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帝耐著性子聽完了萬雱的滔滔不絕,肅著臉道:“此案事關重大,還是先不要走漏風聲,免得引起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這事情要是傳出去,許昌這個國子監祭酒還坐得穩嗎?說不定那群酸腐的讀書人還要出來抗議!許昌可是他親自提拔到那個位置的,如此豈不是要打他的臉?


    萬雱沒有說話,顯然不是這麽想的,他還打算過兩日朝會的時候當場彈劾許昌治家不嚴、教子無方。


    這種涉及官宦之家犯罪的事情就應該公開公正地處理,若是遮遮掩掩的被民眾發現了,不是更難收場嗎?


    傅遠倒是應了下來,隻臉上卻露出一絲遲疑,“陛下,昨夜的抓捕現場,不僅有大理寺的人,還有順天府衙的人以及南城兵馬司的人,人多嘴雜,事情大概是瞞不住的……”


    “抓一個犯人叫這麽多人過去做什麽?看戲嗎?”建興帝的口氣有些不好。


    傅遠和萬雱對視一眼,都不明白陛下為什麽突然發火。


    話說出口,建興帝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胸中那股鬱悶之氣壓了下去,“行了!這事朕知道了,要如何妥善處置,容朕想一想。你們先下去吧。”


    傅萬二人剛退出大殿,建興帝就把手邊的茶盞砸到了地上,怒不可遏道:“去把袁不峮這個沒事找事的東西給朕叫過來!”


    李忠連忙給底下跑腿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自己則小心翼翼地跪到地上把建興帝腳邊的茶盞碎片都撿了起來。


    “陛下,許大人一早就來了,應該就是為了這事。”李忠摸了摸衣襟中的兩千兩銀票。


    看在錢的份上就冒險為這人傳個話。


    建興帝咬牙切齒,“讓他滾進來!”


    許昌一進到殿裏就跪了下去,一邊不住地磕頭一邊哭嚎著認錯,又言明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懵啊!深更半夜被衙門的人叫起來,又被告知長子就是那個鬼月屠夫,他完全接受不了這樣的驚嚇啊。


    “閉嘴!”建興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陰翳冷厲,“這個兒子你就當沒生過!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會有些傳聞,你最近少出門,嘴巴也閉緊了!滾吧!”


    隻要衙門那邊不站出來確認說明,流言傳一陣子就會淡了。國子監祭酒的兒子是鬼月屠夫這種荒謬之言,大概也不會有人當真的。


    許昌知道兒子是無論如何都保不住了,但聽陛下的意思是還會給他一個機會?


    “多謝陛下開恩!多謝陛下開恩!……”


    正當許昌痛哭流涕拜謝天恩的時候,袁不峮走了進來,一看這場麵有些摸不著頭腦。


    陛下教訓臣子要他來圍觀做什麽?


    他行了禮就自覺地退到了一邊,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的腳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許昌憤恨地瞪了他一眼,才踉蹌著走了出去。


    “你可認識他?”建興帝語氣莫名地問道。


    袁不峮微微一頓,搖頭,“恕微臣愚鈍,沒認出這位老大人。”


    他知道陛下不喜歡他結交朝臣,這些年他也是這樣做的,交好的都是勳貴家那些遊手好閑的紈絝。剛剛那個老頭,他連麵熟的感覺都沒有,應該不是什麽位高權重的人。


    建興帝哼了一聲,冷冷道:“你昨晚當場指認了他家兒子殺人。”


    袁不峮敏銳地察覺到了陛下好像挺不高興的,斟酌地回道:“微臣也沒想到會遇到那樣的事。”


    “沒想到?”建興帝的臉色比鍋底還黑,“你半夜三更不在自己家裏睡覺,跑到別人家裏多管閑事,你沒想到?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


    袁不峮心裏一跳,立馬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雖然他也搞不清楚要陛下恕什麽罪。


    建興帝也知這事不好過於遷怒,慢慢平靜了些,問:“你大晚上的去那裏做什麽?”


    他才不信袁不峮會那麽好心聽到呼救聲就翻牆去別人家伸出援手。


    袁不峮不好意思說真話,可麵對皇上他也不敢欺君,隻好支支吾吾地把昨夜去幹什麽說了出來。


    “你真是出息!”建興帝隻覺得腦仁疼。


    為了幽會個寡婦弄出這麽大攤子麻煩……


    若是那寡婦的夫家不上門鬧事,不放火燒屋子,許昌兒子殺人的事也不會被發現。


    說到底,這事還真是袁不峮的鍋!


    “陛下,我……”袁不峮一個大老爺們兒,頓時羞得麵紅耳赤的。


    今兒這臉可丟大了!


    建興帝也沒解釋太多,直接下令,“昨夜的事你就當沒發生過,大理寺的人若找你配合調查,你就以公務繁忙推脫,對外也不要再提起,可明白?”


    他也不是打算對許昌的兒子網開一麵,隻是這事還是冷處理的好……


    然而事與願違,許文翰因為殺人被大理寺帶走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京裏很快就謠言滿天飛了。


    傳他是鬼月屠夫的流言也夾雜在其間,隻是因為太過離奇,加上衙門一直沒有出麵證實這一點,相信的人反而很少。


    直到新一期的先鋒月刊問世。


    因為臨時又加入了不少內容,趙沅嘉不得不把雜誌的發行往後推了幾日,又重新修改了封麵,用大字清晰地寫出了頭條新聞——國子監祭酒之子殺人被捕,原來他就是鬼月屠夫!


    如此直接又勁爆的標題,雜誌一出街,整個京城就沸騰了!


    雜誌裏不僅詳細描寫了許府這些年私自打殺婢女的惡行,還寫出了許文翰是被官府疑心為鬼月屠夫抓走下獄的。


    陸闊這篇文章並沒有刻意煽動什麽,也沒有添油加醋,隻是平實地敘述了發生的事,反而讓大家更加相信了報道的真實性。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紛紛跑到衙門外打探案子的最新情況,更有不少人日日都到許府門外扔爛菜葉子表達自己的不滿。


    國子監這邊,監生們聽說了祭酒家的醜聞後也紛紛罷課,要求學校盡快給他們一個交代。


    他們不允許自己有這樣一個道貌岸然、家風不正的師長。


    兩日後的朝會,沒有資格上朝的國子監九品學正談承安一身單衣跪在宮門外,請求陛下為他被鬼月屠夫殘殺的女兒做主,將犯人繩之以法、處以極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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