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茜公主一出現,就奪走了屬於瑟雅德拉的風光,大家都把注意力交給了國王和盧茜公主。


    西德尼王子和瑟雅德拉退到了一旁去, 把中心的場地留給了兩位老人,樂隊換上了更加悠揚和緩慢的伴奏。


    盧茜公主和國王陛下在樂聲中翩翩起舞。


    即便身體已經不如年輕的時候靈活, 盧茜公主的舞姿也依然非常優雅。裙擺如同蝴蝶翅膀一樣掃過地麵,她是全然的中心,牽著國王陛下就是牽著一個嬰兒。


    一曲完畢, 掌聲響了起來。


    雖然這是一支很和緩的舞蹈,結束時威利斯七世卻依然非常疲勞, 靠著宮廷侍從攙扶他才沒有倒下, 他又對吩咐侍從說:“再擺一張椅子, 請盧茜公主到我旁邊來坐。”


    很快, 四名侍從合力搬來了一張裝飾著黃金的高大椅子, 他們移開了絲妲薇安女神官的座位,把盧茜公主的椅子放在了更靠近國王的地方。


    絲妲薇安微笑著站起, 非常有禮貌地讓開, 歡迎盧茜公主坐到上座上去。


    但盧茜公主走過她身邊的時候,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


    開場舞結束後, 音樂變得歡快, 舞池也開始變得熱鬧起來,西德尼王子首先和瑟雅德拉進入了舞池,接著穿著各種華麗衣裳的貴族男女們相互邀請,也加入了其中, 他們在中間舞蹈,五顏六色的華麗裙子旋轉著,看得瑪琳眼花繚亂。


    威利斯七世讓侍從給盧茜公主倒酒,對盧茜公主說:“你還是和從前一樣美貌。”


    盧茜公主冷笑:“我已經老了。”


    同樣的冷笑,如果在別人身上就是失禮,但在盧茜公主的臉上一點不讓人厭煩,反而讓人覺得,是的,她這樣的高貴,就是應該對什麽都不屑一顧,哪怕麵前的人是神聖帝國的國王陛下。


    “不,你比我要年輕得多。”威利斯七世渾濁的眼睛開始放空,回憶起了從前,人一旦老了,就會很容易陷入回憶。


    盧茜安麗婭十五歲參加社交,那時候的她還不是公主,但顯貴的身份和驚人的美貌,讓她從在宴會上第一次出現開始,就一直是社交場上的明星。她參加過許多次宮廷的春日宴會,不算今天也跳過六次開場舞,這一點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女人能夠超越。


    威利斯七世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還是個十一歲的小孩,我那時就驚歎,這個世上怎麽有這樣美麗的人。現在你的眼睛也依然很美,和從前一模一樣,而我的眼睛已經是兩塊渾濁的岩石。我老了,看不清東西,也記不住事情,別人說話我要很久很久才能反應過來,我已經成了一個稀裏糊塗的老頭子。”


    威利斯七世的臉上布滿了老人斑,如果沒有頭頂的王冠,去掉華麗的服裝,他和那些肮髒的老乞丐也沒有多少區別。


    “安逸會讓人變成傻子,痛苦才能使人保持清醒。”盧茜公主冷漠而厭惡地說。


    這話讓威利斯七世哈哈大笑了起來。


    “其實我曾經考慮過向你求婚。”威利斯七世有些傷感地說。


    聽到這話,坐在一旁的絲妲薇安警覺了起來。


    這些年由於越來越衰老,國王每一天都在變得更加軟弱、任性還有膽小,如果是從前的他,肯定不敢說出這種話來。


    因為盧茜安麗婭姓索羅沃奇。


    每一代的王後都是來自光明係的貴族家庭或者是對光明神殿非常虔誠的王室,這基本已經是一種慣例。而索羅沃奇家族是魔法師貴族,曆代和塞留那王室通婚,塞留那是光明神殿影響力很弱的地方,還保留著違反光明聖典教義的奴隸傳統。所以威利斯七世說想要和盧茜公主結婚簡直就是妄想,神殿不會允許、王室不會允許、光明係的貴族不會允許、塞留那王室也不會允許。


    威利斯七世長大的時候,盧茜公主應該已經是一名寡婦了。國王說著想要娶她,恐怕也並不是真心的。有幾個男人會真心喜歡一個寡婦呢?純潔美麗的處女難道不好嗎?說到底,國王其實和盧茜公主的那些追求者一樣,不過是眼饞索羅沃奇家族金色荊棘花的血緣,想要擁有一個有魔力的繼承人而已。


    麵對威利斯七世這樣的神傷的語氣,盧茜公主卻非常冷淡。


    她太習慣這些手段了,於是她很直接地說:“是嗎?那麽為什麽不為我決鬥呢?”


