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明明姿態不高,甚至很溫和,卻讓她連主動開口說個“獨裁官大人晚上好”都不敢。


    她隻能豎起耳朵,偷聽蘇釋耶和他們的對話:


    “這件事不能插手。嗯,不管,這事因地製宜。”


    “量力而為,把握節奏。”


    “布可巴路我會親自跟他討論。”


    “回不了血,讓財政官盯著。”


    ……


    半天她沒聽出點東西來,反倒是被突然插進的一句話嚇了一跳:“奧達先生,有一名自稱是麗娜父親的逆戟族男子說要見女兒,現在正在門外等候。”


    麗娜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吃了芥末的表情。


    “麗娜是?”蘇釋耶抬起頭。


    “是我們大管家的女兒。”艾澤答道。


    “哦,父女團聚啊。挺好,快去吧。”


    艾達急著和蘇釋耶說話,指了指門外,敷衍地說:“麗娜,快去快去,你爸說要找你。”


    不,她一點都不想見她爸!!她能從母親的眼神中看出,母親也不想她見她爸。可是,獨裁官都已經囑咐過了,她隻能硬著頭皮出去。


    門外等候的男人高大健壯,一頭紅色長發完全梳到腦後,發際線很低,頭發濃密,不僅經得起這種魔鬼發型的考驗,反而顯得他五官俊美非凡,狂放不羈。隻看外表,一點都看不出和麗娜是父女的年齡差。


    麗娜繼承了他的美貌,卻沒繼承他的穩定情緒。她橫眉怒目地說:“您有什麽事?”


    “父親來看看女兒,不可以嗎?”


    “哦!你都有幾個女兒了,讓我數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哎呀,我數學不好,我居然數不清了呢!你怎麽偏偏就想到這個女兒了?是因為這個女兒她媽,你的前女友飛黃騰達了吧?那她一無所有的時候你在做什麽呢?啊?”


    她嗓門很大,脾氣火爆,說話無禮至極,和平時在學校裏輕視所有人的模樣判若兩人。但這一點都沒有刺激到她的父親。他耐心地聽她說完,笑得底氣十足:“麗娜,我和你母親的故事確實已經是過去式了,但那段美好的愛情不是無意義的,它讓我有了最美麗的女兒。”


    “愛情?你還把那當成是愛情啊?口口聲聲說愛我媽一輩子,結果沒多少年就跟別的女人跑了?別鬧了,咱們都是逆戟族,別談那麽多的感情。”


    麗娜爸爸依然不在意,隻是拍拍她的肩:“親情的紐帶是不會消失的。我隻是想來看看你。”


    麗娜往後閃躲,防備地說:“那對不起,今天你覺得見我很困難了對吧,以後會更難的!我現在已經和獨裁官同席了,你沒想到吧,後悔吧?氣死你!”


    “你如果能有出息,爸爸會比誰都開心。如果不見爸爸能讓你開心,那爸爸就再也不來打擾你了。”他遊上前一些,想摸她的頭,手卻在空中停了停,又收了回去,轉身離開了。


    麗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慌了:“喂!”


    他回過頭來,眼中閃著一絲愉悅,一絲希望。


    正巧這時,一個纖細的身影從拐角處出現。大卷發泛著玫瑰色的亮澤,肌膚是十二月的初雪,輕紗裙搖曳出一片紫羅蘭色的海光。她的身影逼近之時,麗娜並沒認出來是梵梨,隻是下意識不想讓這樣的女人看見自己狼狽的一麵。麗娜漲紅了臉對父親說:“算了!”怒氣衝衝地又回到了儀式堂裏。


    可是,回到母親身邊坐下後,她還是不爭氣地想起小時候,曾經父母一人牽著她一隻小手,在星辰海滿世界遨遊;爸爸把拋來拋去,被媽媽使勁兒掐胳膊;別的小男孩欺負她,她還沒反擊回去,爸爸的尖牙就嚇得他們逃到幾十米外……後來,記憶中一切爸爸做的事,都變成了媽媽一個人做的了。


    “他沒有為難你吧。”母親看著前方,冷冷說道。


    “沒有。”麗娜垂下頭,麵無表情地發呆了一會兒,忽然跟魔怔了似的,輕輕說道,“媽媽,你和爸爸……一直就打算不相處了嗎?”


