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發現蘇伊和媽媽長得一樣以後,梵梨就開始大量調查蘇伊的檔案。


    遺憾的是,大部分文獻對蘇伊的記載,都隻與她的學術成就有關。在家裏翻遍紅先生沒有丟棄的舊報刊,找到了一些其它線索。


    蘇伊和聖提風晉一樣,都被稱作“公主”。


    當代光海沒有王室,也沒有公主這個頭銜。風晉父親是上一任獨裁官,母親是臨冬海的宗主。她自己則是宗姬、宗主繼承人。外加從小到大,她舉止談吐都就跟童話裏的公主沒什麽區別,很受民眾愛戴,所以才有了“公主”這一尊稱。


    而蘇伊被稱作公主,是因為她哥哥是蘇釋耶,她的顏值可以賺錢,頭腦也可以賺錢,她卻把一顆心都撲在了學術上,一天到晚操心的事在很多女生看來,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與金絲雀般高貴柔弱的風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那些追捧女性獨立自由的民眾,也會稱她一聲“公主”。


    但不幸的是,前幾個月,蘇伊上岸遊曆,染上了傳染性極強的病毒性肺炎,已經被隔離很久了,一直沒有露麵。報道說她病危,也有傳聞說她已經去世了。


    一般人應該是見不到蘇伊的。但想想她很可能就是媽媽,梵梨對海洋的排斥感也沒有之前那麽強了,甚至還覺得有些親切。


    一日,紅先生不在家,紅太太一臉倦色,飯後紅妹妹興致勃勃地約當當出去玩。當當說自己晚上有別的安排,讓她約梵梨。


    “啊,梵梨,我怎麽沒想到梵梨呢!”紅妹妹跟飛魚似的衝到梵梨身邊坐下,帶起一陣雪花般的泡泡,“親愛的梵梨,兼特日和我出去轉轉好嗎?”


    “我想在家裏休息。”因為並沒有錢。


    “為什麽呀,大好的休息日,我們去海洋商貿博覽會和奴隸市場看看好不好?兼特日是海博會第一天哦,你不是才搬到落亞嗎,肯定沒有去過海博會吧。全光海隻有落亞有,我們落亞可是全光海的商業中心呢,聖耶迦那都沒有的。今年海博會裏多了很多新的東西,有最新的角鯊烯化妝品、冰城的白鯨脂皂、菩提海的鮫綃和金色海水珍珠呢,對了,還多了很多沉船展覽……”


    她說了這麽多,梵梨隻聽到了一個關鍵詞:“沉船?是這在這附近沉的船嗎?”


    “也有其它海域的沉船,不過不多。還有很多寶藏展示。”


    “人類的沉船?”


    “除了人類還有什麽生物會造船嗎?”


    太好了!海族對不同海域命名與人類完全不同,所以梵梨一直不確定自己在哪裏,也不敢問別人太多關於人類的事。但是,隻要研究了三個以上沉船的方位,就能定下穩定的多角點,推測出自己在人類世界的坐標,再對照一下光海全地圖,一定能找到太平洋東海的位置。接著她隻需要搭乘海底交通工具,就能一路直奔到離家最近的海底,在那附近打工掙錢,直到禁令解除……“我去!”梵梨一下彈了起來當當舉了舉手:“海博會算我一個,我也去!”


    “那我也隻白天去海博會好了,奴隸市場就不去了。”梵梨說道。


    “別啊,你跟她們去逛逛吧。”當當拚命朝梵梨使眼色,然後把她拉到樓梯間,悄聲道,“兼特日剛好紅太太不在家,晚上我想和我男友在家裏約會,不想給紅妹妹看到。你幫幫我啦。”


    梵梨眨眨眼:“男朋友?”


    當當挽著她的手,滿麵桃紅:“對啊,我戀愛了呢。對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


    “真的嗎,恭喜你啊,這麽快就交到男朋友了。他怎麽個好法,快說說看。”


    “他很帥,很有情調,有一種迷人的野性氣息。”當當單手捧著臉,無比陶醉地說道,“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兒。”


    說到“女兒”的時候,她臉上的桃紅轉為酡紅,興奮得不能自已。


    梵梨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等等,前麵的點我都懂了,後麵漂亮的女兒是什麽鬼?”


    “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反應。但是,梵梨呀,你試試看拋開過去接受的理念和世俗的看法,認真思考一個問題:你不覺得有兒女的男人很有魅力嗎?”


    “沒覺得。”


    “別回答這麽快,再想想。一點沒覺得?”


