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了一聲,胸膛起伏,下頜左右磨了磨,倒也不怒,點點頭,拉開我膝前的儲物格,丟了個透明文件袋給我。


    我半信半疑,打開他的駕駛證。


    應是有一陣大風刮過,周圍騎電動車的人衣服被風鼓起,身體弓起對抗阻力,我安然坐在車裏,對著駕駛證一動不動,仿佛被點穴般。


    他也沒催我,好整以暇地抄手,腳還嘚瑟地搖擺起來,我都感受到他身體的振幅了。


    “你的駕駛證快過期了,要換了。”我半天擠出了這麽一句。


    “哦,謝謝提醒。”他語氣不急不緩,似在等我下文。


    我默數了三秒還是決定問出來:“怎麽字兒不一樣啊。”


    駕駛證上是韓徹。


    “初中改過名兒,那會皮坐不住,成績不太好,我媽跟一位大師求來的解法,說我本渾濁,澈字壓不住我,所以改成了徹底的徹,”他自在地伸出手指又勾弄起我的發尾,“所以我才考上了全國最牛逼的路橋專業,多虧那位大師。”


    我單指推開他輕佻的指尖,下意識嘀咕:“這樣啊。”


    “不信?要不我拿戶口本給你看?”


    “不用,我隻是奇怪你為什麽告訴我你叫韓澈呢?”


    “我現在不渾濁了。ed了都,就覺著以前的名兒更好,符合我清心寡欲的本質。”他說的是一本正經又邏輯縝密,完全看不出撒謊的痕跡,可就是這份運籌帷幄的自信讓我更加懷疑。


    “我說什麽你都準備了說辭,不慌不忙,也沒有對問題的出處提出質疑,這恰恰證明我是對的。”我說完喉頭一緊,感覺離真相近了。


    這車太降噪了,沉默被窒息的安靜拉長。


    “什麽是對的?”他笑了!還靠了過來。


    我雞皮疙瘩瞬間起立。那張正派俊氣的臉此刻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痞笑。


    媽的,我終於知道什麽叫二月春風似剪刀了,他勾起的唇角和眼尾撇下的弧度把我的世界裁得粉粉碎。


    “你沒有想要戀愛,或者你的戀愛是有時效的,我隻是你的獵物,新qq假名字還有甩女人的技能,你深諳此道,對此嫻熟,不是嗎?”


    笑容沒有從他臉上褪去,愈發放大起來,眼裏冒出讚許的目光。


    他前傾著貼上我的鼻尖,眼瞳在我眸裏找尋什麽,我生怕露怯,跌了下風,梗直背脊,沒避沒退。


    我們貼的很近,但他沒吻,隻是低低長長地用氣音在我唇上呼了兩道熱氣:“厲——害——”


    真相大白。心裏的石頭落了地,果然是個騙子,竟騙得人心花怒放,到這會也怪不得他。


    我自嘲地說:“我知道我長得不好看,勞您之前費心誇我了。”


    他稍稍後退,捏起我的下巴,戲謔地將我打量了一遍,“上次是不太好看,今天不錯。”


    我眉頭剛皺起,他忽地湊近,在我頰畔留下一個輕吻:“素顏更好看,和那張照片更像。”


    原來是看上了那張照片裏的我,那時我才大二,黑長直,而今我栗色大波浪,風格顯然大變。什麽變態口味。


    “你是變|態嗎?”泡妹隻喜歡同款?


    “想多了,我隻是這陣想吃清蒸鱸魚,再香的紅燒肉也吊不起胃口,”他說到這處,又流連地撫上我的臉頰,“但說真的,今天你很好看。”他眼裏浮出男性的欲|望,卻不顯輕浮。


    我掰下副駕的鏡子,意圖反駁他,看清自己後,眉心的小山又塌了下去。這瓷白無暇的皮膚,含情剪水瞳,尖尖小小的完美鼻頭,配上微微淩亂的頭發,當真美炸天,我一時沒舍得挪眼,探出小舌尖欣賞了兩秒。


    無心插柳柳成蔭。


    “所以你上次沒看上我,冷處理我?”鏡子彈回,話題繼續。好吧,我心眼兒有點小,兜兜繞繞還是自己的魅力問題。


    他挑眉,不可置否。


    “所以你真的是西交大的嗎?”


