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西征的士兵們深信不疑。


    就在這時,大神官的最後通牒也到達了蒙特安娜隘口。


    蒙特安娜隘口封鎖了幾個月,即便中央神殿全力想要掩蓋,封鎖的消息也開始慢慢地擴散了出去。


    大神官從各個領主手裏征用這麽多的士兵,也必須要對領主們負責,隨著時間越拖越久,大神官從各方麵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於是他命令西征軍的首領,不能繼續拖延下去,必須迅速地取得勝利。


    蒙特安娜隘口的黑色高牆高聳得如同地獄之門,他們無論用什麽辦法都無法越過,不管是神聖術、投石機、弓箭、火焰,都無法撼動這麵黑色的鑄鐵大門。


    西征軍的首領在焦灼中做出了一個可怕的決定,他將患病的士兵屍體用投石機拋投過了蒙特安娜隘口的高牆,試圖用這種辦法打破蒙特安娜的防禦。


    可是亞曼倫還沒有出現混亂,西征軍就先崩潰了。


    黑暗魔法真的隻會攻擊不受光明女神祝福的人嗎?不,不是的,在黑死病的麵前,不管是光明女神的信徒還是黑暗魔法的擁躉,都是一樣的。


    “我的神聖治愈術曾經在神官考核中得到大神官的讚賞,他曾稱讚這是他見過的最優秀的神聖治愈術。”瓦爾德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但是麵對黑死病,我卻無能為力。”


    瓦爾德嚴格按照光明聖典上的指示,用神聖治愈術去治療患者,但收效甚微。


    能夠被他治愈的隻有極少的輕度患者,並且會消耗掉他大量的魔力,為了治愈這些人,他幾乎每天都在魔力透支的狀態下陷入昏睡。這讓他的身體迅速地消瘦,頭發也快速地褪去了顏色。


    “最開始的時候,我傾盡全力,還勉強能夠拯救幾個人的生命,但到了後期,疾病就變得非常凶猛。疾病最開始出現的時候,患者能夠堅持一個月,兩個月後,士兵們一旦染上疾病,不管曾經多麽強壯也會快速地病倒,幾天內就會因為嘔血和身體腐壞而痛苦地死去。神聖治愈術落在患者的身上,就像是春天的雨點落在平靜的湖麵上,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想到那些人痛苦的樣子,瓦爾德又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地獄一樣的場景當中,他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一個失去戰友的士兵跪在瓦爾德的腳尖前,抓住他白色的神官製服衣角,哭泣著問他:“瓦爾德神官,我的朋友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忠誠的士兵,我沒有見過比他道德高尚的人了,為什麽他還是要死去,為什麽光明女神不願守護他?”


    同樣的問題,在這段時間無數次的每日祈禱中,瓦爾德也在真誠地詢問光明女神。


    但光明女神隻會俯視著他們,仁慈地、憐憫地,卻永遠地沉默。“神聖治愈術根本不能治愈黑死病,光明聖典上的記錄是假的……”


    在看到無數的人死去後,瓦爾德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他懷疑著、迷茫著、恐懼著、絕望著……而就在這時候,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使用神聖術了!


    當時,瓦爾德一個人待在安置患病士兵的村莊中,遠離軍營,暫時沒有人發現這個秘密。


    當他正處在絕境中時,一個曾被他治療過的村民偷偷地來拜訪,向他提供了一張古老的羊皮紙。而這張羊皮紙上,記錄著一劑魔藥配方。


    第206章 09


    死神如同黑雲一樣籠罩在村莊的上空, 一把叫做黑死病的巨大鐮刀無情地收割人們的生命,幸存下來的人也不過是行走在冥河的邊緣,隨時都有殞命的危險。


    這位無辜的村民走投無路, 因為瓦爾德對平民的友善,他信任這位神職者, 抱著最後的希望向他求救。


    瓦爾德原本不相信魔藥的,在光明女神的信徒眼中,魔藥是地獄的藥水。在光明聖典曾記錄過一個叫做尤坦的墮落者, 他被惡魔引誘著喝下了魔藥,光明之力被汙染, 無法再使用神聖術, 最終墮入了地獄。


    但瓦爾德所在那個村莊, 空氣中彌漫腐臭, 患者的痛苦哀嚎響徹整個夜晚, 死去的人屍體堆疊成山,光明聖典中所描繪的地獄也不過如此。


    他已經身在人間的地獄, 真正的地獄, 也沒有什麽好可怕的了。


    於是,瓦爾德終於決定嚐試使用魔藥。


    那是瓦爾德牧師第一次製作魔藥, 或許是因為他出色的治愈術天賦, 他竟然成功了。


    他將魔藥給一些患者使用,讓他驚喜的是,這些人的病情得到了緩解。


    這讓瓦爾德看到了希望。瓦爾德非常激動,立刻向西征軍的首領提出建議。僅憑他一個人顯然無法製作出更多的魔藥, 他希望有更多的神職者加入到調配魔藥的行列中,如果大規模地使用魔藥,至少能夠控製住蔓延,讓黑死病不再那樣肆虐。


