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接過披風,她將花月閣的衣服隱在披風下,匆匆下了二樓船艙。


    船員將她送到了岸邊,路過甲板的時候看到上麵有一些新鮮的刀痕和血跡,鄔從霜心生奇怪:“昨天晚上發生什麽事了嗎?”


    “哦,聽說是有一批什麽人靠近了遊船,還有幾個上了船甲。陸公子隨行的人已經將這些人都清理了。當時甲板上都是血。”


    “探子?”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他們不準我們多問。”


    鄔從霜昨晚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竟還發生了這樣的事。


    到了岸上,船員在離開錢又給了她一錠銀子:“姑娘。陸公子說你這身衣服不方便回府去,這是他給的銀子,讓你去買一身衣服換了再回去。”


    “多謝。”


    陸後臨心細如塵、考慮周密,連她一個女子都自歎不如。


    隻是往後不知道他到底會走到哪一步,是會像前世一樣最終讓整個林府都沒落甚至走到覆滅的地步嗎?


    她久久立在岸頭,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江水……


    朝陽的光染得遠處的屋簷一片金紅,仿佛像是過年時煙火燃盡後留下的紅紙屑。


    ***


    鄔從霜回到林府時,已經是中午了。


    她早晨的時候順道去了製作假身契的地方,對方告知她需要當年他們簽訂身契的具體日期時間,以及鄔從霜的八字年歲,最重要的還要有林府當時所請的契官當年所蓋下印章的章圖,以及林府的家印。


    原來一張身契不是那麽容易仿造的,通常身契上會有四個印:一是衙門收契的印;二是賣身著的指印和簽字;三是買者即林府的家印;四是契官,就是當時林府聘請擬寫契約的人的印章。


    其中衙門收契的印是這個製作假身契的人是早已準備著的,就是專門給那些想要假身契的所使用,是京都城的衙門官印複製品。


    身契一般由兩部分組成,一份是放在林府的身契,一份是放在衙門裏的契單。其中契單和身契之間會由衙門的收契印蓋上騎縫印,等身契被送到衙門時合在一起一比對,就知道是否真假。


    而這個製作假身契的人之所以能瞞天過海,是因為在衙門內有人。衙門裏的人會事先複刻契單上的騎縫章位置,然後一模一樣蓋在假身契上,再利用灰土將身契做舊一些,便可以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而且身契的儲存和衙門存放契單的方式不同,通常也很難仔細比對出不同之處。


    鄔從霜若要製作假身契,則需要拿到林府的家印圖樣,以及當年契官的名字和契官印的樣式。


    林府的家印圖樣並不難取,林府內廚房的采購以及所有的物料置辦最後都需要讓林府大夫人蓋章,鄔從霜平日裏采買的單子上都有林府所蓋的章,上麵都有家印圖樣。


    但難的是契官和契官印的樣式,這需要她從別的已經從林府脫身並且還沒有去衙門那消檔案的丫鬟小廝手裏先借到身契,然後才能讓製作假身契的人複製。


    現下已經快過小年了,通常也不會有丫鬟小廝在這個時候離開林府的。


    看來得先回林府,再慢慢計議。


    ***


    林府內,此時卻已亂成了一鍋粥。


    無數丫鬟堵在青雲院門外往裏瞧,有大夫進進出出,不知道請了多少波。


    鄔從霜回來的時候看到這陣仗,都有些懵:“發生什麽事了?”


    邊上有一丫鬟瞧見了她,趕緊迎上來道:“從霜姐你怎麽才回來!二少爺病情加重,已經請了五六位大夫進府了,現下大夫人又托關係去請宮裏的太醫,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鄔從霜一驚,趕緊入了院內。


    院裏的人早已忙成了一團,丫鬟小廝們燒水的燒水,熬粥的熬粥,總之能幫上什麽忙就幫些什麽忙。


    但走到林元晏的寢房外,卻發現門是關閉的,守在門外的是林府家主林宏深身邊的老傭人王管事。


    王管事把一眾下人丫鬟全攔在了外麵,連被請來的大夫也不讓進。


    門外的寶笙、針羽等人都急得焦頭爛額,卻被阻在外麵不能近身。


    鄔從霜趕忙上前:“怎麽了?為何候在外麵。”


    寶笙看見她,沒有好氣的瞪了一眼,也不回答。倒是針羽開口道:“少爺忽然病情加重,老爺派人去請梁大夫,但梁大夫今早上山去燒香了,到這個時候都沒回來。老爺硬是不讓其他大夫們替少爺瞧,隻說要等梁大夫趕回來,還派人去了山上尋。現在連我們都不讓進,隻讓我在外麵等著。”


    如此奇怪?