    梵梨閉上眼睛,照她說的去做,把“單身男”“已婚男”“已婚已育男”“已育離異男”挨個對比,她覺得魅力是逐步遞減的。於是,她睜開眼,儼然說:“一點沒覺得。”


    當當一臉失望,但還是不放棄:“這樣,你應該在學校裏遇到了有好感的男生吧?你幻想一下他們為孩子蓋了個房子,然後抱著他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的畫麵。想好這一幕,再告訴我答案。”


    不知為什麽,腦中出現了星海的臉,還有他在房子裏抱孩子的樣子。梵梨晃了晃腦袋:“那有好感也是因為他本人,跟他有沒有孩子沒有任何關係。如果有喜歡的男孩子,他當然是抱我的孩子比較好啊,如果他和其他人女人生了孩子,壓根就不會有好感啦。”


    “好奇怪,明明為別的女人築巢還有了寶寶的男人就是很有魅力啊,而且有過的女人數量越多,不正好證明這個男人越性感、越有資源嗎?哼,我才不相信你不喜歡這樣的男人,你隻是不好意思承認而已,覺得這樣的意淫太羞恥。”


    真沒有不好意思承認……喜歡霸占別人的領地是動物的本能,也是人的本能。因此,在經典商業模式裏,側麵烘托出一個商品的受歡迎程度是最常見的銷售手腕。例如影視劇請大腕來演,猛炒大腕粉絲有多少,劇本差一點也沒關係;網店設置倒計時搶單,強調搶購的人數和時間,哪怕質量差一點也沒關係……但以目前人類文明發展的速度來看,這種方法已經過時了。現在人看影視劇,更關注劇本身的質量,是否有人氣火爆的明星已經不再是大眾決定是否觀看的標準。而搶購、秒殺這樣的營銷手腕,也隻能吸引到文化程度較低的中年主婦了。


    動物不知道什麽是好的,隻有通過“別人喜歡的”“多少人喜歡的”這樣的標準來判斷一個事物的好壞,所以他們喜歡掠奪;人的智慧越高,就越能擺脫本能,培養出獨立的判斷能力,而不是看到別人覺得好,就一擁而上去搶。


    但看著當當眼睛一閃閃的樣子,梵梨實在不忍讓她失望,隻能拍拍她的肩,深沉地說:“有道理。”


    從刺殺意外後,星海還真的堅持每天都當梵梨的護花使者。


    早上,他準點到她家外西方的第一個十字路口處等她;放學以後,他又會在校門口等她。一路上他話不多,甚至完全不說話,但卻讓她覺得整顆心都暖暖的,很有安全感。


    這樣護送了幾天下來,梵梨覺得很不好意思,決定做點什麽來感謝他。


    於是,她翻了翻紅太太的菜譜,發現裏麵有道來自菩提海的菜,叫“炎魔甜蟹”,名字取得很嚇人,但其實是道外形很漂亮的菜,做法和爸爸老家的名菜很相似,決定做來給他吃。


    炎魔甜蟹做法很簡單。第一次下廚,選簡單的比較保險。


    她到市場買了一隻紅樹林產的招潮蟹,用海水提煉機榨出一罐鹹到掉舌頭的海水,把螃蟹塞進去,嗆死。醃製兩個小時後,打開罐子,裏麵的黃和肉都色彩分明,閃閃發亮,跟果凍似的。再加點淡水,把它冷凍起來,再過一小時,裏麵都帶著小冰沙,切成塊狀,裝入貝殼碗中密封,完工。


    本來想下樓直接送給星海,讓他在去學校的路上打開看看。但剛下樓,她就看到當當和星海在十字路口聊天。她趕緊背著雙手,把貝殼碗藏在身後,跟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想跑回家,拿個袋子蓋住她的“傑作”。


    可惜,她被當當叫住了。隻能硬著頭皮過去。


    “星海是在這裏等你嗎?喲哦哦哦哦,你們倆有貓膩!”當當撫摸著自己的大辮子,宛如一個民國漢奸撫摸自己的小胡子。


    這下梵梨更不敢把貝殼碗拿出來了,還不得被當當取笑死。接著,她隻能左右手輪流背在背後藏碗,和他們二人一起上了去學校的艦艇。有幾次,這個可憐的碗都差點被人擠翻在地上,嚇得她小心肝兒亂顫。


    好不容易熬到下了公交艦艇,進入落亞大學校園,當當總算去了音樂學院的方向。


    再往前走,就要靠近奧術學院了,她得跟星海保持距離。正想拿出貝殼碗,一個紫尾海洋族女生突然遊過來,怯生生地對星海說:“星海,關於奧術課,我、我有一些問題不太懂,可以請教你一下嗎?”


    “什麽問題?”


    看見星海低頭回答自己,女生迅速把自己的頭也低了下去:“教授上的課太難懂了,我覺得自己笨笨的,好多都不會……中午你有時間嗎,我拿著課本過來找你,可以嗎?”


