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好吃?”


    穆昭小手一頓,歪過腦袋,大眼睛將信將疑地瞟了奚音一眼。


    謝雙雙與穆玨二人容貌都是出挑的好看,穆昭小小年紀,已然繼承了父皇母後的容貌,眉眼精致俊美,動人心魄。


    奚音被他剔透分明的眼眸看了一眼,感覺呼吸都一窒。


    怕穆昭不相信,奚音呆了一瞬,連忙信誓旦旦地瞪大眼睛:“那當然了!”


    “哦。”


    穆昭了然地點了點頭,轉回頭去。


    正當奚音以為小殿下動搖了的時候,卻見小人兒繼續逗起地上的蛐蛐,一板一眼地扔過來一句:


    “那你吃吧。”


    奚音:“……”


    她怎麽忘了小殿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


    謝雙雙再忍不住,半掩住臉,無聲地笑了起來。


    正當奚音與地上的蛐蛐大眼瞪小眼時,遠處忽走來一個抱著手臂的青衫少年。


    少年頭發高高束起,脫去了幼時的稚嫩,樣貌清秀,隻是似乎故作老成,板著個臉一句話也不說。


    穆昭正低著頭,卻突然感覺眼前的日光被人擋住,地上一片陰影。


    誰啊?他有些不悅,煞有其事地皺起小眉頭,抬頭看去。


    “怎麽又是你啊?”


    看清楚眼前站著的人,穆昭站起來,雙手叉腰,不太友善地仰頭看少年。


    小人兒的氣勢很雄武。


    隻是腦袋上的衝天小辮,在此時很不合時宜地晃了一晃。


    有點兒像風中淩亂的小草。


    少年盯著小草看了半晌,板著的臉再繃不住,揚聲笑起來。他伸手撥了撥穆昭腦袋上的衝天小辮,循循善誘道:


    “乖,小昭昭,叫皇叔。”


    沒有人可以碰他的頭發!


    穆昭瞬間抓狂,打掉少年作亂的手,瞪圓了眼睛,奶聲奶氣地發飆:


    “走開!想得美!”


    少年又拍了拍小人兒腦袋上的衝天小辮,跳開兩步,笑嘻嘻地朝他做了個鬼臉:“你來打我啊!”


    啊啊啊!太過分了!這簡直是對他明晃晃的嘲諷!


    穆昭登時漲紅了臉,一雙漂亮的眼睛幾乎快噴火,邁開小短腿就要去追打少年。


    “好了,阿雲,別逗阿昭了。”


    帶笑的聲音終於響起,謝雙雙朝少年招了招手:“過來坐。”


    少年聞言看過來,也乖乖收斂了起來,低著頭走到謝雙雙身前:“皇後娘娘。”


    謝雙雙還未回應,一個小小的人影已然風一般衝過來,委屈地撲進了自己懷裏。


    “嗚嗚嗚,母後……”


    穆昭在她懷裏哼哼唧唧兩句,又抬起腦袋來看她,淚水漣漣地癟了嘴,漂亮的大眼睛通紅通紅的。


    小小的人兒抱起來軟綿綿,還帶著稚嫩依賴的奶香,謝雙雙不由心軟得一塌糊塗,抬手輕撫小人兒的額頭,柔聲道:“好,母後都知道。阿昭最乖了,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穆昭用力吸了吸鼻子,順從地點頭,捧過一塊棗泥糕,邁著小短腿走開兩步。


    隻是,經過穆雲身邊的時候,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角度,又示威似的瞪了他一眼。


    穆雲朝天翻了個白眼。


    謝雙雙遞了一塊棗泥糕過去,見穆雲搖頭拒絕,知道他隻喜歡槐花糕,便也作罷,隻抿唇笑道:“阿雲,今日怎的有空來?”


    “嗯……是這樣的。”穆雲思襯著什麽,清咳兩聲,笑了起來,“皇後娘娘可還記得從前救過的煙琅姐姐?”


    煙琅?


    謝雙雙一怔,低下眼眸,纖長的睫毛輕顫。


    她想起來了……


    是紅音坊的那位煙琅姑娘。


    “煙琅怎麽了?”謝雙雙杏眼微抬,關心道。


    穆雲也不賣關子,從衣袖中拿出一封信,順手遞給她:“這是煙琅姑娘托人送來的信。”


    那信紙質量上乘,花紋精致繁複,謝雙雙心中已有思量,抿了抿唇,抬手接過。


    過了半晌。


    瀏覽完信中的內容,她緩緩將信紙合上,唇邊流露出幾分輕柔的笑意。


    “……她做到了。”謝雙雙低聲道,有些出神。


    煙琅果真沒有辜負她的期盼。


    時隔幾年,她如今已是紅音坊的第一頭牌,再不負當年落魄。


    見她怔怔出了神,穆雲負手在後,彎腰湊到她跟前,嬉笑道:“讓阿雲猜猜,煙琅姑娘是不是特地留了二樓的好位置,請皇後娘娘去紅音坊觀舞呢?”