    “去請示大夫人了嗎?”


    “早請了,大夫人都找了不少大夫來,全被攔在門外了。”針羽無奈。


    便是從前林元晏病入膏肓時,邊上也是有很多丫鬟伺候著啊?為何這次把所有丫鬟都攔在外麵?


    鄔從霜不解,但此刻又不能問什麽,隻能同她們一樣等在門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梁大夫終於來了,他提著藥箱匆匆進了屋內,大約等了一刻鍾左右的時間,鄔從霜被喚了進去。


    屋內隻站了兩個人,家主林宏深和正用絹擦拭著手的梁大夫。梁大夫指間滿是血跡,他抬頭對鄔從霜道:“你去打幾盆水來。”


    鄔從霜看了一眼帷幔下的林元晏,他看上去十分虛弱,臉色蒼白無血絲。但最令人震驚的是他左肩上有一處很深的傷口,那傷口十分猙獰,血肉見骨,像是刀劍傷。


    “你既是元晏的房裏人,日後便要與他捆綁在一起,接下來這段時間我要你好好照顧他,換藥擦藥,全由你來。”林宏深看向鄔從霜,“元晏的傷你不可對任何人說起,旁人問起你就說是舊疾複發,所以臥病不起。便是大夫人問,你也這樣回。”


    “是,是。”鄔從霜趕緊應下來。


    她不知道林元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然受了刀劍傷,而且林宏深看樣子是要隱瞞此事,難道是涉及到什麽朝政上的事?


    她不敢多想,趕緊出去打水。


    外麵的寶笙、針羽還候著,見她出來便都上前來問:“二少爺怎麽樣了?梁大夫怎麽說?”


    “我沒瞧見,梁大夫就讓我去打幾盆水來。”


    “那我陪你一起去。”針羽忙跟上。


    寶笙猶豫了一下,也還是跟著鄔從霜一同去了,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二少爺,其他什麽恩怨都不算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上架啦,三合一,萬更!~


    第30章 不想做妾


    青雲院內一直折騰到傍晚, 才漸漸平息。


    林元晏的傷勢穩住了,幾大血盆的水被倒入牆角一處的地縫裏,都不敢往外麵端。


    眾人因為擔心林二少爺的傷勢, 也沒有去想怎麽一盆盆端進去的水都空著出來了,他們隻是擔心林二少爺這一次病勢來的洶湧, 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天色暗時,梁大夫才從屋內走出來,大夫人身邊派來的丫鬟玲雲早就上前去問了:“梁大夫,二少爺情況如何了?我們家夫人實在是擔心, 想進屋去瞧瞧。”


    “呃……這個二少爺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了,隻是接下來需要靜養,大夫人還是明日再來吧。最好不讓其他人來叨擾他, 免得他又加重病情。”


    梁大夫提著藥箱答了一句話, 就急著要離開。


    玲雲想要攔住他再多問幾句,他走得比兔子還快,生怕惹了什麽事,匆匆就走遠了。


    在梁大夫這邊問不到,玲雲便隻能逮著鄔從霜問, 鄔從霜想起林宏深的交代,便一模一樣回答道:“二少爺是舊疾複發, 現下已經無礙了。玲雲姐,我還要找人去為二少爺煎熬,你若有什麽想問的,便去問老爺吧。”


    玲雲什麽都沒問到, 隻知道現在林元晏身子已無大礙,隻需要休養,便去回了大夫人。


    大夫人聽罷舒了一口氣, 趕緊去祠堂拜了拜列祖列宗,然後又趕來青雲院想入屋去看望林元晏。卻被林宏深攔在了門口:“元晏已經睡下了,你現在進去不怕驚擾了他麽?走吧,明日他醒了再來看。”


    “你到底是怎麽照看兒子的,讓他出這樣大的事!前幾天他身子明明硬朗,今日卻忽然大病!”大夫人心裏憋著一股氣,無處可發,便隻能撒在林宏深身上。


    林宏深蹙眉:“你非要在這門口鬧,鬧得元晏死了你才清淨?”


    “你,你說的什麽話!”