    母親眉頭擰了起來,回頭看了麗娜一眼。即便在微暗的環境中,那雙眼尾上揚的眼睛裏,瞳孔也是線形的。她就這樣靜靜看著麗娜,不說一個字,直到看到麗娜回避了視線,再次把頭埋了下去。


    “不要提這個男人,我惡心他。惡心。如果再看到他,我隻會給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母親的聲音很平靜,卻是咬著牙齒說的,“你不要忘記,他和別的逆戟族父親不一樣。他給了我們承諾,卻又拋棄了我們母女倆,是我曆盡千辛萬苦,受了無數委屈,才把你帶大的。”


    “我知道。”身體裏的氣兒瞬間沒了,麗娜歎了一聲,“我知道的,媽媽這些年非常非常不容易。”


    “你知道就好。”母親再次轉過頭去。


    ***4.3小劇場***


    星海:“?”


    夜迦:“??????”


    羽燼:“?!”


    希天:“!!!”


    第13章 她的4.3億年


    婚禮儀式即將開始,梵梨沒找到當當,隻找到了星海,於是悄悄遊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星海回頭看了看她,眼睛微亮:“你今天好漂亮。”


    “有點過分隆重了吧。”


    “不,一點也不過分。這身打扮很適合你。”


    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梵梨遲疑了一下,湊過去一些,對星海勾勾手指。他配合地靠近一些,側耳聆聽。


    “那個……星海,你知道在海裏變成陸生狀是什麽意思嗎?”


    星海怔忪了半晌,才說:“是被動的還是主動的?”


    “有區別嗎?”


    “當然有。主動的隻能通過奧術來變幻,普通海族很難做到。如果是被動的,又沒接觸空氣,那隻有一種可能了。”星海靠近了一些,輕聲說道,“遇到了非常非常喜歡的異性。”


    “啊?是這個意思嗎?”


    梵梨頓時覺得有些害羞,這麽說,她對蘇釋耶有點一見鍾情的意思?可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她迷惑地點點頭:“可是,我們看見的熱戀情侶那麽多,為什麽也沒見他們變成陸生狀呢?”


    星海清了一下嗓子,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所以我用了兩個‘非常’。”


    “‘非常’到什麽程度呀?”


    “到……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程度。”


    “一切?我不懂……”


    梵梨看了看他,卻在黑暗中與他的視線相撞。他本來目光坦率,很認真地在思索和回答她的問題,但對上她的眼睛後,他下意識咳了一聲,轉而拿起盤子裏的柄海鞘,扔到了嘴裏。


    這時,身後有一個逆戟族女生嬌笑起來:“哎呀,這位單純小美人,你膽子可真是夠大的,用這種話撩有鯊族血統的男孩子,不怕被吃了呀?這位小哥哥已經很紳士了,快別逗他了。”


    “撩?我沒有啊。”


    “那是你不知道海裏陸生狀是什麽意思吧,讓逆戟姐姐告訴你哦——就是你和這個男生溫存夠了,感覺到了,想要和他胎生寶寶的意思。”


    “……胎生?”


    “對,我們哺乳動物的生育模式你們不習慣。很多魚綱情侶交尾都不會變成陸生狀呢,就算要寶寶,也會選卵胎生。如果完全哺乳動物化,那除了想胎生沒別的解釋了。可是,想胎生的話,可得一直保持陸生狀十個月時間,犧牲可是很大的。所以哪個女人真被男人弄得變成陸生狀,首先她得特別特別愛這個男的,再來,他們肯定在正餐前玩耍了很久。”逆戟女生撐著下巴,玩味地笑道,“你……是不是跟你男神做壞事了?”


    “沒有!!”


    “心跳很快哦,不誠實。”


    她搖搖手:“我我我,我隻是覺得這話題太勁爆了……”


    “也是,你身上還散發著小處處的氣息呢。”逆戟女生又看了一眼星海,“小哥哥,加油哦。”


    真是火上澆油。梵梨急道:“星海,我隻是聽別人聊天提起,覺得好奇……!!”


    “嗯,我知道。我不會亂想的。”


    星海這邊給了她安心感,但得到了這個答案,梵梨又不由想起,蘇釋耶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們都這樣了,你還裝什麽呢。”


    現在她算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他說不定是真想和她約一個晚上的,但她一直裝傻,他就覺得她很沒意思,所以幹脆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定是這個意思。她本來想罵他輕薄,可是莫名其妙變出腿的自己,不是更輕薄嗎?


