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明老安人冷笑一聲:“你給主母敬過茶?還是身契在我家?不知道哪裏來的醃臢貨,倒要來我明家糊弄口飯吃,瞧著有手有腳的,倒不如去樊樓去賣唱。”


    月奴站在門後幾乎要笑出聲來,老安人不愧是老安人,幾句話就將石姨娘堵得說不出話來,怪不得前一世石姨娘雖然登堂入室,卻還是與老安人井水不犯河水。


    石姨娘跪在地上,忽然抽抽噎噎哭了起來:“老安人,奴家隻想入門,給老安人端茶倒水,晝夜伺候,替老爺盡盡孝心,除此之外,別無奢求。”


    “好巧的嘴。”明老安人笑眯眯道,“那起來吧,收下你了。”


    石姨娘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似乎沒有想到這麽容易就能進明家的門,她臉上淚痕顧不得擦幹淨,就趕緊翻身起來,到了老安人近前伸手就要去扶。


    老安人將手一揮,退後一步,警惕的不讓她近身:“既如此,喜鵲備一份身契,讓她簽了,再送她去家廟裏替我撿佛豆。”


    “什麽?”石姨娘驚在了原地。


    老安人道:“明家家廟每月初一都要舍豆粥施舍貧民,你撿了那豆子,既是替我延壽,也是給你肚中孩兒延壽。”


    這……


    石姨娘費盡心思想要進明府自然是衝著富貴去的,明家雖然富庶,但明老安人是過過苦日子的,講究勤儉持家,明家家廟也不過是清貧度日而已。


    石姨娘反應過來就急了。打發過家廟撿佛豆,這是大戶人家慣常用來懲罰犯了罪過的女眷的手段。她如今還懷著身子,要進家廟受罪,還不如在外頭逍遙自在呢。


    她慌亂搖頭:“不不不!”


    “怎麽?”老安人斜睨她一眼,“不想孝順我老婆子?”


    石姨娘忙否認:“想為您老人家端茶倒水,隨侍左右。”


    老安人笑起來:“真要孝順我,還要挑揀怎麽個孝順法?這樣吧,你隨我住到家廟裏去,等大老爺續弦生下兒子我們再回來。”


    石姨娘慌亂搖著頭,她又不知道怎麽解開這個局,嘴裏嘟嘟噥噥。平日裏那些對男人有用的手腕此時卻都無從施展。


    原來她也不過這樣。月奴跳出來冷靜的旁觀石姨娘,才發現她的計倆也不過如此。上輩子,怎麽就被她哄騙了那麽久呢?


    如今執著於這些已經沒有什麽意義。好在婆婆是個曉事的,三下五除二將那石姨娘料理的清清楚楚。


    見石姨娘無話可說,明老安人就要轉身離開。


    “母親!”


    月奴一頓。


    是父親。


    明殊從牛車跳下來,急急忙忙奔過來,他先給明老安人作揖:“見過母親大人。”


    見到許久未見過的兒子,明老安人自然是高興不已,她上下打量著兒子,直說“瘦了”,又招呼著讓喜鵲去廚房傳豬肺湯給老爺補身子。


    明殊恭恭敬敬扶著老安人就要進府,隻不過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住了腳步,似是才看見石姨娘一般:“怎的你在這裏?”


    石姨娘似乎是撈著了救命稻草,膝行至明殊跟前,一個勁的磕頭:“老爺,我想進府來孝順老安人。”


    明殊皺皺眉頭。


    明老安人見兒子一臉為難,不忍心兒子為難便說:“老爺什麽想頭?”


    明殊忙低下頭恭謹道:“便由著母親做主就是。”隻不過他頓了一頓,“畢竟她懷著孩兒的骨血。”


    明老安人板起臉:“你如今可是一遭比一遭糊塗了,你的骨血是大郎,是三娘子,哪裏冒出來的一個野種,也敢稱明家子嗣?”


    明殊不敢觸怒老安人,隻低聲求情:“母親,再怎麽卑賤,稚子總歸無辜。”


    “兒啊,你不懂,自來這是這等妖妖的狐媚子便是敗家的根本!”老安人恨鐵不成鋼的拍明殊一把,但總歸是自己的兒子,她便一咬牙妥協,“這麽著,賞她一碗藥,好好在莊子上做養身子,修養好了我做主讓她進門擺酒做妾。”


    石姨娘聞言淚水滴落下來:“老安人,母子連心,我豈能為了自己富貴將孩兒丟棄?老安人瞧我生厭便算了,尋個角落讓我母子自生自滅罷了,何故讓我背上謀害孩兒的罪孽?”


