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獲取新記憶的階段,她常常一個人在聖耶迦那的街道上漫遊,途徑“海族艦艇”時,她看了一眼對麵的魔藥監局大樓,想到自己曾經和星海說,我們終於到聖耶迦那了。以後我們就在這裏工作,結婚以後,你來接我下班,我為你做早餐,周末我們牽著小寶寶,一起去附近的藻園玩,就這樣當一對平凡小夫妻,一代又一代……


    可是現在,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央,聽海底噴泉一次次有規律地吐出大量泡泡,她感覺不到繁華與熱鬧。隻覺得世界上就剩下了她一個人。


    “即便你不在了,我也會帶著你的回憶,好好地生活。”星海曾經這樣對她說過。


    有趣的是,當星海在的時候,每次想到這句話,梵梨都會忍不住鼻子酸酸的,稍微感性點,還會哭得稀裏嘩啦,像個第一次摔跤的小孩子。她覺得他堅強過頭了,多希望他偶爾透露出一絲脆弱,不要讓人那麽省心。


    如今輪到她說這句話時,她才知道,愛真的可以讓人變得堅強。


    這時,有幾個年輕捕獵族男人經過梵梨身邊,其中一人隨意看了她一眼,眼睛瞪得快要掉出眼眶了。他用胳膊肘子撞了撞身邊的兄弟,快速指向她。然後,剩下的男人都都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他們推推搡搡了半天,其中一個膽子最大的率先遊過來,挺直背脊,跟剛入伍的新兵似的:“這、這位小姐……”


    梵梨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任何情緒。但是,男人卻低低吸了一大口海水,鰓全都大大張開,一片紅潮從耳根快速衝到了耳尖:“我們有榮幸可以和您合個照嗎?”


    梵梨皺了皺眉,搖頭:“不了,抱歉。”


    “哦哦哦,那真的好遺憾。您是不是做演、演藝行業的?所、所以不太方便?”


    “不是。”


    梵梨無力地轉身遊開了。但她的無禮非但沒有令男人們感到不悅,反而令他們沉浸在她離去的背影中,一直癡癡地憨笑著,直至她徹底消失在他們視線中,還久久難以自拔。


    當那個男人提到“演藝行業”的時候,梵梨腦中出現了一大堆光海明星的名字和麵容,還有他們出生的年代、生平、作品和桃色八卦。這些記憶太清晰,就跟聖都歌劇院裏那些遊走在一幅幅海報裏的女演員一樣。她過了半天才想起來,身為範梨時,她最關注的明星是和好朋友一起投過票的選秀頂流女團。


    很顯然,這些都不是她的記憶。


    停止喝藥以後,連她的容貌也在慢慢改變。


    途徑規律噴發的海底噴泉,梵梨笑了一下。


    星海,海洋的世界如此廣袤,曆史的長河如此深遠,顯得我們倆的存在好渺小。你隻是擬態生命,我隻是兩千多年後的一個人類女孩短暫一生中,十九年的記憶。


    不久以後,我大概也會被另一個人完全取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吧。我們倆會像這些泡泡一樣,仿佛不曾存在過。


    梵梨抬頭眺望遠處的琉璃軍團神殿遺址,那高聳的建築是四億多年前的風格,是聖耶迦那裏一道最瑰麗的風景線。她隻希望還能堅持找到回去的方法,把她和星海的記憶帶回到範梨身上。


    但如果堅持不到那時,也沒有關係。


    至少,他們一起乘著坐光海最頂尖學府的校艦,帶著夢想一起來過聖耶迦那。活過。愛過。


    ***4.3小劇場***


    夜迦:“看看蘇釋耶做的都是什麽事兒。渣男。”


    蘇釋耶:“我渣得有品位,謝謝。”


    第69章


    * 追憶碎片四


    我的所在是星辰海首府爾國臨格的奴隸市場, 已經離斐理鎮很遠了。


    在光海,隻有罪人、戰俘以及奴隸的後代,才能作為奴隸在市場上交易, 不然就是非法奴隸, 涉嫌販賣人口,查到就是75年起的有期徒刑。現在戰亂時期, 又處處鬧饑荒,奴隸的價格已經快貶得比魚肉還低了,按理說,不應該有人再冒這麽大風險犯法把我賣了。


    因為咬了幾個捏我臉的客人,我砸了奴隸主的場子,差點被打死。但在他發泄情緒亂罵的過程中, 我大致知道了,原來我被抓的理由, 居然是顏值。抓我那個奴隸主的老公覺得, 把我關在後院配種不錯, 不倒賣風險就很小。結果剛抓回去他們家店就倒閉了, 本想把我留著私用, 被他老婆打得尾骨都斷了兩根, 他就順理成章地把我當成了瘟神, 賤價賣給了現在的奴隸主, 一個頭足綱捕獵族。


    “你長得是很漂亮,如果有錢,老子就讓你生一百個小奴隸再賣!但現在老子窮得飯都快吃不起了,配種是不可能的,隨便賣賣就算了,你還不趕快謝天謝地!”老板命人毆打我, 同時如是說。