    可是其他神職者當場臉色大變,在他吐出魔藥兩個字的時候就把他抓了起來,更是非常決斷地拒絕了去見證魔藥的效用。


    在掙紮中,瓦爾德牧師無法使用神聖術的事情也暴露了,瓦爾德被認定是墮落者,他無法使用神聖術則源於是光明女神的懲罰。瓦爾德被綁起來放入馬車,將被送回中央神殿交給大神官裁決。


    而那個村莊裏的村民和所有喝過魔藥的士兵,被認為已經被黑暗魔法汙染,被汙染的就是瀆神者,這些人都將遭受光明女神的懲罰。


    士兵們把村莊包圍了起來,掛上代表死亡的黑旗,不管是小孩還是老人,病患還是健康的人,都被困在村莊裏。整個村莊包括裏麵的人將被全部處以火刑。


    瓦爾德後悔得伏在地上痛哭,如果不是他說出了魔藥的秘密,這場災難或許不會發生。


    他向自己的同事們申辯,求他們饒恕這些村民,但是神職者們沒有理睬他;他又大聲嘶吼著,呼喚光明女神,求光明女神拯救她的子民,但光明女神也沒有回應。


    終於,瓦爾德牧師意識到,光明女神不會拯救任何人,光明女神也無法拯救任何人!


    就在那一瞬間,魔力又一次在身體裏流動,他竟然可以使用神聖術了!


    神聖術幫助瓦爾德衝破了枷鎖,他朝著被焚燒的村莊狂奔而去。


    可是……


    “當我到達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了,村莊已經變成了灰燼。 ”瓦爾德對菲利多說。


    從此之後,那彌漫著黑煙的天空、火光閃動的廢墟成為瓦爾德牧師的夢魘,被折磨了這麽久後,他再說起那個場景,可以保持平靜不再那麽激動,因為他的心如同那個村莊,已經是被焚燒後的灰燼。


    -


    瑪琳當時到達審判廳的時候,魔法師和神職者們還在爭論不休。


    神職者要求魔法師釋放大神官,如果魔法師拒絕,他們會不惜使用暴力,甚至發動內戰。但同時他們又一條條駁回魔法師提出的條件,他們把利益捏得死死的,一點不肯讓渡。


    瑪琳進入的時候,就看到費切爾坐在後方,用輕蔑和漠視的目光看著這一切。


    他嘲笑著,說:“這就是碌碌無為的神職者,傲慢、愚蠢,永遠隻知道爭吵。”


    但說傲慢,可能沒有人比得過費切爾。


    繼續這樣爭吵下去沒有好處,瑪琳清楚地知道光明神殿的信徒團體有多麽龐大,現在隻是因為他們利用了光明神殿的內部矛盾,還有和他們進行博弈的機會,但如果在爭論上浪費了太多時間,讓他們有機會聯合起來,魔法師就將處於劣勢。


    所以瑪琳坐到費切爾身邊,勸告費切爾說:“大神官不是裏拉切,不可能被公審,不管他犯下了多麽嚴重的罪行。”


    費切爾冷笑:“我當然知道。但這些人的貪婪惡心到我了。”


    瑪琳聽了幾句他們的爭論,說:“我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能夠爭吵得這麽久。大神官的家族難道沒有站出來支持他嗎?”


    國王去世的時候,裏拉切被瑪琳抓住了,絲妲薇安趁機將大神官的家族排除在楓葉廳之外,這是能理解的。不過現在情況不同,現在是分鍋現場,大神官的家族竟然默不作聲,這就非常奇怪。


    “當納約家族已經沒有實力支持他了,”費切爾的語氣非常平淡,“梅內尼特想要得到亞曼倫,掏空了整個當納約家族及附庸家族,結果他把自己給陷了進去,整支軍隊不但什麽都沒能給他帶回來,甚至都沒能離開蒙特安娜峽穀。現在的當納約家族,連一個步兵都拿不出來了。”


    被逼無奈的大神官選擇和馬爾維諾國王交易,從馬爾維諾借來了一整支騎兵團。


    而這一支騎兵團最終也被被白曜石塔點燃,成為了蓋涅門堡前的亡魂。


    瑪琳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意外的消息讓她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幾分鍾後,瑪琳站了出來,一個光照魔法突然在審判廳的上方炸開,魔法像是絢爛的煙火,散開的火星落在周圍人的頭發上,激起他們的驚呼聲。


