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瑪琳也顧不了多少了,她順手就拿起了剪刀狠狠紮進了卡爾的手背。


    無謂的反抗隻會激怒卡爾,所以她從前從不正麵反抗卡爾,這是瑪琳第一次在真正的硬對硬抵抗,這是第一次,瑪琳也決心是最後一次。


    被酒精麻痹了痛覺的卡爾反應了片刻,兩秒鍾後才痛苦地大叫出聲。聽到了卡爾的痛呼聲,瑪琳反而更加清醒,她舉起剪刀瘋了一樣用力向卡爾紮過去。


    瑪琳瘋狂地刺了卡爾十幾下,等她喘著氣停下來,看到在昏暗的燈光下,卡爾的手上臉上都是傷口,看起來特別可怕。其實剪刀並不算鋒利,瑪琳的力氣也很小,卡爾又在遮擋,受到的都是皮外傷。


    瑪琳並沒有殺人的勇氣,她隻是想要卡爾放開自己。但是卡爾沒有,不但沒有,在疼痛下,卡爾的眼神反而逐漸清明起來。


    瑪琳心想不好,等卡爾清醒過來她就徹底完了。


    “臭女表子,你找打。”說著卡爾就衝著瑪琳撲了過來。


    在這個時候瑪琳發揮了她前所未有的敏捷,她像隻耗子一樣從卡爾的腋下鑽了過去,躲開了卡爾的這次攻擊。


    瑪琳的心跳無比的快,她迅速看了四周,並沒有任何有利的工具,目光能看到的範圍內,隻有那盞昏暗的煤油燈。瑪琳沒有時間猶豫,她舉起了煤油燈,用力向卡爾摔過去。


    她的力氣太過微弱,根本沒有扔中目標,煤油燈摔在了兩人中間,一股猛火在兩人之間竄起,差點燒到她的頭發。


    兩人都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隔著火焰,瑪琳能看到卡爾憤怒而猙獰的臉。就在這一瞬間,瑪琳知道這是個機會,她飛快地轉身,逃出了屋子。


    裏麵是卡爾的咆哮聲,瑪琳反身用身體抵住了門,她慌張地四處掃視,看到牆上掛著捆柴的麻繩,她立刻取了下來,手上非常慌亂,瘋狂地打結拴住這道門。


    這樣的木門,等卡爾反應過來了,用拳頭就可以砸破,瑪琳知道困不了他幾分鍾,她飛快地鑽進自己的房間,找到小包袱。


    今夜烏雲滿天,外麵是一片黑暗,瑪琳頭也不回,衝進了這片黑暗裏。


    -


    瑪琳摸黑狂奔,腳下飛快,踢到某個障礙物,腳趾頭斷了一樣的生疼。她不敢停下來,一個踉蹌調整好了平衡,又繼續奔跑。


    她不敢看身後,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身後,她棲身了整整十五年的小屋正在慢慢燃燒,由弱到強,最後變成了熊熊大火。


    瑪琳隻知道逃跑,她沒時間去等村子裏是否有順風車可以搭,她隻能選擇用自己的兩條腿,找到了去小鎮裏的路,她沿著這條路,一直走。


    淩晨的時候,大雨滂沱而至,在雨中,瑪琳的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淚水雨水汗水混合在了一起。這個世上,如果說有地獄,就是奧德林了吧。她深陷在這個肮髒的泥沼之中,整整十五年了。


    ——而今天,她封淩淩,或者說瑪琳,將要永遠離開這裏,要麽離開,要麽就隻能死!


    -


    瑪琳被大雨淋得渾身濕透,像隻落湯雞,隨著天色慢慢變亮,她的體力也漸漸耗盡了。


    這樣的大雨,村子裏可能不會有人再往小鎮走了,也許是幸運,也許是不幸——她可能暫時不會被卡爾抓住了,可是同時,她也極有可能,會被淋死在這場大雨裏。


    也許是天命不絕,在這樣大雨中,瑪琳居然聽到了馬蹄聲。


    模糊的雨霧中,瑪琳看到了一輛朝著自己奔來的馬車。


    瑪琳連忙衝上去,大喊:“等等,請等等。”


    剛一開口,瑪琳竟發現自己的聲音黯啞撕裂得可怕,是的,她整整一夜都處於極其緊張的狀態,緊閉著嘴唇一個字都不說,並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經啞了。


