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車輦稍來遲了一刻鍾,卻遲遲未能下輦。


    禮部為了保證吉時,先開始了“打春牛”的活動,在鐵四的帶領下,兩頭草牛進入皇田瘋狂的舞動,十幾位公卿也跟在後麵,用鋤頭擂著地麵,瞬間皇莊鑼鼓齊鳴,熱鬧非凡。


    可元韜泓雖極力站起來,試著向前邁了兩步,腦門上竟生出細密的一層汗珠。


    隻得歎了一口氣,叫皇後和太子過來。


    崔韶華硬忍著淚水,將元韜泓攙扶到座位上,轉臉已是風平浪靜,微笑著對禮部官員說:“聖上這幾日偶感風寒,無法完成親耕了,就叫太子代理吧。”


    叫福安去帶了元無極過來。


    袁鑒修遲疑的看了一眼皇帝,見皇帝確實龍體欠安,坐在那裏點頭,躬身道:“臣領旨。”


    元無極向父皇躬身行了一禮,看了一眼母後,跟著袁鑒修向皇田走去,福安也趕緊緊緊跟上。


    “打春牛”以後,就是皇帝親耕了。


    侍中梁普已經得到禮部傳來的旨意將手中的木耒交給元無極,袁鑒修過來將扶著犁把,梁普看了一眼袁鑒修,隻得扶住犁尾,鐵三牽著一頭披紅的黃牛在前頭,元無極隻是扶著犁身走了幾步,禮部的司禮官就宣布禮成。


    見親耕禮成,崔韶華留下福安和連才照顧著元無極,與皇帝坐著車輦早早回了宮中。


    跑來皇莊看熱鬧的早被各村的村老趕回自家田地中去了。


    春爭日,夏爭時。


    皇帝都走了,還看什麽看,看看那些貴人,地裏的糞就會自己揚了?地溝就平整了?


    於是元無極就看到了春季大生產的場景。


    地裏的泥土芬芳混雜著糞土的腥臭,在這明媚的春季卻有著不同的味道,這才是生活的場景。


    元無極覺得就應該這樣,任何腐朽都會化成肥料,合著汗水種入黃褐色的泥土中,滋養出新生的希望。


    希望嗬!


    暖暖的春風拂過元無極的臉頰,元無極站在一處高台伸展著腰向著遠處望去。


    每一塊田地上都有身著破舊短襖的農人在勞作,就是京郊,耕牛還是稀少,更多的人還是用肩膀拉著耕犁,充當著勞力。


    但絲毫不影響他們勞作的熱情,地深耕幾遍,夏收的時候就能多打三五鬥,一家人的口糧能不能湊合到冬季,就要看春日汗水的付出了。


    三月初就連著下了幾場雨。


    春雨貴如油。


    又是一年好光景啊,外麵農人的興奮卻感染不了皇宮中的沉悶。


    連著兩個月皇帝沒有參加朝會了。


    是因為元韜泓真的病了。


    短短兩年時間,嗑藥的後果便呈現了出來,太醫院醫正李寅坤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閉著眼睛捉著皇帝的手腕號了半天的脈象,才慢騰騰的說:“陰陽紊亂,肝火旺盛,而腎水幹枯,五行錯亂,才會堵塞了經脈,血氣無法貫通。”


    谘詢了皇帝的日常和飯食,李寅坤兩隻花白的眉毛都要皺到一塊去了。


    試探的對元韜泓說道:“陛下,臣先開一些調理的藥,隻是怕引發衝反,能否先將金丹先停上一段時間。”


    元韜泓遲疑道:“這樣怕是要耽誤了朕的修煉之道。”


    崔韶華沒好氣地說:“這些日子就住到乾陽宮來,等你身子骨好些了再去西苑,你若真有個好歹,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麽過活?”


    元韜泓這才點頭答應。


    李寅坤開了方子,一再叮嚀,要忌油膩之物,更要忌服血腥之物,崔韶華將方子交給福安,叫他去太醫院抓藥。


    回頭給晴竹說,這些天熬些小米粥,這東西最是補人。


    皇帝說是要收拾一些東西,讓高遷準備了抬踏,也去了西苑。


    李寅坤慢慢地收拾著小藥箱,看宮中隻剩下元無極了,李寅坤思慮了一會,輕聲對崔韶華說:“老臣有些看不準,陛下似乎是中毒的跡象,還請娘娘一定要管控住陛下的飲食。”


    崔韶華臉色一下變了,愣在那裏,連李寅坤出宮都沒有理會。


    直到晴竹從禦廚房回來,喊了幾聲,才回過神來,第一時間,又將兒子拉了過來,扒光衣服將兒子周身檢查了一遍。


    元無極很是無奈,真想告訴母親:金丹啊,那玩意就是丹砂、鉛、硫磺這些東西煉製的,那才是毒藥啊。


    說不得啊,最後還是重重的歎了口氣。


    “啪”,屁股挨了一巴掌。


    “還見不得人看了。”


    晴竹忍著笑用手指輕輕彈了下元無極的小雞雞。


    流氓啊,趕緊將褲子拉了上來。


    鐵六和十九娘的婚禮極是簡單,兩人在空地上打了一架,晚上住到一起,就算是結婚了。


    奚家莊雖然恢複了一些生氣,村外疙瘩溝裏又添了許多新的墳頭,可是這片土地的人命就如同草芥,被鐮刀割了一茬,但不久,又會長出新的一茬。


    死了丈夫的婆姨在墳頭哭完,第二天就帶著兒女找上了新的漢子,不要埋怨她們,沒了頂梁柱,房子就會傾倒,必須趕緊重找一根新的,這就是道理。


    貞潔,開什麽玩笑,那是要餓死人的。


    這個吃人的世道啊。


    能湊合著活著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


    第二天,太陽還會升起,炊煙更要升起,這才有生活的模樣。


    鐵六站在窯洞門口,用手摸著脖子上的抓痕,拳腳打不過,指甲倒是和母狼一樣尖利,想著昨夜的癲狂,黑臉上也有些泛紅。


    狼圖爾無精打采地走了過來。


    “我妹子丟了。”


    “怎麽丟的?”


    狼圖爾將那天的戰鬥說了一遍。


    “沒找到屍首?”


    “嗯。”


    “那就是還活著。”


    “我也是這樣想。”狼圖爾擦了擦嘴:“我想去齊國找我妹子。”


    鐵六笑了:“你怎麽知道在齊國。”


    “莊主說了,那些人是齊國人,這段時間我跑遍了周邊的山頭,也沒找到阿爾齊。”


    “那隻可能被齊國人擄走了。”


    “齊國很大,你一個流民,最大的可能就是妹子沒找到,自己先死在路上。”


    “算了,你跟我回長安吧,主上正在給鐵衣衛招募一批少年,要想找到你妹子,最好的辦法就是依靠鐵衣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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