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貞兒坐在馬背上瞧著儲崇煜笑,儲崇煜方才不解釋,偏偏現在才解釋,顯然是故意解釋給她聽的。


    儲金煜得了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笑了一聲,說道:“我便說你怎麽會不聲不響地把親事定了。你嘴巴像千年老蚌,我看大伯母上哪裏去找一個,能好撬得開蚌殼嘴的好姑娘,哈哈。”


    這番說辭還算委婉,儲崇煜心裏卻是清楚的,他的身世更是……更是為人不恥,韁繩割痛他的掌心,他聲音沉悶卻有力:“母親說了,隨我心意。”


    尤貞兒眼睛登時一亮。


    儲金煜並不大當回事,笑著領上儲林玉騎馬走了。


    黃敬文也帶走了黃妙雲和黃敬言,隻有尤貞兒落了單,她因儲崇煜的話心思活絡起來,出神了一會子,扭頭正想請教儲崇煜,哪知道人已經騎馬跑遠了。


    賽馬場上,塵土飛揚,黃敬文斷不敢把黃妙雲和黃敬言帶去人多的地方,便在入樹林路口附近騎馬慢步。


    黃妙雲會騎馬,馬術卻不算好,馬背上又帶著言哥兒,有個人看顧著到底還是好一些,便沒打發黃敬文離開。


    可巧黃敬文的未婚妻周小娘子也在附近遛馬,她緊張兮兮地坐在馬背上,似乎是初次騎馬,替她牽馬的下人,是家中仆從,也不大擅長騎馬,雖心思謹慎,到底生疏。


    黃妙雲遠遠地看著,駕馬過去打招呼。


    周小娘子不認得黃妙雲,卻是認得黃敬文的,她粉腮含笑,同黃妙雲微微欠身道:“黃姑娘。”


    黃妙雲也欠身還禮,笑道:“周姐姐。”


    二人相視一笑,很是相互謙讓尊重,言哥兒亦笑喊道:“周姐姐安好。”


    周小娘子點頭回了個禮,一雙濕潤動人的鹿子眼裏含著羞怯,從袖子裏摸出兩個荷包,輕聲道:“初見二位,也沒備著什麽厚禮。帶了一些小玩意,也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


    周家丫頭接了荷包送到黃妙雲和黃敬言手上,一個拿的是剔透的翠玉兔墜子,一個拿的是象牙打磨的六顆子。


    都不是極奢侈的禮物,卻足見心意。


    黃妙雲收了禮物,笑著還禮說:“謝謝周姐姐,真是十分喜歡。”


    說著,她褪下手腕上的玉鐲子,著丫鬟送過去。


    這桌子是薑心慈送黃妙雲的,薑心慈送給兒女的東西,全都是極好的,少說也是百兩起步,周小娘子收鐲子的時候,受寵若驚,黃妙雲一直衝她笑,她才垂首收下。


    黃妙雲問周小娘子:“姐姐,令兄怎麽沒在你跟前?”


    周小娘子更羞了,說:“……我嫂子今日難得來了。”


    成了親的人,自然是更看重自己妻子,她這個做妹妹的,怎麽能攪和在裏麵。


    黃妙雲笑意愈深,駕馬脫離了黃敬文的照顧,在馬背上俯視著道:“大哥,我會騎馬,周姐姐似乎還很生疏,就托付著你照顧了。”


    周小娘子身邊有小廝和丫鬟,黃敬文身邊也有小廝,黃妙雲又拿顏色示意自己的丫鬟跟過去,本就是出來踏秋的日子,二人行動不張揚,便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黃敬文耳後根都燙了,不忍推拒,默默牽起了周小娘子的馬,就在視野好的地方溜達。


    黃妙雲駕馬走遠了些,黃敬文回頭看了好一會子,才收回視線……他似乎又對自己的妹妹少了一分了解,連她什麽時候學會騎馬的都不知道。


    黃敬言也好奇得很,他後仰頭,圓溜溜的眼睛眨著,瞳孔深黑,笑眯眯問道:“姐姐,你什麽時候學會騎馬的?”


    黃妙雲慢慢兒地在灌木叢旁邊走,指著綠茵茵的草叢,說:“現在還有蝴蝶呢。”


    黃敬言頓時被吸引過去,高聲道:“果然!”