    幾十年前時,盧茜公主麵對她的追求者們也是使用這樣無情而且冷漠的語氣——“真的愛我?那就去決鬥。”


    她用幾句話就挑起了上流階層未婚男人,還包括了一部分已婚男人之間的腥風血雨,她坐在絲絨的高背椅上,高抬著下巴,看著這些貴族男人們發了瘋一樣相互撕咬。光是據威利斯七世所知,就有至少幾十人因為決鬥而受傷,至少十人因為決鬥而死。


    女人們因此嫉妒和怨恨她,也有男人也嘲諷她是有毒的花朵,但依然有一部分人始終愛著她——誰讓她這樣美麗,美麗本來就可以任性。


    盧茜公主的話讓威利斯七世衰老而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非常大的傷害。他當然不能為盧茜公主決鬥,因為他是身份尊貴的王儲,並且還可憐的沒有任何魔力,即便參加決鬥,他也無法在決鬥中贏過任何人。


    普通的女人總是非常有憐愛心,決不會刻意去傷害男人,但盧茜公主總是這樣肆無忌憚,她毫不在乎這些追求者們怎樣想,她把男人們捧上來的熱氣騰騰的真心丟在地上,用高低底的靴子踐踏,還要嘲笑一句飛濺的鮮血弄髒了她的鞋子。


    可是就是因為她這樣的態度,反而讓更多的男人前仆後繼。從她十五歲,一直到二十年前她隱居之前,她的追求者從來沒有斷絕過。如果現在有誰想要追求盧茜公主,麵對的決鬥對象毫無疑問會是費切爾公爵,應該沒有誰敢去和這樣一名大魔導師決鬥。也是從費切爾成為大魔導師開始,再也沒有任何人敢在社交場合隨便提起盧茜公主的名字。


    威利斯七世隻是回憶一下從前,順便感傷一下,並不是真的想要付諸行動。所以當他的話被盧茜公主不客氣地堵回來後,就黯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椅裏。


    舞會開始後,大多數人都離開了桌子,前往了舞池,這張桌子上隻剩下了瑪琳和費切爾。


    今天的宴會男性要稍微多於女性,有個矮矮的男人,大約是因為身高的緣故無法找到舞伴,在這時候他發現了瑪琳,於是興奮地上前來邀請。但瑪琳立刻就拒絕了。


    那個男人並不甘心,似乎還想要再試試。這時,桌子另外一頭的費切爾突然站起來,他邁著一雙大長腿,幾步就繞過了桌子,走到了瑪琳的身邊。


    看到了氣勢逼人的費切爾公爵,那個矮小的男人立刻就溜走了。


    “跳舞。”費切爾冷冷地說。


    瑪琳聽到這話,偷偷看了他一眼。她發現雖然費切爾和盧茜公主的樣子並不是很相似,尤其是膚色很不像,但他們說話的時候,那種高傲的態度卻非常神似。


    費切爾微微眯起眼睛,看著瑪琳。


    難道他在邀請我跳舞?瑪琳立刻搖頭:“不跳舞。”


    費切爾的眉頭皺了起來,灰色的眼睛裏麵躍動著惱怒的小火苗:“那你準備和誰跳舞?難道說連諾克森的公爵和你跳舞都無法滿足你那如同深淵一樣見不到底的虛榮心嗎?”


    瑪琳莫名其妙:“我不跳舞跟你是誰有什麽關係?”


    “那是為什麽?”看來她在等著齊恩來邀請。真是太愚蠢了,女人果然都是這樣,稍微得到一點男人的好臉色,就要待價而沽地高高掛起來。但他剛在不久前把齊恩踩在腳下,隻要是個有眼睛的女人,都能知道自己比齊恩強一萬倍,既然如此,瑪琳還有什麽不滿意?