    “噢,那是不願意打胎嘍?”老安人又問,“那你生下這孩兒,生下我便尋個殷實人家,將你送走可否?你要帶走孩兒也行,不帶也無妨。”


    石姨娘全身哆嗦起來,她抬起頭,滿含熱淚:“我隻是個花兒草兒一般飄零的人,老安人何故處處瞧我不順眼?”


    老安人眉宇間盡數是鄙夷問石姨娘,“你瞧中老爺什麽?”


    石姨娘愣了一下,才說:“奴家自來仰慕老爺學識過人,又生得儀表堂堂,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這才……”她眉目間盡是甜蜜和嬌羞,似乎又想起初見的時刻。


    老安人卻不為所動,她沉著聲音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和今天寫完結了一個朋友的愛情故事。《2002年的第一場雪》,一萬字的小短篇,掛在我專欄裏,感興趣的咕咕可以去看。


    因為是真實的,所以寫的我很抑鬱。


    湯圓可能共情能力太強了,好幾次寫哭。


    沒有墮胎沒有狗血的元素,就是總是錯過。


    嗚嗚嗚


    我的基友真的是好好的人,為什麽總是兜兜轉轉錯過。


    不過她如今很幸福,也算是一點安慰。


    好悲啊


    一場心動,居然綿延了二十年。


    湯圓這麽容易一分鍾愛上一個小哥哥的人實在不能理解,但是就很感慨。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寫出那種給我的震撼


    但是心情很差


    滿心都縈繞著“命運無常”的感覺


    最近有這樣類似的感情,是看到一個張玉環平反案,他前妻迫於生計改嫁他人,對著鏡頭羞澀又甜蜜的說,張玉環欠我一個抱,我一定要讓他抱我的時候


    為什麽好人都沒有好的好報,


    好抑鬱


    好難受


    就很難過


    所以我今天多更了五百字《醉花陰》,衝衝那種悲傷的心緒


    嗚嗚嗚嗚


    第31章 跟梢


    被人貿然打斷表演,石姨娘怔了,微微張著嘴,似乎在飛快的回憶。


    老安人瞧著她,眼睛中又是憐憫,又是厭惡,她不緊不慢的說:“十四年前江州知府辦了一場團月宴,宴席上史知縣的女兒拔了頭籌,在座夫人都誇那位史小娘子,你還記得麽?”


    !


    石姨娘的臉色驟然變得灰白,她嘴唇哆嗦著,不敢置信的盯著明老安人,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旁邊的明殊也曈曨放大,一臉震驚,他一直以為瞞過了所有人,卻不知道自己鄉下老嫗的母親卻準確的一眼就擊中了真相。那個被他和石姨娘死死瞞住的真相似乎真的要捂不住了。


    “十四年前,天楽元年,老婆子雖然隻是江州一介寡婦,但婆家世代耕讀傳家又家中殷實,兒子又中了秀才,是以這團月宴也請了老身。”明老安人歎息,似乎從前那宴席還曆曆在目,“老身一心操持家業,不喜那花啊月啊的虛詞,隻不過為了兒子強自應酬,更想挑了可心的孫媳婦。”


    那場團月宴,還是明夫人的老安人出席的心不在焉,卻忍不住打量來出席的女兒家,因著是知州夫人舉辦,因而來了不少江州有頭有臉人家的女眷。


    團月宴辦到一半,史知縣的女兒史夢雲做了一首賞月詩,博得知州夫人喝彩,在後續的繡花會上,史夢雲拿出的繡品又針腳細密、花色新穎,輕而易舉就得了頭籌。


    明夫人就有些意動。她家雖然自打當家的暴病之後就式微下去,可她三個兒子裏有兩個都是讀書的好苗子,大兒子中了秀才,二兒子很快下場,想必也至少是個秀才。


    她有心多打聽史夢雲兩句,可那小娘子和她娘隻圍著江州知府夫人殷勤服侍,自是無心看她這個裝飾平凡的鄉下婆娘一眼。


    好容易見知府夫人去更衣,明夫人尋著了機會,就與那史家夫人搭話:“史娘子。”