    “你猜?”他笑意擴大。


    “真的在月光湖旁有房子?”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趴在了方向盤上,煙灰色毛衣下肌肉型狀被勾勒了出來,“你真的太逗了。”


    “真的二十九?真的是路橋設計師?真的是本地人?那些電影真的看過?”我睇他一眼,開始懷疑起人生來,“臉不會也是假的吧?”


    他剛緩過來,又笑抽了過去,半天也沒回答我的問題,眼角都沁出了淚花。


    我無語,如不是演技,這個渣男的笑點也太低了吧,車都被他笑震了。


    見事兒都坦白的差不多了,我準備走人,剛準備張口再度道別,又一個恐怖的念頭閃過,我整張臉都擰巴了起來——


    “臥槽!ed不會也是假的吧!”


    第7章


    我洗了把臉,電腦上是播放到一半的韓劇,我切了網頁百度起ed來,看完百度百科的詞條我拍了下腦門,啐自己,想什麽呢,就算是真的又與我何幹!難道要施齋嗎?


    想是這麽想,可又沒睡好。


    睡前,我潛意識裏反複回放他從方向盤裏擦笑淚的表情,苦笑著衝我聳肩,“你覺得哪個男人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


    是啊,真不行都要強說行,何況他硬件極佳,沒必要為了泡妞撒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謊。


    我消沉了一陣,參加社交沉迷網絡都沒能拯救我的腎上腺素。


    公司有個同事追求我,一起吃了頓飯。是個老實人,可有一股油膩的體味,並不好聞,我拉長回複消息的時間將其禮貌疏遠,某一天我突然反應過來,我這不是和韓澈,不對,韓徹一個樣嘛。


    至於韓徹,我當自己被上了一課,不是每個人碰見渣男都能全身而退的。


    但人終究是情感動物,浪費過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一腔熱情耗在他身上,難免有一種失戀的錯覺。有時候晚上在路上走著,經過某條街、某盞路燈時會晃神,想到他,馬上搖搖頭,失笑著再次熱情投身於真實的生活。


    我想戀愛,很認真的那種戀愛,以前定性不夠,包容心很小。學生黨窮,我見不得男孩扣扣索索,又心疼又尷尬,沒幾頓飯便打了退堂鼓。


    表姐說我這樣的人肯定不願意陪潛力股發展,完全吃不起苦挨不了窮,我這個勢利眼隻能找績優股。


    本人深以為然,卻不知尋一支績優股有如上刀山火海,比p2p還毒,層層暴雷,我下了交友軟件,質量參差不齊不說,劃去一百個終於有一個順眼的,沒幾句不是乏味忠厚就是直白露|骨,碰上個萬裏挑一的有趣,還要提心吊膽是否是第二個韓徹,見麵方知我想多了,男人也有照騙!


    韓徹再度跟我產生聯係是三個月後,豆瓣上。


    這期間我有fo他的知乎,他在那個網站異常活躍,我以為他不玩豆瓣了,沒想到他會回複我。


    我標記了一部電影,說今晚去看,這條更新到我的動態中,他半小時後回複:一個人?


    我沒回,晚上看電影時豆郵來了,好吧,我承認一直在等待。


    和一個有趣多金的人保持聯係並不壞,他是渣,但不至於渣到沒底線,那條線我又已然觸及,在心中拉起防線,無妨無妨。


    我有點自以為是,自戀自己的外貌,還錯認為自己對男女之事有絕對掌控能力。


    二十二歲,屁都不懂卻覺得自己什麽都懂的年紀,我遇見了改變我世界的奇葩男人。


    本以為那三個月網戀是我走過的感情彎路,卻不想,他是捷徑。


    他約我去酒吧,我拿腔拿調,說我不和男人喝酒,危險。


    他發了個問號給我,我算男人?我都不知道我在你心裏這麽厲害。


    論一個帥哥幽默自嘲的殺傷力有多大?


    成功把我的矯情打敗。


    我昏頭昏腦憑著寂寞的催動出發,他立在晚風裏,白色長衫,衣袂飄飄,叼著根煙的模樣像輝煌時期許文強身旁的丁力,目光漫不經心地梭巡,完全忽視我。好吧,長得有男主的風範,但穿衣風格匪夷所思。


    我走到他麵前站定,衝他迷離的眼前招招手,他這才恍然般聚焦:“整了?”


    “你這口彩泡妞,不ed也沒人要你。”我知他好清寡口味,化了個妖冶的妝容。


    他將煙遞到我嘴邊,“抽嗎?”


