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妙雲眨掉眼淚,緊緊地抱著薑心慈。


    薑心慈就一直摸著她的柔軟的頭發,仿佛剛生育完的母親,小心憐愛地摸著嬰兒的胎毛,極其寵愛。


    下人端了吃的過來,黃妙雲與薑心慈就在床上用了晚膳。


    兩碗淡粥,就一些小菜和好入口的饅頭。


    果腹後,二人更無睡意,一道躺在被窩裏,沉默著。


    薑心慈許是有力氣,又或者是真的心情已經平複了,她主動提起下午的事,疲倦的聲音幽幽道:“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陳氏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的父親不肯告訴我。”


    黃妙雲不明白,她先問:“外祖父不是因為……因為大不敬的罪名才下獄的嗎,和父親有什麽關係?”


    薑心慈說:“是如此,可是他們下獄後,我與你父親自然竭盡全力想法子救他們性命。當時陳氏的公爹已經答應了我們在其中幫忙斡旋,心痛的是,皇上竟遣宦官過來主審。後來你父親去牢裏見過我父母親兩次,第一次去了之後,他去見了主審的宦官,第二次再去,我父母親,雙雙死在獄中。”


    黃妙雲心驚肉跳,問道:“外祖父母是……受刑死的,還是……”


    薑心慈顫聲說出了結果:“是自我了斷的。”


    黃妙雲瞪大了眼眸,不由得用尋常人會想到的因果去推測這件事。


    她的外祖父乃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剛正不阿,清高孤傲,最瞧不起的便是沒根的宦官,怎麽可能忍受的了向宦官低頭,淪為同僚笑柄。


    假設父親果真替外祖父去求了宦官,恐怕以外祖父的性子,寧死不屈。


    薑心慈閉著眼,眼淚卻沒有停下,她盡量以平穩的聲音說:“陳氏告訴我的時候,我並不信,我回來問過你父親,他親口承認,是去找過了主審的太監……後來他升員外郎的時候,就有那太監在中間牽線搭橋。我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和宦官搭上的幹係。”


    黃妙雲久久不能言,她好半天才說:“娘,爹去求宦官,本意應是為了救外祖父和外祖母。”


    薑心慈有些失態:“他明知道我父親性情暴烈!這就是逼我父親去死!”


    黃妙雲抱緊了她,薑心慈喘了幾口大氣,才說:“倘或他跟我商議,我肯定會攔下他,可他連商量都不跟我商量。這些年,他明知道我恨透了太監,還瞞著我和他們來往……我的枕邊人,我的丈夫,我的兒女的父親,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黃妙雲呆呆地推敲著薑心慈說的話,她找不出一絲能替父親解釋的餘地。


    可她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的父親是這樣的人,她不信是父親逼死了外祖父和外祖母。


    薑心慈乏了,她腫著眼睛,摸著黃妙雲的臉頰說:“妙雲,都過去了。娘已經要放下了,睡吧,睡吧。”


    黃妙雲靠在薑心慈懷裏,閉上了眼。


    可她沒有辦法睡著。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天亮,黃妙雲淺淺睡了一陣,迷迷糊糊之間,好像還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薑心慈自縊的場麵,夢見父親低調的處理了母親的喪事。


    好像又回到前世了。


    黃妙雲從噩夢中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彼時薑心慈還在沉睡,她便小心翼翼下床,穿好衣服,回了團月居洗漱。


    今日正好黃懷陽休沐,黃妙雲便去找他,下人說他不在,昨天夜半三更回來,清早又去了衙門,找陳氏的夫家要一個交代。


    據說陳惠青回家竟被公爹掌了嘴,幾十歲的人,孩子都要成親了,被公爹當著下人的麵打耳光,臉都從夫家丟到黃家來了。


    黃妙雲心裏痛快,暗罵了一句活該,便去了外書房。


    縣試剛過,黃景文的成績該出來了。


    兩個哥兒果然都在外書房,不過都沒什麽心思讀書,見到黃妙雲來,聽說薑心慈身體好些了,才都鬆了口氣。


    沒多久,周氏帶著吃食來了,四人一同用了早膳,肚子裏暖暖的,沉悶的心情也略開朗了些。


    黃妙雲抓著周氏的手道謝。


    周氏紅著臉垂頭,羞澀說:“一家人說什麽見外的話。”


    黃景文癡癡地看著妻子臉紅的樣子,被言哥兒點破後,做賊一樣扭開頭。


    黃妙雲捂著言哥兒的嘴,問他:“族學放你幾天假,先生留的課業,你完成的怎麽樣了?”


    黃景言理直氣壯叉腰說:“先生沒留課業!”


    黃妙雲奇怪了,儲家的族學的先生,可沒這樣放任學生過。


    黃景言帶來一個驚天的大消息:“因為我們族學這回可是在京城裏出名了,先生心情好,哪兒顧得上管我們。”


    黃景文笑著說:“妹妹,縣試的前三名,有兩個在我們族學。我也考了前一百五十名。”


    黃妙雲慌張問道:“誰考了第一?”