    “與其現在討價還價,不如我們先來分割一下責任。”瑪琳清脆的聲音響起了。


    魔法師和神職者都看向了她。


    “馬爾維諾的騎兵全軍覆沒,死在了蓋涅門堡前,而這一批騎兵是由大神官本人向馬爾維諾國王借用的。”


    審判廳內頓時肅然了。


    大神官讓馬爾維諾的騎兵進入納特西亞,魔法師們認為這是徹底的賣國和叛國,不能原諒和容忍。但神職者瘋狂否認這一點,雖然按照和平共處的原則,馬爾維諾的軍隊不應該在未經國王允許的情況下進入納特西亞,但馬爾維諾和神聖帕赫羅並不是敵對關係,如果貿然向馬爾維諾國王追責,說不定還會引發真正的戰爭。


    就在這個時候,瑪琳又拋出下一個問題。


    她說:“你們可以詢問大神官,為了得到這支騎兵團的幫助他許下了怎樣的承諾。”


    沒有人敢回答。


    瑪琳幫助他們作出了回答:“作為交換,大神官承諾將分割南方一個神殿轄區給馬爾維諾。”


    人群嘩然。


    如果大神官勝利了,裏拉切會得救,新的國王會成為他的傀儡,那麽他當然可以支付得起這個代價。但是現在他輸了,他自己失去自由被魔法師控製,馬爾維諾的騎兵隊也全軍覆沒。


    在靜默中,瑪琳大聲地問:“有人能夠承擔這個代價嗎?有人願意承擔這個代價嗎?”


    人群非常安靜。


    過了一會兒,有人說:“這是大神官的責任。”


    但戰敗的大神官已經肩負不了這個責任了。


    瑪琳笑了,說:“我們可以讓大神官返回中央神殿,也可以承認大神官無罪,但是,必須有人來接手這個殘局。”


    說話的時候,大家的目光不由地投向了絲妲薇安。


    絲妲薇安一直和馬爾維諾王室保持良好的關係,當初就是依靠她,神聖帕赫羅和馬爾維諾才完成了聯姻。


    絲妲薇安站了出來,說:“魔法師,你是想要把責任推卸到我的身上嗎?”


    可是瑪琳笑了:“絲妲薇安女神官,你隻是首席女神官而已。如果什麽時候你能夠在國家協議上簽字,那你才有承擔責任的資格。”


    絲妲薇安表情扭曲,瑪琳的潛台詞讓絲妲薇安感到大大地被冒犯,她的怒氣差一點就失控了。


    瑪琳深吸一口氣,對所有人說:“不管是和談、宣戰、分割土地,你們都沒有資格。能夠擔負起這個責任、和另一個國家平等對話的,隻有神聖帕赫羅的國王。”


    那麽,誰是神聖帕赫羅的國王。


    正是他們麵前的這個男人,剛剛被加冕的西德尼九世。


    他站在人群的中央,高舉起金杯和王劍,周圍鼓掌聲不斷,所有人都在呼喚他的名字。


    加冕儀式完成,瑪琳和他們的第一次和平交易也完成了。


    瑪琳轉向大神官,微笑著說:“大神官,你可以離開了,你不會成為叛國者,也不會成為瀆神者,你甚至都不需要為你做下的錯事負責了。”


    大神官用冰冷的眼神看著瑪琳。


    當他不需要負責,也代表他喪失了權力。


    在費切爾的默許下,大神官梅內尼特慢慢地走出魔法師的範圍。


    四周的喧鬧聲停止了。


    信徒們用殷切的目光看著大神官,大神官用微笑來回複他們。他的微笑具有安撫的力量,人們看到他的笑容,心中的焦灼和擔憂慢慢地平複。


    當回到神職者的隊列之中,大神官回頭看向了瑪琳的方向。瑪琳並不想自己那麽引人注目,往後退了一步。


    可費切爾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後,瑪琳被迫止步,整個人不得不去接受大神官那可怕目光的洗禮。


    大神官是眾人視線的中心,當大神官在注視誰,誰也必然會被所有人注視,於是瑪琳以自己的瘦小的身軀,承受了她不想受到的萬眾矚目。


    瑪琳不太適應這樣的注視,站在她身後的費切爾視線輕鬆穿過瑪琳的頭頂,當接收到別人的審視,他露出一個帶著隱約得意意味的輕蔑微笑。


    費切爾真是太懂得如何激怒別人了,這個笑容成功讓現場的氣氛再一次緊張起來。


    神職者們以保護的姿態圍繞在了大神官周圍,在他們的簇擁下,大神官坐上了來自光明神殿的華麗白色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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