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璟便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麽早上好的意思。


    他們是最後到米瑪家的,走很遠就看見了很多藏民聚集在那裏,大概是為了歡迎遠到而來的客人,他們把桌子抬到了外麵, 上麵全是各式的藏家菜, 煮火腿、烤羊排、酥油茶、青稞酒,桌子在空地上圍成了一圈,中間點燃篝火,有藏民彈著劄木聶和熱瑪琴, 十分熱鬧。


    佐膺把霍璟放了下來, 紅毛和莫憂離已經開喝了,霍璟看見謝雲煙一個坐在角落喝青稞酒, 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幾步走過去拿過她手上的酒:“幹嘛呢?”


    謝雲煙抬了抬下巴,霍璟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次仁央拉握著吳山的手一會雀躍一會悲傷地說著什麽,吳山的表情似乎萬年不變,依然淡淡的,但能看出來,他在耐心聽著她說話。


    雖然次仁央拉剛見到佐膺時也很開心,但霍璟憑女人的直覺,她對著吳山的時候不大一樣。


    謝雲煙又拿過旁邊一碗酒灌了一大口:“什麽玩意頭?佐膺,那妹子誰啊?吳山這才坐下來幾分鍾?跟她說的話比跟我幾天說的話都多!”


    佐膺在旁拍了下她的頭:“次仁央拉從小就像男孩一樣,在我和吳山肩頭長大的,他跟她當然比跟你親。”


    謝雲煙把碗往桌上一摔:“我還在你頭上長大的呢!”


    佐膺皺了皺,霍璟一把推開他:“你去和米瑪打個招呼。”


    佐膺掠了霍璟一眼沒再跟謝雲煙掰扯,便去找米瑪了。


    他走後,霍璟帶著謝雲煙去看人家彈劄木聶,藏民見她們感興趣,把劄木聶遞給她們,霍璟還能勉強彈出個調子,謝雲煙完全是撥弄著亂玩,不過倒是很快忘了吳山那茬。


    玩了一會又喊肚子餓,拉著霍璟回到紅毛他們那裏,吳山此時也坐了過去,幾人圍著長條桌。


    吳山話比較少,謝雲煙從一坐下來嘴巴就沒停過。


    閑聊間霍璟才知道,之前吳山查到狐狸的銀行賬戶定期就會收到一筆巨款,通過追蹤才鎖定這筆款項來自高市的皇後區,而那個地方,是個當地不能道與外人說的特色。


    長期經營著一些特殊服務,紅毛問他們過去有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謝雲煙說:“待了幾天,摸清了那的地頭蛇,吳山和我趁夜綁了他,不過好像他什麽都不知道。”


    霍璟一直觀察著吳山的一舉一動,發現謝雲煙在說到地頭蛇的時候,吳山放下了筷子,順勢也抬頭掃了眼霍璟。


    雖然並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但霍璟有種直覺,謝雲煙也許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但吳山絕對在那掌握了什麽。


    謝雲煙啃著羊排繼續說道:“你們真不知道,這次我和吳山去那個雞窩,我還特地穿上佐膺給我的那個大胸的變裝服,手感是真的好!穿上後我都舍不得脫了,前凸後翹可性感了,我一麵試就通過了。


    然後不是把我安排在一個老樓裏嘛,裏麵好多人,吳山裝嫖。客來嫖我。


    我就讓他摸我胸,他不肯,我都告訴他是假的了,而且手感忒好,湊過去讓他摸摸看,他都不摸,我差點撂挑子不幹了,我都準備擺出很享受的表情了,他摸都不摸,我怎麽往下演嘛!”


    “……”奧斯卡差你們兄妹兩一個小金人。


    旁邊眾人都笑翻了,隻有吳山沉著張臉一語不發。


    紅毛翹著腿說:“那你們沒穿幫啊?”


    謝雲煙有些委屈地說:“還好我出任務前下了幾十部片子,臨時惡補了一下那方麵的知識,我們在一屋的那晚我就拚命叫啊,我說我都叫這麽慘了,不能光我一個人叫,一點動靜都沒有啊,那太假了!就讓他也叫兩聲配合一下,他非不肯!一點都不敬業!還擺著張臭臉,跟我要強。奸他似的!”


    莫憂離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霍璟也低下頭笑了起來,實在無法想象謝雲煙逼吳山叫。床的場景,畫麵太辣眼睛,紅毛直接笑翻在地上。


    吳山已經待不下去了,冷著眉眼看了眼謝美眉,謝雲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壓根不搭理他,他摸出煙默默走開了…


    那天晚上謝雲煙喝了不少酒,吳山很早就回帳篷去了,霍璟準備找他們一起回去,問莫憂離佐膺呢?莫憂離說好像去後麵了,於是霍璟就朝米瑪家的後麵找去。


    很遠就聽見謝雲煙在哭吼,她加快了步子往那走,看見佐膺和謝雲煙又扭打在一起,立馬一頭黑線,搞不懂這哥妹兩為什麽一見麵就動武。


    她走近一看才發現基本上是謝雲煙打佐膺,佐膺抓著她的膀子,她就用腳踢,佐膺對她也不客氣,一個橫掃過去,謝雲煙直接摔在地上,然後她就幹脆賴在地上不肯起來了,對佐膺吼道:“你憑什麽不給我喜歡他,你又不是我媽!”


