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做逃離的來了人界,一是生魂被吞之事得需查察,報向君父那頭。冥界與仙界的大戰隨已過去幾百年,但神仙鬼魅都是長壽,怕是難忘前事淵源。冥界的私事錯處還是瞞著的好,還有自己的所在也還是瞞著的好。以免,給這孟家姑娘平白無故招惹禍端。


    因果循環乃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他來這人界若是胡來,孽債背負也是逃不掉的。


    出了藥鋪子的裏間診室,行至外間,元祝一眼便瞧見了端坐在竹椅上的女子。脊背挺直,離著後間的椅背幾寸的距離。這般的坐姿同他們冥界教養出來的也是相似,這孟家的姑娘,教養還是好的。孟府,該是個人界的大戶人家無疑了。


    起碼在這城裏不會是個潦倒的。


    孟漾坐久了,再站起來不免有些恍惚,眼前迷迷蒙蒙的,有些頭昏。


    他換去了一身的血衣,再瞧著他總算是好了些。沒有前頭見了衣上血跡幾欲作嘔的惡心之感了。


    “好了麽?”


    李大夫那小徒弟嗬嗬道:“好了好了,孟姑娘久等了,這頭結賬罷。”


    孟漾未有猶疑,緩緩了身子的不適,深呼吸幾口新氣兒,便隨著那人過去付了銀錢。


    “這次二兩銀子可夠?”


    小徒弟眼神略有躲閃,直道,“夠的,夠得。” 哪須得這麽多呢,可這白給的也沒有不要的道理。


    臨走,元祝瞧了他一眼,直直盯了些時候。


    小徒弟這腿被盯得不大好使喚,也便沒有將二人好生的送出藥鋪子了,隻多言了句,“好走……”


    *


    孟漾有心等他,撐著傘的手便往他那頭傾斜著去。


    “回家了。”她道,“你過來些,到傘下來。我不嫌你。”


    元祝還在思索旁事,這旁事自然也包括,方才那二兩銀子。


    她莫不是缺了些心思的?明晃晃的哄騙,都瞧不出,總不至於罷。或是,她小姑娘家家,習慣如此奉承日子,也喜揮霍這些銀錢,買些和樂?


    此番,他是從善如流,“來了。”


    鑽入傘下,他身量高,險些被傘架子扯到了發。


    女兒家沒有發覺的感知,一路便預備著這樣走了。


    “不若,我來撐傘。”元祝弓著背,說話聲兒也壓著。


    孟漾回頭,“你要護著我嗎?”


    “……”


    *


    這總不是她的臆想。


    父親說的,怕她累著,怕她心思不暢,怕她身子不安之人,便是有意護著她的。


    如此之人,可做安身立命之托。


    旁的話,她都記不得了。這句話卻是不一樣的,她口頭心口念了不知多少遍,總算是記住了。


    他方才問了呢。她舉著傘,時常的手酸,這人說要幫她撐傘。


    元祝蹙眉的樣子不好看,板著一張灰敗的臉。孟漾見了也微微蹙了眉心來,“算了……你不高興了。那你今晚,也要跑麽?”


    ……


    他沒了耐心,也不預備同小妮子周旋言語,餘下可用的右手一把將傘具奪過,唇角不耐的一抿。


    “你家在哪處?指路罷。”


    半晌,孟漾愣神之後回了魂,一指左側的街道。她麵上不大高興了,一路便是扁著一張嘴,不再說話了。


    ……


    這人同前麵幾個不一樣。


    很凶。


    *


    孟府的牌匾掛在正門,其上的紅幡紅布有些舊了。細看便知,是有些日子了,顏色已開始褪,大紅褪成了粉。


    怪蕭條的。這是元祝瞧見府門的第一眼印象。


    說不上大宅府邸同蕭條二字有什麽大的牽扯。不過眼前,掛了紅綢滿府,和風飄揚,確是蕭索。偌大的宅子,陰氣是感知的到的重。少不了有幾個徘徊不去的亡魂“寄宿”在裏間罷。


    邁進孟府,孟漾神思又是開始昏沉。細瞧著裏間府宅的模樣,變了個大樣。比在外麵看著,齊整了許多。


    孟府無有影壁,是可見著初前堂的構造。


    元祝的一雙眼對著前堂那扇門,隱隱抑著瞧清裏間麵貌的心思,真正是皺了眉起來。


    他現下這雙凡人的眼睛見到的,入目的,除去滿地的枯枝敗葉,前堂半倒半倚的廳門,無人清掃的院落,就沒別的了。


    “你!快出來!”


    亡靈在人界可以作弄出什麽事來,都是始料未及的。孟府這模樣,顯然就不大對勁。難怪了,愈往孟府這頭走,愈是聞不著人氣兒。


    ^


    孟漾的發被裏間合著而來的陰風,吹得有些散亂,轉頭對他卻是笑的。


    “這就是我家了,今日不出去了。你快進來……”


    算起來,今日就是她第七第八第九次成婚的日子。算不大清楚,孟漾忐忑。


    元祝步子沒動,盯著孟漾瞧的眼睛瞳仁微縮。


    因著之後的孟漾,十分自然的同身側虛無的空氣,敘著話……


    而他所見,意識所感之下,裏麵毫無活人的生氣兒!