    謝雙雙勾了勾唇,沒搭理他,蔻丹微抬,低頭抿了一口茶水。


    “那皇後娘娘去不去?”穆雲也不放棄,好奇地看著她。


    “當然去。”


    她悠悠哉哉地抬起眼眸,婉然一笑,眉眼間少了皇後的雍容華貴,隱約現出當年的少女俏麗。


    “紅音坊頭牌驚鴻一舞,可遇不可求,現下美人親自邀請,為什麽不去?”


    話音剛落,似又想起什麽,謝雙雙眨了眨眼眸,問道:“對了,黎九……不對,賀千延現在是什麽情況,怎麽好像都沒聽到過他的消息?”


    “黎哥哥啊……”


    說到這個,穆雲抿住唇,神情幾分悵惘,低聲道:“黎哥哥半年前就離開綏京,聽說是往南去江湖上遊蕩了。”


    謝雙雙愣了:“什麽?”


    黎九韶離開了綏京?


    他不是相爺府上的公子嗎?


    既然結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能繼承相位得享富貴,為什麽還要離開呢?


    穆雲將束在腦後的頭發一揚,爽朗地笑了一聲,也忘記了尊稱,如從前一般喚她,開始滔滔不絕:“雙姐姐,黎哥哥的情況,你是不知道了……”


    ***


    黎九韶其實並不叫黎九韶。


    他曾經的名字,叫作賀千延。


    而他也並不像曾經自訴的那樣,孤苦伶仃漂泊無依。


    百姓皆知,綏慶朝的右相賀臨有三個兒子。


    但露麵的,其實隻有兩個哥哥。


    那個最小的孩子他們隻在幼時瞧見過,粉雕玉琢得甚是漂亮。但後來不知怎麽的,便淡了消息,再未見過了。


    右相賀臨最小的兒子,便是賀千延。


    可要說起賀千延,又是一段令人唏噓的過往。


    賀千延的母親名喚黎煙,是個身份低微的浣衣女。


    這樣便罷了,可偏偏黎煙卻生了一副沉魚落雁之貌,不論走到哪裏,都是一眾男子追求的對象。


    就如話本子裏所說,這樣一個俏人兒,陰差陽錯間,遇上了當時尚且年輕英俊的賀臨。


    那時候賀臨還不像現在一般古板嚴肅,倒算得上幽默風趣。


    青年公子意氣風發,再加上有禮健談,很快便俘獲了少女的歡心。


    他們在一起後,黎煙才終於發現,自己愛慕的人竟是當朝身份顯赫、妻妾成群的右相賀臨。


    但黎煙沒有在意,奮不顧身、不顧一切地嫁給賀臨,並為他懷上了孩子。


    十月懷胎,如履薄冰,可就在生產當日,黎煙遭到了有心人謀害。


    還未見到孩子一麵,奄奄一息的她掙紮許久,最後隻來得及呢喃一聲,便在血染的床榻上闔上了眼睛,再醒不來。


    留下了嗷嗷待哺、哭聲不止的孩子。


    賀臨心中痛苦愧疚,為她的孩子取名賀千延,悉心照顧他長大。


    可賀臨原本便有夫人,妻妾孩子自是不用多說。大族事務繁多,賀臨身為族長,本便要擔負起一族的責任,再加上右相之職,更加分不開身。


    於是,年幼的賀千延無處可去,便被寄於大夫人名下,與哥哥姐姐們一同生活。


    賀臨的容貌俊逸,母親黎煙更是美貌,因此,賀千延雖是男孩子,卻生了一副幾乎雌雄莫辨的美豔容貌。


    這讓他成為了眾矢之的。


    小賀千延雖然年紀小,心氣卻是高的,被哥哥妹妹們當著麵大肆取笑自己的容貌,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他憤怒不已,如發狠的小獸一般與其他人對峙。


    可他一人單薄的力氣,壓根比不過其他孩子的圍攻。


    憤怒無奈之際,小賀千延便去找賀臨說這件事。


    可賀臨從來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讓他專心功課,哥哥姐姐們不會對他怎麽樣。


    賀臨被找了一次兩次。


    到了後來,次數漸漸變多。


    有一次,賀臨被煩得狠了,甚至直接怒而嗬斥尚且年幼的小賀千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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