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野開車的技術果然不錯,三下兩下就把那些討厭的尾巴都甩掉了。


    “去哪?”他倒轉了一下方向盤,把車開到一條綠樹成蔭的小道上。


    “香榭麗舍大街!呃?那些人都甩掉了嗎?”藏在後排座上壓抑了好久的智夏“噗”地吐了口嘴巴裏的雜草:“真是受不了。姐你開這車去周遊世界了嗎?怎麽後座上雜草啊野花啊什麽都有?!”


    “這要問問你那個白癡搭檔曜太。上周,他說自己的車早就被狗仔隊盯上了,就硬把我的車借走開了幾天。”


    “暈,原來是他!不過嘛……老姐……”後視鏡裏,智夏比瓷娃娃還要可愛的臉是那麽認真。


    “怎麽?”


    “他是真心喜歡你,你就真的感覺不出來嗎?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都感覺不到??”


    “我知道。他不是每次見到我都求婚麽?”那句“親愛的,我們結婚吧”簡直就是魔音穿耳。


    “喂,我是說真的啦。他雖然平時的行為有點古怪~,其實是個心地很好很善良的人啦。我們幾個都是一起長大,一起在法國念書的。他的心意你應該很了解啊!!”


    “我了解。對了,那個端木朔月來巴黎了?”


    “哈哈,是的,是的!好不容易才盼到他來!距離上次我見到他,都已-好久好久了呢……”果然,一提到這個名字,智夏的“all朔月癡迷症”就大爆發。我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因為羽野也在車裏,可是已-來不及了。


    “噢?真的這麽迷他?”


    “哈哈,朔月他好帥好帥,簡直就像是從月亮上來的人呢!超完美的!”


    “知道知道,你不是說他是幻覺係美少男嗎?”我邊問邊瞄眼正在開車的羽野。


    他裝作沒在聽我們說話,車子繼續行駛在那條林蔭路上。


    初夏。花瓣紛飛的季節。一片櫻花花瓣無助落在擋風玻璃上,0.03秒後,玻璃上的雨刷無情地刷走了它


    “哪有那麽膚淺!你是不知道啦~!他真的是很不一樣的男生呢!是……怎麽說呢……”智夏簡直找不到最適合的詞語來形容他有多麽完美了,“他是那一種看一眼後就永遠不會忘記的人,無論是氣質還是外在。特別是那雙眼睛,湛藍湛藍的,是天空的顏色呢……”


    “天空的……”心仿佛被針輕輕紮了一下,我的手指莫名地一顫。


    “是啊,好美。當宴會主人把我介紹給他認識的時候,他好紳士地彎下腰,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左手手背……然後……抬起頭,用他那雙美得像藍寶石一般的眼睛看著我……天啊,那一刻——我簡直就快要窒息了!!”她興奮地滿臉通紅。


    “……就這樣?”


    “哈哈,還有這個哦,姐你看啊……”


    一道亮光閃過,絲絲冰冷的觸感落在我的皮膚上。


    是一個華麗得很低調的銀十字架項鏈,精致的暗花閃耀著動人的光澤。


    “哈哈!怎麽樣怎麽樣?這是宴會結束的時候——我從他身上拽下來的!”


    “倒。你也太強了點吧?!”雖然不止一次聽她說起過這個人,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來智夏迷戀他已-到了這種程度。


    “不是不是啦!當時宴會大廳忽然停電,我的高跟鞋一歪,整個人差點摔一跤。還好扶住了站在旁邊的他,哈哈,不過不小心把他脖子上的這個十字架給拽下來啦”


    “切,什麽‘不小心’?我看你是故意拽的吧?!”真是服了這個小家夥,第一次看到她這麽大膽。她雖然是混樂團的,看上去奔放得不得了,其實骨子裏淌著的卻是最最癡情的血液。一旦喜歡上-,5年,10年,甚至50年,100年都不會變。


    癡情是把雙刃劍,常常兩敗俱傷。


    “對了,智夏,既然這麽喜歡,為什麽從沒聽你說過要去找他?”我覺得有點奇怪,按照智夏的個性,喜歡的東西是一定要得到的。她為什麽不直接回國呢?回國去找那個端木不就可以了?


    為什麽要待在這裏一直傻傻地等著他出現?


    萬一端木他從那次舞會後,就再也不出現了呢?


    “嗬嗬……這個是秘密!連姐也不能告訴的秘密。總之,這條十字架項鏈是用來維係我和他的緣分的!”她激動地吻了吻那個十字架,然後用手指繞著得意地甩來甩去。“隻要有這條十字架項鏈在,我和朔月的緣分就不會斷的!!呃……”


    呼——


    那條項鏈像是受了什麽召喚,嗖地從她的手指上飛了出去,徑直飛出了車窗……


    “我的項鏈!!”不到一秒鍾的時間,智夏想都沒想,-開車門就跟著跳了下去!!