    但不管他們怎麽打我,我都隻管咬人。後來,每次有顧客想捏我的臉,都會被老板警告那個83號會咬人,然後就沒人敢碰我了。老板賣不掉我,回去日常免費贈送我一頓毒打。


    打了幾天,轉機來了。


    一個地底城的奴隸工會來跟老板談一項五年的長期合作:他們向老板低價供應未經訓練的一手死囚、戰俘奴,老板向他們供應魚肉。老板一秒拒絕。他們降價,老板又拒絕。他們降到不能再降了,老板開了一個讓他們差點吐血的低價,他們也隻是留著和老板吵架,沒嚇跑。看得出來,戰亂時期,“奴隸製造商”們現在也不好過。


    “老板,地底城有領頭人嗎?”我在旁邊小聲說道。


    “你媽老家的黑市有領頭人,所以才生出你這麽一個沒常識的智障。”


    說話可真難聽。但我沒動怒,隻是靜坐著,聽他們扯著嗓門討價還價,但沒讓一點噪音進入我的腦中。思索了幾分鍾,他們還沒吵完,我在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句:“老板,如果我是你,會做這筆交易。”


    老板伸出一隻觸手,在我腦袋上狠狠拍了一下,意思是“你這個賣不出去的東西給老子閉嘴”。然後接著對奴隸工會的人喊道:“不如你他媽的給我魚肉,我把奴隸給你!我家奴隸都快放成老奴了還賣不掉,你看那個83號,漂亮吧,賣不掉!沒人買!你們工會的奴隸我又不是沒見過,一個個歪瓜裂棗,還想往我這裏塞呢,老子塞你媽一嘴好不好……”


    “老板,你這麽想,”我被他拍得腦袋都暈了,還是不為所動地說,“現在奴隸稱重來賣,都比魚肉便宜了,你如果實在肚子餓,把我們都殺來吃了就完事。那麽低價格不如多買一點囤著,83號小的我有一計獻給老板。”


    因為我這番舔狗言論,今天回去以後沒被老板打,但被其他奴隸圍起來暴打了仿佛一年。其中一個叫小蘭的珍稀海神族女奴打得最賣力,一邊打還一邊罵,罵功不輸給老板的,牛皮。最後,我躺在地上,看著天旋地轉的時鍾,什麽鬼,居然才47分鍾。


    然後,老板來跟我談白天的事了:“你這個方法我懂,現在食物升值、奴隸貶值,買入奴隸,等食物貶值時,奴隸短缺,那時候再拋出。不就是低價買入,高價賣出嗎?我是做生意的,這點道理會不懂?問題是,小智障,你考慮過飼養成本和場地嗎?老子現在養你們這群狗東西都快養破產了,還買呢,你以為我破產了你就能洗白了?”


    “老板這提議也很不錯,可以小賺一筆。都我有更賺的方法,可以讓您賺得更大,大到您這輩子都不用到市場上與人討價還價了。”


    “什麽方法?”


    “以後再告訴您,我們走一步算一步。”


    “嗬,無稽之談。都跟你說了,你想得太簡單,飼料、場地、租金,怎麽解決?”


    “所以不要飼養他們。放養。”


    “放養?奴隸是魚,不是羊,放了他們,你是希望老子賠到血本無歸,早點把你宰了吃嗎?”


    “他們既不是魚,也不是羊,他們和我們一樣是有智慧的,隻是沒有受到過高等教育而已。但是,他們有基本的常識判斷,知道什麽是對他們好的,什麽是對他們不好的。”


    “你想說什麽?”


    “跟所有奴隸簽一份協議:從現在開始,他們出去捕獵,每天帶回來十份食物,自留五份,每堅持一天,他們就可以多一天自由選擇買主。”


    阿達先生做了這麽久的奴隸買賣,當然知道對奴隸而言,能夠自由選擇買主有多麽誘人。奴隸市場肯定沒有哪個奴隸主會給他們這樣的待遇,所以,他們肯定不會跑。看他樣子本想反駁我,但想了一會兒,又好像覺得這方法可行,便沒說話,默默去操作這件事了。


    果然,他手下有八成的奴隸,都願意接受這個提議,尤其是女性,每一個都積極出去捕獵了。隻有兩個女生沒去,其中一個是海神族小蘭。


    小蘭的賣家是侵犯過她的養父。養父和她生母勾結,讓她生母自願賣身給繼父做奴隸,因此小蘭也變成了奴隸。賣了小蘭之後,繼父給生母贖身,夫妻倆拿了錢跑路。所以,雖然本質上她是非法奴隸,她卻是合法的。老板一直好好養著她,打算把她賣個好價錢。


    看得出來,小蘭對我意見大得很,看到我都咬牙切齒翻白眼。我遊過去說:“你怎麽不去?”


    “賣給什麽人不都是賣?”