    “因為我不會跳舞。”瑪琳無奈地說。


    費切爾想起來了,在很久以前瑪琳就是用這種借口拒絕了傑羅斯,現在她都不換說辭,竟然用對待傑羅斯一樣的態度來對待自己。


    這讓費切爾氣極反笑:“這真是太可笑了,怎麽會有人不會跳舞!你應該想一個更好一點的理由!”


    “我明明說的是事實。”瑪琳心裏又委屈又生氣,雖然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可恨的是她還不能把費切爾怎麽樣,連太重的話都不敢說。


    “不要再說這種明顯的謊言。”費切爾陰鬱地警告她。


    這成功讓瑪琳惱怒了:“公爵大人,是,在你的世界裏,沒有女人不會跳舞,但世界上還有很多你沒見過的女人。別假裝好像很懂,實際上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費切爾本來因為公主心情就非常糟糕,現在被瑪琳這樣頂嘴,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瑪琳不想當受氣包,一瞬間收起了脾氣,聲音放低,試圖轉移話題:“我們應該先做正事。國王的體力好像很差,肯定不會在晚宴待很久的,如果不早點去拜見,說不定就沒有機會了。”


    第133章 30


    費切爾瞪著瑪琳, 他還沒忘記這是什麽場合,忍住怒氣,說:“那是之前, 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瑪琳有些疑惑,但費切爾並沒有要為她解答的意思。瑪琳想起了阿爾嘉的話, 就小聲嘀咕說:“不告訴我嗎?反正我可以去問阿爾嘉。”


    聽到阿爾嘉的名字,費切爾就猶如被踩到了死穴,他凶惡地看過來, 說:“不準去找阿爾嘉!”


    瑪琳裝作點頭,實際上心裏想, 等到了約定的時間她到了烏蘇洛林塔, 費切爾怎麽管得到自己問不問阿爾嘉。


    宴會的人都忙著跳舞, 音樂聲和談話聲很嘈雜, 費切爾輕輕揮了一下手, 使用了一個風係的屏障魔法,頓時聲音被屏障隔絕, 他們周圍忽然就安靜了。


    他說:“威利斯七世應該快要死了。”


    “那你還和他……”那這豈不是一個搖搖欲墜的靠山, 費切爾怎麽會選擇和他合作?


    實際上,費切爾一開始並不知道威利斯七世的身體狀況這樣糟糕。瑪琳不了解, 因為私下會麵需要冒著很大的風險, 在許多時候,上層人物之間就算合作,在通常情況下也並不會親自麵談,他們更多的是一種順勢而為的默契。頂層的人物隻需要表露出需要合作的意圖, 而具體談判以及博弈,是依靠下屬和附庸的臣子們來完成的。費切爾在這群人中已經屬於異類了,他總是喜歡親力親為,那是因為他本身是大魔導師,魔法才是他最大的實力。


    所以,即便有合作的默契,實際上費切爾也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見過威利斯七世了。


    在宴會上費切爾第一眼看到威利斯七世的時候,就使用了一個對大魔導師而言很簡單的魔法,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感知到了威利斯七世的生命力,對於風之魔法師,這很容易辦到。


    費切爾說:“他能夠行走是因為還有絲妲薇安為他治療,但這持續不了多久,衰老是無藥可醫的,他現在就像一個漏風的破布口袋,生命的活力不斷外泄。他最多能活三個月了。”


    瑪琳回想起之前威利斯七世走起路來那顫顫巍巍的樣子,覺得費切爾說的可能是真的。


    “那怎麽辦?”瑪琳小聲地問,“會影響到祭司選拔嗎?”


    “不會。這個決定是在中央神殿麵對著光明女神的神像約定下的,除非王室主動放棄,不然中央神殿不可能違約。”費切爾說,“而他唯一的繼承人西德尼王子,態度比他的父親要強硬得多,如果說威利斯七世是作壁上觀,那麽西德尼王子就是一心促成。”


    當說到威利斯七世將要死的時候,費切爾露出了一點點遺憾的表情——威利斯七世注定要得到一個安詳體麵的逝去了,這可真是便宜了他。


    -


    在宴會廳中心的舞池裏,在這一支舞將要結束的時候,瑟雅德拉微微笑,對她的舞伴說:“如果現在離開,可能一會兒我就沒有時間了。”


    她必然會收到數不清的邀請,忙碌得脫不開身,就算西德尼是王子,也不能強行搶走別人的舞伴。


    但西德尼王子很清醒,說:“抱歉,有來自遠方的客人,我需要去招待她。”


    “真可惜。”瑟雅德拉遺憾地說,“我聽說大魔導師費切爾公爵也來了宴會,下午的時候似乎還發生了許多有趣的事情?”


