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館裏的所有人都看到沅嘉公主氣勢洶洶地衝了出去,盛氣淩人地罵倒一片,又趾高氣揚地帶著人回來了。


    那架勢宛如一個得勝的將軍,把敵人殺了個片甲不留後榮歸故裏。


    “公主還是公主,這霸道強橫的氣勢,一般人還真受不住,也隻有陸大人那樣的文曲星能降住她了。”


    “那秦姑娘也是可憐。”


    “可憐什麽呀?她如今跟著公主不比在教坊賣笑好多了?”


    “可是公主對她挺凶的啊!”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做人奴婢哪有不受委屈的?打罵都很尋常,況且她服侍的還是公主。”


    ……


    聽著耳邊的這些議論,袁朗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心裏卻有不同的看法。


    趙沅嘉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隻是為了麵子才發的火。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奪門而出的那一瞬,眼裏可是帶了真切的急迫。


    想到端午宴上陛下的舉動以及沈家四爺和秦桑之間的糾葛,袁朗似乎有些理解她為什麽要偽裝自己的真實意圖了。


    ……這個沅嘉公主,可沒看上去那麽蠢笨。


    趙沅嘉直接帶著秦桑回了梅花小築。


    “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你別介意。”趙沅嘉有些不好意思。


    什麽“打狗也要看主人”,不過是她一時情急,說出來警告眾人的。


    秦桑淺淺笑了,“屬下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公主隻是不想再有其他人來騷擾她。


    趙沅嘉:“你以後若有事要出去,提前和我說一下,我讓人給你安排護衛。”


    秦桑正想推拒,她身邊的燕草卻直接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多謝殿下對我們姑娘的照拂。”


    “太好了,姑娘以後出門就不用再害怕那個姓許的了。”燕草看著秦桑,由衷地笑了起來。


    趙沅嘉聽出不對,“姓許的是誰?這人來找過你們麻煩?”


    秦桑蹙了眉,似乎並不願意提及此人,燕草卻嘴快說道:“之前好幾次出門,那個許文翰都會來找茬,說一些羞辱人的話。姑娘不理會他,他還硬抓著姑娘不放手,把姑娘的胳膊都掐得青紫了。”


    趙沅嘉茫然,“許文翰誰呀?”


    燕草正想回答,秦桑卻攔住了她,“這事還是我自己說吧。”


    趙沅嘉越發好奇了,知道這裏麵一定有隱情。


    秦桑自嘲地笑了一下,緩緩開口:“這個許文翰是如今國子監祭酒許昌的兒子,他和我曾定過親。也是因為如此,他這些年大概沒少被人說閑話,所以對我恨之入骨。”


    自己的前未婚妻成了教坊的花魁,成了人盡可夫的妓子,也成了他人生的汙點。


    “你怎麽不去死?”


    “你就應該在抄家時自戕的,那樣你還能保住女子最重要的貞潔。”


    “你還有沒有廉恥心?你這個貪生怕死、不守婦道的表、子!你早就該死了!”


    ……


    耳邊仿佛還能聽到這人氣急敗壞的咒罵聲,秦桑的眼裏漸漸翻湧出了深深的悲涼。


    或許她就應該如他所說的那樣,陪著母親、妹妹一起死的……


    趙沅嘉呸了一聲,“哪兒來的野鴨子給自己加戲!別理會這種人渣,他若再來找你麻煩,隻管讓侍衛打他。”


    去教坊又不是秦桑願意的,有本事去找那些說閑話的人算賬啊,隻知道欺負女人算什麽!


    秦桑被她那句野鴨子的形容逗笑了,心裏的傷感悲戚霎時就淡了。


    趙沅嘉:“以後硬氣些,有我這個公主給你撐腰呢,別人要是罵你,你也罵回去,女人就得潑辣些,千萬別自己憋著難受。”


    “是。”秦桑唇角的弧度越發大了。頓了頓,她驀地想到了什麽,有些欲言又止地懇求:“今日發生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訴四爺?”


    若是那人知道,說不定又要小題大做了。


    趙沅嘉倒是答應了。不過她覺得,也不用別人說什麽,沈季言這個東城兵馬司的指揮使肯定就能知道。


    果不其然,夜裏書館正要關門的時候,某人就閃亮登場了——


    砰的一聲響,門板應聲倒地。


    沈季言滿臉暴戾地走了進來,環視一周,冷聲問:“秦二呢?”


    “舅舅?”趙沅嘉連忙從二樓跑了下來,看到他那張滿是血汙的臉時,大吃了一驚,“你這是跟人打架了?”


    沈季言隨意點了點頭,“別擔心,對方比我傷得更重。”


    趙沅嘉:倒是沒在擔心這個。


    沈季言哪裏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別瞎操心。紈絝之間的打鬧,事情不會鬧大的,你舅舅我有分寸。”


    淮陽郡王這個啞巴虧吃定了。


    “阿沅,我要見秦二。”他的語氣很堅決。


    趙沅嘉拒絕不了,隻好領著他去了秦桑住的小院子,又吩咐人送來傷藥後,便貼心地退了出去。


    “幫我處理一下傷口吧。”沈季言大馬金刀地坐到了榻上,仿佛在自己家一般自在。


    秦桑沉吟不語,又看了一眼他那血跡斑斑的臉頰,心裏某處似乎被扯了一下,有些疼。她默默拿過幹淨的帕子在水裏浸濕了,為他一點點擦拭起臉上的傷口。


    沈季言皺著臉嘶了一聲,“痛痛痛,輕一點。”


    秦桑沒有理會他,手上的動作反而更重了。


    “生氣了?”沈季言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定定地望了她一會兒,眼裏漾開了笑意,“原來你還知道心疼我。”


    秦桑的眼眸閃了閃,掙紮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沈季言卻握著她的手往回一用力,順勢就把人攬到了懷裏,霸道地收緊手臂,讓她和自己緊密相擁,“能讓你心疼我一回,受傷也值了。”


    秦桑知道這人慣會在自己麵前裝可憐,可她也確實硬不下心腸推開他。這個寬厚溫暖的懷抱她已經很熟悉了。十年的時間,說沒有任何眷戀是不可能的。


    他對她的好,她其實都知道。


    她不是沒有心,隻是他的這份好,她接受不起,也不敢接受、不能接受。她也回報不了這份心意,除了……


    秦桑輕輕地歎了口氣,仰著頭看了他一眼。


    “沈季言,你很傻你知道嗎?”


    人生第一次被別人說傻的沈四爺咧嘴笑了起來,“為了你,傻一點又有什麽關係?秦桑,我這個人認死理,一旦認準了誰就絕不會放手。”


    秦桑與他對視了片刻,伸出手在他臉上受傷的地方輕輕撫過,最後落在那破了皮的薄唇之上,重重一按,沈季言吃痛的瞬間,她毫無預兆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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