    黃景文語氣有些複雜地說:“儲崇煜。”他皺著眉道:“你別看崇煜平常不聲不響,但是縣試做不了假,他應該是自己考的,或許考場上福至心靈也未可知。”


    儲崇煜考了第一!


    黃妙雲腦子裏嗡嗡一陣響,前一世的這個時候,儲崇煜尚且名不見經傳,根本就沒在縣試考第一!


    她隻記得,下一科科舉之後,才在尼姑庵裏聽說,大業朝第一個連中六元的狀元出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那時候,才是儲崇煜名揚天下,萬眾矚目的時刻。


    怎麽會提前?


    四月府試就要來了,是不是意味著,儲崇煜將要相繼拿下剩餘五場考試的第一名?


    那麽,儲崇煜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世子夫人的偏心與周圍人的區別對待,與他的錦繡前途相比,將不值一提。


    黃妙雲陷入震撼與驚疑之中回不過神來。


    言哥兒拽了她袖子老半天,她動了動手,才發現掌心全是冷汗。


    可再冷的汗,也抵不過那天,他為了她的一根金簪,義無反顧跳進的湖水冰冷。


    一種複雜的情緒在黃妙雲胸腔彌漫開來,浸著她的五髒六腑,令她歡喜又恐慌。


    黃敬文又高高興興道:“歸煜表哥考了第三。”


    黃妙雲:“………………”


    她怎麽記得,前一世,好像也不是這樣的。


    “大哥,你考了多少?”


    “一百二十八。”


    哦,這倒是沒變。


    隻是怪了,怎麽偏偏就兩個表哥的成績不同了。


    黃妙雲不知道哪裏發生了意外的情節,導致兩世的事情有了改變。


    她無力去管,便也不放在心上。


    眼下還有一件關係到黃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四月之後,她一定要找到那一枚導致整個黃家幾乎覆滅的印章。


    趕在錦衣衛搜家之前,銷毀。


    黃妙雲絲毫不指望張素華和尤貞兒的泯滅的良心,會在這個時候重燃。


    今天是逢“七”的日子,她回了團月居找木香,正好木香有消息要稟:“姑娘,表姑奶奶今天又沒有出門,我哥哥那邊說,昨夜蹲守一整個晚上,表姑奶奶在外住的宅子,沒有半點動靜,不知道人還在家沒在家。”


    真奇了,張素華堅持了好幾年的拜佛習慣,竟在朝夕之間,說改就改。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線,沒有狗血虐,放心看。


    明天有點事要出門,可能不更,晚上十點前,會在文案說。


    第71章


    四月逼近, 黃妙雲陷入了重重迷霧之中。


    她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卻對這些事如何發生、為什麽發生毫無頭緒。


    黃妙雲別的都不怕,最怕的就是那枚印章, 她往黃懷陽的書房裏跑了許多趟,次次都問:“爹, 您真的沒有一枚刻詩的印章嗎?”


    黃懷陽搖頭:“沒有。我放印章的地方, 你都找了一遍了,隻有我刻的四字印章。”


    黃妙雲幹著急, 那錦衣衛怎麽會搜出來刻著“反詩”的印章。


    黃懷陽問黃妙雲:“你究竟要找什麽章子?很要緊?”他擱下刻刀, 說:“這樣,爹陪你去買。你想要什麽詩, 爹給你刻。”


    黃妙雲抿著嘴說“算了”。


    黃妙雲往團月居去, 路過外書房的時候, 從花窗看見哥哥弟弟都在用功讀書, 便走近瞧。


    言哥兒正好走神, 一抬頭看到了黃妙雲,丟了筆往廊外奔,喊著:“姐姐, 你來了。”


    黃妙雲走進去, 言哥兒正好撲在她懷裏, 馬上要進九歲的小郎君了, 稚氣依舊,可已經有了少年郎的朝氣。


    黃妙雲推開言哥兒, 眼圈紅紅的說:“你都長大了, 注意些分寸。”


    黃景言哼哼唧唧說:“娘說我還小呢。”


    黃妙雲彎了彎嘴角,隨著黃景言一起往裏走。


    黃景文也住了筆,見黃妙雲精神不佳, 問道:“怎麽了?妹妹可是憂心我科考之事?”


    黃妙雲說:“哥哥讀書如此勤勉,用不著我擔心,我相信哥哥。”


    黃景文笑了一下,說:“嗯,妹妹放心,雖然我考不過崇煜和歸煜表哥,但是過府試應當沒有問題。”


    提起儲家的二位,黃妙雲想起了儲崇煜……


    算了,這會子想他也沒用。


    日後活得有沒有他長,還兩說呢。


    黃妙雲離開外書房,才走到二門上,正好小廝送了角門上的消息過來,說有人送一封信給她。


    奇了,還有誰能寫信給她?


    莫不是崇煜表哥?


    黃妙雲心口一跳,拿了信拆開看,瀏覽畢,她的心跳動的更加劇烈,留著小廝問:“誰送來的?人在哪裏?”


    小廝說:“像是個跑腿兒的下人,小的來的時候,人還沒走。”


    黃妙雲連忙抓緊了信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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