    同時被吸引的還有馬兒,它瞧著蝴蝶,踏過草叢,追起了蝴蝶。


    黃妙雲一扯韁繩,馬兒就退回來幾步,她略鬆手分毫,馬兒又追了過去,黃妙雲再扯,馬兒便打個響嚏,老實了一小會兒,沿路咬了幾口草,一嘴噴出去,然後又去追蝴蝶了……


    這匹馬性子溫和,還算聽話,但是太頑皮,黃妙雲雖然能駕馭它,但不得不跟它較著勁兒,一人一馬,圍著一小片地方轉了幾個圈。


    黃妙雲累了,她胳膊都酸了,隻好同黃敬言道:“言哥兒,你先下去吧,我使喚不動它了。”


    黃敬言覺得好玩,笑得前俯後仰,他扶著丫鬟的手下去,摸了摸馬的鬃毛,說:“你比我還頑皮,不過你能讓姐姐勞心,也算你的本事!”


    黃妙雲手累了,但她今兒還沒認真騎過馬,且帶著黃敬言也多有不便,便吩咐丫鬟將人帶回涼棚,她自己溜達一圈再回去。


    黃敬言玩了好一會子,還算盡興,正好口渴了,便隨丫鬟一起回了棚子裏。


    黃妙雲身邊,再沒有一個人伺候了。


    孤孤單單的飛蝶又從林子裏飛了出來,在馬兒的跟前晃呀晃,馬兒抬起蹄兒,就追了上去。黃妙雲懶得再跟它較勁,心想馬兒跑的不快,便隨著它在這附近跑。


    蝴蝶被追趕,本能地往林子飛,黃妙雲便騎著馬兒,緩緩地進了樹林。


    走著走著,就有些走遠了,黃妙雲便勒馬想回去,馬兒起初不肯,小幅地動了幾下腦袋,到底不情不願地走了,幸而馬兒的記性似乎也不算好,走出一截路,就忘了蝴蝶這回事,步伐也開始穩了起來。


    黃妙雲已經看到了出口,快要出林子的時候,不知道哪裏竄出來一隻碩大的灰兔子,肥得像一隻小豬崽,腳下卻矯健,疾馳如風,從馬兒跟前躍過去,嚇得黃妙雲以為撞上了什麽東西,慌忙勒繩,原地止步。


    馬兒也受驚,堪堪停下腳步,馬身卻往後一仰,坐在馬背上的黃妙雲,幾乎不穩,要摔下馬。


    黃妙雲眼裏天旋地轉,腦子也空白一片。嘚嘚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入她的耳朵,又在她身側止住,她的馬兒一聲長嘶,原地走了幾個步子,便站穩了腳。


    儲崇煜老遠便看著黃妙雲的馬兒,跟了一路,到底還是叫他猜中了,又救了她一次。


    黃妙雲驚魂定下,眼前清明起來,這才看清是儲崇煜扯了她的韁繩,勒停了馬。


    她不敢於他對視,生怕露了端倪,略一低頭,抓著韁繩往側麵躲了一步,怯生生地道了謝,和她往日與尤貞兒針鋒相對的時候可不同。


    儲崇煜隻能看得見她的羽睫,他目光定在她的臉上,一字未言。


    黃妙雲一抬頭,就對上了他深沉的眸,他的眼神好堅定,像鏗鏘有力的戰歌,帶著一股百折不撓的韌勁兒,又仿佛有話要說。


    她等了良久,儲崇煜都不說話,她便問了一句:“崇煜表哥怎麽沒和別人一起賽馬?”


    儲崇煜回答的直白:“他們不想要我去。”


    “……”


    這還怎麽聊。


    安慰他顯得憐憫,不安慰委實也沒有別的話可說,黃妙雲都沒有話能接下去,黃妙雲便問道:“崇煜表哥入林子來打獵的?怎麽不見你帶弓箭和小廝?”


    “我跟著你來的。”


    黃妙雲驀然抬眸,眼神裏含著驚疑,掌心都開始發冷汗了。許是因著騙他的事,她一想到他日後所作所為,便十分心虛與他見麵,當下更是心跳都快了不少,磕磕巴巴地問著:“為、為何跟著我?”


    儲崇煜盯著她的馬兒,說:“此馬是良駒,性格也溫和,隻是年紀小,還很頑皮,不善馬術的人,恐怕容易有意外。”


    黃妙雲好奇道:“你如何看出來的?”


    “眼神。馬的眼神純真調皮。”


    黃妙雲佩服,馬兒、豬、狗兒的眼睛都很大,大眼睛就容易顯得純稚,從這種純稚裏分辨出頑皮,她卻是不能的,她隻能看出可愛。


    她又一欠身,道:“多謝表哥,隻是怕家人著急,我不宜久在樹林,就先走一步了。”


    儲崇煜重一頷首,目送她離開。


    黃妙雲一路如芒在背,回到棚子裏,才安定下些許。


    她才回來沒多久,尤貞兒也回來了。


    尤貞兒沒跟著黃妙雲,卻是跟著儲崇煜的,她跟不上他的腳步,卻親眼看見他和黃妙雲一樣,都進了樹林子。


    “妙雲,我方才瞧你和崇煜表哥一起……”尤貞兒欲言又止,眼神充滿了探究之意。


    黃妙雲仰頭淡笑,尤貞兒不會騎馬,身邊就一個小廝幫著牽繩,根本不敢進樹林,且尤貞兒語言猶疑,並不篤定,必是沒瞧見,她便道:“表姐看走眼了吧,我怎麽沒看到崇煜表哥?”