    西德尼王子一下就聽出了瑟雅德拉話裏隱藏的用意:“是的,就在旁邊,那個穿著黑色禮服的黑發男人就是他。”


    在舞蹈的旋轉中,瑟雅德拉沒有看清他的樣子:“好像還很年輕。”


    “這是當然的,大魔導師都是怪物一樣的存在,他們是看不出年齡的。”西德尼王子有些惡意地問,“你看上他了嗎?”


    瑟雅德拉沒有回答,她確實非常好奇,他可是整片大陸上最年輕的大魔導師,而她還沒有和真正的大魔導師交過手呢。


    西德尼王子並不介意順水推舟,這支舞結束的時候,他們剛好旋轉到了費切爾這個方向,西德尼輕輕抽走自己的手,瑟雅德拉一個優雅的旋轉,停留在了費切爾的麵前。


    按照舞會的禮儀,如果有一名女士剛好這樣停到你的麵前,那麽出於紳士的風度,你應該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和她跳下一支舞。


    如果是普通男人,可能還會產生競爭,但周圍躍躍欲試的男人們在看到費切爾的時候,都自覺停在了外圍,他們可沒有勇氣去搶大魔導師的舞伴。


    坐在旁邊的瑪琳則完全被忽略了,她好奇地看向了費切爾。費切爾緊繃著臉看不出表情,但他不會丟下貴族的禮儀,於是瑪琳見他走上前,牽過了瑟雅德拉的手。


    西德尼王子在和瑟雅德拉分開後,無視一群等待他邀請的年輕女孩,徑直走到了盧茜公主的前麵,邀請她跳舞。


    盧茜公主同意了邀請。


    舞池中出於尊重,為這兩對身份尊貴的舞伴讓出了大片空地。在行禮後,他們起舞了。


    不得不說,瑟雅德拉和費切爾一黑一白,兩個人都長得非常養眼,舞姿也都非常優雅,當他們在中間跳舞的時候,簡直就像是一場表演。


    但瑪琳沒有繼續欣賞下去,因為她的位置很好,又失去了費切爾的無形隔絕擁擠的氣場,很快她就被人流給包圍了。還好她沒有礙事的裙撐,這讓她很順利地憑借著瘦小的身材而擠出了人群。


    宴會廳很大,瑪琳好不容易才走到邊角處,在窗簾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種角落,是竊竊私語的好地方,許多人都在這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有男人,也有女人。


    她聽到了一些人的議論聲:


    “……奧羅男爵死得那樣悲慘,這個凶手卻還是不能被立即處死?他不是隻是一個低賤的馬夫嗎?”


    有人回答他說:“因為有一些人要求必須要等繼承人到場後才能進行審判,所以凶手目前依然關押在蓋涅門堡。要我說,不管繼承權屬於誰,這個凶手已經注定要被判死刑了,為什麽不讓他早點去下地獄呢?”


    “當然是因為荊棘花們的貪婪,他們可不在乎男爵的冤屈,隻是想要通過這場官司得到奧羅男爵的土地而已。”


    “奧羅男爵也算是個虔誠的信徒了,他曾經親自到中央神殿來拜見大神官,對神殿宣誓忠誠。很可惜的是他的封地靠近諾克森,為了日子好過一點,他不得不和索羅沃奇家族聯姻。”


    “光明女神在上,神聖的光輝普照世人,而這些魔法師貴族隻會使用野蠻的暴力來壓迫別人,甚至是他們的姻親。”


    瑪琳並沒有刻意偷聽,但這些話很輕鬆就飄到她的耳朵裏。他們的對話讓瑪琳意識到自己走到了別人的領地裏。


    此時,有幾個滿臉不虞的年輕女孩也走到了這個角落,她們一邊走,一邊相互說著抱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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