    車子剛好開到一座仿中世紀風格的鐵索吊橋上,吊橋下就是水流湍急的護城河,智夏的身影跟隨著那條項鏈,一下子就消失了在河水中。


    “智夏——!!”智夏,智夏,智夏,智夏!!


    天啊!我怎麽辦?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現在車子開的可是200碼的車速,即使是在最寬敞的馬路上,也會沒命的啊!


    ……不能死!


    智夏不能死!


    她絕對絕對不能死!


    我推開車門,正要跟著跳下去,突然——


    車子一個緊急的轉彎,隻有0.01秒的時間,忽然衝出了橋上的護欄,騰到了半空中。


    羽野?!!


    他瘋了嗎?要幹什麽?


    “天啊,你們看那輛車……”


    “ohmygod,要衝進河裏嗎?……”


    岸邊的人群發出了驚呼。


    怦。


    心髒漏跳了一拍,一切-麵定格在我們的車衝出大橋的那一瞬。


    那個剪影定格,不再往前。


    那一瞬間,我的眼前閃過無數記憶的碎片,像廢舊的放映機在殘破不堪地往前旋轉著……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


    在車子騰到空中的那零點幾秒裏,似乎有眼淚嗖地從我的眼眶裏飛了出去,像一串被啪地扯散的珍珠項鏈。隻是我還沒來及擦幹它,整個人就連同車一起,嘭地衝進了深不可測的護城河……


    嘩啦啦……


    深藍的水花一下子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水壓一下子就把車門封死了。羽野嘭地幫我把車門撞開,然後遊了出去


    他像潛進深海的鯨,義無返顧地朝智夏落水的地方遊過去,完全沒有往身後的我這邊多看一眼。


    去救智夏!


    快去,快去救智夏!!


    她是媽媽惟一的希望,絕對不能出事!!


    就在我準備擺脫這輛在河水中急速下沉的保時捷,忽然覺得不對勁……


    該死的,我外套的下擺被車門掛住了!!


    可是當我好不容易才把外套脫下來的時候,手腳卻連輕輕滑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我什麽時候隨著車子沉到這麽深的河底來了?


    好累……嘴裏的空氣已-快要吐完了,化成一串串的水泡徑直升往了水麵。可那閃著波光的水麵卻離我是那麽遠,我根本……根本就沒有力氣……


    沒有力氣遊上去了……


    水開始湧進我的鼻子裏……腦子像是快要撐開似的疼痛難受,快要窒息……


    好累,我的眼睛再也睜不開。


    智夏,智夏……


    智夏她……


    意識漸漸迷離,身體像是在穿越一條飄渺而冗長的黑色隧道,無數潔白梨花花瓣從黑色不知名的深處湧了出來,安靜迷亂的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的臉上。


    “羽野!!要是我姐姐有什麽事情的話,我第一個殺了你!”


    是智夏的聲音?她沒事了嗎?


    我吃力地撐開眼皮,這才發現自己已-仰麵躺在了醫院的休息室裏,窗子外大片的人群被警察隔離了開來,智夏披著羽野的外套,扇他耳光的手還舉在半空中。


    “姐,你終於醒了!”


    “我們……”頭還是好痛。


    “我是被羽野救上來的。還好附近的警察來得很及時,馬上也把你救上來了!!天啊……嚇死我了,我真害怕你不醒過來了,我怕你丟下我一個人!!!”


    “笨蛋,姐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我抱緊她不停發抖的身子,智夏的身體其實很不好,從小就非常容易生病。在這麽冷的河水裏泡了這麽久,我真擔心她受不了


    “對不起。”羽野低下頭,冰冷的水珠從他鬢角的黑發上滴下來,“我一看到智夏掉進了護城河裏,整個人就好像失去理智了!!完全都考慮不到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雖然我救起了智夏,但要不是警察來得及時的話,可能智薰你就沒命了!而且這件事情還驚動了記者……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抬起頭,用那雙美得像櫻花一樣的雙眼凝視著我:“智薰,這次算我欠你的。以後要我還的時候,請盡管說。就算是付出生命為代價,我也會幫你完成的。好不好?”


    我笑而不答。


    嗬,他的感覺我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我們都是為了別人可以連命都不要的三個人。大概因為太在乎彼此,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吧?


    鐺——


    鐺——鐺——鐺——


    不遠處,巴黎聖母院的鍾聲響起。聖潔的光環出現在城市上空,一切似乎都在平靜中朝著命運所安排的軌跡奔騰而去……


    智夏吻了吻我的額頭。


    “姐,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笨蛋,我答應過媽媽要照顧你的。放心吧,無論怎樣,姐姐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嗯嗯,智夏知道姐姐對我最好了。看到你平安就好對了,朔月他……時間來不及了!我要走了!!”