    這樣弱小的聲音很輕易就淹沒在雨聲中,瑪琳連自己都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何況是馬車裏的人。馬車從雨幕中擦著瑪琳的身體過去,濺起肮髒的泥漿潑在瑪琳本就狼狽的身上。


    然而她不能放棄希望,她拚命揮手,用力想從胸腔中發出聲音來,她想要嘶吼,想要喊出聲來。


    ——終於,對著馬車的背影,她發出了一聲像野獸一樣的尖嘯“啊——”


    這個聲音,穿過雨聲,終於傳到了馬車車夫的耳中,那馬車,停了下來。


    -


    “可憐的孩子,你看你這模樣,願女神保佑你。”


    車裏坐著一個年邁的老婦,外麵趕車的中年男人是她的兒子,他們要去小鎮上參加她孫女的婚禮,這是冒雨也得趕去的情形。


    馬車很簡陋,風雨從縫隙當中鑽了進來,瑪琳瑟瑟發抖,在馬車角落縮成一團。


    老婦有點不滿地看著地上被她弄髒的地方,皺起眉頭。


    瑪琳連忙說:“我會給錢的!雙倍。”要是現在被趕出去,她就真的要死在大雨裏了。


    老婦依然不怎麽滿意,勉強說:“好吧,看在我孫女的麵上。”


    雖然瑪琳疲憊又寒冷,卻不敢放心下來,強提起精神和老婦人說話,她必須好好討好她,又不能放鬆警惕,因為奧德林的人心都很硬,不要說別人的女兒,就算是自己的女兒,賣掉也不會皺一下眉,她必須提防。


    終於,雨勢漸漸變小,他們也到了小鎮上。


    -


    到了小鎮上,瑪琳用銀鏈子充當路費。


    “這條銀鏈子至少值兩個銀幣,您得找補我。”


    “天,就這麽一條破鏈子,你要是拿到當鋪去,一個銀幣都不會給你。”


    “您不能這樣。我朋友就在附近,他很快就來接我了,他可是個大個子,到時候讓他來評評理。”


    老婦人很不滿:“你也就隻能欺負老人罷了,你知道我很趕時間……”


    老婦人嘮嘮叨叨,最後隻給了瑪琳一個銀幣五個銅子。


    瑪琳擔心錯過去傑圖加拉的車隊,無心和她爭辯,拿了錢就走。


    -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已經快要到蓓絲說的時間了。


    瑪琳不敢耽誤,一路跑著往小鎮的另一頭去。


    遠遠的,瑪琳就看到了一個龐大的車隊。整整十多輛馬車,圍繞著忙碌的大人們,他們高聲喧嘩,整理著貨物。


    瑪琳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往前走過去。


    一個傭兵裝扮的男人攔住了瑪琳,他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這麵前這個看著隻有十二歲的像個淋濕的柴火棍一樣的狼狽女孩,皺眉問:“這裏不是小孩玩的地方,滾開。”


    瑪琳用她黯啞的聲音,用力說:“勞駕,我來找蓓絲,我和她約好了。”


    “什麽?什麽蓓絲?不要胡鬧,趕快離開。”


    瑪琳篤定地說:“不,我真的和她約好了,求求您了,讓我見一見她。”


    這時候,瑪琳看到了拿著包袱,正準備上馬車的蓓絲,她激動地叫她的名字:“蓓絲!蓓絲!我是瑪琳!”


    蓓絲被瑪琳難聽的聲音嚇了一跳,她走過來一看,誇張地尖叫一聲:“天啊,是瑪琳,你怎麽變成這個模樣了,你像一隻被扒了毛的雞。”好像她這個形容非常可笑,她自行咯咯笑了起來。


    瑪琳說:“蓓絲,求你,帶上我,帶我離開奧德林。”


    傭兵不高興地皺眉:“你要給我們惹麻煩是嗎?”


    瑪琳馬上說:“拜托您了,我把我所有的錢給您,而且,我可以幫忙洗衣服,我在羅德老爺家裏當過女仆,洗衣服做飯什麽都會,絕對不會給您添麻煩的。求您帶上我。”


    傭兵看著瑪琳手上捧著的可憐兮兮的一個銀幣幾個銅子,嗤笑一聲,似乎覺得瑪琳說了什麽可笑的話,他一把拍開瑪琳的手,說:“馬上離開,不然我讓你知道厲害。”


    “我還有這個,”瑪琳從口袋裏麵掏出來那枚可憐的戒指,遞給傭兵,哀求說:“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戒指,它應該能賣幾個錢的,閣下,勞駕您。”


    瑪琳本不覺得這枚戒指能夠打動誰,她隻是不甘心放棄希望,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傭兵看了一眼這枚戒指,居然眼睛一亮。


    “這枚戒指從哪裏來的?”