    她不相信自己對一個陌生人能來感覺這麽快,肯定是身體哪個零件出問題了!


    再回想琉香過激的反應,她也全懂了。


    琉香一定以為她和蘇釋耶……


    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她一直在努力和原主、和這個身體撇清關係,並且努力尋找回到陸地的方法,但此時此刻,她怎樣都無法與撲麵而來的尷尬撇清關係了……


    等她恢複一點理性後,突然開始思索:陸生是完全生理上的被動表現,應該與精神是沒有關係的。所以,會不會與她無關,隻是這具身體的條件反射呢?畢竟,她根本不認識蘇釋耶。


    被蘇釋耶的事苦惱著,整個婚禮儀式梵梨都很心不在焉,以至於泡泡小姐在宣誓時淚流滿麵,她也沒有因此動容。


    儀式結束後,進入了室外舞會時間。新郎新娘帶頭在彩虹噴泉前領舞一支,其他男男女女也跟著在海光之中翩翩起舞。梵梨一直躲在人群後方,終於碰到了當當。當當先是對她的新造型大肆誇讚一番,然後抱著她的胳膊,激動地說:“梵梨,我好像遇到真命天子了!”


    “遇到了不錯的男孩子?哦不,大叔?”


    “像是一見鍾情,又像是久別重逢!可是,我和他好像是不能相愛的……”在管弦樂的陪伴下,鯨族女子的天籟之音中,當當拉著她扇動尾巴,轉了好幾個圈,“你不知道,這種感覺實在太棒,也太糟了……”


    在她拉著梵梨轉圈圈的時候,脖子上醒目的項鏈也飄了起來。梵梨對著項鏈抬抬下巴:“項鏈是意中人送的?”


    當當摸了摸項鏈:“嗯!這是鯊魚牙項鏈,很珍稀的。”


    這條項鏈真眼熟。不知為什麽,梵梨總覺得它跟紅先生剛才掉出來的是同一條。


    但不可能吧,紅先生都有家庭了,應該是她看錯了。


    不經意抬眼時,梵梨看見了台階上的蘇釋耶。麵前閃爍著一團金色的奧術通訊光,他抱著胳膊傾聽那邊的講話,身後跟著的十六名聖都紅衣衛石雕般紋絲不動。四名紅月海的名流人士在台階下靜靜等候他。


    當當滔滔不絕說著她有多幸福,梵梨卻有些走神,總是止不住想在祭壇上發生的事。


    以至於有人靠近,帶了一波關注度過來,她也沒能發現。


    “為什麽一直看獨裁官?想和他跳舞?”


    聽見這個聲音,梵梨嚇了一跳,回頭便看見了夜迦盈盈的笑眼。她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搖搖頭:“沒沒沒,我隻是第一次看見獨裁官本尊,有些好奇……”


    “哇,布可教授!”當當受寵若驚地說道。


    夜迦朝她拋了個媚眼,把她電得七葷八素,又對梵梨皺著眉,無奈地微笑:“那就好,不然你可能要傷心了。這家夥隻懂戰爭,不懂女人。”


    “哈哈,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這時,前一首舞曲結束,像音樂的呼吸與心跳都同時暫停了一下。然後,夜迦彬彬有禮地伸出手:“跟我跳一支舞吧。”


    緊接著,鋼琴低音和弦沉沉地響起。舞起幽藍的旋律,把埋葬在靈魂中的記憶卷起,紛遝而至。他的眼睛明亮,反射著風動宮殿外明明滅滅的微光;他的發梢輕揚,像在雪中浸泡過。不論是纖長的身材,還是白皙的皮膚,還是優雅的呼吸,都是神賜美貌中的一部分,完全符合光海的審美。當當快被這個邀約羨慕死了,恨不得幫她說出“我願意”。然而,夜迦後一句話卻令兩個女孩都差點暈倒——


    “答應我吧。我就是喜歡接蘇釋耶的盤。”


    不管旁人有多麽沉迷他的美貌,他總是能精準地把人拽出暈眩的深潭,也是個好人了。


    梵梨不會跳海族的舞,正想拒絕,就被他牽著手,輕巧一拉,順著水流帶入舞池。


    琴歌如夢,流光翩躚。長發像風,裙裾像雲,張開、搖曳,隨著她的身姿和尾鰭翩然舞起。


    舞池的中心就這樣變成了他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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