    史縣令夫人見眼前這位跟自己搭腔的夫人戴著銀包銅的釵子,身著簇新裙子,卻是幾年前流行的花樣,心裏就已經頗為不喜,不過礙著這是知州夫人的宴席,擔心是知州夫人的親戚就麵子上敷衍兩句。


    明夫人雖然莊戶人家出身,卻也瞧得出來眉高眼低,心裏正不忿,誰想史夢雲從那頭過來,看見母親正跟一位倥傯拮據的村婦搭話,以為是仆從,心裏不喜,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誰許仆婦跑到筵席中來的。”


    被個晚輩這麽當眾沒臉,明夫人的臉唰紅,扇子遮著臉敷衍兩句就忙落了座。沒想到史家夫人不但沒解釋一二,更沒讓史夢雲前來道歉。


    明夫人就心裏熄滅了想相看史夢雲的心思。


    又過幾年,她的大兒子中了舉人,一時風頭無倆,要知道明殊當時才十六歲,一時被譽為江州第一才子。


    而明家二兒子明穎此時十三歲也中了秀才。明家一門才子的消息就此傳播出去,明夫人也隨之水漲船高,成為江州府熾手可熱的紅人,誰家宴請都要請她。


    在這宴席上她又碰到史夢雲,隻不過她在明,明夫人在暗。明夫人去如廁走岔了路,行到一處僻靜些的庭院,見前頭花樹下一男一女,打眼一看,可不正好是自己的兒子?


    她唬了一跳,忙躲在暗處打量,卻發現那跟自己兒子說話的正是史夢雲。


    隻見那史夢雲嫋娜娉婷立在花樹下,比幾年前相見更加天姿國色、嬌豔異常,此時她微微低頭,兩頰微紅:“前日裏公子給我的回信我已收到,多虧公子指教,不然我那詞總填的不好。”


    什麽?明老夫人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就想衝出去揪兒子耳朵。


    明殊臉色也微紅,微微側身,並不直視史夢雲,以示守禮,耳根子卻有些發紅:“史姑娘蘭心蕙質,自是平仄得當,隻不過是在下托大了。”


    史夢雲抿嘴一笑,端的是顧盼神飛:“明公子何必謙虛,前幾次都改的堪堪好,正好是神來之筆。”


    看這架勢還有來有往?!明夫人雖然聽不懂這文縐縐的對話,卻也聽出了兩人早有往來。她急得牙根癢癢,這種趨炎附勢的小娘子,想必是看自己家大郎少年舉人才這般殷勤。


    明殊又道:“還有上次你提到的——李知府家公子對你癡纏之事……”


    他麵前的小娘子登時紅了眼眶,款款道:“我爹如今正在江州知府轄下,我怎可生事給他老人家添亂?左右不過是李公子從李娘子處看了我寫的詩詞動了些歪斜心思。”


    “豈有此理!豈可隨意窺探閨閣詩詞!”明殊氣得胸膛一起一伏,他一拳就重重砸在前頭的柳樹上。饒是他親娘,明夫人都忍不住想嘀咕一句,你不是正經看這史小娘子的閨閣詩詞麽?


    “公子息怒!”史夢雲忙嬌嬌柔柔相勸,“我暫在李家做客,與李娘子朝夕相處,總不好避開她。待我爹爹任期滿了,自然就好。”


    “雲兒!”明殊的心疼滿滿從心裏溢出來。他瞧著眼前小娘子嬌柔如一隻草花,心裏升起無限勇氣,“等我三年!等我中了進士我定……”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史娘子早羞得滿臉緋紅,將手中的帕子絞上好幾絞,又將那帕子小心翼翼遞過去:“既如此,不若以此帕為證。這是我辛苦繡好的,上麵繡著青竹,恰如明公子挺拔高潔。”


    明夫人看得牙酸,不過想到這是在人家家裏做客,驟然跳出去不好收場,何況自己兒子也有責任,更不好出去叫罵。好容易盯著明殊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的道別,才準備出去好好會一會這史小娘子。


    誰知道她在樹後蹲久了,竟然腳麻,此時一動就腳下一軟,一屁股蹲在了泥地裏。


    等她蹲穩了往外看去,驚訝的發現那樹下又站了一男一女。


    隻是那男子卻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另外一位身著緙絲錦緞衣裳,身佩白玉環,輕搖檀香扇,端的是富貴逼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講個笑話,有個讀者的專欄叫;我與作者比命長


    今天做了宮保雞丁蓋麵


    雞丁切好,加料酒和生抽老抽胡椒粉和鹽醃製


    下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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