    尤貞兒自覺不可能,消了大半疑心,亦笑道:“應當是看走眼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整個人都僵.屍化了,幹啥都提不起勁兒,沒勁兒碼字,反應遲鈍,記憶力衰退,才發生的事,說忘就忘。所以劇情在腦子裏,但是想寫也寫不動,渾渾噩噩過了好一段時間了。


    也不知道該咋調整,幸好沒失眠,不然更崩潰。


    這就是最近總是更不動的原因,其實最近一兩個月都是這樣,但是我也沒有很傷心壓抑的感覺,暫時也就沒想著去看醫生,而且又覺得就醫麻煩,似乎隻是情緒小事。


    -


    今晚盡量補,寫到困為止,寫幾章算幾章。


    這本書我還是要寫完的,等寫完了,再好好調理,輕易再不開書了。


    實在是力不從心,也不是故意放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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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8章


    踏秋的第一天, 黃妙雲除了騎了會兒馬,便沒再做別的事兒。日頭跌下去的時候,她嫌秋風冷, 便要回家去,周家的小娘子還要回去給家中長輩伺候湯藥, 黃敬文也早早脫了身, 黃家兄妹幾個,便打算趕在天黑之前回家。


    尤貞兒也不好獨獨留下, 又始終不見儲崇煜的蹤影, 便跟著一道回了家。


    儲崇煜見著黃家的馬車走了,也急著回家, 世子夫人不想走, 說還想坐一會兒, 他臉色微蒼, 低頭道:“母親, 兒子有些不適,想先行回府。”


    世子夫人瞧了儲崇煜一眼,從前他跟在她身邊多年, 一直如影隨形, 可從未提前離席過……今日料想是之前在祠堂裏挨打挨得重了些, 實在熬不住了, 她含笑說:“你自去吧,路上仔細吹風, 車簾拉好。”


    儲崇煜作一揖, 便去了儲家車馬安置處,他並未坐馬車,而是挑了一匹好馬, 騎馬回家。


    騎馬到家快,早早到家,他就能快些寫好信,讓大黑把信送到黃妙雲手上,母親說了,婚事隨他心意,隻要她答應,隻要她答應,隻要她……就成了。


    儲崇煜一路疾馳,在馬背上極盡顛簸,因此牽扯了傷口,咳嗽了幾聲,嗓子裏滿是腥味兒,硬著頭皮忍到了入街之後,不得不慢些,才緩了下來。


    一到儲家,他迫不及待飛奔進院子,立刻研墨寫信,因跑的疾了些,大腳指頭磕在內儀門的石墩子上,腳趾鑽心的疼,他無暇顧及,研好了墨,飛眉提筆,隻是要到落筆的時候,眉頭又平展了,手腕也頓住了……


    這大抵是封求婚書,要如何寫才不顯輕浮,又足表心意?


    儲崇煜立在窗畔桌前,雙眼緊閉,睫毛不住地動,半晌才顫抖著落筆。


    他這封信按理說,是寫給絡腮胡子的兄台,兄台不大通文墨,用語要直白簡單。


    信中先說:“家母打算替我娶親,並答應隨我心意,我恰已有心悅之人。”


    寫下這句,儲崇煜念及以往種種,情不能自已,眼眶已然微紅,下筆如有神助,遊龍走蛇,一氣嗬成。


    信中繼續說:“我心悅之人,容貌昳麗,嬌憨可愛,聰明機敏,心地良善,擅投壺、能辨草藥,膽大心細,行事謀定後動;此亦不足言,她曾於我兄長生日宴上,救我於危難之中;她曾於中秋之夜贈我她親手做的月餅。不怕兄台笑話,我在家中,不配食母親所做月餅,向來隻有兄長才配得上長輩心意十足的東西。”


    儲崇煜眼眶盛淚,唯恐打濕信紙,連忙偏了頭,灼淚正好滴在桌上,似滾燙的露珠一顆,混著眼睫沾上的塵土,濁得很,他手腕發抖,繼續落筆。


    “我雖年歲不及兄台,卻敢言近十年來,所活之日,無人在意,無人關心,我言語極少,生病委屈難過傷感,不曾對人言,因我心中知道,便是說了,也無濟於事。我曾恨晨光熹微,怎不可見前途,早在十歲,便心懷慘愴愁悲,朝朝夜不能寐,心不自聊,躲在臥榻之中泣漣洏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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