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思使勁點頭:“對對對,飛魚卵海帶湯……我最討厭的湯。他們打包得也很不好,差點都流到海水裏來了,惡心死了啦。”


    哦,對,中午喝的是飛魚卵海帶湯。


    好吧,看來記憶力提高隻是錯覺。大概剛才那一會兒,大腦突然抽風吧……


    在課上和星海坐在一起還好,畢竟有尤燦在中間調和氣氛,看上去就像星海是跟他們一堆人一起玩的。但下課之後,單獨相處就會變得比較尷尬了。


    教室剛宣布下課,全教室同學陸續起立,梵梨以有急事為由往上遊,繞過星海往教室後門去了。


    不幸的是,她在路上被麗娜還有一群捕獵族女生堵住,並又一次帶到了角落裏。


    “好了。都是成年人,不耽擱時間了吧。”麗娜抱著胳膊,對她攤手示意,“梵梨,你的答案是什麽?”


    在這麽多人的威壓下,梵梨不慌不忙,給出了自己早想好的答案:“我可以把第一名讓出來,但不能保證幫你們過雙s。”


    “為什麽?”麗娜皺了皺眉。


    “因為我也不確定自己能考過。隻能說,盡量吧。”


    麗娜輕笑一聲:“梵梨,你太謙虛了。你知道院長怎麽描述你的麽?如果有三s,相信他們不會給你雙s。不過,你如果能考上雙s,也沒道理故意不去考。所以,你這個答複很合理,我接受。好了,從下節課開始,你可以坐在我們‘黑珊瑚女神幫’身邊。”


    “還有……”


    “說。”


    “我可能不能每堂課都幫助你,我怕老師發現情況不對,也怕最終會影響到你。所以,坐在你們身邊,也不必了。”


    “這一點……”麗娜沉思了片刻,“我們再議。”


    麗娜等人離開後,梵梨鬆了一口氣,往人少的地方遊去。


    第二天早上的海族語課比梵梨想得有趣得多。


    “聯邦語”是光海的官方語言,所以,光海日常所謂“海族語”就是指的聯邦語。但是,因為光海太大了,很難做到把聯邦語普及到每一個角落。在很多比較偏僻的村鎮、部落,海族們依然使用他們自己的語言,他們口音不標準,甚至把聯邦語當成外語來學。


    課上不僅有很多其他學院的學生,還有自費來外校學生,海洋族占了七成以上。外校學生都特別仰望落亞本土學生,因此態度友好,彼此互動很和諧,有一半時間都是學生和老師在做文化交流,很熱鬧。


    因為良好的學習氛圍、難度較低的教學,外加有意識字典的輔助,梵梨覺得這門肯定能高分過——當然,她不希望自己有機會待到考試那一天。


    這一天,學校裏依然有警察來往,梵梨低著頭從他們身邊走過,沒有再被任何人叫去審訊。


    案發當晚,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沒想到她居然成了漏網之魚——因為琉香揭發海草學長,審查她的部分也連帶一起被算進去了,沒有人把她單獨叫出來問話。


    警方同時要求出席婚禮的教職員工配合調查。梵梨不知道銀貝爾老師有沒有提過自己,但教職員工都問遍了以後,也依然沒有人來找她。


    算是躲過一劫了嗎……


    在查明凶手之前,梵梨心裏總是很不踏實。


    六點整是奧術史研討課,一個小時後才是奧術史講課。會把研討課安排在講課前已經是一種騷操作了,研討課導師不在更加令人費解。


    湊巧的是,梵梨和星海的研討課是在同一個班。他倆坐在同一排,隔著走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班裏有一些選修奧術史的曆史係的學生,他們坐在梵梨和星海後麵,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了時事政治:


    “獨裁官最近在拿臨冬海逼宮風暴海,還是很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你覺得最後哪邊會獲勝啊?”


    “還用說嗎,肯定是獨裁官。聖耶迦那畢竟繼承了無盡海洋之主的奧術核心,是整片光海的神跡之城。其實七海聯合起來對抗聖都都不一定贏。”


    這兩天,梵梨從大量的新聞中得知,光海分成兩個黨派:以聖耶迦那蘇釋耶政府為中心的“聖都黨”、以風暴海加斯宗族為中心的“風暴黨”,二者是你死我活的關係。紅月海本是搖擺黨,被蘇釋耶打得隻能親聖都了。


    原主的家鄉就是在風暴海,那裏可是反蘇釋耶的大本營。她一定沒有想到,自己千裏迢迢考到紅月海來,紅月海分分鍾就倒向聖都黨了。


    那倆人繼續聊著:


    “可是,大神使會允許他這麽削弱海神族的權力嗎?”


