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升空,綻放,劈裏啪啦響個不停,周圍也人聲鼎沸、鬧鬧哄哄,陸闊的聲音便湮沒在了其中。


    趙沅嘉並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隻依稀聽到人情這樣的字眼。


    她歪著頭看了他一眼,眉心輕輕蹙起。


    陸闊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疑惑,抬腳往前走了,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借著寬袖的遮擋往她手上塞了一張紙團。


    “我隻欠你兩個人情了。”


    這一句話因為兩人挨得很近,趙沅嘉聽得清清楚楚。


    幾乎隻是一刹那,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這人就已經走到了人群中間,融進了那片喧囂之中。


    趙沅嘉把紙團緊緊攥在了手心。


    那人費心用這種方式傳遞消息給自己,一定是要緊的事。


    是什麽呢?


    趙沅嘉琢磨起來,腦子裏卻陡然浮現出了一雙修長有力、潤如白玉的大手。


    他的手還挺暖和的,剛剛觸碰到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


    嗯?幹嘛想這個?


    趙沅嘉搖了搖腦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沉聲道:“我去更衣。”


    看看紙上到底寫了什麽……


    老太太的壽宴並不會有人把酒言歡,大家安安靜靜吃過飯,恭送完貴妃回宮後,就知情識趣地告辭了。


    熱鬧了一整日的永平侯府也終於恢複了平靜。沈家眾人迎來送往、應酬待客,忙忙碌碌了一整日,都累得夠嗆。


    可永平侯卻沒讓大家回去休息,一聲令下,把幾房人都叫到了正屋裏。


    除了趙沅嘉這個公主陪著永平侯夫婦坐在榻上,沈家其他人都隻有站著的份兒。


    伺候的下人也都被永平侯打發了出去,他沒有急著說話,目光在自己這些子孫後輩身上逐一掃了一遍。


    “今日的事,你們有什麽看法?”


    他問得很籠統,但大家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因為涉及到皇上,眾人都沒有輕易開口說什麽。


    皇子們來拜壽的事,他們心裏隱隱也覺得有些不妥。


    見他們態度謹慎,永平侯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緩緩開口:“二十幾年前,京裏也有戶高門和我們家如今一樣深受聖寵,可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最煊赫之時,聖上還曾親自到場為那家家主賀壽。”


    年深日久,在場的很多沈家人都不知道這段往事,臉上都有些茫然。


    不過永平侯的幾個兒子年紀都不小了,小時候還曾和江家的同輩們一起玩耍過,瞬間就明白了父親在說什麽。


    定國公府出事的時候,他們都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年紀最小的沈季言還因為再也見不到交好的玩伴,傷心了很久。


    “我也不多說什麽。”永平侯抬眼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告誡道:“你們隻要記住,沒有什麽是永遠不變的,高樓傾覆隻在一瞬。雷霆雨露,變幻莫測,你們休要覺得高枕無憂、萬事大吉。”


    “身在我們這樣的人家,若得意忘形、不知進退,那就離覆滅不遠了。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你們要有分寸,別給家裏招禍!”


    他的語氣並不重,但卻在大家的心裏敲響了警鍾——


    帝王之心難測,沈家花團錦簇的平靜之下也許就是波詭雲譎的風雨欲來……


    “是。”沈家眾人齊齊應了。


    永平侯嗯了一聲,犀利的眼神落到二兒子身上,“除了老二,都散了吧。”


    被點到名的沈仲謙一個激靈,心裏就咚咚咚的打起了鼓,等其他人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父親,您留我有事?”


    他最近也沒闖禍呀……


    永平侯懶得搭理他,轉頭看向外孫女,“阿沅你來說。”


    趙沅嘉直截了當道:“二舅父前不久在京郊買的莊子強占了民田,我這裏收到風,受害的農戶明日就會去府衙上告。”


    這就是陸闊在那個小紙團上寫給她的消息,還她的人情。


    沈仲謙不服氣地反駁,“我哪裏強占了?我都給足銀子了!比市麵上還高出不少呢!白紙黑字簽了契,他就是去告我也不怕!”


    這個公主外甥女怎麽老找自己的茬?


    趙沅嘉:“二舅父,你確定人家真的願意賣嗎?你確定你給的銀子真的落到了農戶手中?”


    這兩個問題還真把沈仲謙問到了。


    他哪裏會親力親為管這些有的沒的?他都不用開口,多的是人幫他跑腿。


    永平侯收著胸中的火氣,問:“你無緣無故買那麽大的莊子做什麽?”


    沈仲謙哀怨地覷了一眼趙沅嘉,“我不是賦閑在家了嗎,總得找個營生吧?我聽人說京郊有塊地上發現了湯泉眼,就打算弄個溫泉莊子經營。”


    “營生?家裏是少了你吃的還是少了你穿的?”永平侯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上次跟你怎麽跟說的?叫你不要努力上進了,就安心在家做個閑人。你去折騰這些做什麽?湯泉你懂嗎?聽人說,聽誰說?經營的事你又懂多少?”


    這二兒子,簡直就是草包上長了個人。


    這種腦子不想惹事都難!


    沈仲謙弱弱反駁:“我是不怎麽懂,但有人幫我做事啊!”


    他自己隻要躺著數錢就好了。


    “幫你做事?那就是你要負責了?”永平侯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如今鬧出了人命,你覺得別人是會找幫你做事的人,還是找我們侯府?”


    “死人了?”沈仲謙瞬間變了臉色,急急解釋,“爹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真沒仗勢欺人、胡作非為,我發誓!”


    上次請家法他的屁股被打的沒一塊好皮,他哪裏還敢亂來啊?


    永平侯冷笑,“你是不敢胡來,你就是腦子不好。”


    沈仲謙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好消息,爹相信他。壞消息,爹嫌他笨。


    “禁足三個月,滾回去好好反省!”永平侯不耐煩擺了擺手。


    沈仲謙如蒙大赦,趕緊灰溜溜地走了。


    趙沅嘉:“外祖父,這事我們要如何解決?”


    賠償受害的農戶那是肯定的,但最好還是不要讓事情發酵鬧到大眾麵前。


    永平侯的麵上透出些疲憊,目光卻仍很堅毅,“阿沅別擔心。你之前告訴我後,我就安排人出城去安撫那幾家農戶了。至於結果如何,後續要怎麽應對,等明日派出去的人回話後再說。”


    盯著他們家的人可不少,這事不一定能掩蓋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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