    霍璟的腳步戛然而止站在米瑪家帳篷旁,看見佐膺臉色陰沉居高臨下盯著謝雲煙:“你喜歡誰都可以,吳山你想都別想!”


    謝雲煙坐在地上耍著無賴:“為什麽?你給我個理由!是不是他那方麵有問題?”


    霍璟也挑起眉看向佐膺,就見佐膺罵道:“他有沒有問題我他媽怎麽知道!”


    謝雲煙從地上爬起來氣衝衝地對著佐膺:“他沒問題你反對什麽!我告訴你佐膺,我就喜歡吳山,跟你沒半毛錢關係!”


    佐膺叉著腰一臉怒氣:“你這個死丫頭,吳山不可能接受你的,你不信自己去撞南牆去,撞得頭破血流不要特麽的要死要活!”


    謝雲煙攥著拳頭惡狠狠地瞪著佐膺,就跟個極度叛逆的女孩一樣嗅著鼻子,然後氣鼓鼓地跑掉了。


    佐膺揉了揉腦殼皺著眉側頭看見霍璟,她突然笑了出來。


    佐膺放下手朝她走去:“笑什麽?”


    霍璟抱著胸看著他:“笑你像個束手無策的大家長,也有搞不定的時候。”


    佐膺牽著她往回走,霍璟歪頭問他:“幹嘛反對雲煙喜歡吳山?”


    佐膺沉默了幾秒說道:“一個對自己都不在乎的人,你覺得他會在乎誰?”


    霍璟知道他和吳山是交過命的關係,這裏沒有人比佐膺更了解他,謝雲煙心性不成熟,還像個小女孩,佐膺既然反對,必然有他反對的道理。


    佐膺見她不說話便問她:“你覺得呢?”


    霍璟意味深長地說:“你清楚你妹的性格,主動權不在你手上。”


    佐膺長歎一聲。


    晚上藏民多挪了一個帳篷給他們,霍璟和謝雲煙住一個,謝雲煙早就跑回去呼呼大睡了,霍璟看見隔壁的帳篷一直亮著,索性下午睡得多也睡不著,幹脆走到他們那,在門口咳了兩聲,然後探了頭進去,看見四個大男人圍著暖爐坐著。


    佐膺側頭,看見探進一個腦袋的霍璟嘴角微勾:“進來。”


    霍璟便大步走了進去,佐膺拿過板凳放在身邊,霍璟直接挨著他坐下,佐膺湊到她耳邊聲音低柔:“沒我睡不著?”


    霍璟見其他三個男人都盯著她,臉上出現一抹可疑的紅暈,其他三人紛紛識相地挪開視線。


    霍璟很快岔開話題:“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佐膺掃了眼莫憂離:“和她說下。”顯然,他們幾個男人已經討論過了。


    莫憂離身子向前傾說道:“佐哥去找你的時候順便在那輛車上放了追蹤器,現在顯示車子已經開進阿裏無人區,顛茄那邊應該已經知道了狐狸的事,所以毛易平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圈套。”


    霍璟側頭睨著佐膺:“怪不得你不讓我搶車,原來另有用途。”


    佐膺靠在木梁上似笑非笑,莫憂離接著說:“狐狸生前招攬了很多各個領域的人進藏,雖然她自殺了,不過這些人的行動並沒有取消,按照吳哥之前掌握的信息,這些人當中有野外探險家,搞攀岩的,地質領域的人才,武術教練,醫生,當地藏民,居然還有和尚,人很雜,根本猜不到他們的意圖是什麽。


    目前來看我們討論的結果就是,最好和他們相隔一天的車程,尾隨他們找到最終目的地,再見機行事。”


    霍璟盯著他們掃了一圈意味深長地說:“所以現在是合作咯?”


    大概由於之前懷疑霍璟是內鬼那事,她此話一出,一群大老爺們都很沉默,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除了佐膺翹著腿伸手攬過霍璟的腰毫不避嫌地把她扯進懷裏:“那你是誰的人?”


    佐膺雖是玩笑話,但吳山和紅毛都同時抬頭看向她,霍璟知道佐膺是有意的,挖坑給她跳,她偏偏不跳淡然說道:“既然合作就是一家人,不分你我,對吧紅毛兄?”


