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的神色恍惚了一下,急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段爭鳴真的被下獄了?那許昌呢?他也被下獄了嗎?”


    趙沅嘉如實告知:“許昌已經自縊身亡,死前還曾留下遺書指認當年唐老大人是被段爭鳴栽贓陷害。”


    “自縊?”朱平放聲大笑起來,“許昌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早就該死了!早就該死了!”


    陸闊從他的反應看出了什麽,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許家與當年唐大人被陷害一事有關?”


    朱平似是想到了什麽,麵上浮出厭惡,“去年端午節後,我看到許昌家的大兒子鬼鬼祟祟地進入了唐家老宅,把什麽東西藏在了園子裏。”


    “他走後,我就把他埋在地底下的盒子挖了出來,然後就發現了段爭鳴寫給許昌的那些書信,這才知道,原來許家這麽狼心狗肺,竟然參與了對唐大人的栽贓!”


    “許文翰呢?他遭報應了嗎?”朱平問。


    秦桑點點頭,語氣很平靜,“他也死了,許氏一門都死了。”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老天爺這是開眼了啊!”朱平又哭又笑,麵色透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


    趙沅嘉生怕他又犯病了,連忙勸道:“你先別激動,我們還得想辦法為唐老大人翻案。”


    “貴人放心!我現在清醒得很,知道要怎麽做。”朱平深深呼出一口氣,鄭重其事地看向秦桑,“大小姐,我明日就去衙門擊鼓鳴冤,為唐大人沉冤昭雪!”


    茲事體大,趙沅嘉讓北羽把朱平帶了回去,又吩咐溫良醫今夜多注意他的狀況,才回到書房與陸闊商量起來。


    “我明日先回侯府與外祖父說一聲,看看他那邊有沒有什麽意見。”


    陸闊沉默了片刻,抬眼很認真地看著她,“朱平之後要站到人前,殿下記得叮囑府裏見過他的人慎言。”


    若是被人知道朱平這些時日都住在這裏,對她不好。


    趙沅嘉愣了愣,嘴角翹了起來,“我知道的。府裏見過朱平樣貌的人本就不多,我已經告誡過了,他們不會出去亂說話的。”


    陸闊的目光從她彎著的眼睛慢慢往下,挪到她懷裏那隻橘貓身上,失笑,“沒想到找到突破的會是它。”


    趙沅嘉在阿活腦袋上揉了揉,滿目寵愛,“大概是老天爺不想我們瞎忙活,安排它來幫我們。”


    想到發現這貓的地方,陸闊頓了一下,眸底漸深,“也許吧……”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那你要獎勵它小魚幹。”趙沅嘉把阿活塞到他的懷裏,伸手捏捏它的胖臉,“它可能吃了!”


    小胖貓不滿的喵嗚了一聲。


    懷裏突然多了個軟綿綿暖呼呼又毛茸茸的小東西,陸微微一怔,腦海中的熊熊大火倏地就散去了。


    眼前隻有一人一貓,讓他心生歡喜。


    趙沅嘉:“你上次寫的小報在讀書人中的反響很好,等朱平去衙門伸冤後,你再多寫幾篇吧。到時候經書館傳播,一定能讓更多人清楚唐家的冤屈。”


    陸闊自然答應,他抱著阿活的手收緊了些,問:“聽說應天府的解元郎近些日子經常出入書館,在讀書人中很有號召力?”


    趙沅嘉啊了一聲,麵上帶了點笑,“他是我姑母的兒子,剛上京不久。”


    “我也沒想到他讀書還挺厲害的,之前士子們去衙門前集會為唐大人喊冤,他就是領頭人之一。他很敬重唐大人,收藏了不少唐大人關於科舉考試的著作。”


    陸闊嗯了一聲,他後來也聽說了趙沅嘉叫表哥的男子是慶陽長公主的兒子崔辭。


    “崔公子年紀輕輕就中了解元,前途定是無可限量。”


    趙沅嘉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你這是在誇獎自己嗎?我可記得某人中狀元的時候還不及弱冠。”


    不知為何,陸闊心底那點兒莫名的陰霾在這一刻就消散了,他望著她的笑眼,也勾起了唇角。


    “公主殿下說是就是吧。”


    北鎮撫司。


    陰暗的牢房裏,錦衣衛指揮使佟修年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已淪為階下囚的段爭鳴,聲音冰冷,“皇上的意思,我已經傳達到了。春闈之前,你選個日子,自行了斷吧。”


    他剛轉過身,腿腳就被人死死抱住了。


    “佟、佟大人,求您幫我轉告陛下,就說我絕對絕對不會亂說話,請他看在過往的份上,好歹留我一命!”段爭鳴苦苦哀求起來。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啊!


    佟修年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抬腿一用力就把人踢了出去,“段大人是不是搞錯了?陛下這些年可待你不薄,而你又是怎麽回報他的?還過往的份上?你也有臉提!”


    段爭鳴不顧身上的劇痛,奮力爬到他的腳邊,“佟大人,我知道錯了。求您幫我向陛下求個情,抄家流放都行,我隻想保住小命!”


    “我在福元莊有一個秘密戶頭,裏麵存著十萬兩白銀,佟大人隻要拿著信物就能把銀子全部取出來。”


    佟修年摸著下巴,十分感興趣的哦了一聲,“你倒是會做人。”


    段爭鳴仿佛看到了活命的希望,笑得更加諂媚,“隻要佟大人幫我求個情,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傾家蕩產都可以。”


    佟修年在他臉上重重拍了兩下,“你什麽時候把信物給到我,我們再說其他的。”


    現在離春闈還有十幾日,隻要在那之前拿到錢莊的信物,再不留痕跡地弄死他,也算完成陛下的交待了。


    為了十萬兩銀子,讓他多活幾日,自己也不虧……


    二月十五,天晴日好,冬日的嚴寒正在一點點退去,陽光下已經有了點春日的溫暖。


    順天府衙門前一如往昔的熱鬧。除了有往來衙門辦事的人員,還有長期在這邊打探消息的閑漢,大堂外還聚集了不少圍觀審案、竊竊私語的百姓。


    一切如常,衙門裏最普通不過的一日。


    守門的衙役站到暖洋洋的太陽底下,隻覺得舒服極了,不禁眯起了眼睛打瞌睡。


    “砰砰砰!”耳邊驀地傳來了三聲悶悶的鼓響,好似擊在人的心上,讓人不禁頭皮發麻。


    衙役猛然睜開眼睛,一轉身,便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看到了一個拿著鼓槌的男子。


    他筆直地站在登聞鼓前,滿臉堅毅地高聲喊道:“鄙人朱平,壬戌年二甲進士,今要為前禮部尚書唐知賀伸冤叫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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