    “賣給富婆帶孩子和賣給饑渴謝頂老男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一個是精神上的被幹,一個是身體上的被幹,總體說來,自由意誌都被幹了,沒什麽區別。”


    “你和我一樣,是非法奴隸。有誌氣。”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海神族,你看清楚了。”


    “抱歉,我記錯了,你是合法的。”


    小蘭被我氣得差點再次掐死我。


    另一個沒去捕獵的女生,自然就是我了。老板看我優哉遊哉地坐在旁邊,“嗬”了一聲:“我看你是不想自由選買主了。”


    “不用選,你又不會賣我,我去了也沒用。”


    “你他媽的倒是自信。”


    “我的學校成績比我的臉好用多了。次次雙s,老板了解一下。”


    “成績好用能當飯吃?這裏是奴隸市場,不是魔藥公司!”


    我保持沉默,讓幾天後的結果給了老板回答。


    第一筆魚肉與一手奴隸的交易結束了。誰都不會想到,這一筆看上去我們老板注定被坑的交易,卻讓地底城的各大“奴隸製造商”翻車了。


    因為,現在魚肉是稀缺資源,想用這個價格進行奴隸換魚肉的交易,他們隻能從我們老板這裏完成。但我們老板可以選擇的範圍就廣了——整個地底城,乃至其它海域的地底城,都紛紛把奴隸往我們這裏送。


    黑市沒有領頭人,隻有潛規則,而且黑道上的“江湖中人”都很遵守道義規矩。但是,對於一種全新的交易模式而言,沒有所謂的“潛規則”,他們搶得頭破血流,紛紛降價。


    趁這個機會,老板不知道通過黑市的什麽手段,把我的公民身份正式改成了奴隸,真是條狗。


    因此,他對我的信任也越來越多,已經允許我自由活動了。


    我借機溜回斐理鎮尋找家人,卻完全沒了他們的下落。不僅如此,連我們家附近的鄰居也被戰事逼得搬空了家。我從一對準備在斐理鎮等死的老夫妻那裏得知,星輝將軍夫妻已經確認死亡,獨子星海下落不明,但也凶多吉少。


    身為奴隸,我沒錢,沒有獨自離開星辰海的資格,去菩提海找米瑟姨媽的願望破產。


    於是,我隻能失魂落魄地回到奴隸市場,先跟老板混口飯吃。


    接下來,老板這裏的奴隸越來越多,不到一年時間,他已經變成了星辰海擁有奴隸數量最大的奴隸主。養是養得起,但奴隸擁有了自主交易權後,交易完成率低得可怕,這讓其他奴隸主天天看笑話,說老板不是奴隸主,是開養老院的。


    老板沒賺到什麽錢,也對我露出了質疑的眼神:“你這是打算讓我轉行做魚肉販?”


    “老板,現在我們奴隸有多少人?”


    “不到一萬。”


    “還不夠,我們要囤五萬奴隸。”


    “五萬奴隸,你想做什麽?!一萬已經賣不出去了!”


    “把他們都放了。”


    我又被打了一頓。老板解氣以後,我鼻青臉腫地去跟他解釋了原因。講第一遍的時候,他沒聽懂,又慢慢講了一遍,他才知道錯怪了我。


    “媽的,你怎麽不早說?!”


    “也要我有機會才行……”我揉著自己的豬頭臉,口齒不清地說道,“五萬奴隸,大概要多久才能攢夠呢?”


    “最少五年。現在最低價的一手奴隸都快被我們買空了,要慢慢等,不能急,不然他們要漲價。”


    “行的。那就等五年。”


    “你這小女孩,腦子是什麽做的,什麽鬼點子都能想得出來!”


    “老板,我是24480年出生的,可能出生的時候被火海燒出了個坑,所以腦洞略大。”


    “原來,你是‘燃燒之子’?”


    “是的,老板。”


    燃燒時代24480年是我的出生年。聽米瑟宗族的叔叔阿姨們說過,我誕生那天,剛好是“燃燒之海”又一個周期日:整個光海變成了紅色,持續了三天,又變回了藍色。要知道,“燃燒之海”可是十萬年才有一次的奇異現象,爭議頗大,但在這天誕生的孩子,都叫“燃燒之子”,我覺得這稱號還是很酷炫的。


    “不要叫我老板了,奇奇怪怪的。叫我阿薩吧。”老板用章魚觸手拍了一下我的腦袋,然後把一個八爪魚小朋友拉出來,“這是我兒子,阿達。以後你多教教他經商,他要有你這頭腦,我們家業不愁了。”


    “沒問題,阿薩先生。”我對八爪魚小朋友揮揮手,“你好,阿達先生。”


    阿達把八隻小爪子全部用來蓋住自己紅彤彤的臉,扭成了一個很詭譎的形狀。


    “小女孩,你叫什麽?”阿薩先生說道。


    “咦,不是83號嗎?”


    我回答得有點沒心沒肺,阿薩先生乜斜著我:“再皮癢,你就重新給老子回到籠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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