    紅毛有些尷尬地附和了一聲撇了眼吳山,雖然紅毛之前各種猜測吳山,不過吳山真正坐他旁邊了,那巍峨的氣場太過強大,紅毛也是有眼色的人,自然不敢得罪身邊這位爺。


    於是他們簡單商量了一番,決定後天一早從這裏出發。


    霍璟回到隔壁帳篷的時候,謝雲煙睡得四仰八叉,人都橫過來了,她輕手輕腳把她擺擺正,在她旁邊躺下。


    這裏很少下雨,第二天依然是個大晴天,按照計劃這是他們在這片藏區的最後一天,明天他們就要跟隨那輛車的定位往前進發。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國慶快樂,嗯,今天是個好日子~


    第64章 chapter 64


    一大早次仁央拉就帶了很多糌粑過來, 她穿著藍色的藏袍,雖然皮膚有點黑,但五官漂亮, 本來謝雲煙在大家眼中就是個小孩, 不過次仁央拉一來, 連莫憂離和紅毛都圍著她轉。


    大概她身上有種藏區姑娘特有的神秘, 和大地滋潤的光芒,說起普通話來那特別的口音反而有點可愛, 次仁央拉性格很開朗也很熱情,沒有小姑娘的扭捏作態。


    倒是突然聽說他們第二天就走,很失落沮喪的樣子,可能才見麵就要分開,十分不舍, 霍璟不動聲色地湊到佐膺身旁低語道:“米瑪家兩個姑娘是分別看上你和吳山了?”


    佐膺有些微愣:“我們離開這的那年,她才十歲, 小屁孩一個,懂什麽。”


    後來次仁央拉一直在用藏語和吳山說著話,一屋子除了佐膺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倒是看見吳山歎了一聲, 跟她說了一通, 佐膺突然插了一句藏語,吳山黑著臉出去了,其他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次仁央拉好似很傷心的樣子。


    霍璟朝佐膺看去,他轉過頭勾唇一笑:“你贏了。”


    依照霍璟對佐膺的了解, 他剛才八成是讓吳山從了次仁央拉, 吳山才會沉著臉走開,不過霍璟完全相信佐膺會插這句嘴, 完全是本著趕緊把吳山推銷出去,省的自家老妹惦記著。


    本來霍璟以為謝雲煙大概看見次仁央拉一直粘著吳山會吃醋,但這妹子自從吃過早飯就一直窩在沙發上打手遊,他們聊天的時候,她就跟沒看見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霍璟突然感覺有點迷,仿若昨晚哭著跟佐膺鬧騰的是另一個人似的,隻能說這妹子心可真大啊!


    不過一會後謝雲煙倒是突然從沙發上起來了,慢悠悠的往外走,霍璟見她半天沒回來,便想著出去看看,倒是沒看見謝雲煙,看見吳山站在不遠處的坡子上抽煙。


    她幾步朝他走去,腳步很輕,沒有發出聲音,吳山的聲音卻突然從前方傳了過來:“佐膺和你說了多少?”


    霍璟腳步微頓,她沒有想到吳山會如此敏銳,不用回頭也知道她在逼近他,她幾步走到他身旁開了口:“什麽也沒說,但直覺他和你的目的不同。”


    吳山掐滅了煙,霍璟抱胸看著遼闊的山坡下,遠處霧茫茫一片。


    “你也需要一直戴著那個曼荼羅?”


    沒想到吳山卻毫無溫度地說:“我和你不一樣。”


    霍璟有些暗自心驚,然而麵上依然淡定從容,側過頭看著他:“我?你知道我是什麽?”


    “你不想知道嗎?”吳山緩緩扭過頭反問了她一句,讓霍璟的心裏多少有些沒譜,她和吳山嚴格算來並不熟悉,也從未和吳山說過自己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麽,在吳山麵前,她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要說她自己是寄靈體,但是沒有寄靈體像她這樣回到自己的身體裏,準確說來,她的確有些不大一樣的地方。


    她忽然想起什麽問吳山:“你知道這個曼荼羅到底是什麽東西?”


    卻聽見吳山說道:“我不知道,但有一個人肯定知道。”


    他嘴裏緩緩吐出兩個字:“穀英。”


    再次聽見這個名字從吳山口中說出來,霍璟有種很恍惚的感覺,穀英,就像天神一般的存在,掌握著改變命運的權利,自由穿梭在任意空間,擁有著顛覆全人類的秘密,然而百年來卻根本難以找尋到任何蹤跡。


    霍璟眉毛微微揪在一起:“如果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他…”


    卻聽見吳山冷不丁地說道:“他前陣子回來了。”


    太陽緩緩升至上空,逐漸驅散了遠處的霧靄,吳山看著遠方緩緩道:“回到了這個時空。”


    他英挺的五官像覆上一層霜,蘊藏著常人難以接近的溫度,模糊悠遠,捉摸不透。


    “找到顛茄和四曼,我不信逼不出他,一切由他始,一切也得由他來終結。”


    霍璟震驚地看著吳山:“你怎麽知道他回來了?”


    吳山的眼神從很遠的地方慢慢收回:“我的感覺從來沒錯過。”


    馬蹄聲四起,耳邊響起謝雲煙“咯咯咯”的笑聲,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騎到了達瓦身上,從帳篷後繞到他們不遠處的空地上。


    達瓦通體黑色,壯碩高大,謝雲煙穿著白色的羽絨服,馬尾高高頂在腦後,彎彎的眉毛下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一笑之間,溢出動人的靈韻。


    那黑白二色撞入大地之間,清脆的笑聲驅散了一切未知的彷徨,讓霍璟也跟著彎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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