    “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我還來不及把它當掉,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它來充當路費。”


    傭兵從瑪琳手裏麵拿過了戒指,有點懷疑地觀察了一下,然後說:“你在這裏等一下。”


    然後他拿了戒指,離開他們去了車隊最前麵。


    看到傭兵走開了,蓓絲才生氣地責怪瑪琳:“哭喪臉瑪琳,惹禍精!你幹的好事,你會拖累我的!”


    瑪琳現在最擔心的不是蓓絲的責怪,而是她的戒指,雖然這戒指確實不怎樣,但是卻是她手上最值錢的東西了,瑪琳擔心地問:“他會不會就這樣白白拿走了。”


    她深刻地記得這群傭兵在羅德府上的浪蕩樣子,可不敢對他們的誠信有所期待。


    蓓絲大大翻了個白眼,說:“就你那個鍍色的銀戒指,你居然覺得會有人稀罕嗎?這些傭兵大人們都是見過世麵的人,才不會看上你的鄉下東西。”


    -


    在瑪琳和蓓絲看不到的地方,傭兵把手上的戒指遞給了他們的頭兒。


    這個身材特別魁梧,鼻子上有一道刀疤的中年男人,接過了這枚戒指。


    “一個鄉下女孩拿來的戒指,這顆石頭似乎是魔法石。”傭兵說。


    他們的頭兒觀察了下這枚戒指,說:“是紅英魔法石,雖然很小,純度也很低,但是在這種鄉下地方,應該是很珍貴的東西。”


    “那個鄉下女孩想要去傑圖加拉,說拿這個充當路費。”


    傭兵頭兒隻想了片刻,說:“帶上她,我們收的路費是四個亞曼倫金幣,這個戒指,在傑圖加拉至少能賣十個金幣,為什麽不。”


    他拿起戒指對準了太陽,在陽光下,紅色的寶石反射出一點微弱的火彩。


    “這可是魔法石呢……誰能想到,在奧德林居然會有這種好東西。”


    -


    很快雨停了,車隊出發。


    瑪琳躺在拉載馬草的簡陋馬車裏,馬車搖搖晃晃,她小小的身體陷在馬草中,昏昏睡去。


    第1章 魔獸


    瑪琳好像回到了自己那個溫馨的小屋裏,柔軟的床,暖和的被子,她養的小貓在她的腳邊依偎著蜷成一團毛球,她在電視劇的喧鬧聲當中昏昏欲睡,空氣中是水果和奶茶的香氣。


    在夢中,一切都非常安謐寧靜,瑪琳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等她醒過來,已經是夜裏很晚了。


    這時候淋過大雨的後遺症出現了,瑪琳隻覺得自己頭重腳輕,身體冰冷得發抖,腦子裏仿佛正在沸騰,呼出的每一口空氣都是燒焦的,整個人連思考都十分費力。


    瑪琳自己明白,她這是發燒了。


    這種沒有抗生素的年頭,發燒是很有可能燒死人的,她非常需要吃藥和休息,可是現在,荒郊野外,幾乎身無分文,她根本沒有這個條件。


    瑪琳掙紮著走下馬車,這時候大家都紮營完畢準備休息了,昏暗的夜色中篝火搖曳,有燒開的水蒸騰起來的熱氣,還有烤熟的麵包的香味,有人在篝火旁唱起歌來,聲音和身影都像和瑪琳隔著一層屏障,在她不甚清楚的眼裏,這些仿佛都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她最後一餐飯還是昨晚的土豆泥,這時候早該消耗光了,可是因為燒得厲害,她的五感都很遲鈍,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饑餓。


    瑪琳乘坐的馬車,載著給給騾馬們備用的馬草和一些雜物,有人過來取東西,像是趕走圍過來的流浪狗一樣,非常不客氣地把瑪琳推到一邊去。


    瑪琳連站都站不穩了,被輕輕一推就摔倒在地上了。


    她努力站起來,看了看四周,夜色昏沉,並沒有誰注意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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