    “大神使已經今非昔比,幾乎隻在宗教儀式的時候出現了。現在在聖耶迦那,獨裁官政府一手遮天。”


    “說實話,我雖然對海神族沒什麽好感,但他們也隻有清高和迂腐這兩個毛病。在他們的統治下,政治一向都比較穩定。過去這四億多年曆史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捕獵族極位者。你懂的,獨裁官大人還不是普通捕獵族……”


    “你是想說,他有17種光感受器,移動速度快到發生爆炸,有能看見紫外線和偏振光和的視力、超越雙髻鯊的導航能力、超越樹蛙的微子熱量抗體,接近擬態章魚的變色能力、接近深淵族的隱形能力,還有足以彌補一切鯊族和逆戟族基因缺陷的dna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他是什麽,太不真實了。”


    “他的身體是大自然的超凡藝術品!簡直酷斃了好嗎!”


    “那不是大自然造的,是以太之主做實驗用的殺戮機器。”


    “你這樣說就太充滿惡意了,難道不能是製造出來保護光海的嗎?”


    “我就問你,你覺得他有這些dna特征,會不具備相應的習性和行為嗎?你見過食草的美洲豹嗎,見過一夫多妻製的海馬嗎?見過在媽媽肚子裏不吃兄弟姐妹的逆戟鯨嗎?見過長滿利齒的生物不會看見什麽新東西都試著咬穿嗎?”


    “天啊,你想太多了……”


    “擁有獨裁官大人這樣的dna特征,哪怕隻是個低智慧生物的幼崽,都會變成暴虐捕食者,更何況是高等智慧生物!”


    “所以他成為了我們的獨裁官。”


    “不是這樣的,不是。他需要有同理心,不能再一直發動戰爭了。鏟平一切,他被關在了和平的籠子裏,你覺得他會安分嗎?”


    “放輕鬆。獨裁官大人沒有你想得那麽壞,他對他風晉公主做得就很有情有義。他是捕獵族,卻一直單身。海族是不會被基因控製的,我們除了本能,還有智慧。”


    梵梨豎起耳鰭聽了半天,總算理解了夜迦說蘇釋耶非一般捕獵族的意思。


    時鍾指向了六點二十七分,導師步入教室。班上的十四名學生覺得驚奇。他們差點以為沒人上課,都準備直接去講課大教室了。


    而看見導師的第一眼,梵梨差點沒認出他是夜迦:他穿著正統的導師長袍,長發用繩子係在背心,他戴著單邊玳瑁眼鏡,防滑鏈垂在消瘦的肩上,看上去比上回斯文多了,靠譜多了。海神族男性習慣戴首飾,尤其是耳墜,因為通常搭配長發。這一天,他也沒有以陸生姿態在學校裏到處溜達,而是規規矩矩以璀璨的海神後裔輝耀鰭示人。


    然而,夜迦的風騷不是換一個造型就能夠掩蓋的。比遲到還要騷的操作在後麵。


    他拿出一張紙,姿態優雅地推了推眼鏡:“現在開始點名。”


    全班學生絕倒。


    通常一節研討課的時間是一個小時,但因為夜迦令人無法理解的安排,研討課排在了講課前麵,所以不可能上完一個小時才下課的,總要留點時間,讓大家轉去大教室。


    看看時間,他都已經遲到了半節課,居然還有勇氣點名?


    但他的迷惑操作還在後麵。


    他點名的節奏很慢,每點完一個人的名字都要聊上幾句,例如跟女學生說我祖母和你名字像啊,跟男學生說你長得帥名字也帥啊,等等。念到“梵梨”並得到梵梨的響應後,他打了個響指說:“這學生是我故意找學科主任要到我的研討課的。學習好的學生,我們老師都喜歡。”


    “可是布可教授,您不就是奧術史的學科主任嗎?”一個學生小聲說道。


    “是的。”夜迦微笑。


    “那……?”