    “你聽聽你的聲音!響的門板都震了!”


    兩夫妻在門口拌了兩句,大夫人怕影響到林元晏,硬是忍住了。她看見端著藥過來的鄔從霜,立刻將她拉住:“從霜啊,我知道你是個好的。現在元晏病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元晏說了,想要年後抬你為妾,我早就已經同意了。這幾天你仔細著點,別讓他受寒受凍。”


    “夫人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少爺。”鄔從霜應下後,便進了屋。


    屋門外,那兩人還在爭執,但聲音已經明顯小了許多。


    鄔從霜端著藥來到林元晏的床邊,看見他並沒有睡下。他靠著床,微弱的呼吸著,聽到有人靠近便看了過來,看見是鄔從霜,臉上的神情微動,隨後虛弱的開口:“你過來我身邊坐。”


    鄔從霜猶豫了一下,還是端了一把木凳坐在了他的邊上。


    林元晏因為剛從鬼門關裏出來,頭發都未束,墨發全散在身後,臉色蒼白卻依舊俊美如冠玉,眼眸映著屋內的燭火,熠熠生光。他從被褥中伸出手來,握住了鄔從霜的手,鄔從霜怕他傷重,沒有掙開。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活著,一直守著你。”


    他的喉間輕動,聲音低沉沙啞的說出一句。


    鄔從霜隻覺得心底像是被什麽柔軟的東西勾了一下,她沒想到林元晏會忽然對她說出這樣的話,頓時覺得有些失措:“少爺……為何待我如此?”


    “因為你是我的娘子。”


    娘子這兩個字餘音嫋嫋,像是柔軟的羽毛拂過她的耳。


    鄔從霜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那個時候林元晏也曾喚她娘子。她趕緊挺直後背,盡量讓自己冷靜:“我隻是一個丫鬟而已。”


    “年後我便讓母親抬你為妾,等再過些年便將你轉為正妻。”燭光將林元晏的臉照得溫柔,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聲音充滿溫情,“此生我隻有你一人,你便是我的娘子,從清瑩竹馬到暮雪白頭,我都與你在一起。”


    夜色靜謐,火盆裏的木炭發出輕微的啪嗒聲,在靜靜的室內回蕩。


    鄔從霜隻覺得林元晏的眼中仿佛盈著無數光華,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吞沒,她腦袋有些混亂,又有些動情,整個人猛地從凳子上站起:“少爺,茶涼了,我去幫你熱茶。”


    便匆匆轉身推門逃了出去。


    林元晏還躺在床上,看著重新被關上的門,嘴角微微的揚起一角,隻覺得這樣的鄔從霜真是純情可愛。


    ***


    林元晏的傷在林府養了半個多月,期間大夫人來探望過多次,並沒有察覺他所受的是刀劍傷。


    因為他之前一直無法下床,小年夜和除夕便都隻能在青雲院裏過,隻由丫鬟們陪著。大夫人原想帶著各房來青雲院給林元晏一同過節,但又怕擾了他清淨,梁大夫那句“需要靜養”還猶在耳邊,她便隻能多送些補品吃食過來。


    鄔從霜在這半個多月時間裏一直精心照顧林元晏,林元晏的身體也好得很快,現下已經能夠下床行走了。


    初春,冰雪漸化,天總是不放晴,每天都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又寒又凍。大夫人為林元晏置辦了許多東西,鄔從霜也拿到了林家的家印圖樣,交給了製作假身契的人。


    前幾天府上有一位與她年歲相仿,同一個時期入府的丫鬟因為家中弟弟去世,父母無人養老,便向大夫人求了恩典,買回了自己的身契準備返鄉。鄔從霜找了個機會借到了身契,拿到了上麵的契官的契印樣式。


    如此一來,她隻要等假身契製作成功,便可以去衙門消了檔案,然後離開林府了。


    但現在林元晏還病著,鄔從霜心有不忍,更何況初春天還很冷,她對自己說:再等些時日,等天氣暖一些,存夠錢再離開這裏吧。


    最近香蕊又被張婆子逼著相親,聽說好歹見了一個看有些中意的,張婆子正張羅著讓兩家族親見上一見。


    青雲院裏,青芽正拿著大掃帚清掃院子,她凍得縮著肩膀不斷跺著腳:“都過了初春了,這天怎麽越來越冷了,現在連個活的花花草草都瞧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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