些清道夫就會大批衝進營地。


    那就算撤到後方也沒有用了。


    寧穀咬著牙舉起了左手。


    就在他準備釋放能力時,左邊的空中一個巨大的黑影由遠及近地衝了過來。


    “是九翼。”雷豫說。


    的確是九翼,距離足夠近了,寧穀能看到他臉上的狗頭麵具,他震驚地看著九翼身後的巨大的翅膀,跟他們在吟誦豎洞裏曾經看過的真的蝙蝠的翅膀非常相似。


    不愧是失途改裝之王。


    九翼揚手,一張閃著寒光的網順著他指刺的方向壓向火焰,把大片清道夫切割成了碎片。


    “九翼!”寧穀吼了一聲。


    九翼一彈指刺,用尖銳的鳴音回應了他。


    寧穀正想再吼一句你裝什麽裝,突然看到了遠處裂縫邊緣的黑鐵地麵像是被什麽東西劃過,濺起的火花中是不斷被掀起的碎屑。


    “連川!”寧穀喊了起來,“是連川!”


    他到現在都還能清楚地記得在失途穀入口,連川攔截他時劃過地麵時濺起的火花和碎屑。


    隻是眼前的規模要更大,威力也更強。


    “這是……參宿四。”雷豫把a01向地麵降下去。


    “沒有參宿四了,”寧穀說,“現在開始隻有連川。”


    連川衝到他麵前時,寧穀覺得自己眼眶都熱了。


    他跳下了車。


    “沒事?”雷豫看著連川。


    “沒事。”連川說。


    又一波清道夫湧出,寧穀不得不壓下了自己想要聊幾句的強烈衝動,看著連川:“怎麽弄?”


    連川這一路衝過來,在地麵上踢出了一道長長的裂口,這肯定是他有什麽計劃。


    “你和九翼,”連川說,“掀起來,九翼炸了熔火管道,有用。”


    “黑鐵能攔住清道夫。”雷豫反應過來。


    寧穀看了九翼一眼,九翼落到了地上。


    兩人同時把手按在了地麵上。


    接著爆發出的力量讓地麵產生了巨大的震動,雷豫不得不把車懸停到空中,同時向四周射擊,壓製不斷想要衝過來的清道夫。


    幾秒鍾之後,被連川劃開的地麵深深裂開,接著無數大塊的黑鐵就被掀起,翻滾著堆疊到了一起。


    巨大的轟鳴聲中,一塊塊黑鐵從地麵上被分離,被一片片混雜著的光芒卷向空中,再不斷落下。


    “那是……什麽?”陳飛站在指揮車的車頂,肩上還扛著個炮筒,看著營地前沿漫過了半邊天空的光芒,和在空中滾動的黑鐵塊。


    “寧穀,”剛從前沿後撤回來的城衛喘著粗氣,“雷豫帶著寧穀過來了,還有連川和九翼。”


    “九翼?”陳飛愣了愣,“他離開失途穀了?”


    “是的,”城衛語氣裏也全是吃驚,“他真的會飛,可能真是個蝙蝠變的。”


    “……有點兒腦子吧,”陳飛歎了口氣,“他們頂住前麵了,我們還有時間,快,繼續轉移人,物資車也往後再移,到劇院倉庫那邊就行,再過去我怕會有新裂縫,到時就撤不了了。”


    “明白。”城衛看了他一眼,“您也往後撤吧。”


    “我不撤。”陳飛說。


    “太危險了!”一個手下也說,“撤吧,那邊有連川他們……”


    “我不能撤,”陳飛說,“營地裏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我,我一撤,人心就要動搖,我哪怕是死在這裏,也不能撤。”


    “陳部長……”手下歎了口氣。


    “這種時候,無論有沒有用,總得有個定心丸,”陳飛說,“蘇總領在這裏,效果會更好……可惜他放棄了。”


    城衛帶著人繼續後撤,幾個手下沒有再勸,隻是一同舉起了武器,在掩體後瞄準了營地前沿。


    雷豫的車衝進營地的時候,陳飛猛地鬆了一口氣,扛在肩上的炮筒放下來的時候直接砸在了腳上,差點兒從車頂摔下去。


    手下扶了他一把,他才從車頂上跳了下來。


    “雷隊長。”陳飛看著雷豫,“感謝支援。”


    “春三去檢修通訊設備了,”雷豫說,“一會兒應該就能恢複。”


    “那邊情況怎麽樣?”陳飛問,“我這邊ez已經快耗光了,劉棟和蕭林現在在撤,保留實力。”