    “現在說沒事,我答得過來。”


    “可是,題目真的很多,很難……”


    “哦?很難的麽。”星海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些促狹地看了一眼梵梨,“如果是很難的,還是要請教這位雙s學神吧,她比我厲害多了。”


    梵梨抽了抽嘴角。


    這家夥,大概不知道自己是個坑貨。


    還好,紫尾女生看了看梵梨,搖搖頭,睫毛隨著眼睛發顫,加上她身體小小的,看上去有些可憐:“聽說學神不太喜歡解答問題,我……我……我現在就拿問題好了……”


    原來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梵梨忍不住笑了,反倒用玩味的眼神看星海的表現。星海倒是坦坦蕩蕩,走到路邊人少的地方,耐心地為女生解答每一個問題:“……紅橙黃綠藍靛紫依次減小的是波長,頻率是依次增大的。頻率最高的光是黎明之光,然後是璀金之光、x射線,這些都是高級海族能看到的,下級海族和其它生物不可見的,軍事奧術常用到……”


    “那,請問星海,人類可以看見嗎?”


    “當然不可以。”


    “哦哦,好的,好的……”


    “這裏。”星海在圖示上畫了一個圈,“增加光的強度,可以增加它在特定金屬上打擊出的法粒子數量。高頻光打得出更多,紅黃光打不出。不同光搭配不同奧術,最高傷害如何,寫出公式……”


    為防她聽不懂,他講得很慢。但女生根本沒在看書,而是全程撐著下巴,歪頭看著星海的側臉。


    二十五分鍾過去,他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估計她也不知道自己聽沒聽懂,但看上去有著聽懂了的開心。星海正想和梵梨離開,她忽然拿出拿出一個東西,雙手遞給他:“那個,這個是送給你的……”


    梵梨定睛一看,居然是她的同款貝殼碗!


    “這是?”星海垂目。


    “這是我做的甜蟹,是、是給你的謝禮……”打開碗以後,她的脖子紅了,比碗裏的蟹黃還顯眼。


    這也太巧了,連做的食物都完全一樣!但是,女生碗裏的蟹明顯要漂亮很多,不僅食材更好、顏色比她的鮮豔,周圍還擺了一些精巧的彩色海藻和糖果,整個螃蟹都用海帶包裹起來,真的像個精巧的禮物。


    星海笑了笑:“不必,同學之間幫忙是正常的。謝禮我心領了,謝謝。”


    “可這是我一大早專門為你做的……”


    “其實,我不喜歡吃螃蟹。小時候吃這個過敏,長大即便好了也不願意再吃了。”


    “原來是這樣……”女生有些失望,但想到對方給的理由,也無可奈何,隻能對他行了禮,再次道謝,然後抱著書本離開了。


    梵梨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還好她沒把自己做的甜蟹送出去,不然真是大型尷尬現場。


    “你今天怎麽總是藏著手?”星海回頭看她。


    她把貝殼夾在書包和背脊之間,舉起雙手,以示清白:“沒啊,什麽都沒。”真是要為自己的機智點讚了!


    然後,他們一起遊了一屆,眼見奧術學院教學樓就在前方,馬上要分道揚鑣了,星海突然停下來:“可以把東西拿出來了麽?”


    梵梨大驚:“什麽東西?”


    “你要送我的東西。”


    梵梨覺得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樣。他他他,他為什麽會知道?


    “我沒有東西要送你!”


    “好,你沒東西要送我,那考慮把你書包下麵的東西取下來?這麽夾著它,背不疼?”


    “不疼,我可以夾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厲害。你可以把這個功夫用在別的事情上。”星海朝她伸出手,“拿出來吧。”


    “不。”梵梨本能地後退。


    “你再不拿,我要來硬的了。”


    梵梨一點也不想跨種族搏擊。她被逼無奈,隻能不情不願地把貝殼碗取下來,遞給他,揉了揉被壓得發疼的背:“這麽堅持做什麽,你又不喜歡……”


    他打開貝殼看了一眼,眼中滿滿都是暖意:“誰說我不喜歡了。”用筷子夾起一塊蟹肉,直接送到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好吃。”


    梵梨眨眨眼:“你不是說不喜歡吃螃蟹嗎?”


    “那要看是誰做的。”


    “我和剛才那個女孩子……不都是海洋族嗎?”


    “嗯。”


    “有區別?”


    “有。”他隻顧低頭吃著,說得雲淡風輕,“你不一樣。”


    他的聲音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低低的,但聲線並不粗獷,反倒是有點清亮。很好聽。雖然五官偏柔和,下頜線和眉骨卻是鋒利的,咀嚼東西也是大口大口的,因此又有了一種反差的美感。


    梵梨本想問“我為什麽不一樣”,但凝視了他半晌,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直覺告訴梵梨,如果問了,不久之後,離開這個世界,就會變得困難。


    他們倆停留在藻園的前方。


    現在學生們很多都趕著上課,這裏人不多。教職員工和學生們都是來去匆匆。好像時間隻為他們倆放慢了一樣,節奏如同她在海水中微微蕩漾的玫瑰色短發。同時,透過海水的濾鏡,微光閃爍,在他的側顏上刻下分明的印記。


    遠處,霏思和藍思剛好路過,看見了這一幕。


    “這個傻姑娘。”藍思咂了咂嘴,“真是完全不聽勸。”


    “唉,撇開星海是混種不看,其實他們挺配的。”


    藍思又眺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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