    “不抽。”我還煩煙味。


    “說到底什麽濃妝豔粉,骨子裏還是清純的乖女。”他攬過我的腰,撞進那片顛倒的聲色中。我試圖掙紮,剛滑出身子,被主持人高亢的“八號卡座的張小姐開一瓶皇家禮炮!——”嚇到,縮回韓徹懷裏。


    這是我們最親密的一次接觸,上次蜻蜓點水那一下我都覺得小兒科,好在他的手老實,把我當個沙包似的半扛著,徑直往裏帶。


    這個酒吧非常豪華,像是高級餐廳擠滿蠕動的肉|體,每個男人頭上平均三分之一瓶發膠,一半以上的女人毛都染著色兒。我大學去過幾回酒吧,蹦迪去的,一道兒的都是同學,相互照應,當然也玩不開,瞎胡鬧。


    我承認對成人、高級的世界有向往,但在這裏呆超過五分鍾後,我開始恐慌。


    跟渣男網友混酒吧?當代女大學生失|足前傳?我腦袋上生長出問號。


    昏光魅影下的男女臉龐瞬間膨脹成牛鬼蛇神,特效般聚在我腦袋邊嚇唬我。我給表姐發了條消息,告訴她我在酒吧,每小時給她發消息報平安,沒發就打電話給我。


    這種無措在半杯莫吉托下肚後緩解,我舒了口氣,腳底升起飄然感,放鬆地扭動起身體。


    韓徹把我帶到卡座後跟朋友說了兩句話,約莫是看到我局促地望著桌麵,過來提醒我不要喝別人給的東西。


    我撅起嘴巴想說我不是小孩,還是乖順地點點頭,剛升起10%的信賴感,他遞來一杯莫吉托,拎出浮在冰塊上的薄荷葉喂進自己嘴裏,咂了下嘴:“嚐過了,沒毒。”


    我接過,剛要喝,被他攔住手,白了我一眼,自己搶去喝了。


    我就看著他幹了一杯屬於我的莫吉托,目瞪口呆,這人怎麽這樣啊,不是請我喝酒,為騙我賠罪的嗎?


    沒一會他又遞來一杯,我擠出笑,擺擺手,他欣慰地點點頭,然後對我說:“好了,你學會就行,現在喝吧。”


    “哦。”我也不是蠢,知道他是好意,伸出手,還煞有介事地秀了下我剛做的車厘子色指甲,再次被他“啪”地打了下手,“還是沒學會。”


    我,又看著他失望地衝我搖搖頭,幹了那杯酒。


    第三杯我學會了,臭著張臉,一直搖頭,直到酒保用托盤給我送來,我才接過。


    我可是北方人,酒量挺不錯的,不至於半杯莫吉托就飄了,他這一來一回的教學讓我放下緊繃,開始享受起這個光怪陸離的成人世界來。


    我到這兒才知道韓徹的襯衫剛玩大冒險吹瓶吹了自己一身,所以借了朋友的外套,我說呢,風格大變啊。


    他向我介紹了在場的兩位男士,一位是個光頭,綽號肥仔,他帶了幾個女性朋友來,這會已經走了三了,另一位已婚,滴酒不沾乖乖男,就是借他衣服的那位潮人,現在正在扒韓徹衣服準備走人。


    韓徹留他,他擺手,一副你懂的表情,說不行不行,再不回去死定了。


    我看了眼時間,21點。


    韓徹送他出卡座,回來時有點失望的樣子,見我又馬上扯出笑,“妹妹,開心嗎?”


    “連21點睡覺也是假的。”我恨恨說。


    他樂不可支,沒想到我還在惦記那些騙人話,馬上想出了壞點子熱場:“要不這樣,我們拚酒,你猜出一個我騙人的事我就喝一杯,你猜錯了你喝一杯。”


    “你說真的就真的,你說假的就假的,真假在你一念之間,我壓根兒無從查證,當我傻啊。”我鼓起嘴巴,說是這麽說,心裏還是非常好奇的,“除非有人證。”


    “喏,肥仔啊!”他一把攬過肥仔,特大爺地一指,“我高中同學,我的事兒他都懂。”


    他情緒很嗨,有酒的原因,有音樂的原因,窄勁的腰身跟著節奏鬆弛擺動,工字背心完美地展現了他健身房的苦果,我沒有在美|色麵前完全失掉理智,問道:“我喝多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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