    雷豫看了看露珠的方向:“他們是想跟露珠做交易麽。”


    “劉棟的話,不是不可能,”陳飛說,“我的人現在過不去,路上清道夫太多,他那邊的情況摸不清。”


    “這裏現在暫時安全,”雷豫說,“李向馬上會帶旅行者往這邊過來。”


    “清道夫為什麽突然爆發了?”陳飛說。


    “最後的瘋狂。”雷豫說。


    “我回失途穀看看,”九翼說,“那邊現在切斷了進主城的通道,清道夫數量太多了,不知道情況怎麽樣。”


    “嗯,”連川應了一聲,“我們隨後就到。”


    “你們先去露珠那邊看看,”九翼說,“我對那東西不了解,但是如果像n說的,那裏麵是他們的世界,那就算他死了,那個世界也還在。”


    “你的意思是?”寧穀看著他。


    “得滅掉,”九翼說,“我們就算最後活下去了,這世界也脆弱得不堪一擊,任何變故都有可能讓我們再次毀滅。”


    “哦。”寧穀點了點頭。


    “知道你心軟,”九翼說,“不用你動手。”


    “你嗎?”寧穀問。


    “我也心軟,”九翼說,“連大bug主城赫赫有名的殺伐果斷。”


    九翼一路寒光嗖嗖放著飛走了。


    寧穀轉頭看著連川:“他沒腦子,說的話你不用在意。”


    “嗯?”連川看著他。


    “什麽殺伐果斷,”寧穀說,“什麽殺人如麻的。”


    “……你說得比他多。”連川說。


    “我就是解釋一下!”寧穀說,“不用在意他說的話。”


    “沒在意,”連川說,“你歇兩分鍾吧,快疼死了吧。”


    寧穀立刻歪倒在了旁邊的一堵斷牆上,臉都擰成一團了:“你不說還好,一說提醒我了,主城對旅行者是有多想斬盡殺絕啊。”


    “相互製約吧,”連川說,“主城也要活。”


    “就像我們和n的世界嗎?”寧穀慢慢滑下來,坐到了連川身邊。


    “不要去想這些。”連川說。


    “嗯,”寧穀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會心軟的,畢竟n也沒有打算對我們心軟。”


    “露珠和代碼風洞的通道已經被封掉了,可能是係統糾錯,”連川閉了閉眼睛,“但是露珠是連通n那個世界的,他們的人,還有記憶,都在露珠裏。”


    “嗯。”寧穀看著他。


    “不可能隻有救世主一個領袖,”連川說,“n死了,還會有別人,如果被放出來……”


    “誰放出來?”寧穀問,“劉棟嗎?”


    “劉棟比陳飛狠得多,”連川說,“我每次訓練瀕死狀態都是他下手加載的,陳飛現在聯合了失途穀和旅行者,一旦解除了毀滅威脅,隻憑他和蕭林,不可能成為他想要的,新世界的神。”


    “所以他想從露珠裏找幫手。”寧穀說。


    “嗯,”連川睜開眼睛,“一會兒……”


    “你也先休息吧,別說了,”寧穀看著他身上破碎的製服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黑色傷口,還有椎刺留下的那些傷痕,“我怕你會死。”


    “就憑你,”連川說,“想殺我?”


    “哎?”寧穀愣了,“我關心你呢!你居然在這種時候了還想著順嘴吹個牛?你什麽人啊!”


    連川笑了笑。


    寧穀看著他,沒說話,低頭把他的手拉了過來握著。


    用力一握,手背上的小光斑一串閃過。


    再用力一握,小光斑再次閃過。


    “你是連川吧?”寧穀問。


    “嗯。”連川應了一聲,“你是寧穀嗎?”


    “是啊,”寧穀說,“我是那個一進主城就被最強鬣狗鎖定還打了兩槍最後逃跑了的旅行者寧穀。”


    “那我是……”連川想了想,“那個給旅行者寧穀偷了好幾盒配給的連川。”


    “你聽到了啊?”寧穀盯著他,“我以為你聽不到。”


    “怎麽會,”連川轉過頭看著他,“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我。”


    “那你為什麽……”寧穀愣住了。


    “有時候活在仇恨裏,”連川說,“肆無忌憚地發泄所有的恨,時間長了,是會讓人沉迷的。”


    寧穀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問:“那你還會沉迷嗎?”


    “不會了,”連川摸了摸身上被他刺出的傷口,“受不住,挺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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