    “我填了一張《學生研討課轉課表》,送到我自己的辦公室,在右下角的申請人旁邊簽名‘布可夜迦’,再在批準人旁邊簽名‘布可夜迦’,就轉成了。不難吧?”


    “不,不難……”


    又過了一會兒,夜迦點到了星海。念出這名字時,他差點沒忍住笑出來:“這個名字很有氣質,給你比給聖都那個男人更合適。”


    “布可教授,您這麽說蘇釋耶大人,他不會生氣嗎?”身後的學生說道。


    “哦,你盡管放心好了。他不會在乎的。”夜迦擺了兩下手,“給亞麥提的商業街高樓上,現在還在掛著他的死亡倒計時鍾,他也沒讓人去把那玩意兒給拆了。”


    給亞麥提是複活海的首府。


    “這麽狠……可是,複活海不是也是歸屬於聖都黨的嗎?”


    “複活海種族主義是整個光海最嚴重的,甚至下階海族也認為海神族至上,他們不能接受被捕獵族統治。我是海神族,在那裏住都渾身不自在,你們去了會受不了了,海間煉獄。不要去複活海……”


    班裏十四個人,點名用掉了十五分鍾。還有十八分鍾就要換教室去上講課了,全班學生都很好奇夜迦會怎麽分配這點時間。隻見他徐徐遊到講台上,把點名單子夾在書裏,雙手撐在講台上,一臉凝重地看著大家。


    大家終於想起來了,他並不是一個紈絝子弟,而是一個非常有思想的學者。他寫的書非常有趣又有深度,因為太劍走偏鋒,無法成為教科書,卻是學生最喜歡的課外讀物。原來,隻要在校園裏,他就不再是那個花花公子夜迦,而是擁有濃濃的智慧氣質的布可教授。


    像是能看穿大家的心思一樣,夜迦莊嚴的目光從左到右掃了一遍全班學生,最後又從右到左掃了回來:“十四個,剛好。謝謝你們都來上我的課。”他掏出銀百合懷表看了看,“好了,咱們講課見。下課。”


    然後,他摘下單邊眼鏡,對梵梨拋了個媚眼,轉身遊出了教室。


    “?”——這大概是全班每個學生的內心獨白。


    過了很久,周邊的同學才開口說話:


    “這個,布可教授不會到講課上再遲到個一個小時,然後點名三百個人,點完了剛好下課吧……”


    七點的奧術史講課,沒有什麽意外的,夜迦還是遲到了。他拿著一杯脂肪含量高達50%的鯨魚奶,在自家後花園散心般,晃悠進來了。然後,他用吸管喝了一口鯨魚奶,把它放在講台上,翻了翻手裏的點名冊,對大家微微一笑,開始發言:


    “138.2億年前,造物主隨手一揮,大爆炸令宇宙膨脹降溫,那時他一定不會知道,這一炸就炸出了無數星星;50億年前起,神靈灌溉的宇宙陸續創造了太陽係、地球和以太,那時以太之主一定不會知道,作為時間與空間的代名詞,他會影響到元素神靈的存亡;47億年前,地球上出現了最早的生命,那時,沒有細胞壁的它們一定不知道,等上七億年,它們如果有幸演化出視覺器官,就能目睹一場我們現代社會每個人都極度渴望親眼觀望的雙神戰爭。這一戰的摧毀性、覆蓋麵都是空前絕後的,以至於後來47億年裏的所有的戰爭跟它比起來,都像幼兒園小朋友在玩家家酒——那正是40億年前,大海與熔岩在地球上的第一場決鬥。既然你們今天能坐在這裏聽這個的故事,想也已經知道誰是贏家了。大海的主宰是我們的神,深藍。炎之主被打入了深海最深處的深淵平原之下,時不時用爆發的火山和黑煙囪提醒我們,他的命還長著。而從那以後,深藍就變得更加包容且安靜了,她化作了聖海七宗神,守護著陽光普照的光之海洋。經典奧術學告訴我們,從深藍創造了琉璃軍團之後,奧術就灌溉在了海洋的每一滴水——包括我們的血液裏。三千萬餘年前,連七宗神也逐步意識化。隨著奧術爆炸帶來的影響,光海進入全盛的黃金時代。也是因為這個偉大的影響,一千萬年後,巨齒鯊滅絕了;巨齒鯊與我們永別後,又過了七百萬年,梅爾維爾鯨也從海洋中永遠消失,再不複生。加斯宗族第178代,終於引爆了全海洋的戰爭,奧術進入了機械領域。三百萬年前,光海第一台艦艇‘哥尼征服號’問世;陸地上,人類還隻是非洲大草原上的南方古猿。海族驕傲了三千萬年、三個時代,都信心滿滿地認為,我們已經摸透了深藍的魔法,已經掌握了奧術的絕對定律。但是,就在燃燒時代24480年,蘇伊這個女人誕生了。她不斷發出幹擾信號,讓學術界漸漸開始意識到,奧術的存在很可能無關神話,無關深藍。她跟造物主似的揮揮手,令大奧術師們用畢生心血蓋建的宏大殿堂灰飛煙滅;她用一個個冷酷的實驗結果和推導公式告訴我們,奧術界、魔藥界、邪能界四億年的研究成果可能隻是一個笑話——微子的壽命比無盡海洋之主還年長,年長了足足90.2億歲。這個論點出現那一年,一名大魔藥師在身上塗滿99%濃度的魷魚液,把自己送到了野生逆戟鯨群裏,獻身給了大自然食物鏈;一名大奧術師潛入了7835米下的深海,卸掉了深淵防護術,瞬間被水壓擠成扁平的,鮮血噴濺而出,把冷泉旁的白色裂縫蝦染成了紅色。他們的死亡,都是源自無法接受卻不得不接受的現實。過去輝煌史冊上無數個偉大的名字,都像炎之主的失敗一樣,成了海洋裏最大的笑話。他們已經年邁了,看不見奧術學的未來和夢想。但是,微子這片璀璨的新星拉開了黎明的序幕,徹底照亮了我們海之一族4.5億年的曆史之空。這就是我們本學期主要學習的內容,奧術的曆史。歡迎各位來聽我的課,我是你們的學科主任教授,布可夜迦。”


    這番話夜迦是一氣嗬成的,一次停頓和結巴都沒有過。他表現得並不激動,也沒有誇張的表情,卻讓整個教室都浸泡在了長長的沉默中。


    過了十多秒,突然間,全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梵梨雖然聽得似懂非懂,但卻莫名感到熱血澎湃。


    她的身後,剛才在同一研討課教室的學生歎息道:“我的媽啊,我對布可教授迷惑路人轉迷惑黑轉腦殘粉了……”


    之後,夜迦大致介紹了一下奧術的起源和時代背景,是很多學生以前都從大人那裏聽過的曆史,但深入淺出,特別係統,就像一棵小樹的根一直往地底延伸,隻要他再多講一些,大家就能看見未來日子裏鬱鬱蔥蔥的樹冠與知識果實。而且,在每一段枯燥的曆史事件中,他總會穿插一個兩分鍾就能講完的奇聞異事,聽得全班意猶未盡,連提問都慢了半拍。所以,晚上七點到九點兩個小時一晃而過,到他突然說出“下課”時,全班的感想依然是:“?”


    就這樣結束了嗎?


    梵梨變心很快。早上,她還覺得自己最期待的課不是專業課,而是語言課,聽過夜迦的課以後,她決定最喜歡夜迦的課了。


    巧合的是,遊出教室,她遇到了夜迦。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然後,夜迦隻是笑。


    “布可教授,你的課真有意思!”梵梨有些興奮,“你平時是不是很愛思考呢?感覺你講的內容都不光是曆史了,跨了很多學科誒。”


    “你說得對。我現在就在思考一篇心理學的學術論文。”


    “心理學?”


    “嗯,《庶民小仙女梵梨的心理學研究》。”


    “……”


    ***4.3小劇場***


    蘇釋耶:“你就老老實實正經一章,會死麽。”


    夜迦:“會。”


    第17章


    這時, 有兩個學生也從教室裏出來,其中一個捏著下巴,苦惱地說:“蘇伊還真是厲害, 從那麽多大奧術師裏脫穎而出, 改寫了曆史,結果她是同時代奧術師裏最年輕的。對了, 她多大來著?”


    “我也忘記了……”另一個學生想了想,“就一百多歲吧?在學者裏很年輕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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