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這日,皇帝要去圜丘祭天,文武百官也得同行,寅正(淩晨四點)就得在宮門外候著,再跟著聖駕步行去天壇。


    比平時上朝起得還早。


    陸闊要起身的時候,趙沅嘉也跟著醒了,眷戀地在他懷裏蹭了蹭。想到今日可能會發生的事,她的心裏有些不踏實。


    “可是擔心深哥兒?”陸闊瞬間就捕捉到了她的情緒。


    趙沅嘉悶悶的嗯了一聲,“雖然我們有所準備,但讓他一個人應對,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陸闊把她抱緊了些,“別太憂心,深哥兒自小在宮裏長大,又是在那樣艱難的環境,他比我們想象的要更沉著更穩重。他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


    聽著他低沉的聲音,感受著他溫熱的身軀,趙沅嘉的一顆心安定了很多,“希望今日的計劃一切順利,那小八就能和阿娘母子團圓了。”


    陸闊握住她的手,“一定會的。”


    另一頭,在宮裏的建興帝一夜都沒有睡,整晚都在做祭祀前的準備,大冷天的還要沐浴,他的不悅都寫在了臉上。


    作為皇帝,祭祀前三天他就一個人搬到了齋宮齋戒。要吃素不說,齋宮裏空曠又沒有地龍,就算擺再多炭盆都還是覺得冷。


    一連三日待下來簡直無異於受刑。這是一年裏建興帝最討厭的節日,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比過年那幾天還遭罪。


    特別是到了圜丘,其他人隻要靜靜站著圍觀就行,位置隱蔽點的甚至還能打個瞌睡,偷偷吃點小零食什麽的。


    哪像他,穿著繁縟又不禦寒的袞服,戴著沉甸甸的十二旒冕,還要不停的在祭壇上對著諸神行三跪九拜禮。叩頭太多,都把他的腦袋叩暈了。


    明明他才是皇帝,為什麽要做這種折騰人的事?


    建興帝憤憤不平地想著,雖然他表麵上還在按部就班的祭天祈福,可他心裏默念的全是抱怨的話。


    等完成所有儀式,已經快到中午了。建興帝累得麵青唇白,全身無力,被身旁的兩個太監用力托著才沒有倒下去。


    好不容易回了宮,他也還不能休息。冬至大如年,他還要承應節慶,在奉天殿宴請群臣。


    建興帝早就饑腸轆轆了,可他看到麵前那些泛著油光的菜肴,又不禁感到些惡心想吐,頭也更暈了。他又坐了一會兒,實在維持不住了,便提前退了席。


    他可不想在滿朝文武麵前出醜。如今外麵本就有他身患重病的傳言,若他再當眾暈倒,恐怕都要傳他命不久矣了!


    皇上一走,殿裏的氣氛就輕鬆了不少,眾人說說笑笑,觥籌交錯,一派過節的喜氣洋洋。不過陛下都離席了,後宮眾人自也不會多留,也都陸續出了殿。


    阮才人的心砰砰砰地跳著,隻覺得天助我也,走之前還與趙錦歡對了個歡喜的眼神——提前離席,她就有更多的時間去做準備了!


    皇子和公主們倒是沒那多避忌,依舊穩穩地坐在那兒吃吃喝喝。


    趙沅嘉覷了一眼身旁明顯心不在焉的趙澤,詫異地問:“你怎麽了,都不動筷,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找個太醫來看看?”


    “不用了,多謝阿姐關心。”趙澤幹巴巴地笑了兩聲,解釋:“我昨日吃多了,有些不消化,今兒就沒什麽胃口。”


    趙沅嘉難以置信地把他打量了一遍,“你還有胃口不好的時候啊!”


    趙澤的嘴角抽了抽,他怎麽就不能沒胃口了?


    趙沅嘉也沒有追問什麽,隻是不鹹不淡地囑咐了他幾句以後不要貪嘴。


    趙澤嗯嗯嗯地應了,視線卻忍不住落到了趙深身上。想到他進殿前與自己說的那些話,趙澤的眼裏就閃出了厲色。


    “不好好吃飯,在看什麽呢?”趙沅嘉好奇地問。


    “趙深。”趙澤如實回道,然後又問了個問題,“姐姐你不覺得他現在變得很不一樣了嗎?穿著打扮都越來越像個真正的皇子了。”


    野心也漸漸顯露了出來。


    趙沅嘉略顯茫然的啊了一聲,“小八本來就是皇子呀。”


    趙澤暗暗翻了個白眼,不再說話了。反正和這個蠢貨姐姐也解釋不清楚,他還是省點力氣。


    趙沅嘉把他的表情都看在了眼裏,嘲諷地勾了勾唇。


    宮宴進行到後麵,不少人都離了席,或是三五成群在花苑裏閑逛;或是相熟的好友在梅園裏煮酒烹茶、吟詩作賦;女眷們還可以到偏殿繼續欣賞教坊的歌舞。


    冬至這樣的大節,宮裏特意圍出了一個範圍,也安排了不少節目供大家遊玩。


    靠近花苑有一個叫澤芝閣的地方,夏季的時候因為門前的一片荷塘,前來賞景的人很多。不過到了冬日,這裏就沒什麽人會來了。


    這是阮才人特意選的地方——既隱蔽,卻也不是外人不能來的。下毒的事要是暴露了,宮裏今日來了這麽多人,那能懷疑的對象可就多了……


    阮才人正盤算著之後的事情,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嚇得她一個激靈,抬頭望去,便看到趙深走了進來。


    “你來了。”她故作鎮定地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坐吧。”


    趙深在屋子裏打量了一圈,不解地問:“阿娘叫我到這裏來有什麽事?”


    阮才人在心裏嘟囔“問這麽多做什麽”,臉上卻還帶著溫和的笑,聲音也柔柔的,“怎麽?我找你來就一定有事情,就不能是我做個做娘的想和自己的兒子說兩句家常?”


    趙深看了她一眼,唇邊露出點笑,“娘說得對,是兒子想岔了。”


    “過來坐!”阮才人心急,索性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坐好,又把一個燉盅放到他的麵前。


    “娘知道你今兒跟著你父皇去圜丘祭天不僅起得早,又要挨凍,特意一早起來給你熬煮了當歸幹薑羊肉湯,驅寒補血的,快嚐嚐。”


    趙深打開燉盅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不由皺了下眉。


    “為了去除羊肉的膻味,當歸幹薑都必須多放。”阮才人笑眯眯地解釋了一句,又溫聲催促:“快喝快喝,不然一會兒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趙深拿起調羹攪了攪,遲疑了一下,一臉純真地看著她:“兒子聽說當歸對女子很好,不如阿娘先喝吧,不然兒子心裏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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