    ……


    孟府是她的家,雖說有些奇怪,也還是足夠棲身了。


    很多人都是懼怕她和她的家眷的。是以,極少有人會來同她們孟府有什麽交情。孟漾起先也會心感難過,待時間久了,也就慢慢習慣了這般。


    在家中,她又不是一人。孤獨寂寞,也不過就是在出門在外的時刻罷了。不需怕的。


    孟漾等了門外的人進來,等得局促,忐忑的心思之下連呼吸都都些急。


    “爹爹,我有新的夫君了……”對著麵前來人,她顯得格外順從柔軟,“不過,他也有些怕。”


    他和之前的那些一樣,有些怕。


    “不妨事的,漾兒先進去歇息,出去一趟累了罷?”


    孟漾頷首,呼氣的聲音大了些,“是累了。爹爹,我…還有些頭疼。”


    從方才在醫館藥鋪裏便開始了,她走了一路,頭疼愈發的明顯,現下胸口悶悶的,還有些想吐。


    孟擇陰身定著,抬眼兒望了陰沉沉還在落雨的天色,嘴角微微向下。沉重之色凝在老態的臉上。


    “漾兒莫怕,還有幾日。有爹爹在,爹爹有法子不叫你吃那些苦頭。”


    孟擇後又對身後道,“阿鍾啊,帶小姐下去休息罷。將東園房門都關緊了。”


    孟漾確實累了,由著阿鍾將她身子饞著,半倚著他而行的。


    忽的,她抬著重重的眼皮,還記得一事要囑咐:“夫,夫君啊……父親在這裏,你不要衝撞了他。我身子不好,得進去喝藥歇息了。”


    ……


    她哪是被攙著進到後麵去的……


    分明就是,一團子的陰氣加著陰紫之氣附著其身,堪堪將她卷在其中!


    凡人的身子與肉眼,和他原身相比不了。


    除去泛黑紫色的陰氣,他看不出別的。孟家姑娘能在自家的宅子裏住下,一時看來並不會有其他危險。而他自己,才是那個馬上要“任人魚肉”的。


    “好……你歇息罷。”


    此話一息,遮天蔽日的黑氣便散下來了!孟漾在他視線之內不見了蹤影。黑氣蓋住了孟家宅院的大門,也是刹那之間。


    地上殘枝落葉彈起,暗影掩飾中,片片擦過元祝人身。葉似刀,穿過凡人皮肉肌膚,極其容易。


    破布衣服,劃爛了七八,身上被劃破的口子印在肌膚上,刺痛的緊。元祝眉尾便是一動,眼色變了一張。


    “你既是被漾兒花了銀子買回來的,便是姑爺,進府裏來罷!”大門之內傳來聲響,嘶啞幽遠。


    ……


    左不過是個隻得在一府之內作威的魂魄亡靈,倒是沒什麽可懼的。


    既是主人家下了套給他鑽,元祝即便明明白白知曉了其中的暗節,眼珠緊盯了一會子門廊,也還是跨步進去了。


    進了府中,果真眼見到的場景便不一樣了。


    他這般見到的,應是孟家小姐前頭見到的樣子了。一改破敗,周遭陳設擺列,都是大戶人家該有的。


    這幻術修的,還像那麽一回事。


    凡人肉眼見著了裏麵正常的景兒,自也就見著了裏間的“人”。


    中有一天命年歲之下的男子負手站著,“你倒是有膽進來,卻是不怕?”


    元祝有意低眉,順著道:“怕的,可她也進來了。”


    “這是她的家,她自然得回來。”孟擇不由分說便道。


    這有感驕傲的言語,說的倒也不錯。


    孟擇見慣了外頭到進府裏的活物,可不會多有糾結活物會不會懼怕這一事。幾日之後,都得給他的漾兒養身子的,這麽計較做什麽。


    “進去罷,既是姑爺了,就不要拘束多方。漾兒不喜髒汙,你可先隨著下人去梳洗幹淨,用了膳食之後,再去房裏陪她罷。”


    是也不知那人怎麽樣了,活人同一群的鬼魂生活在一處身子怕是不會好的。


    結合前頭所見與孟漾的行止,她可絕不止一條症候。


    孟府此地不大簡單,小小孟府而已,在這般陽氣混足的今日,也有幻術可以施展,說與生魂一案沒有半點兒關聯,他都不大相信。


    既如此,便由此開刀罷。他很是想知道,孟府、還有麵容姣好卻病氣懨懨的孟家小姐,在其中到底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依·作者有話要說·華:  大殿:“感覺我老婆不是個好人呢,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漾漾子:“砸頭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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