    “喂!”我抓住她的手:“隻是一個約會而已,就這麽重要嗎?”


    剛剛就那麽直接地跳下去,要是後麵來了其他車怎麽辦?要是頭剛好撞到石頭之類的東西怎麽辦??要是……就這麽淹死了怎麽辦?!!


    看著她膝蓋、手肘上大片大片的擦傷,我心疼得比自己受傷還要難受。


    “是的,很重要,太重要太重要了姐,你看我把它撿回來了……”智夏仍舊有些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她鬆開緊握著的右手——手心裏居然是那條閃閃發光的銀十字架項鏈!!


    “他……”


    “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嗬嗬我真的好像個大傻瓜哦……”她眼角晶瑩的淚珠簌簌地落,“可是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怕好怕失去他怕他喜歡上別人,怕他不要我,怕他的目光不落在我身上,第一次第一次覺得這樣地恐慌因為太喜歡一個人而恐慌”


    “傻瓜……”


    “姐……對不起……”智夏抬起手來擦掉了我臉上的淚水,“你知道嗎?當他走過來低頭親吻我的左手時,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智夏……”


    “姐,你聽說生命鑽石嗎?就是人在死後,可以把自己的骨灰經過特殊工藝做成人工鑽石,永遠地保存在心愛的人身邊。如果我有天死掉了,你一定要讓我也成為一顆生命鑽石!!如果我死了,一定要把骨灰做成生命鑽石,然後鑲嵌在他胸前的這條十字架項鏈上。我要我的愛,更貼近他的心……”


    “我要他永遠永遠……也無法忘記我!”她緊緊握住那個十字架,肩膀因為激動而微微顫動著……


    “你瘋了?!!”我從沒見過她這麽這麽認真的樣子。他真的有這麽大的魔力嗎?


    那個叫端木朔月男生,真的讓人看到一次就會這樣瘋狂地喜歡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瘋了……”智夏抱住我。“隻是因為太喜歡他了啊,喜歡到找不到自己了……”


    羽野沉默著站在一邊,臉色蒼白得像寂靜的雪。因為膚色蒼白而顯得五官更加鮮明和立體,嘴唇像一片櫻花的花瓣,絕美可是他的眼神裏,卻都是被智夏劃開的一道道傷口……


    他默默地轉身,往休息室外走……


    “羽野,你去哪?”我趕緊叫住他。


    “我……”羽野轉過來一個悲傷的側臉,表情難過得像一張朦朧的水墨-,似乎下一秒所有的顏色就將消失殆盡。他壓抑著喉嚨裏的哽咽,“我想出去走走……抱歉……不能送你們去了……”


    吱呀——


    嘭。


    他輕輕合上了休息室的門。透過那張磨砂門,我依稀看到他一直站在門口,低著頭沉默了很久,終於轉身大步地離開。聽到智夏剛剛說的那番話,他的心,一定比-都痛吧?


    我抱著嬌小瘦弱的智夏,看著羽野離開的背影,心裏升起層層的迷霧。


    端木朔月?


    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竟然可以把智夏迷成這樣?!


    終於還是沒能拗過心急如焚趕著去約會的智夏,我們躲開記者在附近的名店裏買了幾套衣服後,兩個人總算是擺脫了落湯雞的模樣。倒黴的是,我的那輛保時捷這下子隻怕要永沉河底了!


    “走吧走吧,姐,我真的遲到了!”


    “哦,好。”


    智夏一直在催,我又不放心她去坐出租車,隻好打電話叫管家另外派司機另外開了一輛車過來,然後親自開車送智夏過去。


    智夏戴上明星出門必備的大墨鏡,在路口下了車。


    “喂?你等我把車停了,我跟你一起進去吧?”我搖下車窗衝她的背影喊。不知道怎麽回事,每次看到她一個人走在人潮中的樣子,就會很擔心。


    而且剛剛她還在那麽冷的河水中待過,我真的怕……


    “放心吧!晚上我一定準時回家!回來之前打電話給姐,然後姐你叫車來接我吧。”


    “呼……好吧,一定要記得哦。”還是有點不放心。


    “好啦好啦!嗬嗬……”她回頭甜美地一笑,衝我揮揮說byebye。


    那一瞬間,陽光似乎黯-了幾秒……


    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覺得正在人潮中越來越遠的智夏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樣,非常地恐慌這種恐慌就像當年媽媽突然離開我的時候一樣。


    ——是一種心髒的抽痛。劇烈的,無法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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